她意有所指:“书库虽然不是前院,但动静闹大了,陛下总是能听见的。便是您今儿当机立断弄死了我,您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皇上会宠爱一个嫉妒心强心狠手辣的女人?”
就差直接把“当枪使”三个字说出来,李昭仪哪里听不懂?她虽然骄纵,却不是个傻的。但要她放过温容音,甚至冰释前嫌,李如锦同样不愿。
两相僵持中,书库大门再次被推开。玄色绣金龙的长袍下摆停在了温容音跟前,一只略苍白却有力的手将她扶起来。董玄卿冷的掉冰碴子的声音在宽阔的屋子里回响:“李昭仪身为宫妃,不知谦逊谨慎,在明光殿肆意吵闹。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朕不降你的份位,罚抄写宫规三百遍,禁足一个月。”
无视了脸色煞白如遭雷击的李如锦,董玄卿仔仔细细将温容音打量一边,确定她没受到任何伤害,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跟在皇帝陛下身后的乔公公极有眼色的将李昭仪“送”出门,自己也带着下人们站在门外,贴心的替主子将书库的大门轻轻拢上。
皇上不喜欢和人接触,甚至厌恶与人共处一室,平日里梳洗更衣都不假人手,在温才人“受宠”前,根本没人达成过“侍寝”的成就。
如不出意外,温才人定是要“宠冠后宫”的,甚至陛下所有子嗣大约都得从她肚皮里生出来。身为皇上心腹的乔公公哪里会想不到近水楼台讨好讨好这位未来赢家?是以才听到书库的小内侍报信,他便赶紧找借口打断了陛下公务,将人带到后头来。
看着李昭仪高举的巴掌,他是真的魂都快吓出来了。太后与陛下的关系本就不算好,若是李昭仪伤了温才人,无论陛下罚与不罚、太后偏帮或不偏帮,都少不得留下症结。好在他们来得及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后果。等事态平息,乔公公自然将无关人等都打发出来,把空间留给里头两位主子。
董玄卿看似淡定,对他熟悉至极的温容音却能察觉出几分无措。她强忍着拥抱这个面上冷漠、其实内心柔软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帝王,抬头轻声问她:“妾昨夜里做了个梦,倒是与陛下有些关系,不知陛下可得闲替妾解惑?”
董玄卿想也没想的点头:“只要是朕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六年前的三月初三,陛下可曾救过一个被绑架的女孩儿?”温容音盯着他一瞬不瞬:“妾想知道,自己当年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第26章 帝王心尖宠
董玄卿听温容音的问话,难得的愣了一会儿,皱着眉想了一阵子才犹豫道:“六年前——忘了是什么时候了,朕确实是救过一个姑娘。”
那时他尚未成亲,并不知道小姑娘对他的吸引力意味这什么,只是出于本能的就将人救了。有些了然的看温容音,董玄卿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暖色:“当年被绑架的人就是你么?”
温才人却依旧皱眉:“那时我半昏迷间,并未看清是谁救我,只模糊见到一枚玉佩。陛下可能将玉佩找出来给我一观?”
见她如此执着,董玄卿察觉出些许不妥:“可是其中还有隐情?”
温容音固执的摇头,只看着他,再次请求:“那枚玉佩,陛下还能找得到么?”
皇帝陛下配饰众多,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六年前戴的是哪个,他回忆许久才面露难色:“可是个青玉的九龙佩?前几年不小心摔了,应该是找不着了吧。”
他有几分忐忑,甚至懊恼自己无法满足温容音的期望,温才人却眼睛一亮,仔细问道:“当真是青玉的九龙佩?”
董玄卿点头:“七八年前内务府上供了一套四块九龙佩玉牌,先帝自留了块帝王绿的,将红翡暖玉赐给了朕母后,青玉的归我,另有一块和田白玉的,给了贤王。”
温容音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似乎愤怒,又似悔恨,还有些困扰纠结。董玄卿见她沉思不敢打扰,只趁机痴迷的看她的容颜。虽然日日相见,可他无端觉得,今日的温才人比往日更美,周身气息更加柔和舒适,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甚至于,他心中产生荒谬的错觉,前些日子的温容音只是今日这位的替身,现在眼前的温容音,才是他想要拥有、想要捧在手心中宠爱、一刻也离不得的至宝。
两人寂静无声,可愁坏了外头听墙角的乔公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温才人告辞的声音:“时辰不早,妾该回去了。”
董玄卿还在发着呆,似有不舍的脱口而出:“就在这里用膳吧,朕陪你。”
他说完又怕自己对温容音的态度过于强硬,赶紧补救:“若是你想回清泉宫也行,朕让人把午膳挪过去。”
温容音却是突然笑了:“之前昭仪娘娘教训过妾了,妾觉得她说的十分有理。是以妾并非要回清泉宫,而是去環福宫偏殿。陛下召妾侍驾,还请按照宫规处置,莫要将妾高高抬起,免得有朝一日让妾摔的太惨,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董玄卿被温才人的笑容晃了神,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她穿自己挑选的衣裙果然好看,笑一笑就更美了。
待他清醒过来,温容音早已走远。皇帝陛下抬脚往外走,乔公公连忙跟上。只走了一会儿,乔公公便发现陛下去的并非環福宫,而往太后娘娘的寿安宫方向。
董玄卿向来冷脸,饶是他这般心腹老奴也不敢多问。李太后也没料到皇上会突然来访,听到小内侍的奏报还愣了愣,有些惊疑不定的问身边的洛姑姑:“后宫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洛姑姑耳目众多,倒是猜到了两分:“莫非是给温才人出头来的?”她大约说了李昭仪去书库“教训”温容音,反而被皇上给发落了一通的事儿,犹豫道:“陛下对谁都不亲近,唯独将温才人看的紧,昭仪娘娘年轻气盛,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挑拨,只怕让皇上心生嫌隙了。”
她有意提醒李太后待会儿态度软和些,别再激怒了这位冷血心硬的皇帝陛下。太后娘娘哪里听不懂她的潜台词,忍不住叹息:“我如今还管得了他?且看他要做什么吧。”
她话音刚落,外头已经有道福请安的声音。董玄卿大踏步走进来,规规矩矩对太后行了礼,才在一旁坐下,开门见山道:“朕要给温才人晋份位。”
李太后听他并提及其他,反而松了口气,点点头应了:“温才人侍驾有功,是该好好赏赐,让她晋位婕妤可好?”
婕妤与才人同属三等世妇,但婕妤位同五品,和七品才人比起来已经是连跳两级。董玄卿听着却不甚满意,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让她挪宫吧。環福宫太远,直接住到清泉宫偏殿来。”
别说太后娘娘一时间愣住,洛姑姑和乔公公也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清泉宫乃是帝王寝宫,连皇后都没资格在里头长住,温才人再受宠,只怕也当不得这般待遇。
董玄卿却不管,反而难得的多解释一句:“清泉宫也在后宫,并没有坏了三等世妇住后宫偏殿的规矩,朕不觉得这般安排有什么问题。”
他说的坚定,便是太后依旧觉得不妥,也不好与他呛声。想想皇帝让温容音在清泉宫连宿七日的举动,太后娘娘心中明白,董玄卿总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反倒不如她退一步,干脆下了懿旨名正言顺。
想通这一节,李太后转头吩咐女官拟旨,让洛姑姑亲自去環福宫宣读。董玄卿的脸色松快了些,喝了口茶水淡淡道:“如锦表妹年幼,思虑不周全,还请您与皇后多教导她,莫要让她丢了李家的脸面。”
这话便是将之前大闹书库的事儿揭过,说不定皇帝陛下还会送些首饰摆件到仙苑宫,不让李如锦太过狼狈。虽他说的明白,一切都看在李家的颜面上,但太后娘娘已经心满意足,甚至称得上惊喜。
她是董玄卿生母,哪里不清楚这位年轻帝王冷心冷肺说一不二,连朝中大臣都常常抱怨陛下虽然圣明,但实在太过强势。今日竟是难得的主动选择了相互妥协的方式,李太后欣喜之余,不免又更担忧起温容音对帝王的影响力。
皇帝陛下并未在慈安宫多呆,喝完一盏茶便起身告辞。另一边,后宫诸妃听闻温才人被“逐出”清泉宫,重回環福宫偏殿,不由心思浮动。若非李昭仪的例子在前,让她们不敢贸然行事,这会子只怕有一个算一个,都往環福宫奚落温容音去了。
和温才人同住環福宫偏殿的周宝林倒是没这纠结。打着帮忙的借口,她大大方方与温容音对坐,话里话外旁敲侧击侍寝的事宜。温娘娘好歹活了三辈子,不至于忽悠不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三两句将话题模糊过去,不等周宝林恼羞成怒,洛姑姑带着太后的懿旨到了。
温容音早有准备,并不惊讶这旨意的内容,周宝林在一旁听的却是眼红至极。迁居清泉宫代表了什么?那是和俊美高贵的帝王朝夕相处日日想见。她们日夜企盼而不得的好事,凭什么温容音就轻而易举的拥有?甚至连最重规矩的太后娘娘都并不阻止,反而亲自为她过了明路。
温婕妤并非看不到周宝林扭曲的面色,只她并不在乎。领旨谢恩送走了洛姑姑,让小桃和溪岚带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一主二仆顺顺当当搬进了清泉宫。
直到这时,小桃才后知后觉,小声问温容音:“娘子早就料到陛下会为您迁宫?”不然明明是带她们回環福宫安置,为何并非将东西铺设正理,反而令她们收拾打包妥当?
温容音轻笑,不置可否。其实比起入住清泉宫,她更期待的是如何与董玄卿“还原真相”,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就不知道皇帝陛下有没有听明白她之前说的话,找机会再与她分说?
事实上,董玄卿从来都没让她失望过。才踏进清泉宫内院,乔公公已经在门口恭候。看温婕妤走近,赶紧上前几步躬身请安:“婕妤娘子安好,陛下有些话想问一问您,让您得空了往前院去一趟,正好陪陛下用午膳。”
温容音从善如流:“妾现在就去可好?”
乔公公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奴婢给娘子引路。”
他这般殷勤,若是换成旁的妃子,甚至是皇后娘娘,都少不得要惊喜谦逊几句。可温容音却毫不在意,任由他小意讨好。乔公公并不恼怒,反而越发谨慎:婕妤娘子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底气太足。以他毒辣的眼光来看,十有八九是后者。
转进前院正厅,皇帝陛下正翘首以盼,看到温容音前来,难得的露出一抹轻笑。不待她行礼,董玄卿赶忙拉她起来,却又在两手交握时犹豫了一下,颇为纠结的放开。
温容音看的好笑,却假作不知,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陛下让乔公公找妾过来,是有什么要问妾的?”
董玄卿一直偷偷瞄她,眼中尽是贪恋,才半日功夫,温婕妤已越发让他沉迷。听她询问,向来思维敏锐的皇帝陛下甚至愣了一下才点头应道:“之前你说做了个梦,才想起来问朕玉佩的事儿。不知这个梦到底是何内容,又如何与朕有关?”
温容音心道终于来了,能不能解开之前芥蒂,甚至解决后患,就看她怎么把事儿圆过来。打点起精神肃了神色,温婕妤欲言又止:“此事说来话长……”
第27章 帝王心尖宠
温容音看着董玄卿的脸色,慢慢将六年前自己如何被救,温少卿如何四处探访,贤王殿下又如何不动声色的表明身份之事说了。她颇为羞恼的小声“认罪”:“妾一直以为贤王殿下是妾的救命恩人,且他应了纳妾为侧妃,是以得了太后懿旨让妾选侍宫中,于妾来说便如天塌了一般。这几日陛下待妾极好,妾心中感激,却始终过不了这一关。直到昨夜朦胧之中再次梦到六年前那事,妾恍惚看到陛下真容,更是清清楚楚的记起,当年妾眼前晃过的九龙玉佩并非和田白玉,而是泛着些青色。”
做梦看到自然是托词,这些细节是她翻看原身记忆时发现的。董玄卿的眸色黝黑,看不出喜怒:“所以你才特意找朕确认?若是你一直记不起这事儿来,是不是要在心中惦记贤王一辈子?”
他心中莫名抽痛,怒的几乎要发狂,却又生怕伤着温容音,因此才竭力压制。婕妤娘子想到原身做下的错事,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颇为庆幸的叹道:“大约正是陛下待妾太好,连老天都看不得妾颠倒是非黑白辜负您的情谊,才让妾做了这个梦,弄明白事情真相。”
这句话看似托辞,却当真消除了董玄卿的怒意。只他心中还是酸楚,冷哼道:“你可还想去当董元傅的侧妃?朕告诉你,除非朕死了,不然这辈子你别打这主意!”
温容音主动拉他的手,真诚与他对视:“妾本是感恩他舍身相救,又兼他信誓旦旦的承诺,才潜移默化的以贤王侧妃自处,一时半会的迷了心智。可贤王根本就是欺骗在先,更不知是不是还有阴谋,妾提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与他扯上关系?”
都说爱一个人的时候是盲目的,以皇帝陛下之高贵,被温婕妤一通安抚,竟然立刻接受了这说法,只颇有些霸道的将人拉过来抱住。感受到温容音并不像往日那般排斥他,甚至主动将脸在他臂弯中蹭蹭,董玄卿心情大好,最后一丝芥蒂烟消云散。不过他还是郑重警告:“以前的事儿朕不追究,但今后可不许再拒绝朕了!”
想到昨夜皇帝陛下辛苦“自力更生”,温容音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笑场,将头闷在他怀里点了点:“妾可没那么不知好歹。既然入了陛下后宫,自然是陛下的人了。”
她应的干脆直白,董玄卿欣喜之余,倒是越发信了温容音对董元傅并无私情,只是碍于救命之恩,才一直耿耿于怀。暗暗给贤王记下一笔小黑帐,他又有些患得患失:“你是真的想通了?朕并不会因此责怪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朕,万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他是真的害怕温容音因愧疚理亏,便勉强自己顺从,甚至在其他宫妃跟前吃了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之前温婕妤多冷漠强势,这会子他就有多如坠梦中,哪怕将人抱个满怀,依旧觉得不真实。
温娘娘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息,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董玄卿都是冷漠理智到让人畏惧的存在。唯有在她面前,他总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踏到尘埃里,始终仰望着她。
“陛下既然问了,妾便斗胆说一说想要的。”温容音从他怀中抬头,认认真真的告诉他:“妾是女子,是女子便有嫉妒心,更有独占欲。陛下让妾住进清泉宫,是妾莫大的荣耀,可妾更希望陛下今后能只宠幸妾一人,哪怕是皇后娘娘也不能沾染您分毫。”
她眼中的情绪如此清晰,哪怕董玄卿再不自信,也能感受到她深深的爱意。皇帝陛下一点儿不因婕妤娘子的痴心妄想而愤怒,反而升起“本该如此”的诡异想法。他带着些雀跃,仿佛期待夸奖的孩子,在温容音耳边小声道:“我答应你了。且我确实没碰过旁人,便是和我同睡一张床,也唯有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