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肯定是有的,不过王大人才不接这话,而是说道:“之前臣和仲培都不知道这法子居然是出自温小仪之手,所以在得到陛下赏赐的《天工开物》一书后,臣便让仲培调查了温家,此事毕竟涉及陛下后宫,因此臣不敢专私,请陛下查阅仲培的回信。”
这次的内容就更有意思了一些,大意包括温家的发家史——包括香胰子的事情——和温止在温家似乎并不寻常的地位。王知府甚至派了个幕僚可以接近温鹏后与他喝酒套话,问出了温止是仙童转世辅佐温家的文昌帝君弟子的事情。
“这可就有意思了。”建兴帝摩挲着信纸似笑非笑:“不知王卿如何看待此事?”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王源言简意赅。
“罢了,这事儿就在你这里打住,之后也不用再查了。”自己再亲自派人去一趟为好:“虽然略有些逾矩,但到底是你的一片忠心,朕自然不会怪罪。”
打发走了王大人,建兴帝心里也琢磨开了。都是怪力乱神之语,但温止自己的说辞比信上头的说法要靠谱的多,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要对家里说这种谎言——没错,建兴帝已经认定了温止是修凡者这件事是真的,但并不相信什么转世文昌帝君。
正想着是得空试探试探还是抛开不管,这边皇后娘娘跟前的刘喜公公再一次出现在了乾清宫,手里依旧捧着一叠东西。而陛下在得知这是自己走后温小仪写的,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接过。匆匆看过之后,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建兴帝还是一跃而起,再次大步流星的往坤宁宫去。
“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等不及行礼,建兴帝连连发问:“如此重要之事,你如何不早说?”
温止一脸淡定和无辜:“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妾是陛下宫中小仪,却不是陛下的朝臣,这事儿并非妾之职责,请陛下恕罪。”
“好好好,恕罪恕罪。”建兴帝才懒得扯皮:“那你详细说说,你师尊到底是怎么告诉你的?”
“妾遵旨。”温止行了个蹲礼,将刚才对皇后说过的话再重复了一遍,最后道:“只是这事儿和之前一样,想来世家并不会太过支持,而且涉及田税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你出的主意你让我三思,你确定不是耍我吗?建兴帝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是忍住了:“只是不知道往来海船上好不好找这东西,越是能早些找到,对国家越是有利。”他瞟了一眼温止,补充道:“你也能更早积累够功德。”所以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啊喂!
虽然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但建兴帝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李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温止的脸色亦是一黑,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陛下若是想要立刻得到种子,妾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怕之后陛下就要忌惮妾了。”
“你有什么法子?且说说看?”建兴帝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陛下可知修道之人能行五行搬运之术?妾虽只是修凡,但也有些许灵气,若是祷告师尊帮助,有六分可能可以通过法术替陛下将这些种子搬运过来。只是一来事涉鬼神,若是被人知晓,只怕妾就没安生日子好过了,二来妾灵力低微,施法消耗甚大,恐怕之后妾得昏迷个十天半个月的,因此妾并不是很想做这件事情,还请陛下谅解。”
大约是温止把话说的太光棍,建兴帝反而被堵了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记起自己是生杀予夺的皇帝陛下的建兴帝果断绕过了温止想不想的问题,反而确认道:“你真的可以用法术将种子搬运过来?”
温止表示你这听力不过关啊:“妾只有六成把握,而且必须在宫外,毕竟皇宫中有龙气镇压,莫说是妾,便是天上神仙也做不得法。”
李皇后终于听不下去这两人互怼,开口打圆场柔声道:“宫外好办,陛下很有几个别庄就在京郊。虽然只有六成把握,本宫还是希望温小仪为了天下万民试上一试。如陛下所说,能越早得到种子,就有许多人能越早不用挨饿,也是温小仪的功德一件。”
“朕便是这个意思,便是小仪做法失败了,朕也不会怪罪的。”建兴帝说完,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脸皮太厚了,咳了咳补充道:“朕会让沈御医与温小仪同行,想来有他的看护,温小仪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言下之意便是哪怕晕倒了也会给你救回来的,你大胆放心的去施法吧。
李皇后听的想翻白眼,而温止干脆扭过头真的翻了个白眼,才叹息道:“陛下有令,妾不敢不从,只是妾请陛下赐些药材,让妾自行炼制些补充元气和灵力的丹药,否则妾事后昏迷事小,若是因为妾灵力不足无法支撑整个施法过程导致功败垂成,妾只怕无颜面对陛下和娘娘的厚爱。”
灵气不足是谁的锅?李皇后和温止一起看向建兴帝。他虽然窘然,但到底宽和,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一本正经的点头:“你且列出单子来,朕一定给你备齐了。”
温止这才心甘情愿的行了个礼谢恩,准备等会大大的宰上建兴帝一把,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肉疼加心疼。
说完这件事,建兴帝也想起来之前王大人说的事儿,反正温止这么光棍的样子,他也就不绕弯子了,干脆的将信抽出来递给温止:“对了,这事儿,你解释解释?”
温止一目十行的看完,一点都不意外,只淡淡道:“文昌帝君什么的不过是妾在师尊的帮助下哄一哄妾的爹娘。陛下也知道世间女子多艰难,妾的父母更是十分重男轻女。妾跟随师尊修行,算得上早慧,哪里听不懂他们的嫌恶?若是妾只说自己有仙缘,他们要么会无止境的要求妾为弟弟们向师尊求好处,要么干脆认为是妾抢了弟弟们的机缘更加薄待和苛责,师尊也是明白这世间种种,才让妾编造文昌帝君之事。果然呢,事涉弟弟们的前程,妾的父母不仅不敢苛责和贪婪,反而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生怕坏了弟弟们的好事儿呢。”
最后一句话说的实在太过嘲讽,有耳朵的都能听出她的怨怼,便听她接着说:“陛下可知,妾刚出生时,妾的母亲是想把妾掐死的。后来母亲有了大弟后,还想着把妾卖掉——并非家里没钱养不活,而是因为妾是个女孩。不是妾不知孝顺和感恩,实在是……”她轻轻擦了擦眼角,红着眼圈,脸色却更加嘲讽:“弟弟们上了学堂,不需要妾再指导他们念书之后,他们便立刻翻脸了呢。”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但是建兴帝和李皇后都能猜测个十之八九,按说温家能有今日几乎都是温止一手帮扶起来的,如果他们对温止依旧呵护,只怕温止还会将更多事情透露给他们,当做她兄弟们往上爬的资本——这么一来,温止进宫之事也就说得通了,与其被家人作践,不如给自己找条出路。
自认为想通了的建兴帝反而有些后悔提起温止的伤心事:没看小姑娘眼睛都红了吗?李皇后也是女子,更加感同身受,也不知是不是被温止传染了,竟然公然对建兴帝翻了个白眼,拉着温止道一边安慰去了。建兴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里给王尚书记了一笔:都怪他没事儿去查人家小姑娘,还是自己后宫里的姑娘,皇帝的后宫是他可以乱查的吗?
随便敷衍了几句,建兴帝打道回乾清宫,温止收拾好心情,愤愤的借了皇后的书房开单子。
各种珍贵药材,什么雪莲灵芝人参石斛都有,而且还十分详细的分了产地种类年份,便是李皇后看完都有些手抖,小心翼翼的问:“这些都需要吗?”
“当然啊,”温止无辜:“这是一份药材的量,但妾不能保证一次就炼制成功,毕竟妾只学了炼制之法,之前却一直没机会试一试呢。正好这次陛下金口玉言,妾便不客气了,等会妾就将单子送去,请陛下给妾备上三份的药材。”
嗯,你开心就好。李皇后深沉的点了点头,亲自派了刘喜公公前去——这样就可以近距离看陛下破功的现场了。
而建兴帝看到单子的时候也确实是崩溃的。不过想到自己答应的话和温止能带来的好处,郁卒的皇帝陛下还是开了私库按照单子找出了药材让刘喜带回坤宁宫,然后在私底下为自己单薄了不少的库房掬一把同情泪。
第26章 求神
根据温止的要求,在建兴帝的周密安排之下,温止带着两个宫女阿七和阿九,悄悄的去了京郊的一座皇庄中。这两个宫女是李皇后给的,并名言她们其实是皇家暗卫,温止也一点都不意外的欣然接受,十分坦然的任由她们寸步不离。
能被列为皇庄,这里的景致是真的不错。温止沐浴更衣后便假模假样的脚踏七星“堪舆点穴”,将皇庄逛过一遍后,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炼丹并“开坛做法”。
“这里便是灵脉汇聚之地了,你们先将我的丹炉搬过来。”温止一脸高深莫测的吩咐身边的侍卫:“之后你们就全部推到我画的线外,切不可扰乱了此处的灵力流转。”
被委以重任的侍卫们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将温止从太医院里挑选出来的唯一一个“有灵性”的药炉端了过来,而温止则一脸虔诚的祷告一番,这才点起炭火开始“炼丹”。
将药材一一加入丹炉中,温止神色肃然的轻声念着法决,围着丹炉“做法”,偶尔增减火力,或向丹炉中添加一些药材或泉水。随着温度升高,她对丹炉中的药液也越发专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药炉,眼见时机成熟,在一片蒸汽之中,快速将一滴蓝色液滴落入其中,随即盖上了丹炉的盖子。众人不敢打扰温止做法,虽然不明所以,却只能耐心等待。三刻钟后,似有似无的花香味弥散在空气中,温止面有喜色,阿七和阿九便知道这大概是成功了。
温止自然也看到了她们的神色变化,在心中笑:这丹药其实是她照着古方琢磨出来的滋补方子,所谓炼丹不过是个噱头,只要熬了足够的时间药力充分融合渗透,就能达到补气补血的效果。不过她在空间中尝试时曾经误加蓝色灵乳,歪打正着的发现灵乳可以让普通的汤药变成高颜值的丹药,且药性温和持久,还能消除药材中的毒素,不用再担心“是药三分毒”的问题。这个发现让温止欣喜不已,这次正好可以用来装X。
打开炉盖,异香更浓,袅袅白烟中十几颗滚圆的白色药丸躺在炉底,半点不沾染周围黑色的药渣。阿七阿九看的惊讶,直到温止拿出一个特意管太医要的小瓷瓶,将丹药全装了起来递给她们才回过神来。
“您这是成功了?”阿七轻声问道。
“侥天之幸,大约是上天也希望妾能够为陛下做法成功吧。”温止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吩咐她将剩下的药材拿来:“既然有上天眷顾,我便试着多炼上一炉送与皇后娘娘吧。”
为什么不是送给陛下呢?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问,但是十分有分寸的没有说出口。他们早就听说这位温小仪特立独行,陛下对她极尽宠爱,她却对陛下避之不及,反而和皇后娘娘十分亲厚,但凡有事便上坤宁宫去,皇后娘娘也处处为她做主。
温止才不管他们想什么,再次重复了之前的步骤,“成功”练出丹药来,看着还多出一份的药材,她的神色有些纠结,不过终究还是咬咬牙:“罢了罢了,娘娘向来想着陛下的,若是我只为娘娘炼制,只怕最后还是便宜了陛下,不如我再炼一炉吧。”反正也不费事儿。
听到她这话的侍卫和宫女只当自己耳聋,陛下到底做了什么讨嫌的事儿让温小仪这么明着埋汰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有没有。
三瓶丹药到手,温止让侍卫撤去丹炉,摆上桌案,并道:“此时陛下应该已经有所交代了,我亦不多说,等一会儿你们便撤开吧。兹事体大,大家谨记保密,一个时辰后回来这儿找我。”
众人应诺,纷纷离开——因为温止说了法术之事牵扯到自己的师尊,而师尊是不能参与凡尘之事的,否则有损修为。温止必须是独自一人与师尊朝花仙子沟通才能施法,方圆一里之内不能有人,否则施法不成反而害了师尊,她便是万死也不能辞其咎的。建兴帝自然不敢轻易冒险试探,早就嘱咐过这次跟来的心腹们一定要按照温止的吩咐行事。
确定所有人都离开,温止亦不敢放松,站在桌案前鬼画符,然后烧掉。如此往复几次便往自己口里塞一颗丹药,脸色却越发苍白——感谢空间出品的药材和搜集到的医术,居然真的有让人吃了变虚弱,但不伤及根本,只需要调养就能恢复的药方。大半个时辰之后,温止已经摇摇欲坠,在心里吐槽自己为了演戏也是拼了,趁着意识尚未模糊,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土豆红薯玉米种子拿出来,在地上分门别类的摆好,然后便干脆的全身放松往地上一趟,舒舒服服的晕了过去。
等到阿七和阿九带着侍卫们回到这里,看到的便是满桌案的灰烬和地上堆满了许多没见过的东西,温小仪一脸灰白的躺倒在地,经空了的小瓷瓶滚落在她手边。
温止晕着着被抬回猗兰馆,把樱草和柳黄吓的不轻,虽然有陛下身边的沈御医打包票说并不危及性命,但连续五六天的昏迷还是让指派来照料她的太医都开始担心她是不是还有救。终于,第七天傍晚,温止悠悠转醒,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缓了一会儿才气息微弱的叫来了樱草。
“小仪?小仪您醒了?”樱草惊喜的欢呼,猗兰馆中一阵兵荒马乱。在太医把脉宣布除了体弱并没有其他后遗症、又喝下两小碗清粥之后,总算有了些力气的温小仪立刻吩咐樱草和柳黄给自己更衣。
闻讯而来的李皇后很快就到了。体恤她虚弱,李皇后并没有让她行礼,反而将她按在软塌上歪着,一边柔声问:“可有哪儿不舒坦的,或是想要什么药材,你尽管告诉本宫便是。”
温止柔弱的笑了笑,细声细气的向李皇后道谢:“娘娘不必担忧,妾只是透支太过罢了,养个大半年的估计也就好了。”
养个大半年的……正跨过台阶进来的建兴帝有一瞬间的迟疑,仿佛又想起了被掏空的私库,忍住了转身离开的冲动,尽量温和自己的语气问一旁候着的太医:“温小仪这是醒了?身体可还好?”
太医自然是又重复一遍太过虚弱之类的话,对于温止说的大半年也表示了肯定,并且实事求是的认为这还是十分乐观的估计:“依臣之见,温小仪最好是先静养几个月,切忌劳力劳神。”
静养,那就是不能串门也不能侍寝了。皇后晦暗的看了太医一眼,又冲建兴帝使了个眼色:有人要挑事儿了啊?
建兴帝与李皇后早有默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挥退太医,才对温止道:“朕知你这次辛苦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开口。”当然,开口之后答不答应还是朕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