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喜极而泣,沈御医疑惑不解,温止解释道:“师尊曾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便是所谓的一线生机。妾虽逆天而行,但上不违天意,下顺应民心,如今醒过来便算是通过了考验,被天道所承认,而陛下又一直在为妾积累功德,有功德护体,自然受天地灵气滋养,恢复起来就快的多了。”
反正修炼的事儿都是她说了算,沈御医听得云里雾里,只能点头表示接受,没有什么后遗症就好。皇后娘娘陪着温小仪在皇庄又呆了两天,确认她的确已经恢复,两人这才坐上马车,起驾回宫。
第43章 高调
时隔近一年,温小仪终于回来了。
不像她离开时那般无人察觉,这次回归,她是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坐着銮驾到坤宁宫,当着大家的面和皇后娘娘携手走出来的。虽然看上去清减了些,但那张熟悉的面孔仍然让各宫主位闻讯打发来观望的心腹宫女和太监们毫不费力的确认了她的身份,这位和皇后娘娘有说有笑的宫装丽人,正是消失大半年的翊坤宫温小仪。
不说后宫诸位娘娘们心思各异,前朝也因温小仪的回归泛起波澜。实在是那天陛下一脸开心拔腿就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前朝因后宫女子乱政而亡还历历在目呢,虽说陛下神权天授得上天庇佑,但是万一来个妖妃扰乱超纲呢?
之前郑默倒台,新上位的左相梅鹤琴乃是陛下心腹,他自觉有必要提醒一下陛下,于是趁着东暖阁议事结束,故意拖在了最后,想试探试探陛下对这位温小仪到底是如何心意。
可怜的皇帝陛下十多天没见着心爱的皇后娘娘,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冲到坤宁宫去一解相思之苦的好吗?看梅左相还磨磨唧唧的拐弯抹角不知道想说什么,十分不耐烦的一拍手:“爱卿到底有什么事儿?若是还没想好如何说,就回去写个条子晚些交过来吧。”
看出陛下的急切,却完全猜错了原因的梅左相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多加考虑,上来就是一个忠言逆耳:“陛下如此不耐,可是因为那位温小仪?虽说后宫是陛下私事,可是如若一个女子能如此动摇陛下心性,只怕不是国家之福、社稷之福啊。”
什么跟什么啊?英明神武的建兴帝听的一愣,接着就气笑了:“爱卿这话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之极。”他是会随便被人动摇心性的人吗?还是温小仪那个倒霉丫头?他是想去看皇后娘娘好吧!
不过身为一个皇帝,他也没义务给下头的臣子细细解释自己的心思,随手挥退了还想继续进言的左相,撒丫子就往坤宁宫去。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从和皇后娘娘表明心意之后,建兴帝就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仿佛话本中热恋的小年轻一般,恨不能天天与阿柔黏在一块儿。
不过那个讨厌的臭丫头这时候只怕也在坤宁宫吧。想到温止,建兴帝就忍不住吃醋,只要有她在,亲爱的皇后娘娘便恨不得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自己都必须退出一射之地去。
他边走边问和安公公:“温小仪的翊坤宫可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就让她赶紧从坤宁宫滚蛋。
和安公公哪里会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忍着笑回话:“皇后娘娘早就传了话回来,让人把翊坤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的干干净净,还重新开了库房布置屋子,打算让温小仪回来后直接住进前院的主殿去。”
住哪儿无所谓,反正不在坤宁宫就好。建兴帝满意的点点头,却不料这番对话被身后不远正准备离开的梅左相听了个正着。这位大人心中忧虑更重:陛下对温小仪如此关心,还不顾规矩将正殿赐给她居住,那可是主位娘娘们才有的殊荣啊。
仿佛又看到了前朝那般混乱的开端,梅左相皱着的眉头能够夹死蚊子,他决定去中书省找右相范大峪好生商量商量,万一陛下变成了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可怎么办。
如果温小仪知道这位左相大人对她的提防,一定会毫不客气的送他一对儿大白眼。不过此刻的她对此一无所知,正在和皇后娘娘商议事情:“妾这般突然从宫外回来,可需要给外头有个什么说法?”
皇后娘娘对此早有打算:“之前你没在宫中,我便说了你是在宫外道观替本宫潜修祈福的话儿,如今你只消说是祈福结束便好了。”
“您想的周到。”温止笑道:“不过既然是祈福,是不是该有点儿结果?不然总觉得说不过去,毕竟妾醒的那天您和陛下出宫没避着任何人的耳目,若是每个正经的道理,只怕前朝后宫又要有所非议。”
“你少管这些事儿,有朕和你皇后娘娘呢,”建兴帝正好这时候进来,听着这话便说:“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呆在宫里,别让你家娘娘操心,朕就谢谢你了。”
李皇后和温止立刻站起来行礼,被陛下摆手免了,嫌弃的看了看温止:“你这一身灰扑扑的不回去翊坤宫梳洗打扮,老呆在坤宁宫里打扰皇后算个什么意思?没事儿的赶紧走,朕还有话要和皇后说。”
温止一脸无奈的看皇后娘娘,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埋汰和嫌弃:陛下这是又变蠢了吧?皇后被她逗的噗嗤一笑,也不说话,任由这两个幼稚鬼互怼。
不出李皇后的意料,温止柔柔的行了个蹲礼,作势要告退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般脚步一顿,仿佛不经意的说道:“原本妾还打算给娘娘一个预防天花的法子当做祈福之后上天所赐的福祉,便是陛下和娘娘那天突然离宫,也可以解释是事关重大一时间不顾的太多。不过既然陛下这般说了,妾愚钝,不敢多言,这就告退了。”
说完当真抬脚就走,完全不给建兴帝反应的机会,等皇帝陛下明白过来“天花”二字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温小仪的身影早就已经到了坤宁宫外,一路往翊坤宫去了。
“嘿,这死丫头,”建兴帝哭笑不得的指着门外直抖手:“她是生怕气不死朕去是吧,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不早说?”
“可不是陛下打断了她的话,让她莫管此事吗?”皇后娘娘凉凉的看他一眼,转过头去处理积压的宫务:“妾这儿事儿多,还一身灰扑扑的没有梳洗打扮,陛下还是等晚些时候再来吧,也免得让您看着心情不虞,连话都没法好好说。”
“朕……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嘿?”看着皇后娘娘袅娜的背影缓缓走开,建兴帝郁闷的问和安公公:“你说,朕是招谁惹谁了?”
和安公公一脸懵逼和无辜:你被怼了怪我咯。
一个月后,一道旨意震惊了整个后宫:温小仪替皇后祈福感动上天,乃赐下“牛痘”之法,使天下万民不再受天花之困扰。此法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皇后感温小之虔诚,特发中宫笺表,晋其为贵人,并由陛加封尊号“禧”,位列贵人之首。
天花是什么?是这个时代最恐怖的传染病,是太医们都谈之色变的瘟疫,是民间一旦爆发便让人绝望的杀手。而“牛痘”之法——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鬼,但是听说之前陛下和娘娘突然出宫,便是温小仪连同沈御医在皇后娘娘的皇庄中实验了这个法子,并且确认此法真的可以让“天花”的危害彻底消失,这两位天下之主闻之欣喜若狂,这才顾不上周全就直奔皇庄而去。
还在想怎么劝诫陛下一定不能沉溺于美色的左相大人也是懵逼了,根本就是自己误会了陛下,其实陛下是为了天下万民才如此看重温小仪——不,现在应该称禧贵人——并破格开恩给她优待的吗?
也难怪自己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陛下不仅不理会,还直说他不可理喻——若是自己一心为公,却被下属叮嘱少贪恋享乐,估计自己也一样会甩袖子爆粗口,相比之下陛下的涵养简直是太好了有没有,十分给面子了有没有。
至于陛下为什么不当场就告诉他,而是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宣布,这当然是陛下做事周密、一定要慎之又慎的确认了才能把事情公之于众啊,再说了,哪有当皇帝的什么事儿都向臣子解释的清清楚楚的,臣下揣摩上意才是君臣之间交流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想通了的左相大人饱含一腔热泪在乾清宫抱着陛下的大腿认错兼表忠心,其肉麻程度恶心的陛下午膳都省了。而后宫之中的各位妃嫔则反应不一:柳贤妃挑了挑眉,让墨染和红莹送了一份贺礼;齐嫔带着两位昭仪亲自到翊坤宫道贺;而丽嫔则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砸碎了一个花瓶。
“……永寿宫的张婕妤和王婕妤也只让大宫女送了贺礼,钟粹宫的赵贵人、王贵人和陈贵人一起到翊坤宫道贺,景阳宫四位美人并储秀宫三位小仪只在翊坤宫外头行了礼,禧贵人并未接待她们,咸福宫的众位采女和长春宫的苏婕妤、孙婕妤都没有任何表示。”坤宁宫中,紫黛口齿伶俐的将后宫各位的动向说给李皇后听。
李皇后凤眼微眯,轻哼一声:“丽嫔是越发不知所谓了,苏婕妤和孙婕妤跟着她也算是倒霉。”至于咸福宫的采女们,她才不放在眼里,反正过几年都是要放出去的。
“奴婢听说禧贵人和钟粹宫的三位贵人没聊几句就端茶送客了,倒是和齐嫔她们相处的好,玩了一下午的纸牌,”紫黛和温止也是老熟人了,笑着说打听到的八卦:“齐嫔走的时候还在翊坤宫门口说,自己是不在主场才输给了禧贵人,邀请禧贵人下次去永和宫里玩呢。”
“除了吃就是玩,”皇后娘娘拍了拍额头,复又笑道:“得了,随她高兴吧。”
陛下冷落后宫独宠皇后近半年,她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再不会想着让温止去邀宠,心中却更加亲近了几分,乃吩咐紫黛道:“禧贵人是个单纯的,你平日里多照看些,若有哪个敢作妖的,立刻告诉本宫知道。”
紫黛应诺,一旁的紫萱好奇的听着。她在成为一等大宫女之前并没有在皇后跟前贴身伺候,虽然见过还是温小仪的禧贵人进出坤宁宫,却一直不知道皇后娘娘对禧贵人竟是如此关怀。而在万寿节皇后中毒事件中经历过全过程的紫黛却对温止又是敬畏又是亲近,她十分明白禧贵人的手段,也知道禧贵人并非是去祈福,而是为了帮娘娘报仇差点将自己的性命都撘进去一直在皇庄休养,因此紫黛一点都不奇怪皇后娘娘对禧贵人的纵容和关怀,真心诚意的帮助皇后护着禧贵人。
升了份位对温止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虽然名义上是连跳三级,但温止在搬进翊坤宫的时候就已经享受着昭仪的份例,还有更多柳贤妃和丽嫔齐嫔都没有的特权,如今不过是将一切变得名正言顺罢了。只是这种淡定和不在意看在其她嫔妃眼里就很不是滋味了,尤其是三位贵人娘娘,她们可是好不容易十月怀胎生下公主才得到这般地位,温止不过去祈福半年就踩在了她们头上,让她们如何甘心?
温止才不管她们怎么想,话不投机半句多,酸溜溜的听着耳朵疼就直接端茶送客。不过她倒是发现齐嫔是个妙人,会吃会玩会享受,心大又开朗,才半天功夫两人就成了好朋友,相约以后一起玩耍。
也是在和齐嫔闲聊时,温止听说了建兴帝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陛下独宠皇后,甚至有打算将其他妃嫔都移出宫去的事儿,很是惊讶了一下,心中对他的评价也微微提高了些。齐嫔对此也是挺有兴趣:“再过两年直王就可以出宫开府了,到时我便请旨跟着他一起出宫去,大公主的公主府上也可以去小住,想想都觉得新鲜呢。”
第44章 请安
大公主在建兴十五年嫁给了前左相郑默的嫡次子,在三月谋逆案后,她和郑家次子和离,如今独居公主府中。她和前郑驸马感情深厚,若不是太医诊出她怀了身孕,言道她执意陪郑家人流放只怕有性命之忧,此刻她已经舍了公主的封号自请贬谪,随着郑家去了岭南。所谓为母则强,周泽珍忍痛签下了和离书,只是人也消沉了许多,一直郁郁寡欢,更不愿与宫中联络。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齐嫔早已向陛下和皇后请了旨,等大公主临盆便去公主府亲自照看,直到孩子满月再回宫。
齐嫔没野心,又有个闺女独自一人在外头,她自然是盼着能出宫的。不过直王开府还得两年的功夫——大鈅朝的皇子公主一般都是十三四岁订婚,在宫外修建王府或公主府,等两年后府邸修建完成,便可以出宫开府,并直接在自己的府上大婚。如今除了大皇子和大公主早已成婚,其他八位皇嗣都在宫中,最大的便是已经十四岁的直王,陛下今年六月时为他定下了翰林院姜侍讲家的嫡幼女,如今直王府已经选好址,就等着内务府督建了。
温止自然不会与齐嫔交浅言深,很快将这个话题带过,说起了别的事情。等齐嫔走后,她忍不住感慨:“可见儿子多了也不是好事儿,不患寡而患不均,总会有人不开心的。”
这话完全违背了这年代多子多福的思想,四个大宫女自然是在背后撇嘴,温止便笑:“你们也不是完全没见识的,自己想想看,哪个朝代皇子多了不是斗的乱七八糟的?”
柳黄反驳:“那照您这么说,皇上岂不是该少些龙嗣才好?那若是只有一个皇子,偏偏这个皇子不怎么聪明呢?岂不是比皇子多了更乱?”
“这便是机制问题了。”温止也来了谈性,开始和她们讨论:“自古以来都讲究帝王一言九鼎,其实这本来就是很有问题的,就像你说的这样,若是皇帝是个傻子呢?大家也听他的吗?何不食肉糜的事儿不就是因为摊上了个傻子皇帝?”
“所以才要皇子多些,皇子多了就可以能者居之啊。”柳黄接着道。
“那你又能保证有能力的皇子正好只有一个,而且正好是嫡长吗?你怎么不说陛下一直拖延着不立太子,就是没法绕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条规矩呢?”
“娘娘您慎言,讲讲古就罢了,别什么话都说啊。”阿七很无奈。
“这不是事实吗,有什么不可以讲的。”温止嗤笑:“立嫡长其实是为了保证血脉的高贵纯洁,和能耐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是皇帝的权利太大啦,那些血脉弱一些但能力强得多的,哪里会心甘情愿的蛰伏?”
“所以还有立贤这种说法啊,不是吗?”
“那什么才算是贤呢?品德?能力?文治武功?这哪里说得清楚。皇子一多,每个都觉得自己很贤德,每个都拉帮结派的想上位,不就是乱局之始了?立贤不过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者的说辞罢了。”
“那您觉得到底该怎样才好呢?不立嫡立长便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只立嫡立长又要担心嫡长才能不够,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法子吗?”
“法子当然是有的,只是当皇帝的不愿意罢了。”温止闲闲的靠在摇椅上,漫不经心的说:“若是皇帝没有了实权,只剩下一个高贵的身份,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立嫡立长,而其他皇子们若是有能力,也可以和臣子们一样为官做宰彰显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