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生在古代——妙利
时间:2019-10-07 08:04:16

  禧贵人便傲娇的点头:“这当然是我的功劳。”
  “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李皇后再拧了她的小脸一把,旧事重提:“你还是赶紧给我吃胖些,这揪着没手感了都。”
  禧贵人立刻颓然,嘟着嘴做怪相。
  当建兴帝带着雍王来到坤宁宫里,明显的感觉到了气氛和往常不同,空气中仿佛都多了一些轻松和愉快,所有人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制止了宫女的通报,他径直走进东次间,毫不意外的看到皇后娘娘和禧贵人在书案前一坐一站,一边交谈一边在纸上书写些什么。
  “咳咳。”建兴帝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引起两人的注意。见礼毕,他假装无意,其实在意的很明显的晃到书桌前:“梓潼和禧贵人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啊?”
  禧贵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李皇后忍着笑也当做没听见:“泽瑞呢?不是和您一块儿过来的么?”
  雍王小朋友比建兴帝落后一步,正好这时候进来,利落的给皇后请安,又和禧贵人互相见礼。小少年是建兴八年出生,比温止小五岁,如今虚岁十二,还顶着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圆脸,却一直故作淡定老成不苟言笑,温止看的眉眼弯弯,捂嘴直笑。
  雍王被陛下这大胆的妃妾看的不自在,虽然脸色未变,耳朵尖却开始红了。李皇后不是没看出儿子的窘迫,却只坏心眼的看戏,直到小少年要恼羞成怒才若无其事的转过话题:“陛下刚刚可是问臣妾和禧贵人聊什么?”
  终于被亲爱的阿柔搭理的建兴帝点头啊点头,赶紧蹭到她身边,顺便把温止挤开:“这桌上的是什么东西?禧贵人又胡闹了?”
  禧贵人什么时候胡闹过,胡闹的不都是你吗?皇后无奈的瞟了又开始犯幼稚病的皇帝一眼:“这是禧贵人交给我的记账法子,比先前的账册看着要清爽的多。”
  简单的和建兴帝解释了一番,勤政又聪明的皇帝陛下也立刻发现了其中的便利之处,恨不得捧着这堆纸就回内阁。好在有禧贵人这个“煞风景”的在,凉凉的吐槽:“陛下可莫要跟着妾胡闹,这种女人家的小玩意怎么能入的了您的眼呢?”
  建兴帝尴尬的一梗,色厉内荏的瞪她:“你怎么还在这儿,都中午了,赶紧回你翊坤宫用午膳去。”少在这里打扰他和皇后。
  “是臣妾让禧贵人留下的。陛下若是看不得禧贵人在坤宁宫,您就回乾清宫用膳吧。”护短的皇后娘娘立刻回怼皇帝陛下:“臣妾就喜欢和禧贵人胡闹,陛下大可以来个眼不见为净。”
  皇帝陛下简直要委屈死了好吗,然而在皇后娘娘面前他就是怂啊。讨好的冲皇后笑笑,陛下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看在梓潼的面子上,禧贵人就留下来伺候吧。”
  伺候你个大头鬼,禧贵人小脑袋一转,给了陛下一个傲娇的后脑勺,有皇后娘娘坐镇,陛下再不爽还能咬她吗?
  雍王小少年简直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还是他英明神武说的大臣们哑口无言的父皇和他温柔端庄堪称后宫典范的母后吗?还有这个禧贵人,一个品级不高的后宫嫔妾真的可以这么嚣张吗?
  这当然是真的。接下来用膳的全过程,雍王都处于一种魂游天外的状况中。为什么今天的菜色除了他爱吃的就是禧贵人爱吃的?为什么禧贵人不用站着服侍而是坐在母后的身边?为什么他父皇总像个幼稚鬼一样和禧贵人争风吃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小少年变身十万个为什么,虽然努力克制还是忍不住瞄了禧贵人一眼又一眼:除了脸皮厚胆子大会和母后撒娇,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让父皇如此容忍,母后如此喜爱?
  雍王的异常连忙于争宠的建兴帝都察觉到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对了,皇后之前让朕中午带着泽瑞回坤宁宫,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李皇后一脸慈爱的看自己的儿子:“我听说最近泽瑞在陛下议事的时候很积极,但是建议多不被朝臣们采纳,所以心情不好,是不是的呀?”
  小少年有些羞赧的点头:“儿臣也想为陛下分忧的。”
  “那便正好了。”李皇后拍一拍手:“皇儿有这个想法是极好的,但是你从小长在宫中,而政事最忌讳不切实际的纸上谈兵。禧贵人天资聪颖熟读经史子集,又是去岁才进的宫,了解民间疾苦,你不如和她探讨探讨,若是能说服她,大约也就能说服大臣们了。”
  小少年一脸懵逼,和自己老爹的小妾讨论国事是什么鬼?
  反而陛下隐约有些担忧,隐晦的看皇后娘娘一眼:禧贵人这嘴皮子向来厉害的很,可别把自家小少年给打击坏了。
  皇后娘娘看懂了陛下的意思,微笑着摇摇头。自从陛下独宠她之后,雍王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小少年又正在十一二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被人吹捧了几句便觉得自己十分厉害,可那些大臣们哪里看不出来他的虚有其表,只是不好反驳,只能打哈哈忽略罢了。或许再过些时候他能自己看出自己的不足,从此做个踏踏实实的人,可皇后娘娘是会在自己亲儿子的事上消极应对的人吗?
 
 
第46章 打击
  既然娘娘有意要让儿子被打击一番,陛下摸了摸下巴也就默许了。虽然说禧贵人也没怎么处理过具体的政事,可是她路子野点子多啊,不知道套路可以直接自己踏出一条更好的路来,这一点便是陛下也是服气的:就算是纸上谈兵,也是有不同境界的好吗。
  看出雍王的不情愿,建兴帝不怀好意的给禧贵人加码:“瑞儿也别觉得禧贵人一介女流,便是朕也经常向她请教政事呢。别的不说,《天工开物》你可看过?水泥你可听过?这都是禧贵人的功劳。”
  这话说出来,小少年也不得不有几分服气了,虽然都只是格物致知方面的东西,但确实是于国家于社稷有大进益的,若非她是个女子,便是封个工部郎中也是使得的。
  将禧贵人换算成工部郎中,雍王心里就舒坦多了,李皇后也在一旁敲边鼓:“皇儿刚刚可听到我与你父皇说这表格之事?你觉得此物可有用?这便是禧贵人今早随意翻了本宫账册便想出来的法子。”
  没错,这位还是个户部的人才。雍王虚心点头,看禧贵人一下子顺眼起来。
  “对了,还有牛痘的事儿,虽然这法子是上天所赐,但到底是禧贵人指导太医研究出来的,你可知这能救多少人命?”建兴帝接着加码。
  有功德有智慧,若是再有些诗词文章流传,这种人放出去就是名士一枚,便是父皇也要尊敬邀请在国子监挂名的。
  “去年母后千秋禧贵人还送过水玉物件儿你可记得?如今你康皇叔就靠着这个已经赚了大笔进项。虽然说钱就俗气了,但是你父皇但凡想干些什么,哪里不需要银子?若没有这水玉的营生,你父皇又怎能避开大臣们的纠缠,派人出海了解海外的国家?”李皇后亦是连连发问。
  不仅仅是名士,还是为父皇母后做出贡献这种级别的人,若说之前雍王心中有几分抗拒,现在就只剩下高山仰止了,当即就起身行了个拱手礼:“禧贵人当真是了不起,之前是本王想岔了,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温止赶紧半侧身避开,又还了个礼,才道:“都是娘娘和陛下受上天庇佑,妾不过妄言了几句罢了,要多谢娘娘宽容,没有治妾无礼之罪才是。”
  这种场面话听听就罢,大家心里都有数,建兴帝便催促道:“禧贵人不必谦虚,瑞儿若是有什么想法便与禧贵人说一说吧。”
  雍王想法挺多,既然父皇这么说了,也就不再推诿:“今日听兵部闫尚书说沿海有倭寇侵扰,本王提出增派兵力给他们一个教训,但是被闫尚书敷衍过去了。”少年十分不甘心:“我泱泱大国岂能打不过这等边陲小国不成?”
  上来就是个军事问题,便是李皇后也一时有些愣住,而温止却没觉得太意外,毕竟在史书和历史小说中都看过:“妾想先问陛下,关于倭寇的事情,您可核实过了?”
  “诶?核实?”少年不解:“难道琼州还会报假消息给兵部不成?”
  “妾虽不知道国家大事,但有些不同的想法。”温止提笔在宣纸上边说边写:“倭寇进犯有三种情况,其一是任职官员不作为,逼民为寇,或者就是沿海的海口假借倭寇之名行乱,总之,这事儿是假的。其二便是真有倭寇,但地方官员并不是无法战胜,而是与倭寇同流合污,打劫百姓骗取军饷中饱私囊。第三种才是真正的倭寇进犯而地方无力抵抗,需要朝廷的支援。不知雍王殿下可曾核实过——或者提出核实没有?不同的问题可是需要不同的处理方式的。”
  小少年一时傻眼,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吧,他们有这么大胆吗?”
  温止亦不与他争辩:“那便当做正是有倭寇进犯,南边的兵士却打不过吧。这时又有不同的情况。”她接着在纸上写:“其一,沿海将军们疏于操练,或是吃空饷,导致他们兵力不足。其二,守备不作为,没有积极应战,导致我国被打的措手不及。其三,无论将领还是主政官员都没问题,只是咱们单纯的打不过。若是前两种情况,问题都并非是倭寇而是官员,需要委派一心为公能征善战公正严明的将军前往,招募新兵修缮武器,重新构建沿海的防御才对。”
  “那如果真的是打不过呢?不就该增兵了吗?”小少年做最后的挣扎。
  “还是不同的。”禧贵人摇摇头,接着写一二三:“便是打不过,原因也是不同的。可能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我国兵力不足。也可能是他们武器更强大,船只更灵敏迅速。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军中有他们的探子里应外合。”温止在三种可能性下继续分析:“一般来说,倭寇不过是匪类,人数不会太多,所以单纯靠人数赢过的可能性不大,问题反而容易出在后两项上。”
  “你继续说下去。”这次接话的是一脸严肃的建兴帝,之前只是觉得有趣,想让儿子受些打击,却不料禧贵人真能分析出这么多问题来。
  “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倭寇人数本就不多,为了更好的掠夺,自然会去购买或制造更快的船只和更强有力的兵器,而我国向来不是很注重水兵和海防,这就像让一群穿着布衣拿着锄头的农民对战全副武装的骑兵一样,便是咱们人数众多又如何?那些匪贼抢了一圈便跑,咱们追之不及,找不到他们的老窝,单凭被动防守只能让自己人疲于奔命。”
  “你说的不错。”建兴帝沉着脸背着手开始转圈:“这样一来增兵并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别处的水军只怕比琼州的更加不如,反而容易因权力分配和推卸责任造成更多的麻烦。”
  雍王红着脸不说话,他已经意识到了母后之前说的那句“政事最忌讳不切实际的纸上谈兵”并非无的放矢,自己确实想的太简单了。
  “朕会即刻派遣钦差去琼州查探,看是否是因为官员不作为或者有人假冒倭寇才导致水军大败,”建兴帝已经坐不住了,拎着雍王往乾清宫去:“至于军备方面,禧贵人,你若是有什么好的法子就写个陈条给皇后娘娘吧。”
  这就是允许她参政议政了?温止瞠大了桃花眼,呆萌的眨巴了两下,有些不确定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写条陈?”
  建兴帝难得对着她笑的爽朗大气:“只要是有功于国家社稷的,朕不会小气到容不下你女子的身份。”
  温止真心诚意的领旨谢恩。
  在回乾清宫的路上,雍王小少年一直沉默,良久才问:“父皇,为何禧贵人虽然是个女子,却能把事情想得如此透彻?”而他明明在上书房学了七八年,最近还跟着皇帝听政,反而单纯的像个傻瓜。
  建兴帝总不能说因为禧贵人有个神仙师尊,便忽悠道:“你可知她读过多少书?去岁她进宫时朕便发现她读的书比你们都多,而且能背诵,还能举一反三。除了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还有历史、兵法、田税、工艺、律令、医术,就没有她不会的,你呢?”他笑着点点儿子的额头:“光是四书五经都听的打瞌睡的人,怎么和人家去比?”
  雍王羞愧的低下了头。
  建兴帝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觉得难过了?”
  雍王摇摇头。建兴帝笑:“其实看书也好,听政也好,最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告诉你该怎么去想一个问题。今日禧贵人的思路是不是就十分清晰?”
  雍王小声答:“是,不仅详尽,还十分全面。”
  “最重要的是大局观。”建兴帝捏着儿子的脸蛋,让他抬起头来:“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是大臣们该干的事儿,但是首先,你要心里有数,更重要的是有大局观。比如调兵,每个地方的兵员都有定数,也有各自的统帅,贸然征调很容易引起防卫的漏洞和不必要的冲突,如何去把握整体,而不是只看见一个问题,是你需要学习的地方。”
  “但是如果不知道细节,整体就会变成空中阁楼不切实际。”雍王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快就想明白了:“我需要了解这些细节,包括某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和存在的猫腻,然后从大局上考虑问题,才能决定是否处理、如何处理这些政事。”
  建兴帝赞扬的点头:“瑞儿说的没错。”
  “那禧贵人呢?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解决琼州的倭寇入侵?”雍王好奇的问。
  “那朕可就不知道了。”建兴帝哈哈大笑:“她的手段可多着呢,虽然名义上是朕的后宫,其实是你母后和朕的谋臣才对,否则朕怎么允她上折子呢?”
  雍王叹服:“禧贵人果然很厉害啊。”
  “只是此事你知我知你母后知,再不能告诉别人了。”建兴帝警告道:“这世道对女子多苛刻,之前朕因牛痘去了一趟皇庄,左相便要觉得禧贵人是个媚上惑主的妖妃了,若是让那些老古板知道朕让后宫妃妾上条陈参与国事,只怕乾清宫的屋顶都要被掀翻。”
  雍王有时候也挺烦这些动不动就之乎者也祖宗规矩的老臣,听到陛下吐槽大感认同连连点头。建兴帝又道:“今后你若是对政事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让你母后找禧贵人与你探讨一二,只是做的隐秘些。”
  快成年的皇子和年轻的妃子之间总是需要避讳的,不是皇上不信任,而是一旦有流言传出,那就是有口说不清的事情了,毕竟皇家颜面最重要,到时候被牺牲的就只能是禧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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