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护送我们一家到中原的托孤大臣一共有三位。一位是眼前的阎老板,一位是带艺入门的峨眉掌门独孤一鹤,还有一位是上官木。说真的,当年从西域带来的珍宝都是有数的,阎老板能有今天的珠光宝气阁是他自己才干非凡,就算本钱是当年的那些财宝,直接把人家打拼几十年的家业当做自己的,我也没这么大脸。当初各奔东西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照不寻的默契,大家都不想复国,拿着自己想要的,各自奔前程罢了。”图恩看了一眼连连点头的阎老板,替他说出心声,“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突然跳出来说什么叛国、背主,不就是披着一层好看的脸皮,想要谋夺阎老板家业嘛~”
“至于独孤一鹤,当年他是大将军,如今成了享誉江湖的剑道大师,也是他自己的本事。我记得,当初父王说过,当初分开的时候,这位大将军只拿了自己的兵器。”图恩摊手,“所以,要追究什么?”
“那上官木呢?”陆小凤追问道。
“啊,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图恩把皮球踢回来,“看阎老板这模样,想必不是他出的好主意。独孤掌门醉心武艺,也不会追求财富。那上官木是谁,就靠陆小凤你了。”
年龄对得上、性格对得上、手段对得上的,江湖中又有几人呢?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我今天不是来讲故事的,是来报仇的。当初我被上官飞燕下毒,埋入地下,侥幸不死,前来报仇,陆大侠不会阻拦吧。”
陆小凤讪讪,错把杀/人凶手当苦主,陆小凤脸上也挂不住啊。陆小凤心想,他还是冤枉小姑奶奶上官雪了,上官雪说上官丹凤杀了她的姐姐上官飞燕,带着他去挖地,只挖出了一个蚂蚁坑,陆小凤还以为这孩子又说谎了。如今证实是上官飞燕毒杀上官丹凤,上官雪虽弄错了对象,但绝没有说谎。
上官飞燕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但喉咙能发声啊。她知道求自己的表姐没有,泪眼朦胧望向陆小凤,陆小凤摸摸鼻子回避她的视线。上官飞燕又把视线投到花满楼身上,声泪俱下道:“花满楼……”
只这一声呼唤,就足以让钢铁化作绕指柔。
“唉,何苦呢!”图恩非常干脆,又一把飞刀结束了这位蛇蝎美人的性命。
“不,不!飞燕!飞燕!”被王怜花踩在脚下霍天青剧烈挣扎起来,挣扎着朝上官飞燕扑过去。
王怜花折扇反手一挥,一股荷花池里的凉水浇到霍天青头上,淋得他满身浮萍。
陆小凤情不自禁赞了一句:“好功夫!”
“霍天青,你是傻子不成?上官飞燕视财如命、生性恶毒、手段狠辣,与她身边柳余恨、萧秋雨等人皆有染。当然,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女人,随你的便。可你听了这些难道不明白,上官飞燕不过利用你谋取阎老板家产罢了。想你霍天青也是光环加身的人物,当年为阎老板所救,这些年尽心尽力打理珠光宝气阁,也是知恩图报之人。怎么遇上两面三刀的上官飞燕就没了伶俐心肠,情爱真能当狗屎糊眼睛吗?”
一番话不可谓不辛辣,听得在场的人都面红耳赤,若说为美色所迷,在场只有西门吹雪能出淤泥而不染吧。
霍天青狠狠挣扎几下,挣脱不开,恨恨捶地,“她利用啊,我知道她利用我,我就喜欢她利用我?谁说她不喜欢我,天下这么多男人,为什么她不利用别人,就利用我呢?我有利用的价值我高兴!”
“啪啪啪——”王怜花鼓掌,“逻辑自洽,非常完美。”
王怜花抬脚放开对霍天青的牵制,霍天青跌跌撞撞扑到上官飞燕身边,摸着她没有了跳动的脉搏嚎啕大哭。虽然大家都知道上官飞燕死有余辜,可看到这一幕,仍旧心有戚戚焉。
突然,霍天青拔出匕首朝图恩飞掷而去,图恩不必动,王怜花折扇一挥就把这匕首打落了。
紧跟着,霍天青反手一掌拍到自己胸前,自绝心脉而亡。
“唉,这又是何苦!”陆小凤摇头叹息。
图恩解下面纱,擦了擦因行动冒起的虚汗,也皱眉道:“你刺激他做什么?”霍天青不过面子上挂不住,情绪过激才会自尽,若是让他冷静想一想,可能就不会死了。
“这样的人,何必活着浪费粮食。”王怜花满不在乎道:“你个烂好心,看看自己的惨样吧。还想着同情别人,最值得同情的难道不是你这个受害者。”
说的好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陆小凤尬笑圆场:“想来丹凤公主也是怕天禽派找公子的麻烦。”陆小凤斟酌了一下,选择了公子这个称呼。实在这一身锦缎丝绸,明珠金冠、腰悬美玉的男子,若不是见他出手,陆小凤都以为这是哪家的公子哥了。陆小凤交友遍天下,也认识很多讲究人。比如非最好的衣裳不穿,非最好的马车不坐的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比如富甲天下的花家,花满楼作为花家最小的儿子,生活之精致讲究也是数一数二的。可这些人都与眼前这位公子不同,要说哪里不同,大约是气质吧。
气质是个听起来缥缈玄乎的玩意儿,可身临其境,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位公子有上位者的气质,陆小凤在心里盘算着,别是哪位皇族王公化名行走江湖。
王怜花若是知道陆小凤的想法,肯定赞他敏锐,上辈子最后做了开国之君的王怜花可不是有上位者气质吗?你看,虽然熊先生给陆小凤开运气这个外挂,可人家陆小凤是真聪明啊!
“我怕他们?”王怜花冷哼一声,“乌合之众,有这样的少主,我都替他们脸红。”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不语的西门吹雪突然开口:“你可用剑?”
西门吹雪本来早就想走,可是见图恩那一手飞刀惊艳,毫无内力之人能发乎这样精准、威力巨大的飞刀,实在令人惊叹,这才起意留下。这一留又见识了王怜花的武艺,西门吹雪是个剑痴,也是个武痴,见到强者,还是位同龄人,忍不住技痒。
王怜花翻了个白眼:“不用。”
图恩轻笑道:“剑乃君子之兵,我家这位,可不是君子!”
西门吹雪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右脚一点,白衣消失在远处。
阎老板见事情落下帷幕,问道:“丹凤公主,你看这珠光宝气阁……”
“哎,别,别叫我公主。我死过一次,深感自己活着都是上天恩德,改名为恩。叫我上官姑娘,阿恩姑娘,我都应的。”图恩摆手,她可不想在别国土地上顶着亡国公主的名头。
“上官姑娘,”阎老板从善如流改了称呼,“你知我没有后嗣,你若想要珠光宝气阁……”
“不想!”图恩再次打断阎老板的话,“早说过了,你自己打拼的家业,随你自己安排。这次人没选好就再选一次,总不能次次眼神都不好吧。”
连连被一个小姑娘打断,阎老板却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呵呵非常有富家翁气质道:“上官姑娘想必要和这位公子成亲,我奉送一份嫁妆,就当是添妆了。”
“这个倒是可行。”图恩点头,阎老板原是宫中內侍,亡国之际能被托付的都是大大的忠臣。于阎老板而言财宝是他表达亲近的方式,那收下又何妨?
阎老板高兴点头,又问:“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王怜花!”
“你就是江湖醉仙王怜花?”陆小凤惊呼道,凑上前道:“你的山庄是不是有很多好酒?”
不占龙头选,不入名贤传。时时酒圣,处处诗禅,烟霞状元,江湖醉仙,笑谈便是编修院。留连,批风抹月二十年。——正是盛赞江湖醉仙王怜花的唱词。
第97章 江湖醉仙湖
“好酒自然是有的,不过,我的好酒只招待朋友。”王怜花斜眼瞧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立刻道:“今日与王兄一见如故,我已当王兄是朋友。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啊!”
语气之夸张,跌足长叹,逗得图恩忍不住发笑。
王怜花也笑,“朋友来了自然有好酒。”
这边两人这说话逗闷子,那边阎老板已经叫了下人来收敛尸身。图恩突然道:“阎老板,你是此间主人,可愿为这两位买一副薄棺入葬,正好我家做棺材铺生意。”
阎老板一愣,现在棺材铺都需要上门揽客了吗?
“上官飞燕一代美人,霍天青也曾是英雄豪杰,也是可怜,可惜我是个穷光蛋,身上这点都给他们操办后事吧。”陆小凤从怀里掏出银票递过去,也不看多少,怪不得他总是个穷光蛋呢!
“不可怜,我被上官飞燕毒杀埋入地下之时,可连草席都没一卷。”图恩一把接过银票,冷嘲热讽道。这见着美人就怜惜的毛病难道是男人通病吗?即便亲眼见着女人是蛇蝎美人。
被怼了的陆小凤摸着鼻子不说话,不解释他并无针对这位受害者公主的意思。不过,公主也是美人,说自己两句怎么啦,就是打两下陆小凤也是高兴的。
——没救了!
阎老板赶紧出来圆场,笑道:“霍天青虽有不是,在我珠光宝气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后事还是我来吧。”说着又挥手让人奉上一叠银票给图恩。与其说是给两人收敛入葬的费用,不是说是感谢图恩王怜花来得及时。事关性命,多少银子都不嫌多。
图恩做出一副贪财的模样,晃了晃手里银票,“放心,拿钱消灾,这么多银子,足够这两个风光大葬。生前作恶,死后风光,也是讽刺。”
花满楼轻轻一叹,劝道:“人死如灯灭,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阿恩姑娘还需往前看才是。”
“多谢花公子提醒。日后花公子也要保重自身才是。”图恩笑了笑,被王怜花拉着往外走。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就不多留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你可真够双标的,一样的话只怼陆小凤,花满楼呢?”
“哎呀,总觉得陆小凤就该拿来欺负,忍不住动嘴啊!”图恩毫无诚意耸耸肩,“你不知道花满楼是我的理想型吗?”
“那真是委屈你了,怎么不嫁他去?”
“可惜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人呐,得学会接受现实。”
“委屈你了~”王怜花冷哼一声。
“不委屈,不委屈,我家怜花公子这么有意思。”图恩讨好笑笑,扒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陆小凤在水榭里尴尬得左顾右盼,对花满楼道:“你说阿恩姑娘知道咱们听得见吗?”
花满楼一展扇子,轻轻摇着出了水榭,“这就要问陆小凤大侠了,我一个瞎子武功不济,怎么会知道呢?”
啊呀,阿恩姑娘说的果然没错,怼陆小凤的确让人开心呢!
陆小凤又摸着鼻子苦笑,都学坏了。不怕、不怕,改天去王怜花的庄园喝酒找补回来。
陆小凤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只听她称呼图恩用“阿恩姑娘”四字,就足以明白他看懂了图恩的态度,知道如何才能令她舒服。这份细心,不亚于花满楼的温柔。
快刀斩乱麻结束了关于图恩身世的一切,王怜花和图恩施施然往回走。
“我的事情是解决了,你的呢?”图恩挽起袖子,方便王怜花给她扎针。图恩来的时候已经被埋在地下,“破土而出”,身上残留毒术不少,如今正在拔毒。
“我有什么问题?你当真放得下金鹏王朝旧人旧事?听说金鹏王朝还留了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上官雪儿。”
“哈哈,你难道以为我会收养她吗?没有我,陆小凤也会给她找道合适的归属,没道理有了我反而不行。她是上官飞燕的亲妹妹,还和陆小凤说怀疑我杀了上官飞燕。事实摆出来,刚好相反,却也足以看出她内心亲疏,我就不凑这个热闹啦~”图恩用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托着下巴,笑道:“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你教导我江湖儿女之洒脱,我正实践着呢!”
王怜花灿然一笑:“是该见识见识。”
王怜花心想,这次图恩处境糟糕,他基础良好,合该他做主场,带着图恩见识江湖之博大、率性、自由。
王怜花和图恩一边拔毒治病,一边游山玩水,拖拖拉拉回家没两天,陆小凤就过来了。
“云梦山庄?云梦二字气势博大,又见婉转之情,当真是好名字!”陆小凤见着云梦山庄的牌匾抚掌赞叹。江湖浪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在青楼为花魁娘子的琴声击节,同官府中人谈古论今,与贫苦渔家说话不拘小节,也常得人称赞。所以,陆小凤之见识文采,绝对不止“陆小凤、陆小鸡、陆三蛋,穷光蛋、大笨蛋、臭混蛋!”
新的云梦山庄建在洞庭湖之畔,王怜花笑了笑,没有解释它为什么是新的,以及它名字的由来。
和陆小凤做朋友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他看似大大咧咧,却能照顾你所有的情绪,与他待在一起,不知不觉之间就忘了两人其实相交不久,只觉处处舒坦。
陆小凤先交待了后续,他觉得图恩虽然自称不再过问金鹏王朝旧事,但毕竟是故国公主,坑你愿意听一听这些。“谁能想到,霍休旧事上官木,他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忘年之交,他的银子多得怎么花都花不完,却还觊觎阎老板和独孤掌门的钱财,真是可叹,可叹。”
王怜花看他一眼,心想:不必难过,日后你揪出的幕后黑手都是你的朋友。
两人都不是婆妈的性子,脸上路上三两句话就把事情交待清楚。
走进花园,陆小凤看着堆放在地上的众多酒坛,深吸一口气,感受空气中弥漫的酒香,还没喝就醉了。“这么多酒,足够人大醉三天三夜啊!”
“这里有烈酒,一壶足以让你睡上三天三夜。”
“不可能!这世上还没有我陆小凤没喝过的烈酒!”
“见识你成名绝技灵犀一指之前,先见识了你最厉害的本事——吹牛!”王怜花笑道:“真是好大的口气,天下的酒你都见过不成?”
“当然!就是私人藏酒,我说不出名字,闻一闻就知道用什么酿的,年份如何。”
“敢不敢打赌?”
“有何不敢!”陆小凤朗声大笑,从衣服上撕下一条丝绦反手蒙在眼睛上,“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