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凯沉吟道：“我知道，你那里怎么样？”
陈少季轻笑道：“徐方朝昨天和我吵了一架，收拾东西跑了，估计等着陈柏峰回去劝她呢。”
周明凯垂着眼睛：“嗯，陈柏峰这几天在北京，我已经拜托赵家人拖住他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说起赵家，陈少季也忍不住自嘲地说道：“陈柏峰毁了那么多女人，所以最后还是要有因有果。”
周明凯想要劝他，但是也无从下口，毕竟那一段回忆之于他自己，也是如鲠在喉。
良久，陈少季看着这幢曾经承载着无限青春回忆的陈家老宅，眼里是冷酷的肃杀：“徐方朝女士蠢得厉害，我现在都很难想象我母亲当年居然会输给这样的女人——不过就算不谈当年她和我的杀母之仇，就冲着她敢联合白江两家想要害北北，我也是一定要让她偿命的。”
第72章 今夜的月色（五）
陈少季站在他曾经短暂居住过的房间里，手指不自觉地划到了玻璃窗上。
平心而论，赵馨瑶对他还算不错的，除了他刚来第一天的下马威和后来的漠视，她这个正牌夫人做的还算可以。
至少她从未对陈少季生出什么恶毒的心思，也从来不在金钱和衣食住行上亏待他。
到后来陈少季离开家，成为兴睿的练习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己太过自卑，并且他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个时候的陈皎皎。
目睹真相的少年，没有办法去捅破陈皎皎所保持的最后一份对这个家的眷恋，同样地，周明凯也不行。
陈少季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些酸涩，但是少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怯弱无助的样子，他抬起的眼睛里是坚毅的光。
周明凯在电话这头，都跟着他一起，变得有些沉溺过往，但最终只是无语，他们都走出来了，都在为着那个阳光普照的未来而努力着，都在为着那个女孩的幸福而奋斗着。
周明凯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但是温和平静：“陈少季，早点解决，新房子里我给你留了房间。”
……
周明凯回去的时候，陈皎皎正在努力地劝说陈北北选一个能让他活泼一点的兴趣班，但是小男孩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围棋，令陈皎皎很是头疼。
周明凯走过去劝她：“昨天不还说让他们自己选吗？”
陈皎皎还是觉得围棋太沉闷了：“可是…”
周明凯想了想，和他们两个商量：“西西北北，这样吧，既然是你们自己的兴趣班，那么你们就自己互相帮助——在家的时候，北北陪西西一起练跆拳道，西西陪北北练围棋，可以吗？”
小男孩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可以接受，他其实也蛮喜欢跆拳道的，毕竟每个孩子都渴望着拥有征服世界的力量，所以他点了点头：“好。”
周明凯看着身边的陈皎皎：“这样可以吗？”
行吧。
所以最终还是陈西西选择了跆拳道，陈北北选择了围棋，在去超市的路上陈皎皎还在意难平：“本来都这么闷了，围棋班不是更不爱说话？”
周明凯开着车，看着她焦躁不安的样子觉得好笑：“可是围棋下得好说明他聪明啊，他以后也想考军校，围棋还能培养战略思维，多好啊。”
陈皎皎还是郁闷，于是脑袋靠着椅背，看着周明凯的侧脸默不作声。
周明凯开到了红灯口，才察觉到陈皎皎一直恨恨地盯着自己看，他干脆伸手捏了一把陈皎皎的脸：“陈皎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女儿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皎皎立刻回嘴：“和你才一模一样呢！全是你的遗传！”
大抵天底下的每一对父母，都会有这样的争执，最后的结论大概都是：好的东西都是遗传的自己的，坏的东西都是随了对方。
周明凯听着她的抱怨，心中暖意横生，阳光透过玻璃撒在路上，撒在他的心口上——让他觉得无限地感恩和知足。
他低笑道：“挺好的。”
陈皎皎一愣：“什么？”
周明凯回头看了她一眼，就是一眼，但是陈皎皎感受到了他现在内心的浓烈情感，周明凯轻轻勾起唇角：“管她像你还是像我呢，总之…挺好的。”
我不知道她的每一个性格特征到底是经过了怎么样的基因组合的排列，但是我只要一想到这个小家伙，是我们的骨血融合而成，是和我血脉相连的诞生，我都…心悸不已，也心头滚烫。
大概是因为终于和女儿生活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他这两天的情感太过浓烈，陈皎皎实在难以招架，所以也难免被他感染，陷入对过往的感叹和沉思。
但是在下车的时候，周明凯走到她这一边，帮她拉开车门的时候，带进的满目阳光，还是指引着她往前看，他就仿佛还是那个耀眼的少年，承载陈皎皎所有的喜怒哀乐。
平心而论，周明凯改变了很多，他越发的沉稳冷静、低调成熟，也变得更加细心，更加…把她放在心上。
那是曾经的陈皎皎从未设想过的温柔。
但是在五年后的现在实现，他把曾经欠她的，都在一点一点地还给她。
陈皎皎感受到了，那样的珍惜和爱。
……
他们先去楼上吃了饭，这里有一家熊本主题的日料店，适合带孩子的家长来吃，因为每一份餐点都做成熊本的样子，看上去可可爱爱，比较能促进小孩子的食欲。
两个小孩子都是牛排套餐，陈北北已经像个小绅士一样，拿着小叉子叉着牛肉吃；但是陈西西，陈皎皎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看了一眼，差点没被她气死。
小姑娘把米饭放进了周明凯的面前的套餐盘里，自己直接拿手抓着套餐里摆成小草的薯条，蘸着番茄酱往嘴巴里塞。
周明凯看了一眼陈皎皎瞪过来的眼神，只能把多出来的米饭放回到小姑娘的面前。
但是小姑娘又给他放回来了，嘴巴里塞着薯条劝他：“爸爸多吃一点！这样有力气！”
陈皎皎在她旁边坐下，给她把米饭拿了回来，挖了一口米饭一块牛排肉就塞到了她的嘴边：“爸爸已经很有力气了，不需要再吃了，倒是你，不吃饱了怎么练跆拳道，会被人家摔下来的！”
这个威胁很新奇，所以小姑娘被吸引了心神，然后乖乖地张嘴吃了一口饭，但是过了一会站在了皮质的凳子上，笑嘻嘻地对她的老母亲说：“那我可以拿伞打他！”
噗…
周明凯真的是被小姑娘的奇思妙想惊呆了，他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陈皎皎十分严肃：“陈西西，皎皎有没有和你说过，要和同学友好相处，你是不是在幼儿园和同学打架了？”
小姑娘又被塞了一口饭，嚼得差不多了才古灵精怪地凑到妈妈耳边：“我没有打架！是成译哥哥和那个傻大个打架了！”
感情是两个男生为她打架了，陈皎皎也有些好笑，她给小姑娘喂了一勺汤，才接着问她：“那么成译哥哥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小姑娘扬着小脸美滋滋：“因为我和成译哥哥一组跳舞！那个傻大个也想和我一组！所以他们就打起来了！”
周明凯有些无奈地越过桌子帮小姑娘擦了擦嘴角，问她：“那谁赢了呢？”
小姑娘想了想说道：“本来成译哥哥很厉害的！但是那个傻大个太胖了！他把成译哥哥压倒了！”
周明凯点点头：“所以成译哥哥输了？”
小姑娘最喜欢成译哥哥了！成译哥哥怎么可能输呢？所以她立刻蹦起来维护成译哥哥的尊严：“成译哥哥没有输！我帮他按住了那个傻大个！成译哥哥打赢了！”
陈皎皎气结，她气势汹汹地看着小哭包：“你就是和人打架了！”
小哭包这才意识到了说漏了嘴，于是挠了挠头，狡辩道：“我没有打架！我是给成译哥哥帮忙！我是个乐于助人的小朋友！”
遗传了爱打架基因给她的陈皎皎：“……”
遗传了诡辩基因给她的周明凯：“……”
一直到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买东西，陈皎皎都在对周明凯念叨着：“太难带了！你看看她！”
陈北北是坐在购物车里的，所以小姑娘自然而然地被爸爸抱在怀里，她窝在周明凯的怀里，趾高气昂地指使周明凯给她买零食。
小姑娘的理由很充分：“给我买零食的爸爸才是好爸爸。”
周明凯：……令人无法拒绝。
但是所有的零食都被陈皎皎拒绝加入购物车，老母亲心如铁石：“陈西西，皎皎说过的，不吃饭就没有零食，所以我们今天不买。”
走进了超市宛如进了天堂的小哭包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小哭包立刻扁了扁嘴巴，把脸埋在周明凯的怀里，开始抽噎起来。
最终在周明凯和陈皎皎的谈判下，小哭包被允许抱一袋零食在怀里带走，她别提多委屈了，心酸难忍地选择了一袋她最喜欢的曲奇饼干抱在怀里。
周明凯看她实在难过，于是抱着她往饮料区那边走，远离零食的货架。
陈皎皎看着小姑娘扁着嘴巴被抱走的可怜样子，心里好笑又心疼，最终还是趁她不在，放了几盒她最喜欢的海苔卷和肉松蛋糕进去。
她带着购物车上的陈北北，转过了购物架，快要来到瓜子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令她有些意外的人。
白昭菲的购物车里放着几包进口瓜子和坚果，看起来像是在采购办公室下午茶的白领，她站在那里，从看到陈皎皎和她面前的陈北北开始，一动不动，交涉的意味十足。
陈皎皎却是没什么想和她说，推着购物车就想要快点离开，但是还是在交身的时候被白昭菲拉住了。
陈皎皎有些不耐烦：“你干嘛？”
白昭菲冷笑一声：“陈皎皎，你和我在这装什么？现在应该是你最得意的时候了吧？”
她把视线放到远处的抱着陈西西的周明凯身上：“呵，也是，看看我们政法世家的周公子，现在被你的温柔乡迷得五迷三道的，你当然值得骄傲了。”
陈皎皎在他提到周明凯的一瞬间，就捂住了购物车上的陈北北的耳朵，然后冷下声音，对面前的白昭菲说道：“要犯病给我滚回你们兴睿的那个精神病院，毕竟你们白家那一公司没一个正常人。”
“——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她看了女人一眼，眼里满是不客气：“那就给我憋着，再跑来我面前疯言疯语，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有本事。”
第73章 今夜的月色（六）
这其实并不是陈皎皎和白昭菲的第一次交锋。
在五年前，陈皎皎为了陈少季和兴睿解约的那次，带着阿棍闯进白家大宅，绑走白家小少爷的时候，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一年的陈皎皎气焰嚣张，闹腾的水平和许家那位唯一的小公主许林烟不相上下，白昭菲自然是不肯让陈皎皎带着那个男孩子的，所以陈皎皎让阿棍把她绑了起来。
就绑在她房间的板凳上，阿棍拿绳子缠了好几道，然后扣了一个死结。
那个时候的白昭菲气结，大声叫嚷：“陈皎皎！你有本事绑我！别动我弟弟！”
陈皎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太胖了，我车子的后备箱蹲不下，而且你也不值钱，我绑了你我说不定还要倒贴钱给你那个神经病的爹。”
她边说还边摇摇头：“太不划算了。”
把白昭菲气到吐血。
现在的白昭菲也依然如同五年前一样，带着恶毒又固执的神情，看着陈皎皎。
刚刚陈皎皎给北北堵着耳朵，小男孩立刻很听话地会意，自己伸出小手捂住了眼睛。
陈皎皎看了一眼软乎乎又可可爱爱的北北，没什么耐心和这个神经病掰扯，她瞥了这个女人一眼，就准备推着车走人。
但是白昭菲先行一步拿自己的购物车抵住了陈皎皎的购物车的轮子，陈皎皎终于不耐烦地抬头：“你什么毛病？”
她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不客气：“要是真这么喜欢周明凯，诺——”她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周明凯的方向：“人在那呢，你们好好聊聊？我带着我家孩子继续逛超市行吧？”
白昭菲固执地不肯让步，还是站在她面前：“谁说我是为了周明凯了？我只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无耻，才能利用完江祁泽之后一脚把他踢开，你和周明凯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对不起江祁泽吗？”
周明凯在白昭菲拿购物车阻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于是抱着陈西西往这里走，快走近的时候听到白昭菲的这句质问，周明凯的呼吸一窒，他停下了脚步。
不可否认，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知道，那个少年，那个叫做江祁泽的少年，到底有没有给陈皎皎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个对着陈皎皎单膝下跪求婚的男孩，那个笑着弄乱陈皎皎的头发的男孩，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地、取代过周明凯和陈皎皎的回忆。
陈皎皎侧着身子，索性靠在了购物车上，冷冷地看着白昭菲，回答她：“答案当然是没有——”她垂着的眉眼像淬了冰：“我不可能、也绝不会，觉得对不起他。”
她沉声说道：“他说他喜欢我，我拒绝了他，我不认为这件事我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试着接受过他，但是还是不喜欢。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对我的不喜欢感到对不起他。”
白昭菲的眼睛紧盯着她，仿佛要窥探她心底一丝一毫的愧疚，她继续发问道：“那么陈皎皎，你爱周明凯，但是他不爱你，照你这么说，他不应该对你抱有一丝一毫的抱歉吗？”
这个问题扎人而且伤人，但是陈皎皎还是平静而淡然地回答她：“是的，他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
她的双手依然保持着捂住北北的耳朵的姿势，但是在说接下来的话的时候，她看着的是白昭菲。
“虽然很多人觉得，曾经的陈皎皎为周明凯付出了很多，用一往情深、九死不悔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周明凯不需要为他的不喜欢向我感到抱歉，这也是我们再见之后，我一直对他强调的。那份爱是曾经的我强加给他的，他就算永远不回应也没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