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风堂堂死扒着墙角不肯动,骆亦卿抱着手摇摇头,起身倒杯茶:“秦颜,你喝红茶吗?”
“嗯?嗯。”忙不迭接过来,秦颜捧着茶杯,半张脸都没进袅袅升起的水汽,“谢谢你。”
高地红茶闻起来很香,她一口一口地抿。
“没办法,江连阙的老年人爱好。”骆亦卿夹个小杯,给自己也倒一杯,“除了茶叶只有茶叶。”
秦颜眼皮一跳。
这个设定有点儿眼熟?
乐正谦家里……以前是不是也码着整整齐齐一柜子的茶叶?她那时候还嘲笑他,在饮料的爱好上像个中老年人?
突然觉得怪怪的,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哎哟,好了。”顽强的江公子松口气,终于把威风堂堂从角落里抠了出来,掐着狗脸往这边挪,“来,来给小姐姐打个招呼。”
威风堂堂的爪子被江连阙按在手里,可怜巴巴丧着眼:“汪呜……”
毛茸茸的狗,比狗还乖巧的主人。
秦颜忍不住,伸手想碰它:“我能摸吗?”
“汪汪汪汪汪汪——嗷!”
手还没碰到,威风堂堂突然一脸惊恐地狂叫起来。江公子敲它脑袋:“听话一点儿,这可是你的新金主,这几天就指着她养你呢,还不快过去摇摇尾巴卖卖乖,不然小心她不管你哦。”
威风堂堂睁着小黑豆眼,怂唧唧地看看他,再看看秦颜。
秦颜一口水差点儿喷他脸上:“你说什么!什么叫我是新金主!”
“是这样的,就我……阿嚏!”捂着口罩打个喷嚏,江连阙闷着声解释,“我最近过敏而且还出水痘嘛,这狗估计暂时养不了了,骆驼家也不方便……所以就想,能不能拜托你带走养一段时间?”
哪有他这么自来熟的人!就送个作业的交情,连狗子都敢交给她养!
“不行不行不行——”秦颜惊恐地拒绝,“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它吃得很少的。”江公子诚恳道,“我还可以无偿提供狗粮。”
“那也不行!”秦颜将头摇成拨浪鼓,“我……我爸不会准我养它的,我会被他打断腿,然后赶出去的!”
“你看吧,”骆亦卿低着头打游戏,还不忘插嘴说风凉话,“我就说,行不通的。”
江公子一道镭射激光从眼睛里扫过来。
骆亦卿往后一缩。
坐在狗子旁边,江连阙摸摸狗,看看秦颜,摸摸狗,再看看秦颜。
半晌,叹气:“唉,没有人要你。”
威风堂堂:“汪呜汪。”
“那你怎么办呢?做回流浪狗吗?”
威风堂堂缩缩脖子:“汪……”
“要不我把你送到救助站去吧,虽然有一定几率被杀掉,但至少一天一顿饭还是能吃上的。”江公子顿一顿顿,慈爱地嘱咐,“你记得别老这么怂,该抢的时候别愣着,要学着跟别的狗厮杀啊。”
威风堂堂愣愣地看着他,好像真的在缓慢地接受现实,半天,眼里蓄出一包泪。
秦颜:“……???”
他家的狗跟人一样,都成精了吗?
江公子搓搓狗子的头,叹气:“唉,要不是我不小心吃了蟹黄,过敏这么严重,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说清楚!说好的吃海鲜不过敏呢!
碰瓷也不是这么个碰法啊!
“都怪我,没有好好地……”
“江连阙。”江公子还在絮絮叨叨怨天尤人,秦颜打断他,“不能放宠物医院,或者给笑笑养一段时间吗?“
骆亦卿嘴角一抽:“因为江少爷觉得,宠物医院和顾笑悠都照顾不好他的狗。”
那放救助站就很有人性了?
秦颜觉得头疼:“我也照顾不好。”
“我觉得你能。”江连阙迅速接嘴。
“……”哪来的自信。
“你看,上次那只瘸腿的松鼠,不也很亲近你吗?”江公子循循善诱,“别看威风堂堂怂得一逼,小动物们都是很喜欢小姐姐的,毕竟你们共性多嘛,像是可爱啊,爱干净啊,毛茸茸啊……”
秦颜眼皮一跳,毛茸茸?
“很短的,就几天。”江公子半张脸埋在口罩后面,眼睛亮得出奇。他看着她,诚恳地眨眼,“水痘一好,我立马就把它接回来——我发誓。”
***
秦颜不明不白,拿着两张卷子,换了一条狗回去。
站在楼栋前,她小心翼翼地搓搓威风堂堂的耳朵:“委屈你了,跟我一起住几天吧。”
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我跟你的主人住得这么近,你如果实在想见他,我也可以带你回来的。”
半人高的大狗,一动不动地立在一片橙色的夕阳里,风吹动胸前蓬松的毛,看着竟然真的很威风。它望着秦颜,乖巧地发出清脆的短呼:“汪。”
像一种应答。
秦颜牵着它进门,心里其实有点儿奇怪。
威风堂堂本来咋呼得不行,可一出江连阙的家门就立刻偃旗息鼓安静如鸡,不躲不跑也不叫,乖巧得简直像只大兔子。
这么说,刚刚那么欢脱,其实是在……耍赖撒娇吗?
秦颜哭笑不得地往食盒里倒狗粮,它一低头,她就注意到了它头顶那撮毛,颜色很白,明显是后来才长出来的。
心下一动。
对了,骆亦卿刚刚说过,这狗是捡来的。
“以前没人喜欢你吗?”没来由地觉得心疼,她蹲下去挠挠大狗,低声道,“那你要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
威风堂堂舒服地动了动,嗓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等没有人敢欺负你,就不需要再靠着别人生活了。”
威风堂堂似懂非懂,一边吃,一边眨着豆豆眼盯着她看。
“你吃你吃,我去做作业,不打扰你了。”秦颜失笑。
拧亮台灯,她在书桌前坐下来。
三中课业压得紧,开学考还没考完,就有一堆老师迫不及待地来布置作业。好在她基础不差,做起来轻松,能省去不少时间。
至于省下来的时间……
阖上练习册,秦颜抬头看眼墙上的钟,从琴盒里拿出小提琴。
她还是不死心。
与其说是不死心,倒不如说是想到万里之外有人认真地跟她说“请来我身边”,被人撩拨得蠢蠢欲动,实在很想把琴重新拿起来。
秦颜深吸一口气,把脑子清空,重新开始练习。
像回到最开始学小提琴,被父亲手把手地教,不用拿捏情感表达,也不用在意比赛时评委的喜好。
窗外星辉满天,屋内一灯如豆。威风堂堂蹲在卧室门口,摇着尾巴看。
少女时代的感情往往丰盈又漫长,像杯子里装得满满的水,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秦颜觉得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练完琴,她把琴板擦净放回琴盒,一回头,看见乖巧脸蹲在门口的威风堂堂。
似乎察觉到她已经做完了某件事,大狗摇着尾巴小跑过去,献宝似的交出叼在嘴里的手机。
“咦……”这种待遇简直让人受宠若惊,秦颜忙不迭地接过来,“谢谢你。”
打开锁屏,见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
都是陌生号码,似乎在包里震了很久,大概是惊扰到了窝在客厅小憩的威风堂堂,它才把手机叼了过来。
秦颜有些奇怪,她朋友不多,年轻人大多更爱发线上消息,不会打电话;可池素和方慎敏的电话号码她都存着,谁会现在找她?
怀着满腹疑惑,她回拨过去:“您好?”
电话那头有飞机的轰鸣声,夜色沁凉,夜风撞在听筒上。
一阵短暂的喧哗声,她听见一个带笑的男声,温和而有磁性,问她:“小颜,你休息了吗?”
她呼吸一滞,愣在原地:“……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快就会提刀来扒掉江连阙强抢的马甲了,很快。
第22章 汪汪汪
当威风堂堂说:
汪汪汪汪呜汪汪汪汪呜呜。
它就是在说:
江连阙真他娘的太帅了太帅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人。
——《江公子尬撩日记》
秦颜对于“父亲”的记忆,一直很稀薄。
他成为影帝其实是这几年的事,在她更早一些的记忆里,他的事业处于上升期,三天两头到处跑,不怎么有时间管自己,也从不出席家长会。
那时家里的阿姨三天两头来回换,名义上照顾她衣食起居,其实没什么个人感情。所以这么多年秦时顶着个父亲的名字,实际上她都是独自在生活。
“没有呀。”思绪从天边飞回来,秦颜坐在地板上,给威风堂堂顺毛,“我刚刚做完作业,正打算去洗澡。”
“我已经回国了,但暂时还回不了明里市。”秦时说,“明天下午在B市有个新电影的见面会,现在正打算转机过去,趁着下飞机,给你打个电话。”
“嗯。”威风堂堂毛茸茸热乎乎,秦颜抱着它揉耳朵,“那爸爸路上小心一点,转机的时间长吗?长的话,先休息一会儿吧。”
话里话外的客套让他觉得这女儿不是亲生的,秦时头疼:“秦颜,你不想我吗?”
秦颜撸毛的手一顿,唇崩成一条线。
威风堂堂若有所觉,抬头看她,一拱一拱地蹭她的手。
沉默一会儿,她有些负气地道:“不是很多地方都能见到吗?”
地铁的宣传栏,公交车站的广告牌,微博的热搜榜,娱乐新闻的头条。
即使秦时前几年的名气不如现在,但他从没有真正地冷过,公司压在他身上的宣传一直铺天盖地,她想看什么见不到?
秦时哑口无言:“小颜,小姑娘这样子,很不可爱的。”
秦颜不说话了。
“好吧,你好像不是太想我……但是,我很想你啊。”
秦颜呼吸一滞。
父亲在那头低低地笑:“给你打电话之前我联系过池素,听他说,你最近在试着重新学习小提琴?”
气血往脑子里冲,秦颜生怕他爸下一句话又来个“那要不要回滨川市”。但好在没有,秦影帝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道:“你也马上就要成年了,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小秦颜。”
秦颜睁大眼。
夜里扑在窗户上的风,好像都渐渐停了下来。
但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我的生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呢……”
两个月。
“而且,也不是十八岁啊……”是十七岁。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半晌,亲爹尴尬地挠挠脸:“你……你就当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
“提前一年?”秦颜不依不饶。
话筒里传来助理的登机提示,秦时屏息听了两句,赶紧结束这段死亡对话:“哎哟我不跟你说了,小颜,早点睡啊,晚安。”
秦颜刚一张嘴,他就挂了电话。
“挂电话倒是很快……”她有点儿生气。
坐在地板上,抱着手看着哈哈吐气的大狗子。
狗子毫无所觉地蹲着,眼睛亮晶晶。
秦颜瞅着它,认真地问:“江连阙是不是也这样,想起你就摸摸你,想不起来的时候就扔到一边?”
“汪汪呜汪。”威风堂堂眨着小黑豆眼。
“说人话。”秦颜抱住它的脖子,威胁道,“我听不懂方言,以后在我家都要说普通话知不知道?不然我会生气的哦。”
威风堂堂一脸惊恐:“汪汪汪汪呜汪,汪汪呜?”
秦颜笑眯眯,这回她听懂了。
它说的一定是,“你也太强人所难了,我只是条狗而已啊为什么要为难我?”
一定是。
***
一直到开学考结束,秦颜都没再见到江连阙和骆亦卿。
江连阙怕传染她水痘,嘱托她不用上楼,每天的卷子和习题都直接放在楼下的邮箱就行,他晚上出门散步时再去取。
秦颜犹豫了一下没告诉他,其实她小时候得过水痘了,不怕被他传染。只不过他有言在先,她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地开口的必要。
不仅如此,她还每天都能收到江公子的短信慰问:[小朋友,你到家了没有呀?]
秦颜靠在沙发上,顺手回:[到了。]
[这么快?]
就在隔壁,能不快吗。
[瀚城小区离市中心还挺远的,麻烦你每天跑一趟呀。]
秦颜沉默一阵:[没事,不麻烦。]
她有点儿怀疑,江连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这两栋楼紧挨着,还都是三十四层。要是能在空中拉条线,他们的距离应该不超过十米。
其实江连阙是真的不知道。
他的注意力全在痒上。
医生给他开的药内外兼服,虽然见效快,但水痘的痒无法抵挡。他每天都坐在钢琴前,企图通过练琴转移注意力,可不管什么曲子落到手里,最后都成了《痒》。
痒……啊……
沈稚子打电话来时,江连阙正站在镜子前纠结,痒,想挠,但是不敢碰,万一不小心毁了那张英俊得一逼的脸,得让多少怀春少女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