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次心动——南书百城
时间:2019-10-09 09:10:48

  炉子上预订的时间还剩二十多分钟,江连阙瞄一眼,提建议:“正好趁着这个空档,带你看看我的房间吧。”
  “你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口嫌体正直,话是这样讲,但秦颜还是擦干净手,跟着他上了楼。
  江连阙常住的这套房子,户型和秦颜家那套一样。高层里的小复式,房顶高高在上,屋子里盘着悬折而上的木头楼梯,会客室和卧室上下分开两层,居于闹市,却很清静。
  秦颜跟着他攀上木楼梯,见墙上挂着一排相片,不同颜色的相框装裱着,相映成趣。她忍不住凑去过看,认出其中几张,是江连阙小时候的合照:“这是你小时候吗?好可爱。”
  江连阙跟着停下脚步:“嗯。”
  大多数时候他跟母亲在一起,合影也甚少有父亲出席。
  “这是你妈妈吗?”一连几张,都见到同一个女人,似乎尤其喜爱旗袍,身段漂亮,眉眼温和,像老电影里软声说粤语的明星。
  只是看来看去,神情间都笼着驱不散的忧郁。
  “是。”江连阙难得地沉默了一下,无意识地跟着她重复,“我妈妈。”
  秦颜由衷赞美:“她长得真好看。”
  “你不是脸盲么?”他笑了。
  “我不是看不清人脸,是记不住……”秦颜想了想,“或者说,很容易把人跟人的长相混起来,尤其是……唔,兄弟姐妹啊,那种有血缘关系的人,长得本来就像,又年龄相仿。”
  “比如说……咦,旁边这个是谁?”最后一张照片上没有江连阙,秦颜有些意外。
  他的母亲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带着轻松闲适的笑,与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站在一起,岁月芳华,风光无限。
  似乎是最好的年华。
  “容塔。”江连阙说,“那是我母亲结婚前的照片,但留下来的不多……也只有这一张。”
  秦颜一愣:“容塔,是二十年前,那个‘D&B’的首奖得主?”
  难怪她觉得眼熟,以前池素给她上提琴课,提到过这个人。
  “嗯,年轻的时候,是我妈妈的好朋友。”
  江连阙引她往上走,秦颜真正站到二楼,却有些惊讶:“这边的房子,你是一个人在住吗?”
  二层空得过分,他的卧室在主卧,多余的屋子辟出一间做书房,一间做客房,一间堆杂物,还有一间设计成了小型的家庭影院。
  一眼看过去……
  空虚寂寞冷,一点儿人气也没有。
  “对啊。”江连阙不甚在意,走在前面,带她去书房,“我爸回家也是回老宅,那栋房子建在半山腰,现在没人住。”
  比这套更没有人气。
  秦颜点点头,不再提父母的事。
  他的书房是次卧改建,比一般的书房大上一号,书桌放在一角,遥遥对着另一头落地窗下的钢琴,背后放着盘踞了一面墙的书柜,白色的格子嵌在墙上,将他的笔记和小说分隔开。最上面的一格,放着一排奖杯。
  秦颜的目光在屋内转一圈,立刻被金光闪闪的奖杯吸引了过去,她仰着头问:“这都是你以前得的奖吗?”
  “嗯。”
  国家级和省级的钢琴奖,中学时的奥数奖,还有去年生物竞赛的奖……
  秦颜由衷赞叹:“你好厉害。”
  江连阙有些不好意思,低咳一声:“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了,我给你看点儿别的。”
  他引她到窗前,拉开轻如蝉翼的白色窗帘。
  夜色深沉如墨,阴天不见星光,但市中心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灯光如流水。远山沉寂,街道上灯火遥遥。
  更重要的是……
  秦颜惊奇地探出头:“那是我家吗?”
  这间房间的角度斜斜的,对着秦颜家的客厅。这个角度望过去,虽然看不清客厅里的具体陈设,却能清晰地分辨出窗帘的颜色,以及室内有没有亮灯。
  这样看,空中的直线距离,真的没多远。
  “对啊,没有良心的地产商为了多盖两栋楼,压缩了楼跟楼之间的距离。”江连阙抱着手,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么说自家爸爸,有什么不对,“所以你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我特纳闷,怎么不管我熬夜到几点,那家客厅都开着灯。”
  也是因为这样,那天威风堂堂误食巧克力,他才能在没问过门牌号的情况下,也精准地找到她家。
  秦颜脸上一热,他又迅速补充道:“我现在想通了,你肯定是在陪我熬夜。”
  秦颜:“……”
  不,你想得太多了。
  “但是,说正经的,小朋友。”落地窗下灯火连成线,他转过来,认真地望着她,眼里有明亮的光在流动,“为什么要睡在客厅里?入夜之后一整栋楼黑灯瞎火,只有你家的亮灯一亮一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另类炫富,就你家电费多。”
  “因为……”秦颜脸上发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总觉得睡在客厅里,比卧室少一道门,会更机警一点。万一出了事,能更快地醒过来,不至于悄然无声,就默默死在家里。”
  “……”
  “而且,我当时的想法其实是……”她顿了顿,难为情道,“万一有坏人半夜来敲我家的门,我亮着灯,就可以现场播放那种爸爸打儿子的BGM……然后把坏人们吓跑。”
  江连阙失笑:“坏人并不会因为爸爸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家里打儿子……就被吓跑吧?”
  “因为……因为我觉得,”秦颜难得地局促起来,“儿子半夜被打已经很惨了啊!他们……他们总不能再破门而……”
  “辛苦了。”
  她话没说完,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秦颜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少年的心跳落到耳边,身上的气息平稳而沉静,让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仿佛余生都不想再离开。
  她屏住呼吸,睁大眼。
  “我们果然还是不一样。”江连阙把她按在怀里,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女孩子一个人住,比男生独居,要麻烦多了。”
  他慢慢收紧怀抱,“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太孤独,可跟我比起来,你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秦颜已经停止了思考。
  她趴在他怀里,缓慢地眨眼睛。
  “十七岁仍然是可以依靠大人的年纪,所以偶尔,也要学着依靠一下别人。”他笑着叹息,慢慢道,“说来好笑……这话是我叔叔以前对我说的,我那时候不屑一顾,觉得自己也是个大人了……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把这句话,说给别人听。”
  在这种时候,才体会到,叔叔想要保护自己的心。
  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有了想保护的人。
  背后高楼耸立,黑夜被灯光映照成白昼。风声缓缓,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像只是一个瞬间,也好像一整个世纪。
  秦颜陡然回神,红着脸从他怀里钻出来:“我……”
  一个字打破魔咒,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可她的话语在空气中停留许久,也没有接下去。
  “我……”涨红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局促的样子。
  她好像从来平静,从来波澜不惊,没想到一个拥抱,就全破功了。
  女生眼睛发亮,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让他想起早年跟朋友外出野营,在清晨林间无意撞见的那头小鹿。
  惊慌失措,眼底湿润,周身有灼灼的光华。
  如同美而不自知的人,总能引人向她而去,仿佛终有一日万人空巷,众人追捧,追逐她如追逐一个世纪的秘密。
  他将声音放缓,低声笑道:“你不要急。”
  “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先前答应过的。”
  江连阙引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走向一旁的钢琴,坐下来。
  夜色清寂,风从窗外过。
  从他按下第一个键,她情不自禁,跟着屏住呼吸。
  李斯特的《爱之梦》。
  第一段温柔平静,犹如美丽的幻境。轻吟浅唱,情意绵绵。
  秦颜脑子一空,眼中热意跟着上涌。
  ——请问,你聋吗?
  ——天呐你是从哪里跑过来的……你竟然翻墙进我家院子!你别过来我要报警!
  ——咦,你也是一个人住吗?
  ——喂,你吃我的东西,还一直装高冷不跟我说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
  从滨川市到明里市,从明里市到B市。
  两个人的钢琴曲,哪怕是再接近的风格,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难怪那晚的“乐正谦”只字不发,难怪那个晚上,他的琴声既熟悉又陌生……她从来没有认错过人,她的耳朵没有骗过她。
  乐曲进入中段,情绪起伏力度增强,难以抑制的热情爆发,内心独白变成大胆的倾诉。
  像弗莱利格拉特的题诗,爱吧,能爱多久,愿意爱多久就爱多久吧,你守在墓前哀悼的时刻快要来到了,保持炽烈,保持眷恋,只要还有一颗心对你回报温暖——
  李斯特的爱情总是如愿以偿。
  尾声重复主题,梦幻的境地里,余音未尽,恋恋不舍。
  可是从乐曲回到现实,云端跌回人间,旧的问题仍然待解决。
  秦颜捂住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掌心渐渐生出热意。
  一曲完毕,江连阙施施然起身,含笑走向她。
  ……发现小姑娘情绪不太对。
  他微怔,旋即慌了:“你,你怎么了?”
  怎么听首曲子,能这么难过?
  秦颜深呼吸,良久,红着眼眶抬起头,说:“江连阙……我是不是,干脆现在就离开你,会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锅里的糖藕:嘤嘤嘤。
  秦颜:是不是,现在离开比较好?
  江公子:不是,应该趁机 好好造作一下:)
 
 
第36章 不能怂
  江连阙微怔,她的样子一点儿不像在开玩笑。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减下去:“为什么?”
  她有千头万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D&B”的复赛结果没有爆冷,乐正谦的评分很稳,能进决赛也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如果决赛不出意外,能拿到很好的名次。
  可池素的关注点从始至终都是,“秦颜,站在那个舞台上的人应该是你。”
  那晚他拉着她谈到深夜,核心思想仍然是想要送她离开,但这件事池素做不了决定,得等秦时拍案。
  本来按照池素和秦时的打算,她应该参加今年的“D&B”,然后去转道德国去与父亲汇合,在那里完成接下来的学业。
  明朗的人生,一片坦途。
  可谁都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被入室盗窃的人撞伤,不得不回明里市修养,甚至一度考虑放弃小提琴。
  而等她的听力逐渐恢复,池素再提起原先的方案,就变得无从反驳。
  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江连阙先前对她说,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想。她究竟更希望留在集体与人潮中,还是离开这里?
  可她并不独立,选择权也不在自己手上。
  “所以对我来说,与其一直这样,摇摆不定……”秦颜混乱地解释完前因,艰难地道,“是不是还不如,现在就离开你?”
  趁深陷之前,长痛不如短痛。
  她不了解乐正谦的人生,可机缘巧合,命定要与他相识。有时候她看着屏幕里的人,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总是被周遭推着走,其实也从来没有清晰而坚定地,做出过什么选择?
  “以后倘若……”她艰难地停顿了一下,“没有十分的开心,就多去做一点一分的开心,凑足十分。”
  江连阙沉默了很久。
  他居高临下,身影与她的影子重叠,在炽白的灯光下看起来亲密无间。
  许久,他冷笑:“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们俩如果分开,我就不会再感到开心?”
  “我对你说过,不要推开我。”他顿了顿,叹息,“你好像从来听不进去。”
  “我没有想要推开你。”秦颜语气微急,打断他,“……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在确认他是玻璃房的小公子之前,不想伤害他;确认过之后,更觉得自己得走。
  他从来不自知,可她知道,他有一颗多热烈、多透明的心。
  江连阙身形一滞。
  他转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秦颜想了想,有些懊恼,“不行,我没办法组织语言,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过了气头,江连阙理智回流,冷静下来,火气偃旗息鼓。
  他一语不发,乖巧地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啊,从小到大,一直以来,因为自己情商有限,身边的人总是分分合合,没办法太长久地在一起……所以朋友也好,亲人也罢,时间长了我都会觉得,随缘一点吧,没办法做朋友就不要强求,没办法团聚就算了。”她双手交叉,回忆道,“所以好像这么久以来……我都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非常想留在身边的人。”
  夜色沉寂,江连阙看着她,心一点一点地变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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