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海见白棠竟能制住徐三的性子,更觉惊诧。皱着眉头不再多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一道道点心送上桌,妍妍趁机笑道:“定国公哥哥好本事!这不是南京楼上楼的点心么?”
徐增寿忙挟了块虾饼给她道:“你最喜欢吃虾,尝尝,味道可还对?”
妍妍笑逐颜开:“不错。就是这个味!”好奇问,“难道你还请了楼上楼的厨子到北京来啦?”
陈四海父子尝了两道点心,果然都是未曾尝过的江南美味,纷纷点头称赞。
陈岱川尤其爱吃,每一样点心都细细品味了一番,赞不绝口的道:“我在山西也听闻过楼上楼,慕名已久。没想到竟然在阿寿这边一饱口服。”
阿寿指着白棠道:“那你可要谢谢白棠了。这些点心都是他妹子的手艺。特意为咱们准备的呢。”
岱川登时好奇的睁大眼:“练公子的妹子?竟有这般好的手艺?!”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竟然搓了搓手,毫不客气的问:“敢问练公子的妹子可曾定亲?”
白棠面色微变:怎么这对父子都这般豪爽直接?
徐三一筷子打在岱川的手背上,冷道:“定亲了。明年就要完婚。”
陈岱川啊的声,惋惜不已。
怎么就定亲了呢?这世道要找个合自己胃口的女子太难了啊!
陈四海挟了只皮薄晶莹的小笼,送嘴里两口吞进肚子,慢悠悠的道:“蠢才,谋定而后动。”
定亲了又如何?又不是皇家公主,普通人家的姑娘还怕抢不到手?
白棠终于有点生气了。他即不是圣人更不是流通货币,能招所有人的喜欢。看不起他没关系,但是这般轻慢他无辜的妹子,绝不能忍!
当即冷冷的道:“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陈四海颇觉意外,挑眉问:“你也读兵法?”
白棠冷哂:“在下不止读兵法,更研读四书五经。”
言下之意,是指责陈总兵是个只读兵书不知礼仪廉耻的莽夫?
阿寿张大嘴:完了完了。白棠发火了!事情要糟!
陈四海搁了筷子,目光轻飘飘的往白棠身上转了圈:“那你是白读了四书五经。”
MD,这武夫好利的一张嘴!
白棠笑了起来,笑得凤眼波光粼粼,傲然道:“那也不是由您说了算。”
陛下都夸他呢,才拉了一车的赏赐回家呢。还邀请他参加阅兵呢。你陈四海算、个、屁!
陈四海一时面皮泛红。MD,年轻人骄傲自大,懂不懂尊老爱幼?!
第273章 养马之道
“爹。”妍妍冷了娇艳的小脸,眼中两簇火苗灼灼。
陈四海对小女儿扯了个讨好的笑,又教训般的对白棠道:“年轻人有才干是好事,但持才傲物就不对了。”
白棠冷笑道:“陈总兵说得对。听闻陈总兵在山西养马,敢问此次送了多少战马进京?”
陈四海不想白棠竟然问他这个问题,骄傲道:“总共运了六百匹马到京。”
白棠又问:“西北马场,送了多少匹战马?”
陈四海不由一怔,这小子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徐三微笑道:“西北马场,这次也送了八百匹战马。”
陈四海瞪了裘安一眼:要不要拆他的台?
白棠轻轻一笑:“西北马场与山西马场,养的多是蒙古马。蒙古马身材矮小,不够威风漂亮。爆发力也差。但是耐力好,极适合长得途跋涉,吃苦耐劳。”
“不错。”陈四海不屑的望着白棠。“这些大伙儿都知道。”要你废话?
白棠扬眉笑问:“尽管如此,山西马场每年还是折损了不少蒙古马,却是为何?”
陈四海父子登时一凛,面孔大变。
“最让你们为难的是,那些战马并非自然折损,而是在精心喂养照料下依旧不断的有马匹死亡。”白棠笑看徐四海。“是也不是?”
陈四海声音微颤:“你、你怎么知道——”
白棠不再说话,指着新上的热菜道:“来来来,陈总兵不必客气,尝尝阿寿家厨子的手艺!”
徐三忍笑:“对对对,今日是家宴,不提那些有的没的国家大事。吃个痛快喝个痛快就是。”
陈四海哪还吃得下?坐立难安,又不好意思拉下脸追问白棠原因,只好不住的朝阿寿使眼色。
阿寿没辙,谁让自己要求娶人家宝贝闺女呢?
趁着最后每人一盅的人参炖鹌鹑汤送上来,阿寿笑道:“这是用高丽参炖的汤。冬日饮用最为滋补,喝一碗,浑身发热。这道汤还是白棠给的方子呢。”
白棠笑尝了口,赞道:“郑俞周上道!给你的高丽参劲道十足。”
“那还不是托你的福?”阿寿乞求的望了他一眼。兄弟,给个面子吧!
白棠视若不见。哪能这么便宜陈四海?
用过汤,这席酒宴也就差不多结束了。白棠起身告辞,徐三自然与他同行。陈四海那张脸纠结得不行,几次张口想问个究竟,皆硬忍了下来。
阿寿拉着岱川偷偷道:“白棠那小子吃软不吃硬。你们好好上门赔个礼,诚心请教,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陈岱川揪紧眉头:“我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之前不将人放在眼里,现在要拉下脸皮去请教,比杀了他还难!再说,练白棠又是小辈——”
阿寿脸一沉:“那我也没法子了。”毕竟提点他,“练白棠是小辈不错。但就凭他在使臣宴上的表现,谁还敢小瞧他?你爹那是看不上他跟徐三的关系,才给他脸色看的。可皇帝都默认了,全朝上下都不敢说三道四,要他出个鸟头?”
陈岱川难免尴尬:“那不是我爹脾气耿直嘛!”
忽听陈四海跺脚道:“我找陛下去!我就不信了,练白棠明明有解决战马折损的法子,敢不交待?”
阿寿阻拦不住,只好对妍妍道:“你爹这回,必定要摔个跟头了。”
傍晚,陈四海从宫中出来,一脸的颓丧。
“白棠那是我朝少有的人才。学富五车,多才多艺。”皇帝的话犹在他耳边回响,“就连文渊阁学士秦轩都对他赞赏有加!他既然指出你马场的问题,自然不会敝珍自扫,你就该诚心向他讨教养马之道。到朕这边唤什么委屈?”皇帝疑惑的望着他,“莫不是你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他了吧?”
得。
他一把年纪,竟然让皇帝指责不知天高地厚——
陈四海燥得身上都要起火了。
*****
宝晋堂祝家宅内。
祝老夫人瞧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孙子,听着儿媳的哭诉,压着心里头的暴怒,面无表情。
“娘,您看同光同霖。才跑了两日竟然就病成这样——我可怜的儿子啊,若是脸上破了相可怎么办呢?”
祝老夫人忍着气,冷笑:“两个蠢货!摔石头上怪谁?脸上留个疤怎么了?大男人还靠脸吃饭?”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苗氏惊恐道,“脸上若有疤痕,今后谈亲时可要被姑娘们嫌弃的啊!”
“他们两人若谈不上亲事,不是因为脸上有疤,而是因为他们绣花枕头一包草!活该没姑娘看得上!”祝老夫人冷冷的对苗氏道,“我看咱们家是没法子教好同光同霖了。”
苗氏一怔:娘什么意思?
“高丽使臣带着重礼上松竹斋酬谢练白棠的事,你可听说了?”
苗氏不满的撇了撇嘴。练白棠练白棠,娘总将他挂在嘴边,难怪儿子们不乐意,她听着也觉刺耳。
“练白棠此人,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你可知道魏国公府的徐裘安?”
苗氏迟疑道:“听说过。都讲他年少有为,极得皇帝的欢心。”
“他在南京时,是有名的混世魔王!”祝老夫人吸了口气,“遇上练白棠后,才渐渐脱胎焕骨,成了如今的少年英才!”
苗氏不由侧了侧脑袋,一肚子疑惑。
祝老夫人又道:“定国公徐增寿。在南京城是也有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但认识练白棠后,竟然收了心,建窑厂烧瓷。这次的高丽青瓷,就是他的窑厂烧出来的!”
苗氏咽了口口水,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娘,难道你想——”
“不错。”祝老夫人淡淡的道,“练白棠连徐裘安定国公都能带好,教导我家的两个孙子,应该不在话下!”
苗氏一时方寸大乱。娘竟然想把儿子交给外人管教?她想象不出白棠会如何教导她的儿子,所以更觉惶恐不安。
“祖母,不要啊!”
“祖母,您怎么能让他教导我们?我们这回摔倒只是意外,意外。休息两日就好!祖母,您千万别把孙子交给练白棠啊!”
同光兄弟为了逃避祖母严厉的体能训练,故意在跑步时假摔装受伤,结果没选好地方也没控制好力气,摔得狠了些。
祝老夫人冷笑道:“他若答应教导你们,是你们的福气!他若不答应,你们就回杨州继续风花雪月吧!”
“娘?!”苗氏惊惧的颤声问,“您、您什么意思?”
祝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大房不中用,换二房来京城就是。”
苗氏腿一软,泪雨滂沱:“您,您怎么能这样对待同光同霖……我苦命的儿子……呜呜……”
祝老夫人不耐的道:“还有个法子!”
苗氏立时止了哭声。
“你自求下堂,让绪文另娶。再生两个儿子!”
苗氏噗通声跪倒在地,全身颤抖。
“所以,你还是指望练白棠收下他们吧!”祝老夫人拂袖而去!
“娘!”“祖母!”
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第274章 陈总兵上门
祝老夫人神情严肃凝重的出现在松竹斋时,各大铺子的老板俱是震惊不已。
哟,老夫人亲自拜访练白棠?
白棠闻讯,慌忙从楼上滚了下来,深深一揖道:“祝老夫人!”心底满是惊异:祝老夫人来寻他所为何事?
“练公子。”祝老夫人苦笑,“今日来,是有要事相求。”
白棠更觉莫名:求他?忙将老夫人请到楼上茶室。
老夫人的丫鬟解了她厚实的斗篷,玉雪及时接过挂在衣架上,待她上榻坐定,玉柔与她换了暖炉,又在她脚边移了只暖脚的炭炉,玉雪再奉上香茶,方退到边上伺候。
祝老夫人被伺候的十分舒坦,想着白棠真是能人。这两名高丽女子才被他教导几日便已这般面面俱到。一时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白棠微笑道:“老夫人言重了。若有用得上白棠的地方又是白棠力所能及之事,白棠必定不会推却。”
老夫人叹息道:“这事,我也是没法子了。”她目视白棠,“你已经见过我那两个孙儿了。觉得他们如何?”
白棠愕然:这个,别人的家事,他不太好说啊!
“你但说无防。”
白棠苦笑,原想糊弄过去,但见老夫人炯炯的神情,只好实话实说道:“两位公子才干是有的,基础也扎实。就是——被教养得太过娇嫩。老夫人,他们若是生在官宦之家,这也无伤大雅。但干咱们这行的,养成这副性子,便是在自寻死路了。”
“是啊!”祝老夫人感慨万分!忍不住身体前倾,有几分紧张的盯着他道,“练公子,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白棠顿觉不妙:既然明知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了啊!
“我想将两个孙儿留在你身边,请你亲自教导!”
噗——白棠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总算没让茶水喷到老夫人的身上!咳了好几声,哭笑不得的摇手道,“老夫人,莫开玩笑!”
玉雪忙递了帕子给惊魂甫定的白棠擦手。
祝老夫人叹道:“我也是没其他法子了。孩子留在那个家中,有那不靠谱的人在,总是教导不好。练公子,你连徐三爷和定国公都能教得焕然一新,必有法子对付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子吧?”
白棠狂咽口水。
什么?他们觉得徐三和阿寿是自己教导好的?忍不住裂嘴笑了起来。徐三他还能认领,阿寿嘛……自己也有是几分功劳的嘛!
但一想到身边多了两个娇滴滴涂脂抹粉的大少爷,他就忍不住恶寒!
何况,徐三必定不会答应!
他正欲婉拒,却听祝老夫人道:“练公子,老身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忙碌一场。”
白棠眼一亮:怎么,还有报酬?
“想来你也知道,我祝家除了装裱之技外,曾以复刻澄心堂纸而闻名。”
澄心堂纸!
白棠蓦地瞪大了眼睛!
澄心堂纸是南唐李煜亲自监制、亲自参与制作的名纸!史载它“浆白如玉,光而不滑,轻如毫毛,收而不折”。仅供御用。曾被大书法家蔡襄称为纸中第一品!南唐灭亡后,因宋太祖不爱此纸,故宫中遗留的澄心堂纸相继流落至民间。宋朝文人若能得澄心堂纸,无不欣喜如狂,写诗作赋以作纪念。乾隆甚至还大动干戈复制此纸。可惜在他前世,澄心堂纸的工艺,已经失传!
白棠乍听祝家竟然愿以澄心堂纸的工艺相赠以作谢礼,一颗心顿时蠢蠢欲动!
那两个小崽子怎么才能教好呢?
白棠不由思量起来。
若留在自己身边,他迟早夭寿!
突然双眸一亮:有法子啊!
他故作迟疑道:“澄心堂纸的工艺太过贵重。白棠也不敢夸下海口一定就能带好两位公子,不过,在下愿意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