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封地没甚大事。闲来钻研医理。那些药,皇兄还是要让太医院看过才能用。”
太子心中甚暖,总算还有个知心的弟弟啊。
皇帝也觉欣慰,想起汉王那个野心勃勃的儿子恨其不争的怅然一叹。不禁四处张望了番:汉王世子呢?
这次狩猎,皇帝还是让朱瞻圻一同来凑热闹了。不过朱瞻圻也知自己处境尴尬,因此十分低调,轻易不往祖父面前凑。皇帝好不容易才在人堆里寻着他,见他和英国公世子一起谈笑,招手唤他:“瞻圻!伯忠。”
汉王世子心中一喜,忙上前道:”皇祖父。“
张伯忠亦上前跪拜。
皇帝笑盈盈的问:”算了算日子,世子妃的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吧?“
张伯忠面孔一沉。世子妃有了身孕,雪芜的孩子却——
世子笑不可抑的道:“多谢皇祖父关心。世子妃一切安好。”
“世子妃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朕第一个重孙。”皇帝心情极好,“你让世子妃好好养胎,朕不会亏侍她。”
世子感激不已:“孙儿代世子妃谢皇祖父隆恩。”
太子不禁瞅了眼太孙。听太子妃说,最近儿子去孙嫔那儿留宿的次数都少了许多,经常孤枕独眠。唉,他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皇帝又看了眼张伯忠,扭头对英国公道:“你家儿子的亲事,也该办了吧?”
英国公心脏一缩:“是。定在了五月。”
皇帝点点头:“很好。伯忠的年纪不小了。”
张伯忠勉强一笑。眼前闪过雪芜苦楚凄凉的背影,又想到雪涵清亮甜美的笑容,心头微乱。抬头触到父亲警告的眼神,心下一恸:罢了。该来的总会来。雪涵毕竟无辜,自己婚后好好敬重她就是。
狩猎场上不知怎地喧哗了起来,一匹毛色暗黄,鬃毛脏乱,黑色蹄子的高头大马跑进了诸人的视线。
皇帝惊讶问:“哪儿来的野马?”
御马监的马有人打理,才不会脏成这副模样。但是,宫里头养的马,也少有这样强悍的精神。
野马旁若无人的在狩猎场溜达了一大圈,然后跑到同类的身边直磨蹭。可是众马见这匹野马又脏又臭,极不乐意的纷纷避开。
没想野马还不乐意了。竟然盯着骏马们东一蹄西一蹿,存心捣乱!
骑兵被它骚扰得不胜其烦,骏马们不住的朝它刨蹄子喷白气。偏那野马癞皮狗似的死缠不休!
皇帝爱马,眼光毒辣:“那马虽然精坏了些,却是匹好马。”他指着马道,“今日谁能制服此马,官升一级!”
英国公不禁目示儿子,张伯忠会意,取了马鞭跃入了狩猎场。他自小习武,马术娴熟,立即逼近了野马,正欲捉着它马鬃移到它背上,却让它回首张嘴欲咬他胳膊给惊得收回了手。
皇帝瞪大眼笑骂:“野性难驯!”
野马撒开蹄子狂奔,再也不让人近身。
张伯忠起了性子:“我就不信收不了你!”他唤上自家的骑兵备了套绳,展开阵法,左追右逐渐呈包围之势,正欲准备套绳时,野马猛地长声嘶叫,举起前蹄,奋力一跃,竟然纵出了包围圈!它逃了还不忘回得得意的冲张伯忠摇头晃脑露齿喷气。恼得伯忠脸都青了!
皇帝瞧得兴致勃勃,赞不绝口:“好马好马!就是癞皮了些。”
徐三听闻动静,与白棠回到狩猎场。白棠好奇问:“京城也有野马?”
徐三嗤的一笑:“这匹马不怕人,性子又极野。看体型更象是大宛马。也不知被谁捉住带到京城,又让它乘机逃了出来。”眼看野马将张伯忠耍得团团转,转眼间,竟然逃进林中不见踪影,众人寻觅不得,又气又急!
皇帝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让各使臣看在眼里,自家连匹野马也驯服不了象什么样子?
徐三眼珠子一转,上前对皇帝道:“陛下,让裘安试一试吧!”
皇帝不由惊讶问:“你还会驯马?”
徐三嘻皮笑脸的道:“那也未必能成功。陛下可否先请士兵们退下,容裘安试一试?”
皇帝素知他擅长骑射,便点头允了。
张伯忠失败而归,面带不愤的盯紧了徐三。他都没能套到野马,裘安能有什么法子?
谁知裘安竟没上场,却牵了自己的座骑赤珠马过来。他解了赤珠马的马鞍,放它到狩猎场中独行。
“咦。”太孙奇道,“那匹枣红马不是徐三的坐骑么?”
张伯忠应声道:“正是。”
太孙茫然问:“裘安要做什么?”
皇帝拈了下胡子,难道徐三想用自己的马引诱野马?这才想起,现在这时候,不正是马匹发情的季节?忍不住指着徐三笑道:“就你鬼点子多!”
白棠扯了把徐三问:“你不是真想用赤珠马引诱野马吧?”
“嗯。你没看到野马刚才出来的时候,直往马群里钻的样子?”铁定是发情了!
“可是,”白棠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那匹野马是公是母?”
徐三笑容一僵:糟,爷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若都是两匹同性别的马可就尴尬了!
“那,那也不一定。万一,那野马和全宏一个性子呢?”
白棠噗的掩面喷笑:胡扯!
谁知赤珠马才溜跶了没几步,野马就从林子里探出半个身体。似乎对赤珠颇有兴趣的偷偷打量起来。
徐三直笑道:“咱们运气不错哪!”
白棠好奇的问:“赤珠是母马?”
“是啊!”随即又不屑的道:“你放心,赤珠肯定看不上它!赤珠可挑剔啦,御马监的马都看不上,这匹野马想占它便宜简直是做梦!”
果然,赤珠马发现了野马,十分嫌弃的扭过头,继续吃草。
野马却贼兮兮的跟在它身边,脸上露出亲呢讨好之色。赤珠一脸的傲娇,跟着它,可以,但想要亲近它,立即持靓逞凶。偏野马还吃它这一套,甩着鬃毛直往前凑。
皇帝看得有趣,忍不住笑问左右:“你们看那野马,像谁?”
诸人不解。这马还能像人?
太孙嘴唇微翘,自然知道皇帝指的是谁。徐三嘛,那小子追白棠的时候,可不就是和这匹野马一个样?
第285章 升官
徐三见时机差不多了,吹了个口哨。赤珠撇下野马跑回他身边。那野马色迷心窍,竟也跟着跑了回来。
太孙笑得腮帮子疼:这样子,还真和徐三追白棠一个样!
士兵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套马,却让徐三阻止道:“一套它就逃。先看情形再说。”
赤珠与徐三亲呢了番,野马就在边上看着。徐三瞅它一身的泥浆,鬃毛一缕缕的结在一块儿,想来是昨天大雨给弄脏乱的,便对赤珠马道:“走,咱们带你朋友洗洗去。”
野马安静的跟在赤珠边上,一起去了马厩,眼睛盯着赤珠,乖乖的让徐三替它冲洗毛发。
第一桶清水浇上去,一片雪白的毛色露了出来。徐三暗暗惊讶,竟然是匹漂亮的白马呢!
小半个时辰后,埋头拣草吃的赤珠一抬头,眨了眨眼睛,左右看了两眼,又眨眨眼睛——哪儿来的白马王子?
野马洗去身上的泥浆后,焕然一新,全身雪白,只蹄子附近乌黑。鬃毛又顺又长,蓬松俊俏,就连一双眼珠子也是又大又圆,睫毛粗长。马厩边上的人全围了上来啧啧赞叹:“好漂亮的马!”
徐三对赤珠笑道:“咱们可赚了!”
他带着洗干净的白马行到皇帝面前,皇帝还没说话,赵王啊的声惊叫:“我的白龙乌蹄骓!”
皇帝惊讶问:“那是你的马?”
赵王通红脸,不好意思的道:“乌蹄骓是我从马贩子手上买来的大宛马。日行千里神骏不凡!儿臣本想送给父皇。谁料在进京路上看守不利,让它给逃了。难怪我方才觉得眼熟!”
徐三拍拍白马道:“你厉害!”
白马知道他是赤珠的主人,因此对他十分温顺。瞧得众人惊叹不已。
皇帝失笑,搞半天,原来还是自家的马。他拈拈胡子,笑问:“朕说话算话。裘安现在是礼部铸印局的正使。那便升一级,做个主事吧!”
铸印局的正副二史都是不入流无品级的职位。但主事却是六品,大明朝正经的官员了。太孙颇为徐三高兴,这才配得上白棠哪。
裘安淡淡的谢了恩,心里烦燥。自从杨千骏关进天牢,他就再没去过铸印局。现在升了官,还是正六品,少不得要认真对待,每日点卯了。
徐三对白马道:“行了,马归原主。你好好在宫里呆着吧。”转身欲走,却被那马咬住了袖子硬拽着不放。
徐三好笑道:“放开!”
白马松嘴。赤珠赤珠,它咴咴的叫着。徐三走哪儿它跟到哪地儿,紧追不舍。
徐三没辙,偷偷瞅了眼皇帝的脸色,不好意思的道:“陛下,要不这马裘安替您养几天?”
皇帝戏谑道:“替朕养几天?那还能是朕的么?”他瞅着赤珠道,“让赤珠去御马监住几日吧!”
徐三急道:“赤珠去了御马监,我还要得回来?陛下您不能坑我啊!”
赵王板着脸孔,眼中闪过焦虑之色。这匹马,怎能让徐三得去!
“行了。”皇帝也不舍得乌蹄骓,“狩猎这段时候你就养着它吧。狩猎结束还给朕。”
赵王心一松:还好!
徐三没能拐到乌蹄骓,失望的撇了下唇角:“臣遵旨!”
诸人听得一楞,臣?连皇帝也楞了下,随即失笑。
可不是要自称为臣了么?臭小子升官了呢!
白棠自认和动物没啥缘份,因此小心的和乌蹄骓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它精怪无比,见赤珠和徐三都对白棠十分亲近,于是竟也讨好的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脑袋以示亲切。
白棠惊道:“这马成精了!”
徐三为它配了马鞍,打了马掌。见它英姿雄壮的模样大为惋惜的道:“看到白棠没?本想讨你过来送给白棠的。谁知皇帝小气。行啦,你趁这段时间好好跟赤珠处处,赤珠若能怀上小马驹,爷也不算亏!”
白棠听得失笑,他竟打得这个主意!
接连一个月的国力展示后,朱棣的狩猎正式结束。
校练场外的一角,大明的士兵拿着特制的狼筅、长枪、盾牌,十一人一组,与东瀛的武士对抗正酣。
刚开始时,明军的鸳鸯阵尚未练熟,阵型容易溃散,武器也不顺手,常有失误。但大伙儿苦练了十来日之后有了些心得,再对付东瀛武士时,便无手忙脚乱。等到狩猎最后几天,明军的鸳鸯阵已经收放自如,盾牌挡刀箭,狼筅挡枪,长枪刺敌,一番操练下来,直将东瀛武士打得溃不成军。大明士兵则扬眉吐气!心中对白棠佩服极了!
间仲龟密眼见自家的武士一日日的不敌大明士兵,即惊且奇。终于收了脸上的闲雅之色,神情郑重的凝眉观战。
“大明的阵法,精采!”他轻拍折扇,“郑大人,请问这个阵法叫什么名字?”
郑和微笑道:“鸳鸯阵!”
间仲龟密又问:“不知是哪位将军所创?”简直拿准了自家所有的弱点,狠绝得不留一点生机!
郑和搬出白棠的话:“此阵并非一人所创。是我等兵将因时制宜,改进前人的阵法而来。”
间仲龟密想到他们的武器每日都有不同的变化,阵法也是在不断的完善中,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瞧了眼沮丧的武士们,暗暗摇头:也好。给他们警个醒。不要总以为大唐之后已无华夏,心生妄念。
郑和则将鸳鸯阵的阵法图形整理成册,呈给了皇帝。
朱棣静默了片刻方道:“难怪朕见你和徐三他们走得那般近,竟然是在练阵法。鸳鸯阵,嘿!”
心里又泛起不甘:白棠实该嫁给太孙才对!
“陛下。”郑和又取出一张图纸。“练公子除了与士兵练阵法之外,还和徐三公子、臣一同研究了火枪。”
“火枪?!”朱棣望望图纸,又瞧着郑和奉上的一柄崭新的火枪。阵阵的惊愕与震天的欢喜后,激动如潮汹涌,脱口道,“朕要亲征蒙古!”
第286章 庶长子
狩猎结束,白棠才回到松竹斋,全宏就送了封信给他:“这是秦公子给您的信。”
阿简?白棠心头一颤。默然无语的接了信,坐在茶室的榻上,捏着信封迟疑了许久,心一横,鼓起勇气拆了信封。
薄薄一张纸,寥寥几句话。
白棠:
愚兄已回苏州,一为退阮家亲事。二为娶你说服族人。待兄归。
信纸飘落至地,白棠呆呆的捂着脸悲叹:这可怎么办!
苏州,秦宅。
阿简意外归来,秦南星还当他是为了亲自给阮家下聘,打趣他道:“你怕爹娘亏待了若瑜么?”
阿简恰到好处的红着脸笑道:“若瑜是将来秦家的宗妇。理应儿子亲自下聘。”
秦南星频频点头:“应该的。”
阿简又将京城诸事挑了重点说与父亲听,特意提及白棠在使臣宴上的表现,听得他父亲惊赞不已。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能认得白棠,与他交好,是我秦家的福气!”
阿简垂目轻笑。是啊,认识白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回到自己的书房,阿简唤来品雨:“怎么样了?她有动作了没?”
品雨缩着脖子道:“如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阿简磨梭着桌上的一块镇纸石,面无表情的道:“这幢事你做的很好。”
品雨心中略慌,偷偷瞧了眼少爷,总觉得少爷最近变了许多。以往少爷勉强还算得上外热内冷,如今年纪上去了,从里到外竟都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