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雪芜离了国公府,雪芜方惊惶的道:“伯忠,我不能回程家!”
伯忠楞了楞:“为何?”
“我祖父若是知道你与雪芜和离,只为娶我,他宁愿打死我,也不会让我出嫁!”
程老爷子一生最是刚直不过,教书育人,却教出雪芜这么个出杏出墙还抢夺姐妹夫婿的孙女,留着她辱没门楣让世人耻笑么?
伯忠心下一跳,那还真有可能!
“我先送你去外城的庄子住着,放心,我会多派人手保护你。”
暂时只能如此了。雪芜暗恨自家实力不足,若是父亲有本事,祖父也奈她不得!
如今只能躲在外头,待伯忠和父亲定好亲事,再寻个自家的园子出嫁。一切只能暗中进行。到时,生米煮成熟饭,程家大房再气,也无可奈何。
正这样想着,车外突然响起整齐的踏步声。自家的马车行到边上让出了路停了下来。
张伯忠心情正烦燥着,皱眉出车道:“什么事——”他话音全咽了回去。大路中间,徐嵘率着一众兵马拥着两辆马车而来!
徐嵘也眼尖,赶了马到他车边道:“伯忠。真巧,回城就遇到你。”
张伯忠喉咙有点儿痒,目光在徐嵘身后的马车上粘来粘去:“你这是——回来了?找到程雪枫没?”
徐嵘笑道:“不负陛下嘱托,找着人了!”
张伯忠面孔泛白,怎么就找着了?!
“找到就好!”他裂嘴一笑,“找到就好!”
“对了,你赶紧回去和尊夫人说声,让她赶紧回去看她兄长。雪枫可是受了不少罪!”徐嵘笑着挥鞭而去,“赶明个再和兄弟们一起喝酒!”
他走时,恰巧一阵风掀起了马车帘子,也正巧雪芜凑车窗前听他们说话,正让徐嵘一眼瞄到了她的相貌。
徐嵘猛地勒了马,折回马头,神情阴沉如水的唤了声:“伯忠,等等!”
伯忠啊了声:“怎么了?”
徐嵘马鞭指着车帘子问:“你马车里,坐的是谁?”
雪芜心下一跳!暗叫糟糕!她的伯忠的事,还是不为外人知的秘密呢!
伯忠心觉不妙,灵机一动,笑道:“这是陛下安排的差事。与汉王世子相关,你万万不可声张!”
“跟汉王世子相关?”徐嵘眯着眼睛,“难怪我看着有点眼熟。那不是汉王世子的爱妾程家的大姑娘么?”他让身边的亲兵去唤程澶过来,“程娘子,你家大伯在此,怎不出来拜见?”
雪芜玉体轻颤,咬着牙,掀了帘子出来:“妾身见过徐将军!”
程澶赶来,惊讶问:“雪芜?真的是你?”他疑惑的打量女婿,“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大伯。”雪芜神色哀伤,口齿却伶俐,“您在外半年,不知京城之事。侄女已经和汉王世子断了关系。又怕他报复,故英国公世子受陛下所托,替我寻个安稳的去处。”
程澶怔了怔:“竟有这等事?”他长叹口气,“也好!”汉王野心众所周知,雪芜能够尽早脱身而出,也是幸运。
徐嵘却不由他们唬弄,冷声斥道:“即便如此,你们二人共乘马车又是为何?伯忠,就算你是她的妹夫,也不能不避嫌的与小姨子同乘一车吧?”
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事儿!
程澶的脸色刹时变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竟有此事?!”
雪芜燥红脸,立即退回车内。
伯忠张口结舌:“岳父大人——”
程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怒火中烧:“走,立即跟我回去说个清楚!”
张伯忠想到雪芜之前的话,哪敢送雪芜回程家?
忙道:“安置雪芜是陛下之令!岳父,徐嵘,待我安置好她,再去程府说明缘由!”
“放屁!”徐嵘一声令下,率人堵住他的路,“张伯忠,你别想开溜!陛下怪罪下来,我徐嵘顶着!”他一招手,“来人,护送程大小姐归家!”
张伯忠的马车立即被他的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伯忠怒道:“徐嵘,你好大的胆子!”
“程雪芜既然与汉王世子断了关系,归家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程澶怒道,“世子大人,你难道想强抢我程家的姑娘不成?!”
“我是奉命安置她——”伯忠急道,“若是她让汉王的人害了,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
“我!”徐嵘大声一喝,“我手下这么多兄弟,还保不住一个女人?是也不是?!”
“是!”士兵们大声应和,叫声坚毅嘹亮。
“雪枫,你怎么出来了?”程澶见儿子下车,急忙赶上前,“你身子还没养好!见不得风!”
雪枫面色苍白,左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他喘了口气,问:“我刚才听到雪芜的名字,怎么回事?”
程澶忍怒含悲:“张伯忠和程雪芜不知何时——你妹子命苦!”
雪枫倒抽了口冷气,前尘往事这么一串,立时恨道:“不能放过他们!”
“自然不能放过他们。”程澶扶着儿子回车躺下,“这回定要让老爷子为雪涵作主!”
张伯忠被徐嵘逼得无可奈何,大街上闹将起来更糟糕!只好阴沉着脸随他们回程家。
也好,既然找回了程雪枫,那就一并将事情交待清楚吧!
雪芜心惊肉跳:这可怎么办?祖父可不是那般好唬弄之人啊!
第387章 狭路相逢(二)
再说雪涵收拾了嫁妆,与英国公夫妇道别,坐进马车内捧着王夫人送的匣子,呆呆的出神了半晌,才想起打开匣子一看究竟。
匣子分了两层,上边一层全是地契房契。她助王夫人管事,知道这几处都是颇值钱的产业,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再看第二层,全是大额的银票。粗略一算,竟有十万两之多!
倚翠惊讶道:“这么多银票?!”
雪涵与伯忠和离,心情大好之下,重又活泼起来:“可不是!够你家小姐挥霍一辈子的了!”
倚翠大叹气!
“小姐说得是。奴婢算是看明白了,女人不论嫁得好坏,自己有银子,才是最厉害的!”
雪芜涵颔首赞道:“如今方知白棠为何一心一意的做大松竹斋,你看她虽是女人,谁敢小瞧她?就算她没嫁给裘安,也是人人敬重的雕版业行首!比我们这些千金小姐,强多了!”
倚翠心有戚戚:“可不是?只是不是人人都有她的本事的。”
雪涵瞧了眼车外景致:“我现在只担心母亲经受不住这个打击!”
原以为她还能拖一拖,拖到兄长有确切的消息回来,但没想到张伯忠竟然这般迫不及待的就带了雪芜回府。好在雪芜也没胆回去向祖父坦承此事,她还能再瞒一瞒。
谁知她到了程府门前,竟然和父亲、雪芜的马车遇到了一块儿!
一下车,就见到徐嵘高大的身影,登时惊喜交集的喊道:“徐将军!可是找到我哥哥了?”
徐嵘瞧着她嘴角笑出的梨涡,强作镇定,笑道:“是,找到了!”
雪涵捂着嘴扑向马车:“爹,大哥!
这时程家门口已经乱成一团,程老爷子、程大夫人和二房的人全都闻迅而出。程老爷子含笑带泪的拉着雪枫的手,不住念叨老天有眼!
雪枫微笑道:“祖父,今日回来得巧,正好遇见雪芜和英国公世子一同出城。”
诸人闻言一楞,目光才往后边站着的伯忠望去:雪芜?她怎么和伯忠在一块儿?
雪芜离开汉王世子的事,程轼自然跟老爷子说了,但是她和伯忠的事情,却没露半点口风!他可不想被老爷子打死!
此时忍不住暗骂: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竟然让他们撞了个正着!
雪涵浑不在意似的扶着她母亲进门,程大夫人已经气得全身颤抖:好一个英国公世子!二房养得好女儿!
程老爷子的一张老脸忽青忽白!若不是雪枫归来大好的事撑着,说不准就要拄着拐仗就往程轼身上砸了!
简直丢尽他的老脸!
“还知道没脸见人?”他瞪了眼马车,雪芜在车里不敢出来。“你若不想进这程家门,就永远不要再来了!”
雪芜大惊,只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下了马车。
“雪芜,不怕。”张伯忠吸了口气,“有我在。不管前头的路多难走,我陪你着!”
雪芜感动得无以复加,心底却另有个声音响起:“程雪芜,张伯忠对你愈好,愈是证明他多爱程雪涵!”
不——雪芜挥去那个可怕的念头,伯忠爱的是她!秦淮河畔,他对她一见钟情!
一行人全进了花厅,徐嵘被程澶请在上坐:“若不是程将军,雪枫不知还要受多少罪!”
徐嵘微赧道:“程伯伯客气了。”
雪涵听得一怔:呀,叫起伯伯来了!忍不住冲着徐嵘一笑,露出几粒洁白的牙齿。徐嵘立即低头,不敢多看。
程老爷子忙问雪枫:“到底出了何事?你怎么突然就在河道中失踪了?还让你爹和程将军一找半年?”
雪枫面颊消瘦,脸上依稀还有几道浅浅的伤痕,加上手臂上的伤,可见当时情形颇为险恶。
“我是被人暗算了。”雪枫一语惊人,“查巡河道时,我并非自己摔入河中,是被人暗器打落河中。”
他母亲惊恐呼道:“谁人要害我儿?!”
雪枫摇头:“我也不知。我落入水中自救时伤了胳膊,但在河道转弯时被人拉上岸,他却打晕我,将我劫至一处地窖严加看守。”
程老爷子怒拍桌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朝廷命官!”
雪芜不动声色的瞧了眼伯忠,却见他镇定自若,心中略定。这样的事,伯忠必不会让人捉到把柄。
果然听得程澶解释道:“父亲,双流县这几个村子的抢水问题由来已久。且都是颇有财力的大族之争!上流奉贤村的族老眼见雪枫要重新分配水源,且得到了许多支持,愤慨之下心生歹计,竟将他劫走!原是打算过了春耕之后再放人。不想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便想暗中杀人灭口。还好程将军心思缜密,寻到了破绽,及时带兵救出了雪枫!”
“区区一族的族老,谁给他的狗胆?!”程老爷子怒斥,“我倒不信了!这个村落还真是无法无天的土霸王不成?”
程澶点头:“父亲,这些子村民凝聚力极强!奉贤村之所以称之为贤,是因为村里出了几个颇有名望的读书人,还有在京城做到三品大员之人!咱们起初有力也没处使。”
徐嵘解释道:“都是大明朝的百姓,不好直接动粗。所以费了些力气!”
程老爷子又问:“那主谋呢?”
徐嵘低声道:“事发后,他自知罪不可恕,又不愿连累族人。所以当场就自尽谢罪了。同谋之人我已经押至京城,待禀明陛下,再作发落。”
程澶红着眼眶道:“可怜我儿的手臂没能好好医治。大夫说了,今后不能做重活!”
雪枫安慰诸人道:“幸好是左手。没什么大碍。”
他母亲抹着眼泪,再难过,人能囫囵回来,她也别无他求了!
雪枫目光炯炯的射向张伯忠:“倒是伯忠你,可否解释下,为何与在下的堂妹共乘一车?”
程轼忙道:“大侄子,你刚回来不知事儿。雪芜可是立有大功之人!她早早发现了汉王的不臣之心,故在暗中给陛下做线人。这不,伯忠就是她传递消息的人!”
雪枫冷笑:“这事倒有些奇怪。雪芜若要找人递消息,怎么就选了伯忠?难道我程家无人了么?还是说,世子爷与雪芜旧情未了,所以一直暗中往来?”
旧情!
程澶夫妻立时恍然大悟!
第388章 狭路相逢(三)
程大夫人激动得猛拍桌子:“好个张伯忠!原来雪枫当初说的,你的心上人,是程雪芜!”
伯忠眼看事情已被揭穿,也不躲闪,正面迎向前岳母道:“正是。我与雪芜一见钟情,立誓非她不娶!”
程大夫人怒极反笑:“你立誓非她不娶,为何还要来向我女儿求亲?!”
伯忠简单的四字:“造化弄人。”
雪枫呵的声:“世子爷好痴情!可你如此痴情,非她不娶,她却宁愿嫁给汉王世子作妾。”
“那是太祖皇帝逼的!”伯忠蹙眉。
“逼的?”雪枫捂着胸,笑不可抑,“二叔,你们说说,你们嫁女为妾,是被逼的,还是心甘情愿?爷爷早命你拒绝汉王世子的提亲,你却阴奉阳违!程雪芜,你嫁到汉王府中,谁不知汉王宠你胜过世子妃,你得意之时,可曾想过张伯忠对你的痴情?”
雪芜睁着双朦胧泪眼,肩膀轻轻颤抖,凄楚无比,柔弱无助。
“我,我也是没有法子啊!”
一句话,便让伯忠心疼得不行:“雪枫!你二伯贪恋权势要嫁女儿给汉王世子,雪芜有什么法子?再说她嫁都嫁了,难道还能违逆朱瞻圻么?你让她一介弱女子,怎么办?”
雪枫怒极反笑:“好。雪芜,你一介弱女子,嫁都嫁了,又深得汉王世子的宠爱,又为何不守妇道,与伯忠暗通曲款呢?你可知这是何种行径?”
雪芜顿时摇摇欲坠:“不,堂兄,你误会了!我和伯忠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能这般污蔑我们啊!”
“清白?”程大夫人怒极反笑,“都共乘一车了,还说什么清白?”
伯忠立即道:“那也是雪芜和朱瞻圻了断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