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忍不住笑笑,平时自己都是坐在床边等她睡着了关灯的,何曾从这个角度仰视这盏灯。
鼻尖里充斥着属于她的熟悉香味,沈砚书觉得自己面前有一个香甜的梦境在慢慢拉开帷幕,吸引着他加快脚步。
在彻底熟睡之前,他只来得及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在元元面前说漏嘴,叫她知道自己偷偷睡了她的床。
容溪在家住到了周五,辜俸清打电话跟她说周末去下面度假村过周末,“晚上就去,要一栋两层的民宿,清清静静的自在两天。”
“……我以为三哥你说笑来着。”容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之前原本也没把辜俸清说带她去玩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我们妹妹,说了带你去玩就一定去,什么叫说笑。”辜俸清笑着嗔她一句。
容溪忙笑嘻嘻的告了声饶,挂了电话后想想,又有些感动。
她一直就是他们几个中最小的,就算后来的叶佳妤比她小,但也因为她嫁的是沈二,辈分也比她大,她也就习惯了一直当个团宠。
只是没想到这么小一件事,他们也会摆在心上。
中午的时候有送外卖的过来,容溪以为是自己订的饮料,还和岳华道要请大家喝饮料,结果出去之后却看见外卖小哥捧着束花问她:“请问是容溪小姐吗?”
容溪有些懵,她很久很久没有在上班的时候收到过花了,以前是有的,不过那个时候她刚刚定在本院工作,后来沈砚书天天过来接她,久而久之就再没收到过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然后签收了外卖小哥送来的这捧花,盛放的坦尼克玫瑰配百合纯洁无暇,用白色的包装纸包好,绑了粉色的蝴蝶结,捧在怀里格外的好看。
“哇,容医生,男朋友送的花啊?”有同事看见,羡慕的凑过来看。
容溪抽出花里的卡片,“元元,周末快乐。”
没有落款,但笔锋飘逸凌厉,洒脱中透着一股严谨,这笔字她看了很多年。
“是啊,不知道发什么傻突然买花。”容溪点点头,有些嫌弃的说道,“太浪费了。”
可是她的神色不是这样的,好看的眉眼弯了起来,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口不对心。
小宋护士从诊室拿了水杯出来,看见她捧着花回来,也觉得有些惊讶,但也很羡慕,直道容医生的男朋友也太浪漫了。
岳华比她们都大一些,结婚已经好几年了,看着容溪的花倒是有些感慨,“想当年我家那个啊,也会送花玩一把浪漫的,一等到结了婚,就再也没见过了,男人呐。”
等到孩子出生,就更少考虑这些了,所有的精力都摆在日常的柴米油盐中,甚至会把一笔钱用能买多少尿布来衡量。
“现在我倒更喜欢金饰,毕竟能保值。”岳华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容溪看着包装精美的花束,歪了歪头笑,“我觉得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还是喜欢多一点,毕竟好看。”
白色的坦尼克玫瑰花瓣软又薄,容易开炸,那个时候极美,但是开炸之后也就没几天寿命了,美丽会戛然而止。
像是用尽生命盛放之后猝然的凋零,停留在最美的时刻。
外卖小哥又打电话来了,这次就真的是饮料来了,耿乐喝着冰凉的水果茶,对众人道:“咱们这个月的科室聚会去哪里玩?”
“农家乐?”岳华抬头想了想。
小宋护士闻言摇了摇头,“听护长的意思是这个月没活动了,九月初卫计委要来检查呢,三甲检查又要开始了。”
先是三甲医院检查,然后是规培基地检查,多的是要准备的材料,哪里还有空去玩。
“我都忘了这茬。”岳华跟耿乐摇头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又淡定了,“我们没有病房,不存在抽查教学查房、技能操作和病历检查了,真好。”
虽然台账资料还是要检查的,但容溪想想以前在病房的那种草木皆兵,就打心底里觉得庆幸。
于是下午下班之后,她很欢快的坐上了沈砚书的车,出城往度假村去和辜俸清跟冯薪汇合了。
沈砚书替她准备了换洗衣物和鞋子,连常用的护肤品化妆品都带了,容溪看着小行李箱里的东西,夸了句:“我们沈老师真是贴心极了。”
沈砚书细致的眉目一扬,笑意融融,“多谢元元夸奖。”
等到了订好的民宿,却只见到辜俸清跟冯薪两个,整栋民宿上下两层,前面是个小小的院子,俩人正坐在屋檐下的藤椅里喝着茶玩手机游戏。
“我二哥二嫂呢?”容溪一面问,一面往屋里探头探脑。
辜俸清退出了游戏,仰着头鄙视她,“打扰人家小两口恩爱是不道德的。”
容溪闻言鼓鼓脸,然后换了话题,“玩的什么游戏,我也要玩。”
沈砚书看他们已经开始玩游戏,提了行李箱就上楼去,却一直都没有下来。
客房关着门,严严实实的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的群山,做出了一个决定。
沈砚行接到自己兄长的电话时愣了片刻,和妻子对视了一下才出声问:“哥,你确定要这样做?”
沈砚书半晌应了声是,“要开学了,下个月还有幽兰阳春奖的评选工作,我也不能随意离开,否则元元哪里解释不清。”
“所以你就想让我去一趟皖南?”沈砚行确认道。
电话开着免提,沈砚书的声音在这边的俩人都能听见,叶佳妤接着问:“大哥,你想让阿行帮你做些什么?”
亲生父母的信息已经找到,但因为年代久远,私人侦探也未能找到最确切的信息,只查到大约的地点,知道那对夫妻是居于皖南一个村庄又到H市谋生过的农民。
“我想让阿行替我去看看他们,若是生活得好,不必打扰,若是生活得不好,就替我给一笔钱。”他想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沈砚行沉吟片刻,“你真的不去看看他们?”
沈砚书叹了口气,“算了罢,毕竟从没一起生活过,也不知道彼此什么脾性,万一有后续的麻烦……”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不想让妈心里难受。”
穆教授再如何宽容豁达,一旦得知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知晓亲生父母的存在后就着急忙慌的扑过去,心里头怎么都不可能毫无芥蒂。
沈砚书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此生的父母,只能是也只会是沈家夫妻。
“那容容呢,你不打算告诉她?”叶佳妤追问道。
“我会找机会告诉她,现在还不到时候。”沈砚书垂着眼,看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语气有些淡淡的。
他暂时还不想那么快跟容溪说这些事,尤其是当他发现,里头可能涉及容明德的时候,连给沈砚行的资料都刻意保留了一部分。
沈砚行答应得很爽快,“行,我去的时候帮你看看,别担心。”
“这件事暂时不要跟爸妈讲。”沈砚书又添了句。
“知道,到时候你自己跟他们讲。”沈砚行不觉得这有什么,这是他大哥,会一直是。
辜俸清他们俩过来的时候带了很多食材,容溪索性包办了晚餐的制作,制作威灵顿牛排的牛排煎过又冷藏后刚刚从冰箱拿出来,沈砚书就从楼上下来了。
“沈木头,快来帮忙做其他菜。”容溪抽空朝她招了招手。
沈砚书点点头走过去,望着她干净的笑脸,心里那种没有着落的郁闷突然就消散了。
两个人一起忙碌到近八点钟,终于能吃上这顿晚餐,自制的威灵顿牛排是当仁不让的主菜,最里面是煎到变色即出锅的菲力牛排,裹了一圈鹅肝蘑菇酱,酱里还加了一点腰果碎片和白兰地酒,然后外面包一层酥皮进烤炉,成品表面金黄酥脆,沿边轻切盛在盘里,肉色粉红,美不胜收。
四个人吃着牛排和小菜,喝着冰镇过的香槟酒,把这个原本普通的周五晚上过得无比悠闲惬意。
“老沈家到底积了多少福,娶的媳妇儿个个都会做菜。”辜俸清把郁金香杯里的酒喝完,叹了口气。
冯薪斯斯文文的嚼着口里的肉,半晌才看着他慢吞吞的接了句,“你以后自己做饭,或者去外面吃。”
辜俸清不敢说话了,望着对面装作什么事都没看见的两个人直瞪眼。
吃完饭后容溪说要去散步,沈砚书当然听她的,换了双鞋就跟在她背后一起出了门。
这里说是度假村,其实是个被保护起来的古巷景区,保留的都是老房子,常住在这里的也都是些老人,只有部分房屋被租借给游客。
路上铺的是青石板,有些高低不平,沈砚书牢牢牵着她的手,走两步就要回头看她一眼。
背后忽然有一辆电瓶车开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把她往怀里一拉,整个人就顺着这道力气靠在了墙上。
容溪扑进了他的怀里,先是懵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撞得我鼻子疼。”
“怎么了,让我看看。”沈砚书连忙问了句,又伸手去摸摸她的鼻子。
巷子里的墙上挂着一整排一整排的碎碎灯,在夜里亮起来时虽然不是很亮,却有另一种朦胧的暧昧。
容溪仰着头,沈砚书头一低,鬼使神差的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去。
安静的夜里,只听得到恋人唇齿相交的水泽声,容溪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觉得有些羞耻。
可是等到他终于肯放开自己,朦胧中望着仿佛一条小路的灯光,原本想怪他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今晚睡我那里好不好?”沈砚书冲动的脱口而出。
容溪一愣,目光随即闪烁起来,她抿着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我当你同意了。”沈砚书紧紧抱住她的腰,语气里有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雀跃。
可是伏在他怀里的容医生忽然笑了一声,“沈木头,我大姨妈来了,今天。”
沈砚书一哽,然后数了数时间,无奈的叹了口气。
可是又不肯死心,还是坚持道:“一起睡,我想抱抱你。”
容溪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终于低低的应了声好,然后强行忽略掉心里突如其来的遗憾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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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辜俸清是在给容溪打过电话后的第二天去的医院, 还带了个十来岁穿着校服的小男生, 后面跟着个中年妇女。
他到的时候容溪诊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病人站在桌边, 正拿着一袋子药听她教怎么吃,“给你换的这个是右佐匹克隆,睡前吃半片,别熬夜。”
“医生,这个吃了之后不会再难受了吧,我之前吃艾司唑仑, 早上起来头也昏口也干。”病人显然很担心, 声音都忐忑不少。
容溪安抚道:“这个的副作用没这么大,是第三代的药物了,半衰期只有三五个小时, 帮助入睡快,而且代谢快,第二天没什么残余,会头昏眼花不舒服的几率很低的。”
得了肯定回答的病人放心下来, 连说了几声谢才离开诊室。
下一个病人还不到辜俸清, 他来得晚了点,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了,前面还有几个人在等。
辜俸清见容溪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指指旁边的椅子,“四表嫂, 小然,坐罢。”
虽是叫着亲戚的辈分,但面色却淡淡,仔细看还能看得出明显的紧绷。
那跟过来的男孩儿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坐着的身子在女人落座时还侧了侧,像是要离她远点儿似的。
辜俸清眼尾一垂,就察觉到了母子俩之间沉默得让人觉得奇怪的气氛,忍不住叹了口气。
轮到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走廊里安静下来,辜俸清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是最末的了。
“容容。”他进去之后先叫了声容溪。
容溪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三哥来了,带谁过来看的?”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病人信息列表,抬头写的是一个叫“辜然”的名字,应该是辜家的哪位亲戚。
辜俸清点点头,指了一下一旁的男生,“我老表的孩子,这是我四表嫂。”
“快坐罢。”容溪点点头,顺手拨了一下自己乱了的鬓角旁垂下的碎发。
小宋护士此时走了进来,把手里几页纸夹好挂在墙边挂钩上,“容医生,医教科发的文件和两个会诊单我给你放这儿了,明天的。”
“哎,好的,你帮我关一下门。”容溪点点头应了声,目光打量着辜俸清这个表侄。
男生才念高一,本该活泼开朗的年纪,偏偏垂头佝腰,周身萦绕着一股沉闷的郁气。
而他的母亲,眉头紧皱,满脸焦虑,似乎极度的不安。
“这是怎么了,我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哪里不舒服啊?”容溪刻意放柔了声调问道。
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情绪,然后又立刻低下了头,反倒是他母亲先说话了,“医生,是这样的……”
这个叫辜然的孩子是辜俸清四表哥的儿子,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性格也活泼开朗,但进了高中之后,却突然之间成绩下滑得厉害,还和同学相处不来,家长几次被叫去学校见班主任,家里也试过给他请家教,却完全无济于事。
“他数学怎么都学不好,其他科也学不进去,脾气也越来越奇怪。”辜然妈妈叹着气,“后来我带他去看医生,安宁医院那边,结果说是双相情感障碍,可是他不学习的时候情绪还可以啊,我又觉得很奇怪。”
说着说着她就茫然起来,“那个医生就看了两分钟,我刚说完话他就说是双相,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得出诊断了么?”
容溪一边听她的陈述,一边点头,还打量着辜然,等他母亲讲完,她又开始询问辜然一些问题。
很快她就发现,辜然对学校有着隐隐约约的排斥,提到班主任和同学时这种情绪更加明显——他很不喜欢学校,这种厌恶中还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