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代嫁[民国]——小谢娘
时间:2019-10-10 08:41:38

  月凉如水,透过窗棂照给韩江雪的脸色镀上一层白霜。可饶是如此,他两颊的红晕依然清晰可见。
  韩江雪磨了磨后槽牙,终究,如饿虎扑食一般,放下了所有的束缚。
  “小妖精,这是你自找的。”
  秋风萧瑟,漩卷起满地落红,恰是他当值的槃生坐在厢房门外,裹着厚重的衣服蜷缩在门口,干巴巴地看着天上的月色。
  昏昏欲睡。
  这时突然一阵床板磨合颤动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刺激了他的神经。
  槃生一激灵,什么声音?但转瞬便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头看向了那已经灰暗下去的窗子,又看了看月色。
  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昏睡了一天,没写出适合更出来的一章,就断了一下,万分抱歉。
  甜章奉上,请大家收回手里几十米的大刀。
  爱你们。
 
 
第六十一章 
  月儿一早醒来便匆匆洗漱, 随着韩江雪去军营了。
  临走时候槃生还特地问了句, “少夫人今儿就穿这个吗?”
  虽然仍是秋季, 但东北山区阴冷难耐,月儿穿的正是农妇浆洗得泛白了的花布袄子, 粗布料子边缘磨得她娇嫩的肌肤泛起了微红, 韩江雪眼尖瞧见了,问了句要不要换身衣服。
  “算了吧, 我带来的衣服多是裙子, 一来不保暖, 二来不方便。战士们那血肉之躯扛着, 我穿得花枝招展的多不好?”
  此话在理,既然是为韩江雪去安抚军心,便没有高高在上的道理。更何况于韩江雪眼中, 月儿胜在眉目骨肉,并不似庸脂俗粉, 需要外物的点缀。
  荆钗布衣, 也难掩天香国色。
  尽管此次行军艰难,但伤兵营的情况也比月儿想象中要好上一些。因着剿匪的名目着实得人心,再加上肯供给钱粮饭食,倒有些老乡愿意来做义工,照顾这些伤员来。
  虽然并不专业,但胜在用心。
  见月儿一身布衣而来,淳朴的农妇们和官兵倒也不觉得有距离感,月儿被簇拥其间, 倒觉得亲切许多。聊了许久,月儿发现,韩江雪整军不久,但还是颇得人心的。
  月儿根本不肯闲着,脏活累活都是冲在前面的。大病初愈让她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本就如瓷器的小脸更加惨白,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行军途中,谁比谁更金贵呢?
  很快,月儿发现自己并不怕吃苦,却怕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军医手中的药剂十分有限了,分配起来怎么都显得捉襟见肘。有些伤员的伤情并不十分严重,好生休养几日,就能继续作战。但奈何没有药物可供给,又怕伤口感染落下残疾,只得退回锦东城去,几天一车地拉走了。
  如此一来,劳民伤财,太过浪费资源,又耽误作战。
  韩江雪本就每日会来伤兵营做一番安慰巡视,如今月儿在,他便又多了一份惦念,下午时分便早早来了这里。
  他进门时,月儿正挽着袖口用滚烫的热水洗着几块纱布,给伤员擦拭伤口。
  一绺头发恰落下来,遮住了月儿的眼睛,韩江雪指尖轻轻撩起那发丝,别在了月儿的脑后。
  月儿这才意识到寒江雪来了,侧脸抬头看去,温和地一笑。
  仔细瞧了,才发觉她脸上已经布上了细密的薄汗。
  韩江雪并未多言,毕竟在将士面前太过关心也不是恰当之举。他索性同样蹲下,从热水中捞出月儿已经被烫得发红的小手来。
  “我来吧。”
  话音未落,一双大手便有力地揉搓起来。将那纱布拧干,又蘸上药水,为伤兵擦拭起那已经开始渐渐愈合的伤口来。
  少帅亲自为之擦拭伤口,伤兵如何受得起?他赶忙拒绝,想要起身行军礼,却被韩江雪按住了肩膀。
  “你们辛苦了。”
  一句话没有任何赘余,却足以扣人心弦,温暖了在场的战士们。
  及至处理好了手上的活,月儿又见韩江雪和军官们说完了话,便拽了拽韩江雪的衣袖,示意他找个僻静处说几句话。
  韩江雪自然会其意,寻得了无人之地,左右看去,果真无人,便虚着手将月儿揽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月儿怕他再有过分举动,抬手拍了他一下:“别闹,我有正事要与你商量。”
  月儿对于在意的事情总是有着过分认真的执念,表情上也愈发严肃起来。
  “带来的西药真的不够用了,老乡们送来的草药也有限,而且那东西调理身子好用,救急却作用不大。再这么下去,伤员一直往锦东城送,作战成本太大了。”
  韩江雪听罢,眸中骤然黯淡,这是月儿鲜有能见到的神色。她知道,韩江雪一定有难处了。
  “恐怕过一阵子,连送锦东城的必要都没有了。不是我们带来的药太少了,而是整个东北消炎药退烧药……什么西药都是匮乏的。”
  月儿错愕,在天津时候当局管得紧,西药紧俏,她能够理解。但是回了东北,万万没有人会去限制韩江雪的军用药物,为何会匮乏到这种程度?
  “是源头问题。如今华北西北也是战事不断,德国人的药运不进来,国内的药厂纷纷倒闭,仅有的药也是供不应求。”
  月儿听罢,终于明白为什么守卫她的兵士会会发这般牢骚了。如今受了伤的将士没有药可以用,自己昏迷时却每天都在消耗着最贵重的药物。
  月儿:“明家人没有渠道弄来药么?他们做药品生意这么多年,总该有些路子吧?”
  韩江雪点头:“明如镜今天已经代他父亲来过了,能弄来的也十分有限,都是从各路军阀那里高价收购来的。”
  韩江雪说到这,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剿匪这一路上还算是顺利,也算是屡战屡胜,但匪患隐蔽山林,易守难攻,想要彻底清除匪患一定是一场持久战。”
  月儿接着话茬:“持久战,就必须考虑到粮草和药物的供给问题,对不对?”
  韩江雪点头。
  月儿思忖了一番,问道:“出洋去带回来呢?”
  韩江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寻来合适的人选。而且消耗的时间太长了,不能解燃眉之急。”
  月儿看到韩江雪的满眼忧虑,心头也是一疼。不过都是年少光景,他心头压着的,何曾只是她眼见着的这点儿女私情呢?
  他的肩膀上扛起来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理想,还有万万人的姓名,和千万个家的未来。
  月儿也恨自己无能,不能帮助他排忧解难。韩江雪何尝看不出月儿的心思,便轻柔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好了,别忧心了。我自然会去找合适的人想办法,你身子刚好,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这恐怕是这世上最无用的劝慰了。
  心头无事,自然云淡风轻。心中有忧虑,不思量亦是自难忘。
  月儿点头允了韩江雪的慰藉,但这件事情一直逡巡在她心头放不下。她总想着做点什么,想来想去,她决定先回锦东城去,那里电报电话都方便一点,她想试试找上海的庄一梦来寻点渠道。
  次日一清早,月儿便去指挥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韩江雪。韩江雪已经决定花重金去欧洲购置药品了,只是还没想好合适的人选。他想着月儿此去回了锦东城也好,一来可以帮他安置一下采购药物的事宜,二来她回去了生活条件也好一些,他也放心。
  “此番回锦东,你若嫌人多是非多,不想回家里住,我会让槃生去外面租个像样的宅子先安顿下来。等我此番仗打完了,我们单立门户,少见他们,少惹闲气,好不好?”
  月儿感念此时他还想得如此周全,只是自己此番回去目的性很强,没时间弄这些求田问舍的活计,便应付道:“都可以,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我便住在店里也无妨的。重要的是人选,该选什么样的人合适呢?”
  韩江雪也犯了难,既踏实持重,又精通外语,又能完全忠心于韩江雪的人,根本是少之又少。
  明如镜精通药理,会一些外文,行商人家又多为机警。可明家对于韩家而言,能否做到百分之百忠心,这很难说。更何况,此行主要是去德国进口药物,他德语却并不精通。
  月儿低头思忖了一会,说道:“我倒是有个人选…… 只是……也得靠赌。”
  “谁?”
  “邱瑾。”
  韩江雪一怔,这位自己的幼时同窗,留学法国,据说精通几门外语,为人倒是忠厚老实,只是……
  “他到底如何政治立场,我时至今日都不太明晰。这样的人,我有点不敢用。”
  月儿点头:“所以说,是赌。在实在没有人可用的时候,退而求其次,只能赌一把了。可以让他喝明如镜一起去,双方还算有个牵制。明家这么大家业在这里扣着呢,明如镜应该也不会耍太多花样。”
  韩江雪再三思量之后,手头上也确实没有比他二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便将这重任交给了月儿:“月儿,你此番回去,便帮我联络这二人,让他们尽快启程,可以给他们多派点人手,便服跟着,走辽东湾,能多带回来点,便多带回来点。”
  “我便全权负责了这么大的事情?”
  “于这世上,还有谁能让我更信任的了?你一定可以做好的,相信我,你可以全权负责起来的。”
  月儿心头沉甸甸的,又问道:“那短期的呢?他们此去少说也得小半年能回得来。”
  “只能另寻他法,在国内找一找货源了。”
  月儿没有说话,没有承诺,没有建议,她的一切猜想都只放在了心底,毕竟太过不成熟了。
  她急切地启程回了锦东,拦住了槃生,并没有按照韩江雪的吩咐先去租赁宅子,而是让他赶忙召集了一众人等聚在了她的店里。
  刘美玲见月儿回来,正激动得喜极而泣,月儿却赶忙打住了她那浩如江海的情绪。
  “一会邱瑾也来,你别哭得跟小傻子似的。”
  刘美玲听罢一愣,她从未与月儿言语过自己对于邱瑾的感情,月儿又是如何猜到的呢?
  她脸一红,嗔道:“我且可怜你病着,你这一走就是小一个月,给我累成这个德行,还来揶揄我。他来便来,与我何干。”
  月儿摇头,这世上没有那种情感是能够完完全全被隐藏的。喜欢,更是会从你的眼神中溢出来的,根本无需言语。
  刘美玲擦了眼角的泪珠,回身去补了补妆容。对于过往,她虽然已经看淡了,也决定放下了。可最终心底的底线仍让她无法释怀,对于邱瑾,她仍旧觉得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人生哪里能没有遗憾呢?
  邱瑾和明如镜接到消息之后,很快便赶到了月儿的服装店中。月儿将众人带到了休息室,将韩江雪的意图与此事的重要程度告知了二人。
  对于邱瑾,月儿还是很尊重的。她与他曾打过短短几次照面,对于邱瑾的人格魅力是拜服的。此次说明来意,月儿也多是带着征询的口味。至于明如镜,月儿打心眼里并不打算和这个男人有过多的纠葛,他从心底看不起月儿,又因着月儿赶走了明如月,月儿只是公事公办,并不过多闲谈。
  但让月儿没有想到的是,对于此举,无论是邱瑾还是明如镜,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下来,两个人眼中,竟都有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激动。
  “军阀混战,名不聊生,东北虽不能偏安一隅,但好歹百姓活得还算顺心。购药这事本就救人之大事,少帅能愿意花此重金去购药救伤兵战士,已经实属难得了。”邱瑾越说越激动,“少帅愿意把此重任交给我,我定然不负使命。”
  月儿转头又看向明如镜,他生性冰冷,倒不似邱瑾这般过分壮怀激烈,但还是欣然说道:“抛开其他不谈,少帅没放弃底层士兵,我们受了新思想新教育的人,便不能落于人后。”
  几人怀着不同的感情,但最终殊途同归,月儿也没有过多时间去啰嗦,叮嘱道:“钱和船票都已经准备好了,收拾一下,明早便启程。会有十几个人跟着你们,听你们调遣,只是仍旧要一路小心,这药物如今比金子还贵重,做事切不可掉以轻心。”
  邱明二人应承了下来,便起身离开,去做准备了。
  邱瑾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到了休息室门口的时候,手甫一落在门把手上,门却在这个时候猛然间开了。
  推门人力道不小,门的边缘正好直愣愣地磕在了邱瑾的脑门上,给他撞了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
  刘美玲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去扶邱瑾,可恰在她刚好要扶住对方的刹那,余光里瞥见了这事故的始作俑者——
  冒冒失失的韩梦娇伸进了一个小脑袋,正愣模愣眼地看着被撞了的邱瑾。
  抿嘴憋着笑。
  刘美玲在这一瞬间决定收手了,自己惶急如此,对待对方无一次不是战战兢兢。可同样是对一个人,韩梦娇即便是做错了事情,仍旧可以大大方方的笑着。
  她终于看清,即便是没有那些不堪的过往,于邱瑾而言,自己都只是那个保持着疏远与礼貌地学生而已。她一辈子都不会像韩梦娇那般云淡风轻地面对邱瑾,因为那是种有恃无恐的坦然。
  这份有恃无恐,一来来自于出身,二来来自于对方对她的态度。
  果不其然,一只手撑着才没坐在地上的邱瑾抬头来看向憋笑的韩梦娇,只是扑棱着起了身,揉了揉额头,最终只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轻嗔着一句:“你啊你,冒失鬼。”
  连嗔怪,都是带着笑意的。
  韩梦娇不好意思地进门:“我以为屋里没人,想把票据送进来。”
  月儿只得打圆场:“她就这性子,在家里也是,从不知道敲门。”
  韩梦娇看着邱瑾脑门上略有红肿的地方,赶忙上前去摸,指尖轻点,疼得邱瑾龇牙咧嘴。
  听到了邱瑾的“嘶”声,韩梦娇才意识到对方真的伤得不轻,慌乱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得道了句歉。
  也不知道哪来的小机灵劲儿,竟然想起了月儿教给她的那几句半吊子法语。
  于是开口就来:“Jet\'aime.”
  除了韩梦娇和月儿,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邱瑾更是个书呆子的性情,又问了一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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