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代嫁[民国]——小谢娘
时间:2019-10-10 08:41:38

  月儿横眉冷对,韩江雪倘若伤了一分一毫,她活着都没有任何意义。月儿转头看向自己待着的士兵,大喊道:“大帅和少帅如今就被困在洋楼里,大少爷不让我们救人,是何道理!”
  群情激奋,韩江海也不敢坐实了自己弑父的罪名,只得退到一旁,挥手让自己的人都不要轻举妄动。冷眼看向一队人马冲进了韩家庭院。
  他此刻还是有些把握的……即便他们冲进去,也不见得能救得出谁来。
  韩家洋楼的前后门都被在外面锁上了,月儿一声令下,几位兵士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把门给砸开了。
  屋内已然烟熏火燎,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房梁在大火的熏烤下已然摇摇欲坠,月儿被呛得猛烈地咳着,只得用湿布捂住口鼻,继续向房间内跑去。
  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低头看去,是浑身是血的宋小冬。
  月儿大喊一声叫来了士兵,艰难地将宋小冬运送出去。而她自己则继续向房间里面走,她想找到韩江雪的身影。
  可浓雾滚滚,火光冲天,墙体和木架都被火烧得马上就要坍塌了。即便是月儿带来的兵士,也不能再任由月儿在里面漫无目的的翻找了。
  最终,副官在整个洋楼坍塌之前,赶回了韩府。唯有他一狠心下令,命士兵将月儿架了出来。
  月儿死命地挣扎着,哭喊着,她没有找到韩江雪,她一个人独活,就毫无意义。
  眼见着副官低着头笔挺屹立在庭院门口,月儿冲过去,想要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可最终,月儿只能泣不成声地跌坐在地上。
  转瞬间,房倒屋塌,韩静渠的尸首被抬了出来。
  戎马一生,骄傲一生,你眼见他起高楼,又眼见他楼真的塌了……
  月儿跪在雪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被救出来的人,有韩静渠,有他的姨娘们,有韩梦娇,有宋小冬,有那些佣人和艺人……
  生生死死,有的早已过了鬼门关,有的重重咳着,恢复了神志……
  唯独没有月儿企盼的韩江雪。
  数九寒冬的雪地,冷气一如细密的针脚从月儿的骨缝之中侵袭而入,月儿就这样跪在地上,任由任何人去搀扶,都不肯起身。
  “江雪……”月儿祈祷着,呢喃着……
  “江雪!”月儿撕心裂肺地呼唤着……
  “江雪……!”月儿恨不能将自己的心肺都喊了出来……
  可终究在房子被烧成了灰架子,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月儿也没有等到韩江雪的身影。
  似有千万把刀一刀一刀地刻在月儿的心窝处一般,她蜷缩着,跪在地上。她已然分不清自己留下的是眼泪,还是啼出的是血痕了……
  宋小冬和韩梦娇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韩江海在看到他们爬起身的瞬间,立马下令将二人逮捕。
  月儿本是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当中,在这一刻,她突然起身,像是拼了命护住崽子的老母鸡一般,将二人挡在了身后:“你敢!”
  声嘶力竭,那呼喊之中恨不能震动天地。
  月儿眼中的恨意近乎化成了实质:“谁敢动她们,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从我们所有士兵的尸体上踏过去!让世人看看!父亲尸骨未寒,弟兄生死不明,我们的大少爷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家人的!”
  月儿的锵锵话语在空旷的雪地之中回音四响,韩江海对眼前人恨得牙痒痒,可终究没有选择动粗。
  毕竟成百上千双眼睛看着呢,左右他都是最后的胜利者了,想收拾他们,来日方长。
  父死子继,韩静渠一死,东北的军政大权毫无疑问地落在了仅存的韩江海手里。月儿知道,自己强行调来的百余兵士如果真的和韩江海硬碰硬,只能是蚍蜉撼树。
  她无惧生死,却没必要让这么多年轻人跟着送命。
  月儿连带着宋小冬和韩梦娇,以及失去了庇荫的副官,一同被“请”回了韩江雪的别院。
  说是请回,已然是客气十足了。月儿明白,自己被软禁了。
  韩江海之所以没有马上动手收拾她,恐怕是还忌讳着韩江雪留下的那些心腹,和外界的虚名罢了。
  回到家中的月儿,从韩梦娇的口中得知了整晚发生了什么。
  六姨太请来的艺人,根本不是唱什么北京小曲儿的,而是杀手。晚宴之上,有一部分菜肴是掺了迷幻制剂的。月儿走后,人们的药效不甚相同,药主要掺在了大帅喜欢吃的几道菜里。他第一个发作,被房间之中的杀手用手中的琴当头一击,死在了现场。
  此时宋小冬冲进来道出了六姨太的阴谋,众人知道了实情,扭打在了一起,这也让杀手没来得及将在场所有人收拾干净。
  六姨太见事态不好控制,自己趁乱待着韩江海从后门跑了出来。
  只是宋小冬按照月儿的安排,用积雪阻断了一部分汽油,所以整个洋房的爆、炸推迟了许久。
  只是即便推迟了,仍旧没有给月儿赢来足够的时间。韩家依旧炸了,韩江雪终究没有幸免于难。
  二人知晓内情,如今又活了过来,韩江海必然不能放过她二人。可韩江海又如何能放过月儿呢?月儿带着必死的决心也要和他斗到底。
  她相信,眼前的两位女士,也能做到的。
  月儿听罢这一切,任由二人如何安慰,也无法平息内心的悲痛。她忍着眼泪,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的月儿,近乎每一刻都是肝肠寸断的。目光所及,皆是韩江雪的影子。他们一同布置的卧室,他们共同倚坐着的古树,临摹过的帖子,还未完成的画作……点点滴滴入了眼去,便是心头无限的苦闷与悲痛。
  月儿一个人呆坐在韩江雪的书房,怀中抱着的,是韩江雪当日为了试探她而写的那本法文笔记。
  她蜷缩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缩着肩膀,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笔记本上的温度与气息牢牢锁在自己的怀中一般。
  这样,她的江雪就还在,还在依偎着她,还在爱抚着她。
  月儿第一次知道,一夜白头是怎样的感受。
  她就在这没有生起暖炉的寒冬里,独自瑟缩着捱到天明。
  窗棂外的凄冷月色照着室内的地面,月儿盯着那片惨白,回忆着韩江雪带给她的点点滴滴……
  一次又一次,月儿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终究要失去韩江雪时,都峰回路转,捱过来了。
  可这一次,月儿熬红了双眼,等到了天亮。
  等来的,却是韩江海送来的消息,说韩江雪的尸体找到了。
  对于月儿而言,越冷清,越清醒。一晚上独守冷房间,让她的万般悲戚与绝望都被寒冷给封印住了。
  面对韩江海派来的人,面对近乎昏厥的宋小冬,面对哭得泣不成声的韩梦娇……月儿却挤出了淡淡的苦涩笑意:“你稍等,我随你去认尸。”
  月儿回身到妆镜前,仔仔细细地扫峨眉,扑脂粉,点胭脂,画口红……她挑了韩江雪最喜欢她穿的鹅黄色小袄,戴着优雅又不累赘的珠宝首饰。
  如果真的是最后一面,月儿希望,他看得见,她是优雅得体的。
  他韩江雪的月儿,只是他一人的月儿……是完美无缺的。
  月儿从架子上取出了一款珍珠手包,里面沉甸甸的,装着的是一把美元和韩江雪送给她的一把袖珍勃朗宁。
  月儿平静且从容地出门,上车,一直到军营,她好整以暇,准备以最美的面目去面对韩江雪。
  进门时,守卫例行检查,月儿的手包自然不会被放过。
  月儿柔软的小手按住了伸向她手包的粗糙大手,娇音婉转,轻柔一唤:“小哥辛苦了。”
  言罢,从手包当中掏出了一沓美元,趁着旁人的目光未看向这面,干脆利落地塞进了那士兵的胸口。
  临了,还不忘在他胸口轻柔地拍上一拍。
  美人眸光流转,怀中又有了巨额的财富。纠结不已的士兵在这一刻突然萌生出一丝不该有的邪念来。
  自己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玩命当兵,不就是为了点钱么?一想到这,觉得一个女人而已,能起什么幺蛾子,于是缩回了手,“检查完了,走吧!”
  月儿入军营,韩江海早站在大厅迎接了。
  月儿眸光一扫,看清了韩江海此刻身后的军官,并不甚齐全,看来仍有人未能完全臣服于他。这世上终究有愿意受人恩惠,死人之事的忠义者。
  他们宁死都不臣服于韩江海,月儿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失望呢?
  韩江海笑意盈盈地上前迎接着月儿,月儿冷笑一声:“大少,父亲弟兄刚刚过世,您笑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韩江海的笑容僵在了原地,恨不能将眼前这碍事的女人生吞活剥了。
  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怒火。他已然是胜者,要胜得漂亮。
  月儿的目光,落在了冰冷地面的白布上。白布之下,盖着的,是一具身量与韩江雪近乎持平的男人。
  月儿的面色依旧古井无波,可纤长的指甲已然嵌入了嫩肉之中。她咬着牙,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悲戚来。
  她要让世人看见,韩江雪的夫人是一个坚毅的,和她的丈夫一样有气节的女人。她也想让她的丈夫在天之灵看见,她是坚强的,不再是哭哭啼啼的,只会窝在他怀里的小奶猫。
  月儿紧绷着周身的肌肉,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掀起狂风骤雨,她也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是韩江雪的尸体,她便立刻用手中的勃朗宁杀了韩江海。
  她愿意为了韩江雪,与之同归于尽。
  即便做了心理建设,月儿仍旧在手伸向那白布的瞬间停滞了。她的周身血液都凝滞了,明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可她仍然抱着一丝幻想,告诉自己,这不是韩江雪。
  白布在月儿犹豫的时候,从另一端骤然被掀起。
  一张狰狞可怖,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月儿的眼前。
 
 
第六十九章 结局(二)
  整个身体因为火烧和烟熏, 早已蜷缩了起来。
  月儿的眼底尽是热泪, 她强忍着颤抖, 目光从上到下地看去……
  一样的手表,一样的身量, 一样……不!不一样!
  月儿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的惊愕与欣喜, 没有惊呼出来。她忍住了一腔翻江倒海,面上仍保持着古井无波。
  这不是韩江雪!即便眼前人的周身都已经被烧得模糊不清了, 可仍能看见他裤子上的金属拉链仍存在着一丝痕迹。
  金属的东西, 没有那么容易被烧残的。
  月儿一时兴起, 为韩江雪做的西服, 歪打正着地忘记了缝制开口,自然也就没有了拉链。
  再仔细看眼前的尸体,身量与韩江雪无异, 但仔细想来,烧死的人多是收缩的, 这收缩之后仍与平时的韩江雪差不多, 很显然,这个人是比韩江雪身量还要高的。
  月儿不知道韩江海意欲何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找了一具假尸体,便意味着他们没有找到韩江雪。
  韩江雪就有可能活着。
  活着,哪怕再渺茫的希望,月儿都愿意相信他还活着……
  月儿在此刻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艰难起身, 目光看向一同装作悲痛的韩江海。
  挤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来:“是江雪。”
  韩江海听罢,扑倒在尸体旁边,装模作样地哭呛起来:“我的好弟弟啊,父亲刚走,你又走了,你让当哥哥的怎么办啊!”
  月儿的小手紧紧捏住装着勃朗宁的手包,既然韩江雪还有活着的可能,她便没有必要轻举妄动。
  她看着韩江海的假惺惺,强忍着一腔恶心,对韩江海说道:“大哥,你叫我来认尸,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的辨认吧。”
  韩江海脸上仍挂着泪珠,起身看向月儿:“弟妹,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月儿的眸光一扫过众人:“大哥是打算在这和我说话了?”
  韩江海顿了顿,一想一个女人,与她独处一会又何妨?于是领着月儿进了办公室。
  那是韩江雪曾经的办公室,桌上韩江雪与月儿的婚纱照已然被丢进了纸篓当中。
  月儿走上前,俯身捡起了那婚纱照,冷冷低语:“大哥既然都赢了,又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呢?这照片我带回去做个念想吧,不留在这里碍大哥的眼了。”
  韩江海见状有些赧然,这照片真的不是韩江海扔进去的。打扫的兵士做惯了见风使舵的事,将照片扔了,本以为可以讨得韩江海的欢心。
  只是弄巧成拙,反而显得韩江海没有肚量了。
  “弟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月儿挑眉:“我觉得,应该有话直说的,是大哥吧。大哥特地把我叫来,就为了认尸?他是你弟弟,不需要我来辨认,您还做不了这个主么?”
  韩江海坐在了主位上,指尖叩动着桌面:“弟妹到底什么意思?”
  “很显然,您想让我去传达出韩江雪已经死了的信号。这样,您才能名正言顺地坐在你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上。现在的你,如坐针毡。”
  韩江海拍案而起,指着月儿:“我尊重你,才把你叫来见江雪最后一面的,你别不识好歹!父亲去世,我作为长子继承天经地义,有什么如坐针毡?”
  “因为你手下的兵士不完全听你的,他们被韩江雪扶植起来,他们忠心于江雪。而你的身份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名正言顺,别忘了,你是庶长子,而韩江雪,才是嫡子。”
  韩江海诧异地看向月儿,眼底都急红了:“你别他娘的胡说!都是姨娘生出来的,他凭什么是嫡子?”
  “家谱上,韩江雪是大夫人所出,家谱在天津,您还没时间去销毁呢。”
  月儿眼见着韩江海一步步被激怒,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甚至都拔出了枪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月儿凄惨的笑容,从牙缝间恨恨挤出一句威胁来:“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月儿起身,娉婷走到韩江海身前。她的眸光从未落在枪上,袅袅娜娜,优雅得如同去赴宴一般。
  月儿轻柔地用指尖扒拉开韩江海的枪,脸上的笑容逐渐晕染开,妖媚到让韩江海不知为何,竟然打了一个冷战。
  “别这么大的肝火,如今江雪作了古,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当然相信您敢杀我了。只是在这里杀了我,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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