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一天迟早会发生,蒋风迟只是个借口,就算没有蒋风迟,国公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蒋子夜肯定是留着后手,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
“你不必担心,我会将蒋风迟的人头给你送来,然后替沈家翻案。”蒋子夜伸手去拉她,沈离经便任他拉,面色冷漠。
蒋子夜始终以为,她只是想杀了蒋风迟,杀了蒋嘉宁和老皇帝而已。
“只杀了他,有用吗?”沈离经将手抽回来,盯着明黄龙袍上绣着的龙眼。“这龙袍,和你挺配的。”
你就穿着它去死吧。
“子夜!”李云宜身上也是厚重的凤袍,看到蒋子夜一人离开,忍不住生疑,便跟过来看看。
沈离经听到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想必是李太师突然出事,她心中难过,连着哭了好几天。尽管施了脂粉,也能看出她哭肿的眼睛。
这种时候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心里肯定更不畅快。
“丞相和中书省的几位大臣们在等你,司徒将军也来了。”
“我这就去。”他应了一声,又压低声音,“这几日城中混乱,你先留在宫里,我处理好事回来找你。”
沈离经眉眼一弯,对着面色有几分悲戚的李云宜笑笑,转身离开。
蒋风迟的叛军攻打京城之际,司徒将军带人镇压,另有韩氏兄妹做先锋,景巍仁带领京中禁卫军一齐平乱。
宁王府一动不动,生怕惹火烧人,也不知是躲到哪去了。
新皇登基之日,注定要手足相残,兵刃相见。
沈离经站在高高的宫墙上,能望到远处城墙边升起的黑烟。
狂风猎猎,吹得她衣袖裙摆乱舞,如同一朵火红的巨蝶,随时要被吹走撕碎。
闻人宴正和景巍仁商量事宜,余光瞥见一抹红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得他心惊,脚步都忍不住快了些,有几分慌乱地将她抱下来。“站那么高做什么,”
沈离经转身将他紧紧抱住,半晌没说话,闻人宴拍拍她的背。“好了,我带你回去。”
“闻人宴,你真的都想好了吗?要是败了怎么办?”
“我输不起,所以,不会败。”闻人宴将她抱了抱,衣襟拢紧了些,抬眼看了看天色。“今日可能是有场大雨,先回去吧。”
傍晚时,城外已经死了不少人,这个时候风刮得更大了,树枝颤巍巍的,随时可能被折断。倾盆大雨顷刻而至,噼里啪啦打下来,溅起高高的水花。疾风骤雨降临后,宫中的气氛又压抑了几分。
蒋子夜并不为此感到气愤,他本没有将今日当成什么登基大典,不过是给蒋风迟一个借口,也给自己一个时机除去乱党,朝野中对他下黑手的人,这时也能慢慢算账了。若他准备今日登基还能遇上大雨,怕是钦天监要人头不保。
城里的叛军不多,还不等他们真正打开城门就被蒋子夜埋伏的兵马给斩杀殆尽。
尸体堆在靠近城门的地方,或是被从城楼推下去,一部分砸进护城河里。
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出去,更不敢靠近血流成河的城门,怕那些杀红眼的将士会将他们当做奸细。
闻人徵不断摇头叹息,执着把伞也不知该不该走进雨里。
看着雨来的猛烈,一副能把伞面打破的架势。
“夫子?”
“崔姑娘这是要出宫?”
沈离经点头,她需要回一趟白鹭院。。
两月不过是转瞬,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时常意识不清醒,更多时间是在昏昏欲睡中度过的,没有什么太大的疼痛,却浑身乏力,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师父当时说那药是在借命,她现在信了。
这次兵变没那么轻易平息,她会看着江山易主后安心离开。
玄机的楼暗线众多,擅长刺杀和打探情报贩卖消息。
西北军营哗变,就是有他们的人从中操控。蒋风迟的兵马未必比得上蒋子夜精心布下的局,西北军营距离远,却是国公曾一力扶持,说是他带上来的兵马也不为过,以他马首是瞻。之前听蒋风迟太子之位被废,心中已是大为不满,但奈何那是他自作自受,私盐之事铁证凿凿,纵有不满也闹不了什么事。这次事变,西北军营那边定然会来支援蒋风迟。
蒋子夜早在早在许久前就控制西北军营接受一切外部消息,想法设法拦截住国公府密信。韩麒却让人将密信偷偷送出去,又让人添油加醋,在军营散播皇后一族受到的打压欺辱,一时群情激愤,浩浩荡荡赶来给蒋子夜添乱了。
老皇帝听说了这个消息,砸碎了一个药碗,除此也不见太大波动,似乎接受自己的儿子刀剑相对是件很正常的事。
闻人徵见沈离经只带了一个婢女,说道:“天色已晚,又逢大雨,为何此时出宫?”
沈离经对他说实话:“身子不适,在宫中不放心,想回府一趟。”
此话出口,闻人徵倒是不清楚她说的是闻人府还是崔府了。
“京城不会失守吧?”沈离经看着大雨,轻声说了句。
闻人徵当她年纪小,还是个小孩子,在晋南王叛乱中又险些遭了叛军的毒手,心中对此惧怕,好言安慰她:“自然不会,放心吧,过几日就无事了。”
沈离经笑出声,“夫子说的是。”
撑着油纸伞走过一段路,大雨滂沱,除了哗啦啦雨声,听不清旁的东西。风雨之下,就连握紧伞柄都有些困难。
等沈离经登上马车后,有宫人冒着大雨冲过来拦住她,红黎掀开掀开帘子,沈离经也听到了他在喊些什么。
“贵人快停下!切勿出宫!城门失守啦!”
沈离经的手一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贵人啊,城门失守啦,两军对峙时,城中叛军捉了司徒将军的家眷,司徒家一位小姐死了,老将军气急攻心晕过去,被送去见大夫,现在大街上都是兵马呢。”
那宫人尖细的嗓音传到耳朵里,使人没由来的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了设置时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站在更
第72章 加更
沈离经手指用力扣着车壁,指节泛白,指甲几乎陷进木头里。“你再说一遍,杀了谁?”
怎么可能?
司徒家的小姐会被杀?
“你说清楚,死的是哪位小姐?”
“这小的也不清楚,听说是被赐为太子侧妃的那位二小姐。”宫人见她神色突变,缩着脖子惊慌回答。
沈离经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靠着车壁,半晌无话。
刚才那宫人说话也不说清楚,将她吓个半死。
红黎有些担心,问她:“小姐莫要忧心,司徒姑娘定然会平安无事。”
司徒蕊居然是这么个死法,八成是被什么人坑害了。
“城门居然这么快就失守?”到底是她高估了蒋子夜,还是他另有打算。
“罢了,就先回宫吧。”
马车原路返回,闻人徵依然坚持出宫。料定叛贼不敢乱动闻人府,更何况老太君还在,他不能弃之不顾。
沈离经下了马车,裙边都沾了水痕,肩上的黑发微湿,一缕缕搭着。闻人宴知道她没能顺利出宫,倒也不奇怪,站在廊中等她。“先过来,不要着凉了。”
“司徒将军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萋没事吧?”
“司徒萋自然无事,是司徒蕊昨日要进宫,正好被城中的叛军识出,带走做了人质。”
“那现在怎么样了,城门怎么会被攻破?”
闻人宴看了眼顺着瓦片往下的雨帘,淡淡道:“蒋子夜是想走一步险棋,若我想的没错,三日之内,叛军会直接逼入宫门。”
这时。宫中几万禁军。会和已准备好的兵马齐齐将蒋风迟及其余乱党包围剿杀,不留半点后路。
蒋子夜不允许,蒋风迟的人会和晋南王一样,留着一部分四处逃窜。
但此举的风险也大,城中必定有所伤亡,但蒋风迟若是还要当个廉明清正的好皇帝,就不能做出来屠杀平民百姓,将官员家眷做威胁的事。
可他鱼死网破,即便是想屠城也有可能,不成功,便成仁。蒋风迟未必想做暴君,可他能眼睛都不眨在沈府杀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不是下不去手。
“那司徒蕊是怎么回事,只是意外?”
闻人宴摇头:“不知。”
狂风暴雨折断树枝,吹得廊边灯笼剧烈摇摆,沈离经站了一会儿,身子就有些乏力,迈开步子时突然晃了一下,险些倒下去。闻人宴及时将她扶住,手掌扣紧她的腰肢。“我抱你回去。”
沈离经攀上他的肩,任他将自己抱起。
闻人宴将她抱得平稳,努力不让她感到颠簸,沈离经却仍是头晕,鼻腔慢慢有股温热流过,伸手揩去,手指上都染了暗色的红。想用袖子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中慌乱更甚。
注意到她的动作,闻人宴步子加快了不少,扣住她腰肢的手掌又紧了几分,语气中有几分无措:“再等等,我们回去。”
“我没事,我没事......”轻声说完后又昏了过去。
闻人宴的心被揪紧,眼睛通红看着怀中人。红黎知道他现在肯定是不放心,就连忙安慰:“公子不要担心,小姐一定没事,不会有事。”
急匆匆将她送回寝殿,红黎翻出了随时备着的药给她喂下去。
来了几个宫人,听说是蒋子夜吩咐过来照料沈离经的,都被赶了出去。
闻人宴接过热水和棉帕,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连同手指上的血污也细致除去了。
沈离经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闭眼躺在那里。
每次看到她这副模样闻人宴都会心慌,总觉得她睡着了就不会醒,因此常常夜里守在她身边,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她就又找不到了。只怕某日清晨,会发现一切都是他的幻梦,没有什么崔琬妍,也没有沈离经。
只有看着她院子里的灯照常亮起,他才算能安心。
沈离经的呼吸微弱,胸口有轻微起伏。
闻人宴丢了棉帕,将她的手捉住,轻轻贴在脸颊。
“我想了很久,等你好些了,我们去青崖山住些时日,想必你一许久没回去了,都快忘了青崖山的模样......”他停了一会儿,又喃喃道:“你快些好起来吧。”
*
夏日里的雨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护城河的水往上涨了几尺,城墙上的血迹都被洗涮,被水波和沙砾一起卷着冲走,又遇到哪个坑洼堆到一起。
尸体经过浸泡和雨过后的烈日暴晒,发出难闻的恶臭,招来许多蚊虫。
但死人还在增加,城中的截杀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叛军一路损伤一路前进,终是打到了宫门下。
徐家早就投靠了闻人宴,徐大小姐还和曾经的旧情人相互勾结,蒋风迟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吩咐叛军不可骚扰徐府,却让他们冲进司徒府将人抓走。
等他们到的时候司徒府的人早就躲了起来,而闻人氏深不可测,不能轻举妄动,只好命人暂时包围看守。
更多的叛军将利剑直指宫门,蒋子夜身着龙袍,不慌不忙的和崔远道下棋,
“我倒是从未问过,崔尚书志在何处。”
“臣志在辅佐殿下,成就千古明君。”
蒋子夜摇头:“我看未必......”黑子落,在棋盘上留下清脆一声。
“你志不在此。”
“那敢问殿下,志又在何处?”这句话问一个要做皇帝的人无疑是废话,一般都会说什么志在国泰民安,千秋霸业。可他突然觉得,蒋子夜这次是想和他说些实话。
蒋子夜停顿了一下,捏紧了手中黑子。“我也不知,曾想的是不受人欺辱,再然后是想扬眉吐气。最后,便是想站在这个位子上,将过去欺我负我之人都狠狠踩在脚下,要那些人对我俯首称臣,要在万人之上。要追封我母妃为太后......”
不知不觉间,他做到了很多以为自己办不到的事,也做了很多不愿做的事。
“殿下现在满意了吗?只要这次一过,天下便唾手可得。”
蒋子夜摇头:“始终是觉得不圆满,一盘棋下到最后,就算赢了,也没有多少意思。”
教会他下棋的人是沈离经,会在下棋时让他几个子的是傅归元。
现在沈离经不会陪他下棋,而傅归元呢,也不用再多让他几子了。
“殿下,是时候了。”
崔远道往外看了眼,雨后的天色晴朗清澈,是个不错的日子。
沈离经足足睡了一天才醒,等她醒来时蒋嘉悦正在身边看书。
她揉了揉酸麻的手臂,勉强撑着坐起来。“外面怎么样了?”
蒋嘉悦放下书,坐在她身边。神色平静,丝毫不像一个快亡国的公主。
“蒋风迟带着人在攻打宫门,估计要不了片刻,就会带着兵到宫里来,直到攀上大殿逼宫。”
沈离经问道:“你不在乎吗?”
蒋嘉悦低垂着眼,想藏住眼中的不安情绪。“最难的那段日子,我想过从宫墙上跳下去,最后还是忍住了,做了一整夜又悄悄回去。那个时候我看到城中有万家灯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喜,可我想,这些悲喜都与我无关,是没人在乎我生死的。”
说了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沈离经听懂了她的意思是。宫中宫外,没人在乎她的生死,没人在乎她饥寒饱暖,她也不在乎。
“蒋风迟如何,我并不关心......可四皇兄,无论真情假意,他也曾像对一个亲人那样待我。”蒋嘉悦说到这里,舌尖漫过丝丝苦涩,让她再难开口。“可他对你不好。”
因为他对你不好,所以我也能看着他去死,即便我舍不得,可是在我心里,还是你最重要。
沈离经张开手臂将她抱进怀里,拍了两下,说道:“我也会待你如亲人一般,若你愿意,将我当成姐姐也是可以的。”
她那日见到蒋嘉悦怕狗,没曾多想,毕竟自己还怕虫来着。直到后来自己安排的人回来禀告她,说是蒋嘉悦让人带了两只狗进了地牢,她便明白什么意思了。蒋嘉宁爱狗,想必也没少折磨蒋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