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离经换好了衣服,才发现屋外早已是艳阳高照,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时,蒋子夜就不知何时就来了她的身边。
“可好些了?”他伸手想要去拉她。
沈离经往后避开,红黎挡在身前。
“你又想做什么?”
“我们以前经常这样......你过去从来不拒绝我的。”他有几分局促地收回手,连声音都放轻了。
过去蒋子夜喜欢拉着她袖子,沈离经拒绝了几次,他就可怜兮兮地低头不说话,后来就任他抓着了。
“你过去不会这样对我。”沈离经手指攥紧,蒋子夜再想靠近,周围的暗卫便现身,拔剑相向。“请太子止步。”
蒋子夜一笑,只好停住。“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信我,好不好。”
她不知道蒋子夜指的是什么,是不会下药算计她,还是不会再辜负她,灭她的族。
总归,她也没什么值得他骗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想带你去和父皇叙叙旧,想必你很久不见他,也想说些什么吧。”
蒋子夜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稚气,玄色衣袍上绣着赤色的龙,光打在刺绣上,丝线泛着血一样的红。
和他的笑成了种对比,让人看着违和极了。
蒋子夜只是在给沈离经一个机会,用自己父亲的命,来讨她一个欢心。
沈离经随着蒋子夜来到皇上的寝宫,他正卧在榻上,兰嫔温柔地催他喝药,他摆摆手,看向来人。
刚浮起的笑在看到沈离经后凝固了。
浑浊的眼眨了两下,又不可置信地睁大。“子夜啊,你身后是谁?”
他撑着身子要起来,兰嫔将他按回去,笑盈盈说道:“皇上药还没喝呢。”
蒋子夜走近,长袖一挥,将药碗打翻在地。“出去。”
“是。”
他没理会蒋子夜做了什么,眯着眼打量沈离经的位置,脸上有惊恐和疑惑交杂。“这是......这是谁啊?你让她走近,朕好看清......”
沈离经站在香炉边,没有看他,而是去看蒋子夜。“你让我来,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蒋子夜的袖子被皇帝拽住,苍老的手就像干枯树枝,紧紧攀附在那层布料上。
“她是谁?不是死了吗?快杀了她,叫旭山寺的那些秃驴过来!为什么没有效果,为什么又来了?”皇帝眼睛猛地睁大,喉咙的气一进一出,如同破了个洞在漏风。表情变得惊惧惶恐,见了鬼一样。
蒋子夜袖子一扯,他直接从榻上滚下来。
沈离经冷笑一声,看着地上的药,说道:“你给他灌了什么,这都神志不清了,怎么,看到沈家人来向你索命了?”
老皇帝指着蒋子夜,嘶吼道:“来人啊,都来人,把这个贱种拖出去,把他们都带走!拖出去!来人啊!”
“居然管自己的儿子叫贱种?”沈离经慢慢蹲下来,捡起药碗的碎片。“也难怪他想让你死了。”
一直静静看着她的蒋子夜一言不发,只是冷漠看着这一切。
“滚开,咳咳......滚......”
沈离经突然觉得厌烦,不想和眼前的疯子说什么,伸手抓住他的头发猛得一揪,将脖子露出来,碎瓷片插进去再用力一划,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不等他叫出声,喉咙的口子不断往外流血,他瞪大眼,一只手死死抓紧蒋子夜的衣角,喉咙发出“呼哧”的声音。想张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口中不断涌出血来,没多久最后一点气也没了,只死死瞪大眼睛,看着蒋子夜的方向。
无论她在心里想了多少次,等这一天真正要到了,却没有半分畅快。
她的家人死了就是死了,杀了他们只是给亡亲一个交代,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回不来,她也回不去。
蒋子夜扯出自己的衣角,走到沈离经身边,将她扶起来,一只手牵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撒娇一般,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不开心,等一等,我把蒋风迟的人头给你送上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加更~
第73章 胜局已定
闻人宴的人一直跟在沈离经身边,知道她和蒋子夜一起去了皇帝寝宫,吩咐郁覃将她接回来。
门外守着的侍卫都是蒋子夜的人,听到里面传来的呼喊,无一人理会。
蒋嘉悦和兰嫔就站在门外,听着屋中的呼喊消失,二人皆是无话。不久后沈离经和蒋子夜从中出来,沈离经看到了正在等她的郁覃,对蒋嘉悦点点头,走了过去。蒋子夜看着沈离经离开的背影,漠然道:“皇帝因废太子造反,怒极攻心,驾崩。”
一旁的宫人听到,纷纷跪下。
钟声敲响后,宫里的人都停下,跪在地上。
被禁足的皇后听到象征着国丧的钟声,撕扯着要从宫门中出来,又被拦了回来。她大声喊叫,说着让人杀了蒋子夜的话,最后被拖进宫里关好。
宫门的兵马没有因为丧钟停下来,蒋风迟身着盔甲,带着叛军进入了宫门,浩浩荡荡逼近大殿。
沈离经找到闻人宴时,他和傅归元正站在高墙上,高处的风吹得衣袖作响,隐约能听到叛军攻入的声音。闻人宴听到声音转过身,将她拉过来。
“蒋子夜动手了?”
他指的是老皇帝的死。
沈离经摇头,心里有苦闷的情绪丝丝缕缕缠绕,不想开口说什么。
傅归元神色凝重,问她:“是你自己动手,他站在一旁看,竟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的表情,心中又明白了。“是我低估他了,果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闻人宴手指探到她的掌心,看到碎瓷划过的细小伤口,蹙眉问道:“疼吗?”
“我杀了好多人,闻人宴,我已经做了好多,我不想做的事。”
她像屠夫杀猪一样划开人的喉咙,看着热血喷洒而出。
本是天之娇女,永远都不必手染血腥,可以潇洒自在,不必委曲求全,苦苦挣扎的活着。
但是为了活和报仇,她杀了很多人,有通过自己的手,也有通过其他人的手。
闻人宴将她抱住,低声道:“你不愿做的事,都由我来做。”
高台之上狂风将心绪吹得支离破碎,又将远处呐喊带来,夹杂着血腥气。
蒋风迟带兵一路逼近大殿,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无数精兵涌出,早早包围宫门,弓箭手围满了高墙。只是瞬间,战局就被扭转。
蒋子夜站在殿门前漠然的看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金銮殿之下的铺满死尸,蒋风迟带着他的兵马殊死抵抗,最后也只落得一个被俘的下场。蒋子夜从容绕过地上相叠的尸体,靴底站着浓稠的血,一步一个红色脚印,走到蒋风迟面前。
两人押着他跪在蒋子夜面前,曾对着他殷勤讨好的宫人怒斥:“大胆逆贼,见到圣上,还不跪下!”
“圣上?还没登基,就自称为圣上!”蒋风迟大笑出声,嘶喊道:“蒋子夜你这个贱种!”
蒋子夜讥笑着将脚踩在他的五指上,一边用力碾着一边听他发出惨叫。满足地感叹:“皇兄啊,你怎么那么要强呢,我还以为没那么容易让你中计,你太过于自负,想都不想就带兵进宫,焉知我没有后手呢?你和父皇一样蠢,就连羞辱我,都只会用这两个字。”
脸上笑意收起,恢复成一片森冷。“直接杀了,将他的头收好,我要送礼的,记得擦干净,不要太吓人了。”
蒋风迟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没了声,有什么轱辘滚到地上的声音。
蒋子夜想回去换身衣服,却又听侍从急忙跑来,慌张说道:“圣上!不好了,又有一批兵马闯入宫门,朝着金銮殿来了!”
“多少人?”
侍从磕磕巴巴说:“多......多到数不清,奴才也不知。”
蒋子夜愠怒道:“去把崔尚书和季尚书都给我叫来,还有,司徒将军何在?”
“司徒将军受了伤,司徒大小姐带着两个公子在领兵。”
“滚吧。”
他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暴躁地问:“凌王和丞相去哪了?让人去围了闻人府。”
傅归元的兵马势如破竹,因为知晓蒋子夜的布阵,轻易就领兵攻打到了进来。司徒萋和禁军守着金銮殿,挡在叛军面前。
司徒萋手臂上有干涸的血迹,才脱了一身铠甲又被匆匆催上马,这才知道这一波叛军是来自傅归元,心中惊骇无以言说。尤其是看到对面将士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窟。
往日里与她同窗的好友,与司徒家结交的忠臣,竟都是欺君叛国之人,这种时候胆敢帮助乱臣贼子逼宫。
看到蒋清渠的那一刻,她目眦欲裂,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司徒萋,我们知道你司徒家是忠臣,如今胜败已定,你再守下去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无用之举,降了吧。”
“我司徒氏光明磊落,百年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尔等无耻鼠辈,还敢厚颜无耻劝降,为你们的家族蒙羞!枉费圣上栽培信任!”司徒萋手执银枪,站在一地血泊残肢中显得越发单薄。
听到她说的话,几人脸色也有些难看,想强攻上前。
蒋清渠这时走了出来,身披铠甲,眉眼中带着锐利锋芒,和往日的懦弱无能之相判若两人。
“萋萋,让开。”
司徒萋冷笑一声,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用眼神将他活剐了。“我竟不知,体弱又无能的宁世子,竟然还敢带兵打仗,见到一地死尸,没有掉眼泪吗?”
她强忍着手上颤抖,将银枪握紧,只等他上前,宁愿拼个同归于尽。
蒋清渠的语气冷下来,还有几分无奈:“司徒萋,让开。”
他连名带姓叫了她一次,几乎是立刻,司徒萋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红着眼眶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你何必要教身后将士无辜牺牲,百姓要的不过是一位明君,你又焉知新的君主不能做到?”
“我司徒氏的家规第一条,便是忠君爱国,真是不敢相信,宁世子也算皇室中人,能说出这种狗屁话来!”司徒萋身后的将士也同她一般不动,决心战死在金銮殿前。
这时崔远道却穿着身石青色文官朝服,慢悠悠走到他们二人之间,看了司徒萋一眼,笑道:“司徒姑娘何必如此顽固,你若让开,你,和你身后的人都能安全离开,若执意如此,便是株连九族的下场,你一人忠君,司徒府上下都要陪着死。”
司徒萋拎着银枪的手臂止不住颤抖,伤口裂开,血顺着小臂往下流,她浑然未觉,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崔尚书,也要做欺君叛国的逆贼?”
崔远道微微一笑:“非也,在下一开始就站在这边。”
“你们这是要逼我,非降不可?”司徒萋说完,突然拔出腰间绑着的短刀,向脖颈挥去。蒋清渠见她的手移向腰间时,脸色就变了,等司徒萋动手时已至她身前,用手死死抓住短刀。
刀刃仅在她脖子上划开一个细细的血痕,并没有刺进太深。
锋利刀刃陷进他掌心,血滴落在司徒萋衣襟上。
“松手。”蒋清渠凶巴巴地说了一句,司徒萋一愣,短刀被夺走扔到地上。蒋清渠的血还在流,他按住,然后吩咐两个人将她压下去。
崔远道看着小姑娘悲痛的眼神,风凉道:“哎呀,以后可要麻烦了。这种女人难哄得很,吃软不吃硬,你可别硬来,多在她面前装可怜认个错也就过去了。”
徐子恪骑着马从后面急急赶过来,看着蒋清渠的伤,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听说你们俩打起来了?她怎么只割你的手啊?”
蒋清渠被他的语气气笑了:“你希望她砍我脑袋是不是?”
“怎么会?”徐子恪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我看你这婚事是要黄了。”
“快闭嘴吧你。”
“行啊,以前一口一个子恪兄,现在就这德行。”
“滚滚滚!”被他越说越烦躁,蒋清渠直接赶人。
剩余兵马开始最后的清点,一部分人去找蒋子夜的行踪。
沈离经看着傅归元一步步走上金銮殿,却在龙椅前停下来,转身看着闻人宴。“事成之后,把你准备如何?”
闻人宴简单直接道:“成婚,养病。”
“先成婚,后养病?”
“是。”
沈离经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傅归元嗤笑一声:“他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沈离经见他还穿着一身和金灿灿的大殿格格不入的紫衣,忍不住道:“放在过去,要是有人告诉我,你以后能做皇帝,我定然是要将这人送到济世堂治脑子。”
傅归元反唇相讥:“放在以前,你告诉我闻人宴要娶你,我会让你抄一千遍闻人氏家规,再抄一千遍痴心妄想。”
闻人宴淡淡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蒋子夜还没找到。”
在见到局势已不可挽回时,蒋子夜带着李云宜离开了。
但是皇宫就这么大,他又能躲到哪去?
“我想,他应该是在驻春阁。”
他母妃就是病死在那里,沈离经第一次和他相见,也是在驻春阁的门前。
后宫里有许多女人连名姓都没能留下,蒋子夜的母亲张氏也是其中之一,被宠幸后意外怀上蒋子夜,就被赐了一个偏僻的驻春阁。因为不得宠爱,性子又懦弱,勉强生了孩子却没法护住他,不久后也病死在驻春阁里。
沈离经第一次遇见蒋子夜,是在宫里迷了路,正好碰见他被宫人责骂,她出手相助了一次,他带她走了出去。
后来见他可怜,便时常带些小玩意儿和吃食去看他。
当时年纪尚小,只知道与谁玩的来,并没有那么多高低贵贱之分,更不理会蒋子夜是什么身份,她甚至几次为了他和别的皇子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