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女——白糖三两
时间:2019-10-11 08:26:40

  蒋清渠也果真辜负了她的期望,三天两头被夫子指着鼻子骂朽木,虽然他在学业上确实愚钝了些,在吃喝玩乐上又样样不输京中纨绔,因此在众人中也算是玩儿的开。
  头顶着白瓷笔洗,后背又不准靠墙,对于徐子恪和王业两个习武之人来说站久了都受不住,蒋清渠养尊处优惯了更不用说,没站多久就歪歪斜斜。
  秦喻手上捏着书卷,只是朝蒋清渠看了一眼就让他浑身一抖,笔洗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小世子一身蓝衫顿时墨迹斑斑,如玉般的容颜上正往下滴着黑水。
  堂中众人忍不住回头,被夫子一呵斥又乖乖扭回来,憋笑憋得脸通红,有甚者更是笑得浑身颤抖,用力掐自己大腿。
  “笑什么笑!再笑都去陪他一起罚站!”他鼻子哼出一声,翘得他胡须颤了颤。“顽劣小儿。”
  徐子恪和王业忍不住笑出来,头上笔洗歪斜,二人立刻一闪,回身接住笔洗,干净衣衫滴墨不沾。
  二人干净利落的躲避只能显得一旁的蒋清渠更加狼狈,一身污水可怜兮兮的站着,秦喻忍无可忍,吼道:“滚出去收拾干净了再回来,上善卷抄十遍明天交来。”
  徐子恪和王业拉着蒋清渠就冲出去,也不管秦喻说的是让谁滚,徐子恪跑出几十米后才爆发出巨大的嘲笑声,王业拍拍蒋清渠:“清渠啊,不是我们不帮你,你这......”
  他苦着脸说道:“小弟不敢怨二位兄长,实在是自己愚钝,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他拿出帕子在池水边洗净脸,又听徐子恪说:“要不我们三人趁此翻出去喝个酒吧,不醉楼有个新酒叫什么神仙酿,去尝尝?”
  蒋清渠连忙摆手,慌乱道:“不可啊,我听闻丞相今日到书院来了,万一来巡视,在丞相面前逃学,我娘非扒了我的皮。”
  他这一提醒,倒让徐子恪想起来不久前见到的姑娘,闻人宴可不是去找她了,不知后果如何。
  徐子恪扒上墙头,说道:“不会,他无事待在书院作何,说不准早离开了,运气哪有这么差。”
  王业揪着蒋清渠的领子往墙边拖,“怕什么,有我们罩着你,若是还不成,你娘要揍的时候你就往四皇子那跑,他不是对你挺照顾?”
  蒋清渠缩着脖子没回答他,反而是指着树上,答非所问地说一句:“王兄看那树上,有个纸鸢。”
  纸鸢挂在枝头,有风的时候还随着花晃两下,徐子恪跳上墙头,跃几步就够到了纸鸢。蒋清渠羡慕地赞扬道:“子恪兄的轻功可真好。”
  王业和徐子恪把纸鸢翻个面,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这纸鸢实在是丑,哪个小女儿家会放这种东西在天上飞?
  就连蒋清渠看了一眼都张着嘴愣住了,小声说:“这纸鸢......好生奇怪。”丑得让人看不出是何物。
  “这画得是只乌鸡?”徐子恪疑惑道。
  王业嗤笑一声,评价:”小女儿家谁会在纸鸢画乌鸡,铁定是鹰隼一类。”
  蒋清渠又小声说:“其实......小女儿家也不会画鹰隼,一般不都是燕雀蝴蝶什么的。”
  徐子恪拧着眉甩了甩纸鸢:“你觉得这像燕雀蝴蝶?”
  蒋清渠抬眸又看了一眼:“......”
  “少说这些屁话,走不走,再不走没机会了。”徐子恪不耐烦的催二人,王业轻轻一跃就坐上墙头,这方蒋清渠扒着墙头艰难的攀。“子恪兄,你快拉我一把!”
  徐子恪嫌弃的摇摇头,冲他伸出手:“我说,你当真是一点功夫没学,丢人啊......”
  蒋清渠艰难的攀上去,挂在墙头大喘气;“......王,王兄啊,一会儿护卫看到......”
  不等他说完,徐子恪和王业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身后,徐子恪哆哆嗦嗦地说:“娘的,不会吧......”蒋清渠挂在那儿扭头瞄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西天,手一松就从墙上摔下来,发出一声哀嚎。
  沈离经笑了一声,瞄向身边的人,心想:还真是一个个都怕闻人宴,从前在青崖山,几个小师弟都是绕着他走,一旦临到闻人宴监学巡夜,再皮的弟子都老老实实。
  闻人宴修长的身形往那一立,冷冽的眼神只是轻轻一扫,墙上的二人立刻跳下来,把地上的蒋清渠捞起来,在闻人宴面前站得笔直。
  “找郁覃领罚。”嗓音低沉缓慢,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郁覃是闻人宴的护卫,武功高强又好说话,闲来无事还会教学生武功,找他领罚就权当是强身健体了。
  二人听到找郁覃领罚面上一喜,连忙拉着一脸生不如死的蒋清渠离开。徐子恪还特意打量了沈离经几眼,这一看就让他心里一惊。
  这不是宫宴上的冰美人吗?居然胆子这么大往男院跑?还好好的和丞相站在一起!
  他还想多看几眼,看个仔细,猛然间接触到闻人宴不太友善的目光,连忙扭过头拉着蒋清渠飞奔。
  沈离经看到墙边的纸鸢走过去捡起来,微微盈身对闻人宴道谢:“谢过丞相,既如此,小女便告辞了。”
  他点点头,任由她离开。
  沈离经回到女院的时候闻人熏正坐在石头上哭哭啼啼,她的侍卫冷眼旁观。
  倒不是没哄,只是无论侍卫怎么哄,闻人熏都哭闹着要纸鸢,他索性任由她哭,哭累了沈离经就回来了。
  沈离经蹲下来揉揉闻人熏的脸蛋:“你父亲可是闻人氏家主,母亲是公主,叔叔又是当朝丞相,他们都那么厉害,怎么你是个小哭包呀?”
  “熏儿才不是小哭包!”小丫头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透亮的泛着水光。沈离经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由得有点心虚。
  “纸鸢给你带回来了,修好了就能玩,姐姐先回去了,你乖乖听话知道吗?下次过来给你带糖。”沈离经面上露出哄小孩的微笑,心里却在嘀咕:下次绝对不来。
  好不容易哄好了闻人熏,等她回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其他学生都端坐好,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染料。
  台上端坐的人板着脸,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不满。
  沈离经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死不死居然是闻人霜。
  “坐下吧,念你初犯便饶你一回。”闻人霜看到她迟到自然是不满,又想到在院子里哭闹个不停的闻人熏和她衣裙上的泥土,多少也能想到一些,摊上这么个小祖宗难怪迟到。
  闻人霜画技名满京城,师父是天下第一的丹青画手,让她屈尊教一群娇滴滴的小姐作画,对她而言简直是折辱了她。
  闻人霜心高气傲,她教出来的学生就算不能做到青出于蓝,也定是那百里挑一的俊才。
  偏偏当初的沈离经是个例外,无论画多少遍也没有进步,最后索性不学了。
  不必其他人说沈离经自己也知道,闻人霜肯定是觉得自己的画简直是玷污了她的眼,辱她的名声砸她的招牌,就算自己不死闻人霜都得找个刺客替她清理门户。
  一想到这沈离经就不敢提笔,自己的画技差到什么水平她还是有数的,尤其时隔多年,让闻人熏来画都比她来得好。
  身边的小姐们已经开始调墨勾线,唯独沈离经还对着几块颜彩发呆,心中不听念叨:我愿意立刻吐一口血结束这种局面……
  闻人霜注意到了沈离经握笔不动,眉头一皱就要朝她走来。
  就在这时,一人至门庭前,一阵风吹得石榴红衣裙肆意飞舞,吸引去堂中不少人目光。
  待看清来人后,这些小姐们脸上的表情或为鄙夷或为好奇,更多人是面无表情地继续作画。
  沈离经看她眼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只听闻人霜冷冷说道:“司徒萋,你若是不愿来就回去,为止书院不是你想来便来的地方,以你的资质本不该入我门下,你应当知道自己是承谁的福,岂不自惜,你若有你妹妹半分用功,我绝不多说一句。”
  居然是那个当街挥鞭子的小姐!
  闻人霜这么一说沈离经顿时想起来了,那个和两个纨绔当街斗殴的司徒萋竟是她。回想到当日飞扬跋扈泼辣凶悍的姑娘,现在被闻人霜几句就说得脸色发白。
  “坐回去。”闻人霜面色冰冷的撇下这一句后回到台上,也忘了沈离经不动笔的事了。
  司徒萋走进堂中,朝沈离经的位置看了一眼,眼睛眯起神色颇为不满,接着才走到最后一排寻了个位子坐下。
  沈离经一脸茫然:她是看我吗?为什么这种眼神?
  背后一个小姐知道沈离经不清楚状况,用笔端戳了戳她,提醒道:“你坐在她的位置上。”
  什么?
  沈离经睁大眼,一脸茫然。
  怪不得第一排空了个位置,闻人宴非让她坐在这里,简直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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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送药
  堂中墨香缭绕,落笔是行云流水。
  有人画上是浓黑淡青染出的嶙峋怪石和浩瀚沧浪,也有人用岩彩染勾出艳丽夺目的花鸟楼阁。
  闻人霜打量沈离经许久,见她还不动笔便忍不住了,问她:“为何不迟迟下笔?”
  她在考虑编个什么理由。大概是几年前被重创,经脉受了伤的缘故,提笔时手总是抖个不停,直线都画不好,这般情况还不如不画。
  沈离经执笔示意,闻人霜也看出了她手上无力,笔尖抖个不停。
  “这是为何?”
  “我幼时摔伤过手臂,这才......”她沉下眼睫,唇瓣轻轻抿着,配上温婉可怜的脸蛋,让人忍不住的心软。
  闻人霜不为所动,还是冷着一张脸,正要发话时一人叩了叩门框。
  是闻人府的一个侍女,腰间有块环形玉佩,还是个地位较高的内侍。
  “惜兰先生,叨扰了。”她对闻人霜微微一福身,把目光投向沈离经。“崔姑娘,二公子有请。”
  堂内一时哗然,连闻人霜的脸色都不太好。
  这闻人府中能被叫二公子的除了闻人宴还有谁。
  这些小姐本就对沈离经诸多疑问,一个在丞相课上走神,在惜兰先生课上迟到,霸占司徒萋的位子,现如今又被丞相相邀。
  所有人都在好奇她的身份,但顾忌着闻人霜还在这,都不敢有太大的骚动,只能按捺心中疑惑和旁边的姐妹交换眼神。
  “可有说何事?”
  “似是崔姑娘的兄长不放心......”
  这么一说,那些看她的眼神又变了。
  肯定是把她当成恋家的娇小姐,没有兄长和婢女就什么也做不成,才刚来就受不住想回家了。
  沈离经低头看着鞋尖上的珍珠,装作看不到那些鄙夷的目光。
  “还愣着做什么。”闻人霜板着脸说道。
  她连忙起身,边走边整理跪坐留下的折痕,出了门又问:“我兄长找我,为何是要去你们丞相那里。”
  “丞相吩咐的话,奴婢也不知。”
  沈离经也不好多想,这个时候若崔远道和闻人宴走得太近倒是容易模糊他的立场,并不是件坏事。
  闻人宴这个丞相当了三年,绝对算得上清廉公正,但对于几个皇子和权臣之间的明争暗斗一向是不参与,好像再大的事也不能让他放在心上,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做派。
  拉拢闻人宴这种人风险未免太大,他这种人迂腐沉闷,是闻人氏男子的典型例子。说到礼法教条第一个就能想到他们闻人氏,这种言情书网肯定也成天教导子孙忠君爱国清廉正直。
  *
  静安居里寂静得犹如远山,除了偶尔几声鸟鸣以外,似乎这红梅楼阁静止在画卷里,染不上人间烟火气。
  沈离经踏入静安居的门,只觉得连花瓣落地的速度都慢了下去。这里种着的梅树又长高了好多,已经盖过了阁楼,枝丫都快穿过窗户探到屋里了。
  她抬头看上去,二楼巨大的窗透出两个身影,一素白一黛青,面对面正坐似是在下棋。
  崔远道和闻人宴下棋,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青崖山曾经有一个无聊至极的棋艺大赛,众师兄弟在他面前输得只剩下里衣,本来按理算是连裤子都该脱了,但闻人宴认为这样太失仪,给了他们面子脱到里衣即可。
  “奴婢便送到这里,公子向来是不许旁人进去,姑娘直接上二楼便是。”
  “多谢。”
  沈离经熟练的拐上楼梯,余光打量处皆和从前别无二致。
  二楼窗户巨大,简直快占了一面墙,窗子的门可拉开,挂着卷帘。
  拉开以后就往里透风,她看到地上果不其然铺了浅浅一层花瓣,二人不知是坐了多久,衣袍上也堆了不少鲜红来。
  闻人宴白衣染上点点艳丽红色,抬眸看向她的一瞬,墨发纷飞,衣袖翩然,似妖又似仙。
  沈离经朝他们走过去,楼上风大,竟也把她的裙角吹得乱飘,身上的禁步环佩相击叮当作响。
  崔远道这才注意到她来了,盯着棋局愁眉紧锁的脸舒展开,笑道:“琬妍,快过来。”刚一说完他就注意到了沈离经裙子上的污迹;“你又摔哪儿了,这么大个人走路都不会走。”
  沈离经:你可闭嘴吧你......
  “怎得穿这么少,刚才起了风,我把外裳给你,快披上。”崔远道作势就要脱下身上的大氅,闻人宴这个时候却开口道:“崔公子不必如此,我桌边就有,让崔姑娘披上吧。”
  沈离经立刻拒绝:“谢丞相好意,不必了。”说完后她见闻人宴的眼神都变得冷冽了几分,好像自己惹他不快了一般。也是,丞相好意自己还拒绝,他定是觉得被拂了面子。
  崔远道催促:“什么不必了,让这风吹出病来怎么办。”说完后直接自己去拿了闻人宴散在桌边的外裳,不容拒绝地砸在她身上,的确是砸,把她的脸都罩住的那种。
  闻人宴的衣袍盖在她脸上的一瞬,扑鼻的冷梅香气席卷而来,她整个人一愣,然后迅速把衣袍拉下来披好,内心暗骂崔远道这个蠢猪。
  京中未出阁的女子将外男的衣袍披着,传出去不知道要落多少口舌,偏偏崔远道这个做哥哥的没心没肺,半点也不觉得不对。
  她小心翼翼打量闻人宴脸色,发现他神色平静,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礼数,内心暗道奇怪。要知道闻人宴最讨厌别人碰他,臭毛病多得很,但凡是别人穿过的衣物他概不会再碰,怎会做出主动把衣袍给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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