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的步骤决定一张画好坏的一半……”
他拽拽半天都没吱声的女孩围巾:“我跟你说话,你在没在听?”
“在听。”
陈遇咬住嘴里快要化掉的巧克力,甜的她发腻:“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
江随扫扫走廊,干巴巴的冷风在吹:“下不了。”
陈遇还是觉得会下。
有时候她的预感挺灵的。
譬如这次。
所以她背包里揣了把伞,家里最大的一把。
能站得下两个人。
至于为什么早上已经出了小巷,又掉头回家换的大伞,陈遇跳过了那个环节。
自我提问没有意义,答案早就出来了。
教室里又冷又静。
江随晃了晃腿,屈指在课桌上敲着:“不是要睡觉吗?趴会儿。”
陈遇因为“一起睡”那句话,趴不下去。
“怕冻着?没事儿,”江随挑挑唇,“我外套给你盖。”
陈遇更趴不下去了。
“又不想睡了?”江随咕哝,“女人真善变。”
陈遇:“……”
下一刻她忽地惊道:“下雪了。”
江随反应过来时,小姑娘已经跑了出去,他呆在课桌上,望着走廊外的飞雪,喃喃:“还真下了。”
雪花不算大,在空中飘飘扬扬。
陈遇趴在走廊看雪,心里的那些纷乱思绪都渐渐平息,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沉静。
有一个脑袋凑到她的脑袋旁边:“一下雪,就要过年了。”
陈遇这会正在咬着巧克力,一不留神牙齿磕到了舌尖,她“嘶”了声,疼得蹙了蹙眉心。
江随面部一黑:“我看看。”
陈遇往后仰,躲开他的手:“不用。”
“什么不用,舌头咬到可大可小,”江随把她拽回来,“张嘴,啊。”
陈遇听着他对待小朋友的口吻,不禁哭笑不得:“都说了不用,你离我远点。”
得到的是一声咒骂:“我操,你舌头流血了。”
陈遇飘忽的眼神一顿,少年的面上只有担忧跟紧张,她轻呼气,是自己想太多,这位少爷正直的不得了。
这一放松,就忘了挣扎。
江随捏着她的脸颊,看她的小半截舌尖,眉头皱得紧紧的:“怎么咬这么狠……”
陈遇的鼻息里全是少年的干净气息,裹挟着强烈的血性,她有些不适,热度爬满整张脸,朝脖子上冲去。
“行了,别看了。”
江随嗅着她呼吸里的香甜,不知不觉心猿意马,全身燥热,肾上腺素狂飙,他的眼神暗沉沉的,着了魔似的,喉间发出一声低浑声音:“要看。”
说着就把腰背弯的更低,一点点凑近她。
心脏剧烈跳动着,青涩的爱恋缠上他的神经末梢,从他眼底迸发而出。
我想吻你,就吻一下,求你了,我就吻一下。
而当江随快要碰上女孩的嘴唇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道喊声。
“陈遇,江随!”
于祁站在香樟树底下,不知看他们看了多久,深灰色外套的肩头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旁边还有之前那个谢三思说的,身材很吊的高个子女生。
陈遇立刻推开江随,用最快的速度平复自己,若无其事地往下看。
先前在体育馆没注意那个女生,现在注意了,视线轻飘飘一掠,身材确实……吊。
江随满脸阴霾地冷冷瞪了于祁一眼,转头时面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女孩,眼底的神色有些复杂。
不清楚她为什么没有躲,也不清楚他要是真的吻上去,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打他,骂他,彻底不理他了。
所有的可能,都他妈在于祁那孙子的一声喊下粉碎。
江随往女孩看的方向瞥了瞥,想到什么,他在她耳边呵气:“羡慕啊?”
“没什么好羡慕的,A跟D都是字母,一样。”
这话说完就被踩了一脚。
江随看着球鞋上的浅灰印子,眼前浮现了几个记忆片段。
他跟小黄毛第一次正式打交道,就是那天早上,七八点钟的楼道里,他的灌汤包被她撞到地上开始的。
当天在厕所里,她还踩到了他的鞋子。
几个月前的事,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那时候他鞋脏了,没法忍,气的爆了几句粗口,黑着脸回去换鞋刷鞋,现在却只是看了眼,半点脾气都起不来。
今日不同往日了啊。
陈遇发现江随一直在看自己的鞋子,误以为他在暴走的边缘,就凉凉道:“不脏。”
江随笑了声:“嗯,不脏。”
他眼尾上挑几分,冲上来的于祁恶声恶气:“喊我们干嘛?”
于祁没出声,高挑美女挥挥手:“嗨。”
长发烫卷,黑色低领长毛衣搭着红色短外套,底下是裹着丝袜的笔直双腿,配双柳钉小皮靴,腿长腰细,凹凸有致,身材十分亮眼。
陈遇面无表情。
江随把她拉离走廊:“傻站着干什么,雪都往你身上飘了。”
俨然没给眼神。
被无视的美女:“……”
她偷偷戳于祁,先前说的计划怎么样,你追你的,我追我的,我俩合作共赢。
于祁当她放屁,温声对陈遇道:“我邻居,流云画室的。”
陈遇没露出好奇之色。
江随戏挺多的,他哟了声,尾音懒洋洋地拖长:“青梅竹马啊。”
于祁脸一抽,他的眼睛看的是江随身旁的女孩,俊秀的眉眼间一片温柔:“吃过了?”
陈遇点点头。
于祁问道:“那老师有没有找过你们?”
陈遇尚未开口,江随就替她接下这话茬,气焰嚣张凌人:“关你鸟事。”
于祁依旧看的陈遇:“素描的分数已经出来了。”
陈遇的呼吸微微滞了下,没其他反应。
于祁从她的这个小变化中得出几个信息,她知道了这件事,被老师找过,而且,没考好。
江随见于祁还他妈在看他家小陈同学,极度不爽,似笑非笑道:“怎么着,拿了第一跑来炫耀?”
于祁的表情有一瞬的微妙。
陈遇捕捉到了,集训后半程也剩下不多了,画室每次周考月考的排名基本已经固定,没有什么大变动,她发挥失常,第一没落到于祁头上,那就只有……
有个名字从她的唇齿间窜了出来:“是江随?”
于祁挠额头:“嗯。”
陈遇追问:“确定了吗?”
“确定了,”于祁说,“老师跟我说的,我比他少0.5分。”
女孩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那一刻她鲜活极了,让他感到惊艳。
她并不在意他的分数,在意的是别的事,别的人。
一旁的江随怒骂出声:“我操,我在这呢,你们俩说你们的,当我是空气啊,还有他妈老赵也是,不找我,找别人说个屁……”
陈遇忽然扭头,仰起脸:“你拿了第一。”
江随低眸,对上她清清淡淡的目光,怒火瞬间就没出息的消了大半,他弯了弯腰,离她近点,看着映在她瞳孔里的自己,漫不经心道:“然后呢?”
“水粉好好画,争取把第一也拿下来。”
陈遇看着他,眼里亮如星辰,声音清晰悦耳:“考到这次联考的总分第一。”
江随愣了下,胸口火热:“好,我考第一。”
第46章
江随给了陈遇承诺, 说到做到,今年T城的所有画室联考, 他的总分是全市第一。
素描以0.5分压了于祁,水粉压的是陈遇,足足高了十一分。
更别说甩了陈遇后面的于祁跟其他人多少。
晚上赵成峰的心情很好, 他把江随的素描跟水粉都用胶皮封上,贴到房梁最中间最高的地方。
站在大厅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江随的心情却不怎么爽。
考了第一, 小陈同学并没有给他颁发一个媳妇, 也没有奖励的抱抱。
只有一块金丝猴。
还是自己之前给她买的。
好吧,金丝猴就金丝猴,比没有强。
她把自己喜欢吃的给他了,自愿给的, 眼里还有一点笑意,很大的突破了。
妈的,糖还舍不得吃。
04年的这场大雪稀稀拉拉下到12月底, 元旦那天好不容易放晴。
画室没放假。
快要冻死人的鬼天气, 大家把手缩进袖子里,拿着笔哆哆嗦嗦画画。
一个个犹如风烛残年一般,简直了。
陈遇也冷,手还很干,指甲周围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倒刺, 惨不忍睹。
大宝揣在背包里,想起来就擦擦, 还是没用。
江随看小姑娘一边画画,一边咬倒刺,眉头皱了皱:“别咬了。”
话音刚落,一滴血珠就从她的唇间溢出,她蹙眉吮掉。
水润的唇轻动,带起细微的,湿腻的音色。
江随呼吸一顿,低低骂了声:“操。”
推开凳子,丢下铅笔走了出去。
江随在楼下吹冷风,满脑子都是女孩吸吮血珠的画面。
喉头一阵干燥,体内热流乱涌。
这反应来的凶猛,如排山倒海,一发不可收拾。
江随低眸看了看自己,懵了下:“我操了……”
他不知所措:“操了,我操。”
有人往这边来,江随快速把外套往下拉拉,搓了搓烫热的面部,闷头直奔附近的小店。
不多时,江随蹲在门头底下,甩甩烟盒,拔了一根衔住,用手挡着风把烟点燃,眯着眼抽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压上澎湃的欲望。
战况激烈。
小店在小白楼东边,离的不远,画室里的人经常过来光顾。
店里就一个大爷,记得江随,这会见他蹲着抽烟,垂头丧气的样子,就问了声:“小伙子,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江随没理,他能有什么困难,不就是被喜欢的小姑娘撩起来了吗?
这算什么困难?
呵呵,一点都不算,就是要被玩儿死了而已。
江随叼着烟,对着地面喷吐一口烟雾,冷不丁地听到大爷来一句:“跟你小女朋友吵架了?”
“……”
江随嘴边的烟一抖,惊悚转头:“小女朋友?”
大爷数着铁盒里的硬币,苍老随和的声音夹在嘈杂声里:“就那个长得很白,瘦瘦小小的姑娘,你们昨天不是还来我这买猫耳朵的吗。”
江随眯眼,神色晦暗不明:“谁说她是我女朋友?”
“你们画室的人说的。”
大爷发觉气氛不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门头那里的小伙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和蔼。
江随用牙咬住烟蒂,咬下一圈深深的印子,喉咙里碾出模糊的两个字:“不是。”还不是。
大爷挺诧异的:“不是啊,我看你们挺好的啊。”
老人干枯的手一个个数着一角一分的硬币,数完一遍又数一遍:“又般配,又有夫妻相。”
江随乐了,买走了小店里最贵的两包中华。
快放学的时候,陈遇站在水池边,拿着水粉笔在水桶里扫动,清理清理边边角角的颜料残留,手不想伸进去。
实在是没那个勇气。
旁边几个女生挤在一块儿打肥皂洗手,冷的跺脚抽气。
“我想回学校了。”
“我也想回去,画画好冷,一个颜料盒洗下来,我想死的心都有,再刷个调色盘,我基本废了。”
“天真,在学校里上课不冷?翻书不冷?写字不冷?做作业不冷?写卷子不冷?”
“……”
五连击让其他女生花容失色,还是画画吧。
那几人走后,厕所里的人气一少,温度都像是下降了十几度。
陈遇打了个哆嗦,她把水桶里的脏水倒掉,对着水龙头装一些水,继续拿水粉笔在桶里划拉。
手没沾到水,还是有凉意往毛孔里钻。
右手的小手指有点痒,陈遇抓了抓,希望不要涨冻疮。
那个位置要是涨了,肯定会磨破,画画的时候,冻疮往画纸上蹭,能蹭出一滩水。
陈遇心不在焉。
脖子后面忽然拂过温热的气息,她吓的剧烈一抖,手里的水粉笔晃动了一下,把水桶带倒了,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江随:“……”
陈遇:“……”
江随去拿靠在窗边的拖把:“反应怎么这么大。”
陈遇没表情:“我在想事情。”
她又不动声色说道:“你刚才干什么呢?”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江随没好气,“我是想提醒你,水粉笔被你那么高,会刺毛。”
陈遇捡起地上的水桶跟水粉笔:“早就刺了。”
江随“啧”了声,刺成喇叭花了都。
笔是之前用坏了的,陈遇哪舍得用好笔洗水桶,她挪开位置,看江随拖地上的水迹。
很熟练,也很利索。
陈遇又往后站站:“你在家干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