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有气无力道:“嘉普和嘉兴能保得性命,已属万幸,你也别哭了。”
赵慧茹泪流不止,“皇上太过无情,不管我如何哭求,都不肯对嘉普和嘉兴网开一面。”
赵太后道:“哀家活到这个岁数,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不知道皇后几时能明白这个道理?”
赵慧茹叩头道:“姑母教我!”
赵太后示意赵嬷嬷扶她坐起来。
待在榻上坐好,她才拍拍榻边道:“皇后起来说话。”
赵慧茹忙站起来,坐到榻边,拿过赵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泪,方道:“我如今能仰仗的,只有姑母一人了。”
赵太后苦笑一声道:“哀家拖着病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你又能仰仗多久?”
赵慧茹一听又流泪了。
赵太后摆手道:“如今你只能破釜沉舟了。”
赵太后斟酌着言词道:“听闻皇上已令崔元舟整顿兵马,不日将奔赴边境,攻打元国。你须得舍下景瑞,让他随军出行,趁机夺取崔元舟手中兵权,再打个胜仗。彼时回京,大臣自会奏请皇帝,求封景瑞为太子。只要景瑞手中握着兵马,再当了太子,何愁大事不成?”
赵慧茹咀嚼一遍赵太后的话,摇着头道:“姑母,景瑞年轻,没历过事,甚至没出过京,他怎么可能夺得崔元舟手中的兵权呢?且他又没打过仗,怎么能打赢元国呢?”
赵太后斥道:“糊涂啊!景瑞没历过事,你难道不会挑两个历过事的下属跟在他身边,随时出主意,帮扶着他么?他没打过仗,你难道不会说动两个副将,先许以高位,让副将助着景瑞么?”
她喘一喘气道:“而且,只要景瑞出京,你至少就保住了一个儿子。”
赵慧茹听得怔怔的。
赵太后见她还不解,叹气道:“你附耳过来。”
赵慧茹忙凑近赵太后。
赵太后在她耳边道:“皇帝不是事母至孝么?哀家病了,他每日必过来侍疾,有时还会尝药。只是哀家喝的这些药中,难保没有毒性。皇帝多尝几回,也难保不出事。”
“皇帝一中毒,合宫也逃不出干系去。一声清查,不管是你,还是皇子公主们,皆要禁足。待闹一场,哀家借着一点余力,先除了贵妃并她的儿子……”
“到时景瑞再从京外回转,他是清白之身,自能登上帝位。”
赵太后低声,授了许多机宜。
赵慧茹先是惊惶,接着点头。
赵太后再道:“崔元舟不是喜欢罗文茵么?你悄悄派人去缚了罗文茵,剥了衣裳,趁崔元舟不在府中,便把罗文茵搁到他床上。待得他回府,一揭被子,再有人当场见了,自会把事儿扬开来。皇帝听得此事,定对崔元舟有意见。”
“君臣既生隙,崔元舟要领军出行,景瑞自请随军,没准还能得个监军之职。”
赵慧茹听完,拜谢道:“若没有姑母,只怕我们就任人宰割了。”
赵太后道:“记着,凡事要考虑周全,走一步思三步。”
赵慧茹点头。
赵慧茹从寿春宫出来,疾速回了凤仪殿,马上召见三皇子张景阳。
张景阳很快来了,问道:“母后召见,有何要事?”
赵慧茹问道:“上回皇上让你助着林公公诸人清查是谁指使海子在御花园放蛇的,你可查清了?”
张景阳恼火道:“至今没查清。但儿子怀疑,此事跟二哥有关。”
他嘴里说的二哥,是罗文秀所出的儿子张景昭。
赵慧茹问道:“因何这么怀疑?”
张景阳道:“有小宫女瞧见,海儿曾半夜里悄悄去见二哥,隔几日,海儿便出宫买蛇,顺道回了一趟家,给了父母一笔钱,让父母拿去养老。”
赵慧茹问道:“你有没有将此事奏报皇上?”
张景阳道:“林公公也知道此事,不须儿子再奏报,料着父皇已知道了。只是没有拿到实际证据,不好去拿下二哥质问。”
赵慧茹冷笑一声道:“罗家诸人,皆装腔作态,一肚子坏水,你要小心他们。”
她说完,招手让张景阳近前,低声道:“有一件事交给别人去办,母后不甚放心,却要交给你。”
张景阳忙道:“母后只管吩咐。”
赵慧茹压着声音道:“你今儿出宫,去见刘松明,递给他几句话,他自知道要如何做。”
说着在张景阳耳边低语。
张景阳听完赵慧茹的话,面现诧异之色,低声问道:“母后,刘松明不是只效忠崔元舟么,肯听咱们的话?”
赵慧茹道:“你只管跟他说那么几句话,他肯不肯听,是他的事。另外,你行事须得守密,万不能露了行踪,也不能让人知道你去见过刘松明。”
张景阳点头道:“母后放心。”
待张景阳退下,赵慧茹便暗暗自语:刘松明,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她嘴里的刘松明,是崔元舟身边的副将。
刘松明的父亲刘瀚,当年本是赵帝为女儿钦点的驸马。
赵帝禅位,让女儿和新帝成亲,刘瀚便出京,移居乡野。
二十几年前,赵太后听闻刘瀚病亡,剩下幼子刘松明无人抚养,便特意派人去接了刘松明进京,托在刘氏一族中养大。
刘松明长大后,从了军,在崔元舟帐下听命,于今已升为副将。
刘松明跟赵太后这层关系,十分秘密,赵太后除了赵慧茹外,并没有告诉过他人。
罗文茵并不知道危险将近,这一晚捏了一些药饼,在灯下对着镜子左涂右涂,涂完转过头问宝珠并吴妈妈诸人道:“你们瞧我现下像谁?”
吴妈妈诸人齐齐惊奇道:“夫人,你这模样,不是跟宝珠一样么?”
宝珠也跑上前,凑近罗文茵站着,一起去照镜子,惊叹道:“真的好像!白御医教的这个易容术,夫人这是学会了?”
罗文茵笑道:“还不算学会,也就你脸型跟我差不离,才能画得像,要是我画成吴妈妈,那肯定不像。”
众人一听全笑了。
宝珠笑着问道:“夫人能不能把我易容成您?”
罗文茵笑道:“你过来坐着,我试试看!”
半个多时辰后,宝珠从镜子前转过头来,众人惊呆了,隔一会喊起来道:“灯下瞧着,这模样就是夫人啊!”
罗文茵笑道:“且待我和宝珠换了衣裳,出房去走一走,看看家人下等,可认出我们来?”
众人嘻嘻哈哈应了。
罗文茵便拉了宝珠进里间,找了一套衣裳给她换上。
宝珠迫不及待要出去让吴妈妈诸人瞧瞧自己的“花容月貌”,笑道:“夫人,我先出去,您慢慢换。”
罗文茵笑着应了一声,脱下衣裳,换上宝珠的衣裳,待她整理好裙带,推开门出去,一下惊呆了。
屋子里一众人全倒在地下,不见了宝珠踪影。
第68章
室内残存着一股异常的香味。
罗文茵迅速掩了鼻子,大喊一声道:“来人,有贼!”
花大娘率先跑了进来,一进房扫视一眼,失声问道:“宝珠,夫人呢?”
罗文茵忙抬袖一抹脸道:“是我。”
花大娘惊异一下,一手拉着罗文茵,一边去开窗透气,又大喊道:“进贼了,快来人!”
管家很快带着护院跑来,一进房见婆子丫头倒了一地,再一嗅房内残香,气恼道:“好一个贱贼,还用上了迷香。夫人没事么?”
罗文茵喊道:“我没事,贼人掳走了宝珠,你们快去追!”
待管家带着护院追出去,花大娘忙拿水泼地下的吴妈妈诸人。
吴妈妈一醒来,先是茫然,再一看站在身边的罗文茵,猛然回过神,惊惶问道:“夫人呢?夫人呢?”
罗文茵忙安抚道:“吴妈妈,是我。我刚抹掉脸上的东西。”
吴妈妈一听是罗文茵的声音,这才略略镇定,紧接着又喊起来,“那个贼人,拿着一管东西从窗边吹进来,我才要张口喊,就晕了过去。他是不是掳走了宝珠?若是的话,那定是冲是夫人来的。”
罗文茵紧紧抿着嘴,心内翻腾着,是谁要掳自己?
这人能避开护院诸人,悄无声息进罗府,自然不是那等三脚猫的浪荡子,而是身手极好之人。
现下推测不出对方是那一方人马,但能知道的是,自己处境极危险。
很快的,罗文轩和罗文远也过来了,见得罗文茵好端端在房中,这才松口气。
稍迟,管家带着护院回至罗府,进去跟罗文茵禀道:“夫人,那贼人身手极快,却是跑得没影了。现下可要报官府?”
罗文茵摆手道:“官府动作慢,还是去崔将军府上,请崔将军帮忙找人吧!”
管家领命下去。
一个多时辰后,管家喘着气跑进来跟罗文茵禀道:“夫人,找到宝珠了。”
罗文茵惊喜,问道:“在何处找到的?人呢?”
管家答道:“在崔将军府上找到的,崔将军亲驾了马车把人送过来,我先骑马过来禀报。”
众人齐齐诧异,贼人掳了人,怎么是在崔将军府上找到人的?莫非……
众人又不敢猜测了,只去看罗文茵。
罗文茵定定神道:“且待崔将军到了,听听他作何解释?”
一会儿,婆子揭了帘,宝珠冲进来,一见罗文茵好端端的,犹带了哭音道:“夫人没事就好。”
罗文茵忙站起来拉住宝珠的手,看了看她,见她没有受伤,一时也松口气道:“你没事么?谁掳走你的,可看清楚了人?怎么会在崔将军府上?”
宝珠惊魂未定道:“我换好衣裳出来,嗅到一股异香,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至醒来,却在被窝内,听得外间有脚步声,心里一急,想要起来,一摸身上,却只有里衣,只好又缩回被窝内。”
“没料到一群人进了房,其中一个来揭被窝,还笑说什么崔将军是不是金屋藏娇了,房中一股香气什么的。”
“我当时大惊,死死拿被子蒙着头,还是,还是被人揭了被窝……”
“我闭着眼睛,听得揭被窝的人啊哈了一声,其余的人也啊哈一声,还有一人嘀咕说,是谁说崔将军房中有绝世美人的?这不是瞎说么那些人说着,全退出去了。”
“接下来脚步声响,是崔将军进了房。”
“崔将军让婆子拿衣裳给我换上,外间又有人说罗府管家来求见,崔将军就送我回来了。”
罗文茵听得暗惊,这是一个阴谋!
来人应该是想掳走自己,送至崔元舟床上,再让人揭了被窝,让自己身败名裂。
是谁这么恨自己?
乌兰?赵皇后?
赵皇后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不希望自己进宫,才做下这等事?
罗文茵正分析,崔元舟也进来了。
“表妹,你没事么?”崔元舟看一下罗文茵,松口气道:“没事儿就好。今晚我会派人在罗府值守,你且放心。”
罗文茵点点头,跟吴妈妈诸人道:“我跟表哥说说话,你们且下去。”
待众人退下去,罗文茵便把自己分析的说了,又道:“表哥,今晚这桩事,透着古怪。是谁有这么好的身手,避开护院进了罗府,又能避开崔府的人,扛着宝珠进了你的房?”
崔元舟道:“我一路过来,也想着此事,寻思着府内必有内奸。好端端的喝酒,一群人突然就要进我的房,说我房中藏了女人,待揭了被子一看,见是宝珠,又齐齐嘘一声跑了,似乎挺失望的。”
“待我回去,定要查问,他们说我房中有女人,是从哪儿听来的?又为什么失望?是不是心中想着我房中之人是你?现下这事,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除了针对你,怕也是要针对我的。”
“我不日将领兵出征,若和你有个什么谣言,皇上听了,岂不是……”
他顿一下,“亏得掳错了宝珠过去,宝珠拉被子蒙着脸时,又把脸上涂的东西蹭掉了,没让人误会是你。”
罗文茵咬着牙道:“表哥,你明天进宫,将此事禀了皇上。说不定,是宫中有人要针对你我呢!”
崔元舟应下。
张子畅第二日听得此事,掼下杯子道:“看来有人不安于室,又想搞事情了。”
崔元舟道:“皇上,臣即将领兵出战,这当下要是府中或是军中有内奸,须得早些把人诱出来,不能留着祸害。”
张子畅点头道:“朕派两个人给你,助你调查。”
待得崔元舟告退,林公公禀进来道:“皇上,大殿下求见!”
“宣!”听得张景瑞求见,张子畅眉头微微一蹙。
若儿子此番过来,又是为赵氏一族求情,定当喷他一脸,再不容情。
张景瑞进了殿,行礼毕,便道:“父皇,儿臣今早听得传言,说崔将军府中或是军中,藏有内奸,不知道此事真假?”
张子畅淡淡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张景瑞便有点慌张,低头道:“儿臣是想着,父皇苦心谋划攻打元国,若是崔将军府中或军中出现问题,岂不误事?因想帮父皇分忧。特来请父皇恩准儿臣随军出行。到时崔将军部将有什么不妥,儿臣也好及时使人飞马奏报父皇,也能以皇子身份,助崔将军镇服部将。”
张子畅盯着张景瑞道:“你要随军出行?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母后的主意?”
张景瑞直起身子道:“父皇,此事是儿臣自己的主意。儿臣想着自己身无寸功,如今已娶妻生女,为着妻女,也该立些功业。且李将军攻打游离国,带走了大部分能征惯战的部将,剩下给崔将军的部将,不是浪荡之人,就是出身权贵之家,这些人并不容易降服。若儿臣随军,身份在此,关键时刻总能起降服作用,助崔将军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