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煜垂着的嘴角悄悄勾起,没有直接拒绝,就是默认了。
傅清凝回到府上时,天色渐晚,黄昏的夕阳落在园子里,一片温暖,树下的吴氏躺在椅子上,抚着肚子微微笑着,傅清凝见了,心里也安宁下来。
当初她不想那么快嫁人,很大的原因是舍不得离开吴氏和傅诚,不想让他们孤单。
听到脚步声,吴氏睁开眼睛,温柔笑问,“清凝,回来了?”
傅清凝抬步上前,伸手去扶,母女两人进屋,嬷嬷急匆匆进来,看到傅清凝后顿住脚步,欲言又止。
吴氏疑惑,正院的事情吴氏一般都不会避开傅清凝,嬷嬷做出这副模样倒是难得,也不难为她,“可是有事儿?”
嬷嬷垂着头,“奴婢刚刚得知赵公子送姑娘回来……”
吴氏眼神戏谑的看了一眼傅清凝,摆手让嬷嬷下去,才笑着问道,“清凝,怎么回事啊?”
傅清凝在默认赵延煜送她回来时就知道会如此,坦然自若道,“就是送我回来。”
吴氏笑了,“两年了,我就说我女儿长相性子都不错,那赵公子只要不是个眼瞎的,早晚会对你倾心。”
听吴氏说两年,傅清凝有些心虚,“娘,别说了。”
今日傅诚不在,去了镇上看料子原料,晚上也不会回。哪怕如此,吴氏也很高兴,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傅清凝若有所思,晚饭后母女两人消食,吴氏拉着她语重心长道,“清凝,其实我确实想过让你嫁给读书人,读书人要经营名声,他们做事不会如商户一般无忌,比如紫悦这样的姑娘,他们是万万不会想着赎回家的。”
她摸着傅清凝的如云顺滑的黑发,眼神里满是不舍,还有泪光闪烁,“要是可以,我想你一辈子也不要离开我们。但是我们总有一日会离开你,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我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心仪也疼爱你的人。”
说到这里,吴氏有些失落,“我既希望你对夫君真心,毕竟真心换真心,只要人品不是太差,对你都会好的,但我又不想你对他太认真,男儿薄情的太多,我怕你遇上,到那时候,伤心的就是你了……”拳拳慈爱之心,傅清凝心里震动,反握住她的手,“娘放心,我会过得好的。”
说到婚事,傅清凝想起赵延煜跟她说的傅清珠和人出游的话,问道,“娘,今日清珠也出门了吗?”
吴氏点头,“你出门不久,她就说要出门跟你祖母买点心。她早回来了啊,可是出什么事了?
傅清凝暗暗叹气,“有人看到她和刘二公子一起在街上。”
吴氏眼里闪过怒意,“既然如此,明日就让他们家上门提亲就是。婚期尽快,既然她这么着急,我又何必做拦她的恶人。”
傅清凝忙劝,“娘,你身子重,别生气。”
吴氏笑着摆摆手,看着肚子满是慈爱和期待,“不会,我岂是那拎不清的人,这个孩子,你爹和我盼了许久,不会让他出事的,除了你之外,谁也没有他重要。”
傅清凝回到院子里时,天色已晚,正洗漱呢,留书进来低声道,“孙姑娘身边的嬷嬷来了,说是白日里姑娘买的耳坠伙计错拿给她了,特意给您送来。”
傅清凝扬眉,笑了,“让她进来。”
早前她和孙玉满约定,让他接下严悭的铺子,银子傅清凝出,当然了,铺子得归傅清凝。
看来严悭很着急嘛,都等不及过夜就要拿银子。
嬷嬷拿了匣子,递上一张纸,福身道,“我们公子说了,此事多谢姑娘提醒,日后必有重谢。”
傅清凝笑容满面,让人送嬷嬷出门。拿起那张写了借条的纸,是孙玉满写就的,两人约定好了的,等他房契到手,傅清凝再拿这张纸去换房契。
翌日一早,傅清凝刚刚洗漱好,外头小丫鬟又来了,“严公子到了,说是找姑娘有事相商。”
傅清凝闻言,心情颇佳,只要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严悭坐立不安忙着筹银子赎人,她就高兴。不紧不慢先去陪着吴氏用了早膳才起身往前院去。
远远的看到严悭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她进了院子,放下茶杯,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傅姑娘,银子我带来了。”
虽然尽量保持镇定,但还是看得出他有些焦灼的。
傅清凝看在眼中,心下若有所悟,兴许严悭对紫悦是真爱?
等傅清凝走近,严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递向她。
傅清凝看了一眼,厚厚一叠银票,边上的留书伸手去接,严悭动作飞快的合上盖子,“人呢。”
傅清凝坦然,“严公子付了银子,我自然会带你去见她。”
严悭抿了抿唇,到底将匣子递了过来。
见状,傅清凝心里越发肯定了严悭对紫悦的重视。不过她拿了银子也没有再想要为难他的意思,确定是两万两银票之后,起身就出门上了马车往别院去。
自从紫悦搬进来,傅清凝也只来过一回,比起上一次,这回就热闹多了,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有哀哀的女子哭泣的声音。
严悭本来跟在她身后几步远,听到声音后大踏步越过她,一脚踹开门就闯了进去。然后就是一声女子的尖叫传出……
傅清凝被这尖叫吓得顿了顿,疑惑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留书。
留书摊手,“姑娘,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看看去。
傅清凝几步进了门,然后发现严悭只站在门口,怔怔的,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而屋子里的屏风已经挪开了,一眼就看得到床上的情形,被子胡乱的盖着,枕头上看得到一头乌发,丫鬟跪在床边哀哀的哭,“严公子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家姑娘就要死了。”
看到傅清凝进门,严悭转头看向她,咬牙恨恨,“傅姑娘,都说最毒妇人心,你可真下得了手!”
傅清凝才不怕他,“严公子以为我为何要赎紫悦姑娘回来?就没想过我赎她的原因?”要不是为了戳她几刀报仇,她才不费那劲。
严悭愣住。
傅清凝笑容自若,扫一眼床上微微颤抖的被子,不用说都知道是紫悦在里面哭,又扫一眼床边换药的一应物事,方才紫悦应该在换药,然后严悭闯进来,应该看清楚了她背上的伤了,这才来指责,“我是最毒妇人心,那她又是什么呢?当初她可是想要我的命的,严公子有这样的红颜知己守在一旁,我可真替日后的严少夫人捏一把汗。”
床上的紫悦突然坐起,还不忘抓住被子裹在身上,悲愤道,“不是我做的。你们没有证据,胡说八道,故意污蔑我。”
傅清凝不屑的扫她一眼,“要不是你找人刺杀我,我知道你是谁吗?就凭你的身份,我用得着陷害你?”
紫悦最是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侧头避开,眼泪不停往下掉,身子微微颤抖,看起来楚楚可怜。
严悭忍不住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看向傅清凝的目光中带着狠厉,“傅姑娘,你别欺人太甚。”
傅清凝冷笑一声,伸手一指紫悦,“我欺人太甚,不就是听从长辈的意思和你见了一面,婚事还没提呢,这个疯子就找人杀我,真心是祸从天降,从头到尾我才是最无辜的好么?反正人在这里,你赶紧带她走,把院子给我腾出来。祝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可要长长久久的相守一辈子才好。”
说完,利落的转身就走。
出了院子,留书低声劝慰,“姑娘,别生气,为他们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傅清凝笑出声来,捏了捏留书严肃的脸,颇为愉悦,“傻丫头,我才不生气。你说,紫悦姑娘身上有那些伤疤,严公子对她,还能如以前一般么?”
第二十章 威逼
留书面色严肃,但眼神茫然,见傅清凝似乎真的心情不错,低声道:“奴婢觉着,男儿薄幸,严公子那样怜香惜玉的人,哪怕她没有伤口,大概也……”
傅清凝正准备上马车,闻言诧异的转头看了她一眼,取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么多呢。”
留书知道傅清凝这是取笑她,也不惶恐,想了想道,“说不准紫悦姑娘这一伤,严公子对她更上心了也不一定。”
只要不再来惹她,傅清凝才不管他们的日子怎么过,扬眉一笑,“走,拿房契去。”
衙门门口停了一架马车,傅清凝的马车过去之后,孙玉满掀开帘子,“傅姑娘,我拿到了。”
看到面前墨迹新鲜的纸,上面写的是孙玉满的名儿,她伸手拿过,仔细看了看,确定是衙门过户的房契,笑着道,“劳孙公子费心了。”
孙玉满摆摆手,“日后若是严家追究……”
傅清凝笑了,“等房契到我名下,自然是找我。”
孙玉满安心了,抬眼看着对面浅笑嫣然的姑娘,一时间心里满是羡慕,“傅老爷对姑娘可真疼爱。”
傅清凝没接这话,让留书和他一起进了衙门,很快墨迹未干的房契就拿了出来,以后那间铺子就是她的了。
孙玉满临上马车前,踌躇半晌,问道,“傅姑娘,你会保密么?”
傅清凝明白他问的是铺子,反问道,“孙公子觉得呢?”
孙玉满哑然,严家和傅家结亲,却因为其身不正给傅清凝招来横祸害她险些丢命,等于结下了死仇了,如今傅清凝拿了他家的铺子……他摇摇头,反正和自己不相干,说起来还是严悭先算计他来着,现在卖了铺子他也不心虚。
傅清凝去酒楼给吴氏买点心的时候,又遇上了赵延煜,他又要送她回府,一回生两回熟,傅清凝干脆不拒绝了。
傅家前院,一位绛红色的富家夫人正坐在客位,边上还有个满脸赔笑的富态妇人,“今日我们来,就是为了提亲来的。府上的二姑娘长相貌美,性子柔顺,知州大人家中的二公子长相才气都是这个。”她伸出大拇指,“两人年纪相仿,真心顶顶好的亲事。”
吴氏笑容安然,看不出对傅清珠的不满,“夫人如此慎重,也是清珠的福气。这亲事我代我们家老爷应了,你们挑个合适的日子下聘。”
知州夫人刘夫人满脸笑容,轻轻放下茶杯,“傅夫人,其实我今日让官媒来,还有件事。”
官媒来自然是提亲的,傅家如今只剩下傅清凝了。吴氏面色不变,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刘夫人抚着腕上的清透的翡翠镯,“是我那娘家侄儿,今年十八,长相俊美,性子也温和,和你们家清凝正好相配。”
吴氏心里不悦,且不提刘夫人那侄儿人品如何,但就她今日上门来先是提傅清珠,再提傅清凝,就好像清凝是顺便的一般。
梁洲城中谁不知道傅清珠是刚回来的,且还只是傅诚的侄女,而傅清凝才是傅诚的掌珠。只要不是故意,都不会如此提议。
这么一想,她仔细看向刘夫人神情,见她虽面上带笑,但动作和眼神实在看不出一点上门求娶的喜气,眼神斜着,看不起人一般。
本来傅清珠回来之后撺掇着老太太闹出许多事,又一门心思想要嫁入知州府,她也无所谓刘夫人的态度,反正婚事定下,到时候备上一副嫁妆送她出门就是。但她没想到刘夫人的态度会是这样,不像是结亲,倒像是想要上门找茬。
心里思绪万千,面上笑容不变,“刘夫人,我们家清凝受了伤,虽然我们家老爷寻了膏药好好调理,但那伤疤……”她欲言又止,“实在是不敢高攀。”
刘夫人闻言,冷笑一声,“娶妻娶贤,容色不佳还有别的办法。看不上就直说,说什么高攀不上。”
吴氏越发肯定了刘夫人这是上门来找茬来了,她心里疑惑,明明前些日子上门贺弥月喜的时候还好好的,最近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心里凛然的同时,面上苦笑,“区区商户之家,确实是高攀不上。万万不敢耽误了夫人的侄子。”
官媒就是那陪笑的富态妇人,此时接过话,“傅夫人,夫人的侄子也不会埋没了傅大姑娘,多的是人想要结亲,您就赶紧答应了吧?”
吴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两人话里话外,竟是要逼婚!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给,且刘夫人身份特殊,可以说整个梁洲地界就没有敢拒绝她的人。傅家再是豪富,也只是商户,都说民不与官斗……心念电转之间,吴氏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倒不是觉得刘夫人的侄子不好,而是觉着刘夫人太过强势,如果那人没有不妥,她如何会这般急切?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不能应下,“夫人说的媒自然是好的,只是……实在不巧,我们家老爷不在,他平日里最是疼爱清凝,也舍不得她早早出嫁,等我们家老爷回来,民妇与他商议一番,再给夫人答复可好?”
不待刘夫人答话,吴氏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规矩福身,继续道,“都说姻亲是缔结两姓之好,这定下之后关乎几代人,大家得互相守望相助,夫人宽宏大量,容我们考虑考虑可好?”
话语带着暗示,尤其是“守望相助”几个字语气故意加重。
助什么?不就是银子,想要傅诚心甘情愿掏银子,刘夫人就不能太强势。真要是逼急了,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
刘夫人似笑非笑看了她几眼,“傅夫人不必多礼,日后我们可是亲戚。既是求娶,那我明日我再来问问。”
这就是退了一步了。
傅清凝和赵延煜道别之后,正准备进门,就看到吴氏亲自送着刘夫人出来,傅清凝上前几步福身,“夫人竟是要走了吗?”
刘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动作柔美规矩,眼神清正,面上多了几分满意,“来日方长,清凝日后得空,可到知州府找我说话。”
傅清凝有些疑惑,一转眼看到吴氏面色隐隐苍白,忙上前扶住,等那边的刘夫人走了,她才低声问,“娘,发生什么事了?”
吴氏看着她担忧的眉眼,眼泪唰得就下来了,一把抱住她,“我苦命的清凝……”
傅清凝见状,慎重起来,忙劝慰了几句。等清楚了前因后果,她满心疑惑,她根本就没见过刘夫人的侄子,且她身上有疤并不是秘密,名声也就那样。这上门求娶,大半可能还是为了银子。忙安慰吴氏,她如今可是双身子,“娘,别担心,我让管家去查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