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别的事情还能从轻发落,掺和到卖官这种大事,别说诰命夫人,就是官员,也别想轻易脱身。
傅清凝真心觉得,这两人都不能脱身最好,孟夫人这个人吧,当初刑部尚书还是刑远的时候,她长期和丁夫人一道,低调得很,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形影不离。
只是后来她自己做了尚书夫人,与丁夫人疏远,又有她大哥乔大人进京之后,随着诰命往上升,她看人的眼光也往上,别人不知道,反正傅清凝察觉得出,孟夫人愈发看不起她了。早前她还说杨夫人斜着眼睛看人,现在的她也差不多。
乔夫人那边更不用说,且不提以前的恩恩怨怨,只乔夫人暗中算计邱氏母子绑赵瑾勒索赵延煜三兄弟,可以说就是结下了死仇。
“别太费神,赶紧睡。”赵延煜扶她躺下。
傅清凝拉着他的手,“今日你还出去吗?”
赵延煜失笑,摸摸她的额头,柔声道,“不去了,陪着你。”
傅清凝嘴角的笑容愈深,拉着他的手放在颊边,“真好!”
她睡着不久,于氏就到家了,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情后真心后悔挑今日上街。不过在知道傅清凝借着这个由头让顾大人把两人都抓了进去之后愕然不已,又有些庆幸自己不在家。若是她在,肯定拦下了两人亲自接待,人家拿出匣子,她不见得能豁出去撕破脸报官,她做生意久了,嘴上确实厉害,但凡是喜欢留一条后路,这已经是习惯了。
顾大人带着官兵入了刑部官署,又从赵府带走了两位诰命夫人,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刑部官署,翌日基本上的朝堂上的官员就都知道了。
也就知道傅清凝把人家上门送礼的人直接送到了牢中,当着人都夸赵延煜铁面无私,连带得家中夫人也如此,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可能就只有人家自己知道了。
傅清凝自然明白,她这一番作为,往后应该是没有人再敢上门求情了。
拿着重礼上门,反倒被送进狱中,正常情况难道不应该是不帮忙不接礼物?
这种为官之道,大概是没什么朋友,不过傅清凝心里清楚,想来上位者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属下。赵延煜这个人,眼光看得长远,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翌日早上,胡夫人过来了,还带着她二媳妇,傅清凝没见,想也知道她来是为了问问哪里得罪了傅清凝,上门赔罪或者想要什么赔礼。
她这边不见,立场就很明显了,根本没得商量。
之后孟家的儿媳妇也来了,傅清凝还是没见。天色渐晚的时候,孟大人亲自上门来,他是上司,赵延煜在书房见了,聊了两刻钟才离开。
于氏这几日寸步不离府中,打发了好几波客人,这些人倒是没有送礼,送礼也很普通。只说上门祝贺添丁之喜,好久没有见傅清凝了,顺便来看看。
午后,傅清凝午睡起了,正在喝汤,她就进来了,有些发愁,“延煜这样,会不会太冷淡了?别的官员家眷我们不见也罢了,那孟大人可是他上司呢,孟夫人却被我们家送去了狱中。往后……”
这是心里没底过来问呢,傅清凝劝道,“娘不用担忧,这都是延煜的意思,他心里有数。”
于氏微微放心,又道,“现如今我还能顶着,推说你不方便见人大半的人就离开了。等你满月,这些官员家眷你再不见,也说不过去了。”
傅清凝随口道,“到时候再说。”应付那些人,她还是会的。
“那你好好歇着,别吹了风。”嘱咐几句,于氏起身。
见她似乎还是有些放不开,傅清凝劝道,“娘,为官者八面玲珑认识的人多也不一定是好事。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是非要和人家一样才走得长远。”其实,赵延煜做个孤臣,她们身为家眷,其实要好过得多。
于氏讶然回身,怔愣半晌,然后恍然,笑了摆摆手出门去了,看得出她脚下轻松了许多。
古家大夫人上门,于氏直接没见,只说身子不适不方便。第二天古老夫人就带着古月筎过来拜访,于氏知道消息的时候简直气笑了。
这老太太,还真是什么都敢掺和。于氏当时就拒了。
这实在是不给脸,一般亲家上门拜访,再不亲近也总会接进门,之后再好好送走,于氏如此不客气,刑部官署这边有心人都知道了赵家这是恼了古家了,古家闹了个没脸,古老夫人灰溜溜的带着孙女回去了。
说起来古家也是惨,大女儿给尚书做妾,本来前程不错,要知道当初刑远可是四皇子的舅舅,若是四皇子运道好登上那位置,那刑家可再富贵百年,古月琳运气好些生下个女儿送进宫做皇妃,那孩子若是再争气些生下个出息的孩子……如今这些都不提了。
古月筎拿了放妾书,古月琳嫁入赵家,这亲事确实好,但好多人都知道,于氏不喜欢她,请安都不叫她到跟前。至于三姑娘古月竺,当初她那亲事,多少人暗中羡慕,如今乔大人身在狱中,乔夫人为搭救他,上门求傅清凝没想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四姑娘嘛,如今还待字闺中,不知道的人是觉得她被拿了放妾书的古月筎拖累了,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人家是等着国孝之后的选秀呢。
不过,看到乔家如今这样,不少人暗地里嘀咕,古家的姑娘是不是八字太硬,刑克夫家……
正月十八,外地的官员终于赶回,还带回来了去赈灾的两位罪臣,交由刑部审问。
赵延煜这一回是真的忙起来了,有时候半夜才回。好在傅清凝这边身子养得差不多,除了还在坐月子之外,没觉得不适。
真要说……大概就是晏儿,似乎有了弟弟之后他有些紧张,倒不是不喜欢,很喜欢那小人,只是越发黏赵延煜和傅清凝,但凡是他在家,基本上就在后院正房中。
赵延煜倒觉得很满意,对着孩子,他很有耐心,还遗憾平日太忙,不能亲自指点晏儿的功课。
不过这几日,赵延煜基本上看不着孩子,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孩子还没起,夜里回来了,孩子已经睡熟了。
赵延煜发了狠,案子查得很快,那俩赈灾的官员招认了许多人出来,其中包括户部拨钱粮的官员到运粮的护军,再到邕城那边的好几个官员都参与了进去。之所以会闹出来,还是因为邕城中一个师爷家中的亲戚活活饿死,这才捏了账本,让邕城官员写折子上报。
那官员眼见师爷一副拼命的架势,根本没办法,不得不写。自己写的话,皇上看在他主动承认还有指认别的犯官的份上,兴许不牵连家人,若是由师爷找了门路送上去,那时候只会更惨,家中老小谁也躲不过。
将两位官员的供词呈上,皇上震怒,下令凡是参与了此次赈灾的官员,一律重罚。
如此一来,邕城的官员全部都不能用了不说,护军可是兵部调的,也被牵连了进去,甚至还有工部,那拉粮食的马车,是工部赶工做出来的,就这,还分了一成粮食过去。户部那边更不用说了,参与此事的官员就占了大半,也全部贬嫡或者革职,京护军天天都在抄家,京城中人人紧张。
算起来除了礼部,满朝三成官员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进去。
这么多人都有罪,景顺帝并没有法不责众的意思,全部依律法办,众人这才隐隐了然,原来,他不只是温和儒雅的,如今才真正开始露出了他锋利了一面。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
赈灾事情过后,还有乔大人那边的案子还没解决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暗涌
一开始赈灾官员被参,众人不觉得此事能闹多大,都觉得乔大人那边才是大头,吏部所辖官员考核,和职位升迁紧紧相关,再有外任的县令之类小官,吏部内部可以直接任命……如此种种,若是皇上铁了心细查,不知道要牵连进多少人去。
与之相对的,赈灾最多就是那两官员和真正得到好处的人被贬,大概也差不多了。万万没想到皇上如此震怒,三成官员或多或少被牵连,早上上朝的时候都觉得朝堂上空了许多。
现在开始着手审乔大人,众人表面上云淡风轻,私底下却都紧紧盯着,前面京官已经去了三成,这一回外任的底层官员中,不知多少会牵连进去。
乔大人一案本就是交由赵延煜主理,孟大人前面赈灾的案子因为牵连进了乔大人需要避嫌,如今到了正主身上,他同样也插不上手。
正月底,傅清凝要满月了,赵延煜同样没有发请帖。当然了,如今国孝期间,想要大办也是不成的。就算是如此,到了满月当日,亲近的朋友和亲戚都会自发上门沾沾喜气。
那边审乔大人也不知审出了些什么,但好多人等不到傅清凝满月,正月二十开始,每日都有人拿着贺礼上门,于氏见了之后,许多人都想要见见傅清凝,以表担忧之意。
开始于氏还接待,不过在别人提出要见傅清凝的时候都拒绝了,两日后干脆推说自己不在,家中不方便接待,闭门谢客了。
这日,难得出了点太阳,有些暖洋洋的,傅清凝搬到院子里晒太阳,距她满月就只两天了。
纪瑛儿来的时候,她正打算进屋呢,外面虽暖,春风却还是有些凉意,正常人还好,她坐月子呢,可不能吹太久,于氏知道了也不答应的。
“怎地过来了?”傅清凝好奇问。
倒不是说纪瑛儿今日不能来,算算应该明天或者后天过来,刚好到了请安的日子,而且她也满月,今天跑一趟,过两日又跑?
“我搬过来住。”纪瑛儿笑吟吟和她一起进门。
傅清凝笑了,“挺好的,我刚好无聊得紧。”
月子里的孩子整日里睡觉,晏儿天天去学堂,于氏在前面接待客人,她确实有些无聊的。
纪瑛儿叹息,“你倒是无聊了,我那边可热闹了。你是不知道,翰林院那边,好些人上门找我帮忙,想要过来探望你。”
傅清凝惊讶,她知道赵延煜审吏部官员的事让许多人暗地里着急,没想到这些人还跑去找了纪瑛儿。
“见我也没用。”傅清凝摊手,“你大哥根本不和我说那些事。”
纪瑛儿无奈,“我知道,但人家不相信。乔大人是去年就入狱的,中间还过了年,外地的官员好多都得了消息。但凡是心虚的,肯定都会想办法知道内情……不说别的,就我隔壁的于大人家,他堂弟在三年前去了乐县,似乎走的就是那位齐大人的关系,早上于夫人上门,非要我今日带她过来见你。”
傅清凝摇摇头,“就不怕我再报官告他们贿赂官员?”乔夫人和孟夫人如今可都还没出来呢。
提起这事,纪瑛儿也觉得好笑,压低声音,“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乔夫人不对付,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傅清凝无语,所以这些人是觉得和她没有仇怨的她说不准会收下厚礼帮忙?
纪瑛儿一脸坦然,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不好,“要不要我再报官一回?”傅清凝试探着道。
正这么说呢,又有丫鬟走到门口,福身道,“夫人请你们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傅清凝和纪瑛儿对视一眼,这是于氏身边的丫鬟,可能是真有要事,她这坐月子呢,一般事情于氏都亲自来了,等闲不让傅清凝出院子的。
“看看去。”纪瑛儿起身。
前院正房中,于氏面前放着一枚银锁,这种在傅清凝生完孩子后,收了许多,样式大同小异,算不得多贵重。
“娘,怎么了?”傅清凝进门,看到桌前的于氏似乎在发呆。
于氏抬眼看到是她,伸手捏了下眉心,苦笑道,“急糊涂了,我应该去你院子的。”
纪瑛儿走近,“娘,出什么事了?”
于氏叹息一声,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锁,“这个。”
纪瑛儿伸手拿起,随口问道,“这怎么了?人家一番心意,不喜欢就留着以后送人,要是怕它变色,拿去铺子里让师傅溶了就是。”
银子放久了确实会变颜色,品相就会差些,不过由师傅溶了还能做成别的,一样鲜亮。
傅清凝伸手接过,摩挲一遍,在边缘处看到一个小小的卡扣,不注意看就是装饰,她伸手一拨,那枚锁居然打开了。
纪瑛儿一脸惊讶,待看到里面的叠在一起的纸张之后,顿时哑然。
那纸张哪怕还没打开,从上面隐约透出的字迹,也看得出景安几年的字样,还有万源钱庄的印章,分明就是银票。
于氏苦笑,“这几日上门送礼的人多,这样小孩用的平安锁我就收了不下十枚,都让管家记录在册,为了仔细,甚至还称了下重量记着,想着日后还礼方便。这个是方才管家送过来的,说觉得有些不对。”
傅清凝仔细看了看,也反应过来,平安锁都是两面鼓起,但一般中间都是空的。一来节省银子,会便宜许多,二来小孩子也戴不了那么重,且一般中间会加上一枚银珠或者铜珠,底上再挂上三个或者五个小铃铛,孩子动的时候,里面也会叮铃作响。
这一枚底下没挂铃铛,中间还塞了银票,所以完全是不响的,看起来是一枚正常的平安锁,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不同,难怪管家把它送了回来。
傅清凝拿起银票拆开,里面只一张有些陈旧的银票,一万两的那种,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等闲谁会送人一万两的满月之礼?
送出这东西的人肯定别有用心,乍一看寻常,但仔细一瞧,不会发现不了这里头的猫腻的。万源钱庄在整个誉国大大小小有一百多家分号,凡是它家的银票,到处都能兑出银子来。所以,如果有心,这银票收了也就收了。
“这谁送的?”傅清凝若有所思。
于氏让人在傅清凝的椅子上垫厚褥子,闻言回身,“是丁夫人,这几日好些不认识的人上门拜访我都不见,但昨日丁夫人带着儿媳妇还有一位曹夫人上门,我才让人引她们进来,这枚平安锁就是那位曹夫人送的。”
纪瑛儿立时就问,“曹夫人和她们家什么关系?丁夫人有说吗?”
这官员家眷之间,如果不是亲近的人,都不会这样亲自带着上门引荐。
于氏回想了下,道,“据说是丁少夫人在家乡的邻居,据说两家来往多年,帮了他们家许多。”
所以,丁夫人才会投桃报李带她上门。
纪瑛儿皱眉,“那这锁……丁夫人知不知道里头的问题?”
于氏摇头,看向傅清凝,“这东西不能留,我们能报官吗?”
“报官是一定的。”傅清凝叹息,“只是人家不一定承认这东西是她的。若是这锁在京城内买的,还有迹可循。但这锁若是她从外地带回来的……还有银票的时间也太长了,查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