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噎住。
此时已过午,于氏看了看天色,道,“弟妹,天色不早。你该启程了,要不然可能会走夜路。”
邱氏唰的起身,“我小住几日不行……”
“不行。”于氏打断她,正色道,“不止是你,包括你带来的所有人,我都没有留他们住下的意思。”
邱氏面色变幻,不待她说话,于氏已经扬声道,“管家,送客。”
管家飞快进来,走到邱氏面前,微微欠身,“二夫人,请。”
管家跟赶她一样,邱氏恼怒,“要是我不走呢?”
管家直起身,“府上养有护卫……”
“你们敢!”邱氏怒气冲冲看向于氏,在看到她疏离中带着厌恶的眼神时,忍不住后退一步……她真的敢!
等不甘心的邱氏跟着管家离开了,傅清凝有些担忧,“娘,等我们走了,她要是再来……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启程?”
于氏笑了,“今日我愿意见她,就是为了跟她说清楚,也让她看明白我对她的态度。往后她自然不会再上门来讨嫌弃。就算来了,在大门口就会被管家拦住,我不会再见她。”赵瑾她都不在意了,更何况是赵瑾的弟媳,尤其这弟媳以前还给她添了不少堵。
“还有,遇事不能躲。且这根本不是多大的事儿,你要学着打发不愿意见的人和不愿意处理的事。”很是语重心长的模样。
看于氏胸有成竹,傅清凝也不再劝。回去再次清点一次,然后装箱,这一回她准备了许多京城那边没有的东西。
八月初九,傅清凝闲了下来,午后才去陪于氏用膳。
谁知刚到不久,管家带着个丫鬟急匆匆进来,丫鬟往地上一跪,颤抖着声音道,“夫人,姑娘不见了。”
赵府的姑娘,只有赵婵了。
于氏皱眉,“怎么回事?”
丫鬟跪在地上的身子越发伏了下去,几乎是趴在地上,还带着哭音,“姑娘最近经常上街,都是去备心仪的东西做嫁妆,今日也一样,奴婢和春喜一起陪着姑娘去布庄,里面的绣娘做出来一款衣衫,很是精致好看,姑娘很喜欢,但料子少就做出来一身。姑娘就非要进屋子里去试试合不合身,奴婢只好守在门口,春喜跟进去的,进去就栓了门,奴婢平日里并不如春喜得姑娘喜欢,只好在门口等……但是奴婢左等右等不见姑娘出来,小半个时辰过去,奴婢再等不了,让布庄的伙计破了门,里面早没了人。”
说到这里,她身子都颤抖起来,“奴婢赶紧回来禀告夫人。夫人,姑娘已经不见了半个多时辰,您……”
于氏先是惊讶,随即恢复了镇定。傅清凝想到傅家最多的就是布庄,问道,“哪家布庄?”
丫鬟忙道,“是祥和布庄。”
傅清凝哑然,那边的于氏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强压了下去。
这祥和布庄说来话长,严家和傅家近年来势同水火,两家都互相打击。这祥和布庄,去年才开张,就是严家特意开在傅家总店对面的铺子。
于氏发怒也是因为这个,赵婵虽然足不出户,但这些事情她应该知道才是,如今跑去傅清凝娘家对家的布庄,是个什么道理?祥和布庄虽然不错,但哪里比得过傅家几百年的手艺。再有,赵府所有人的衣衫基本上都是从傅家铺子来,价钱比起别家便宜了许多,赵婵哪根筋不对,非要去对面。
傅清凝也无语,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忙问道,“当时屋中情形如何,乱不乱?你觉着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丫鬟想了想,“屋子里不乱。那拿进去的衣衫根本没动过,还在托盘中。对了,窗户是开着的,那屋子就在铺子后面,翻窗出去就是后街……夫人,您赶紧让护卫去找姑娘吧。”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于氏当时让管家带人去寻,想了想又让人去报官。
听到报官,地上的丫鬟豁然抬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
傅清凝有些理解丫鬟,这官一报,知道的人就多了,赵家姑娘被掳走,对赵婵可不好,无论最后有没有出事,对她的名声都不太好。
于氏看到了丫鬟的动作,也不解释,挥手让她下去,才看向傅清凝,“不是我不顾及她名声,但如今最要紧是找到她,要是落到歹人手上,无论如何,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怎么会不见呢?”傅清凝疑问出声。
严家家大业大,哪怕近年走下坡路,也不会让铺子里出事才对。
于氏则起身,冷笑道,“清凝,你刚我一起,去铺子里找他们要人。”
铺子里人丢了,确实有责任。
傅清凝跟着于氏到的时候,祥和布庄整个已经被围起来,还有衙差在询问掌柜细节,整个铺子里到处都是搜查的人,伙计们都站在一旁候着,很有些战战兢兢的模样。
楼上楼下全部搜完,不见人,也根本没什么证据,但赵婵进了屋子没出来又是事实。后街上根本也没有人看到有姑娘从窗户跳出去或者是有人扛着姑娘从窗户走。
掌柜也不傻,见状一口咬定是赵婵自己跑了,跟铺子里无关。
还说白日里人多杂乱,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到底有没有出来,说不定她还是从前门走的,只是伙计没看到而已。
这就是无赖了。
赵家在梁洲城中只比四大家低一筹,赵家的姑娘出来采买嫁妆,哪怕只是个庶女,也算是大客户了吧,掌柜怎么会不管不问?连她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知?
祥和布庄挺大,足足占了三间铺子,这边被衙差围起来,事情闹得挺大的,外头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很快,严悭就带着人到了,一身怒气,气势冷然,进门就道,“我们家的铺子平日里都老实做生意,每年的税收也交够了的。你们只凭着别人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上门围了铺子,外头那么多人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铺子出了事,往后也不敢来了,我们家的损失问谁要?”
第六十二章 甘州
他那边气势凛然,于氏丝毫不惧,冷笑道,“你们家不过是生意受些影响,我家姑娘可是真正失踪了的,就在你们家的铺子里,她没事就罢了,要是被查出她失踪和这铺子有关系……我就是豁出去也要找吴大人论个道理。”
严悭不想和女人吵架,一转眼看向于氏身旁的人,看到一身浅绿衣衫,梳着妇人发髻的傅清凝,恍惚了一瞬,突然道,“傅姑娘,我知道以前我得罪了你,但那也不全是我的过错,你如今非要这么……”
话没说完,但里面的意思明显。他分明就是说傅清凝记恨以前,故意栽赃陷害。
听到这番话的人多是衙差,大半都是办过或者听过傅清凝被刺杀那件案子的。众人都暗暗在两人之间扫视,当初傅家确实和严家议过亲,他们中好些知道内情的人还知道傅清凝之所以被刺杀,皆是因为严悭在外头的红颜知己惹的祸。
当然了,对外都不是紫悦指使人,而是紫悦的追捧者不忍她的委屈而愤而出手。
傅清凝冷笑,自从她受伤,迁怒也好,怎么都好,反正她是不喜欢严悭这个人的,不看他,只看衙差中为首那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才不会一直记着。我家姑娘确实是不见了的,故意虚假的误导知州大人,小妇人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她有些不耐烦,实在不想理会严悭,转头看向衙差,道,“还是赶紧找人。”
她看了看天色,随着时间渐渐过去,赵婵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傅清凝靠近于氏,低声道,“娘,要不要派人去各个城门口守着?”
于氏叹气,“我已经让人去了。”
找人是找不着的,半天了消息也没问到。赵婵主仆两人就跟消失了一般。
直到深夜,傅清凝两人才回了院子歇息。
赵延煜回乡已经一多月,且这边到京城也还要大半个月,天气不好得一个月,赵延煜得赶去京城赴任。
但是赵婵没找到,他虽然对这个妹妹没多少感情,但在她不见的时候出远门……
于氏直接道,“比起被人掳走,其实我更相信是她自己走的。”
傅清凝疑惑起来,“不会吧?”
“知州府的衙差,寻人自然不差。哪怕她是被山贼和不怀好意的人掳走,衙门那边最先关注的就是可能会掳人的那些人。大半天了,应该也有些消息。但如今丝毫消息都没传来……”
于氏看向赵延煜,不容拒绝道,“你们走吧,前程要紧,这边我会找到她的。”
于氏的话,傅清凝挺信任的,哪怕赵婵自己往外跑这种很怪异的回答,她也相信。
所以,翌日一大早,傅清凝两人就上了船,临到他们离开府中时,还没有赵婵的消息。
出了这件事,本来有些伤感的离别,倒没有那么悲伤了,于氏站在码头上送他们离开,离得远了,还朝着两人挥手,示意他们进舱。
这一次的船不是回来那个傅家有份子的大船,那个船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再次启程。这次他们坐的船,有些巧,就是去年他们坐的那个,不同的是这一次船上商人较多,读书人少。再有就是,船上的伙计诸人对赵延煜更加热情和恭敬了。
一路上颇为顺利,很快就得了一半路程,船只到了甘州,这一回停了三日,傅清凝想起老夫人糊涂了还念叨傅清珠,码头离风启书院半日路程,干脆她也去看看傅清珠,顺便跟她仔细说说老夫人的现状。
赵延煜自然陪着她,不过他不喜刘家人,只跟她说好,最多两个时辰就离开。
刘承落榜后,带着傅清珠和他们前后脚离开京城,实在是傅清珠那肚子隆得高高的,眼看着就要生产,他不敢在京城逗留太久,要不然傅清珠该不能和他一起走了。
傅清凝不知道他们现如今住在何处,不过刘承要在风启书院求学,想来离书院是不远的。
他们也没有到处去找,直接雇了车去风启书院。
风启书院和去年景色一样,但没有去年热闹,学子没有去年多。那辩古会三年一次,大多都是选在会试头一年。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是午后,马车停在书院门口,看得到有人不紧不慢路过,赵延煜下了马车去询问。很快回来,道,“就在这后街。马车要掉头,很快就能到。”
傅清凝疑惑,“你这么巧,刚好就问到和他们熟悉的人吗?别是有诈。”她可是听多了这种故意指错路之后,等到了地方在被围堵的故事。
赵延煜失笑,低声道,“刘承大小算是名人。”傅清凝更加疑惑,这风启书院应该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势的子弟。刘承的家世在里面,应该算是中等,算什么名人?
赵延煜见了,低声解释道,“这风启书院平日里都是不收学生的。”
傅清凝瞬间就明白了,就像是插班生,且还得有势力的插班生才能进来,自然引人瞩目。
说话间,马车转过后街。赵延煜掀开帘子看着,走了小半后,他叫停了马车,然后伸手去拉傅清凝,“我们走过去问。”
就是那么巧,刚好就是傅清珠家对面,这一问立时就找着了,比傅清凝以为的顺利了许多。更巧的是,门房看到他们,也不问身份,笑着就往里引。
傅清凝一头雾水,不过看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下人都喜气洋洋的模样。电光火石间突然问,“府上这是……添丁之喜?”
引着她们进门的人惊讶得空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夫人不是来道喜的吗?”
傅清凝清咳一声,“我们是外地来的,还不知道府上有喜的事。”
那人微微欠身,“夫人,容我去禀告主子一番。敢问夫人的称呼?”
“我是你们家夫人的堂姐。”傅清凝直接道。
要是傅清珠不见,她这边也可以回码头上了。
听到她的回答,那人飞快走了,几息后,刘承急匆匆出来了,看到两人,先是一礼,“姐姐姐夫到了,怎的也不派人来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
他态度殷勤,傅清凝直接道,“我们回京,刚好走到附近,想来看看清珠。”
刘承眉开眼笑,还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珠珠刚刚给我诞下一双孩儿,今日洗三,这个时辰她应该睡醒了。”
院子不大,其实只有一进,且院子里打理得并不好,傅清凝进门,就看到靠在床上的傅清珠。
“姐姐,我没想到你会来。”傅清珠笑吟吟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还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说。”傅清凝也不拐弯抹角了。
傅清珠疑惑,“什么事?”
傅家的事情应该都没必要告知她,除非……
傅清珠有些焦急,“是不是祖母?她怎么了?”
“她糊涂了,颠来倒去就是那些话总担忧你。平日里精神萎靡,只有听到你的事情的时候,才勉强人打起点精神,也能多吃点饭。”傅清凝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则看着床边小床上两个小孩子,肌肤还有些红,有些发皱,还没恢复过来呢。
傅清珠眼圈红了,垂着头抹了眼泪。
傅清凝有些不是滋味,“你别哭,现在流泪对你身子不好。我特意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看你这边大概也回不去……我不应该来的。”
傅清珠赶紧抹了眼泪,“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祖母。”
这话傅清凝没法接,原来好多事情傅清珠都是心里清楚。比如老夫人这事,她要是不逼着连家那些银子,连家的人也不至于一点都不来往。
不过,老夫人糊涂了,心里就只有她,就算是没有追债这回事,连家那样唯利是图的,傅清珠和连家起争执,是早晚的事。应该也处不久。
反正事情说到,傅清凝就放下了一桩事,问起孩子。
“是我不争气。”傅清珠满是自责,“还没到日子呢。我摔了一跤就动了胎气,大夫说不能再留在肚子里,双胎本就很少有足月的。所以我就喝了催产药。”
傅清凝刚才就发现这俩孩子和吴氏当初生下来的清越看起来很是不同。这俩明显要瘦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