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婆娑的徐晚星与那人对视几秒钟,见对方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眉头微微一蹙。
什么意思,长得帅撞了人就不用道歉吗?
她跟他大眼瞪小眼,又等了几秒钟,终于确定对方不会道歉了,只能翻个白眼,不怎么客气地伸出手来,戳了戳刚才撞上的那一处:“这位同学,你胸肌有点硬啊!”
这种提示够了吗,总该来句对不起了吧?
“……”
乔野面色一僵,惊讶地看着那只戳在他左胸上的指头。
什么意思?
座位被征用,他在这儿站了好半天了,结果这逃学少女打完麻将风风火火冲出来,撞了人不说,还顺带捋了把他的胸?
他张了张嘴,忍了,念在自己初来乍到,只轻描淡写拂下那只手,冷着脸朝教室里走,擦肩而过时扔下一句:“谢谢。”
徐晚星:“……”
等一下,对不起都没有,谢谢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他以为她在夸他有胸肌?
她目瞪口呆回过头去,看见那人轻车熟路走到最后一排,冷着脸扯开她“麻将桌”的四分之一,然后客客气气对刚被截胡的于胖子说:“劳驾。”
于胖子立马跳了起来,眉开眼笑地把椅子替人搬回原位:“您坐,您坐。”
徐晚星愤怒了。
这家伙谁啊?撞了人不道歉,居然跑人家班上摆威风来了。
于胖子也真是的,怂包一个,人都不认识,还这么客客气气拆了“麻将桌”请人坐下。
她眼睛一眯,撸袖子往里走,一把摁住少年刚翻开的一叠资料:“我说这位同学,你做人是不是嚣张了点?”
乔野顿了顿,试着抽出被她摁住的转学资料。结果这位女同学力气出奇的大,他没抽出来,于是抬眼看她:“我怎么嚣张了?”
“你怎么嚣张了?”徐晚星笑了一声,正欲说话。
身后的于胖子赶紧拉住她的衣袖插嘴说:“星姐——”
“你别打岔。”她头也不回地制止了于胖子,“姐替你教训他。”
于是,徐晚星不仅没有把那叠纸还给对方,反倒一屁股坐上了桌子,压住了它们,仔仔细细、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指着门外的班级名牌:“这是几班?”
乔野面无表情:“高二3班。”
“知道我是谁不?”她指指自己。
“我应该知道吗?”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眼神。
徐晚星的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可以啊,这小子还有点个性,六中什么时候还有这号人物了?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要不是他惹的是她,这种皮囊加胆色,她都快对他产生一点小欣赏了。
徐晚星微微眯眼,一双原本就有些上挑的眼睛更像狐狸了。
她腰一弯,从前桌自己的抽屉里掏出校牌,神气地往他面前一亮:“身为六中人,居然不认识我徐晚星。我说弟弟,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刚入校是吧?”
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地又把于胖子试探着伸到肩上来的爪子一把拍下去。
徐晚星拍拍屁股底下的桌子:“告诉你,我的麻将桌,没人可以拆。”
最后,伸手又一次戳上了少年的胸膛:“念在你初来乍到,再给你一次机会,刚才撞了人,又拆了我麻将桌,现在该跟我说什么?”
教室里陷入一片岑寂。
打麻将的六人,连同徐晚星在内,十二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神色冷淡的少年。
乔野低头看了看那只抵在胸口的手,抬眼盯着面前的人:“徐晚星是吧?”
徐晚星点头:“记住姐的名字了?很好,但我要听的不是这句。”
她还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乔野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吱的一声。他又一次占据了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桌上的女生,和她拉扯在指缝间的,圆润小巧的耳朵。
凑近了些,他微微笑着说:“你说,我现在下楼去告诉罗老师,你每天中午在教室聚众赌博,他会再让你做多少个下蹲?”
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徐晚星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倏地抬头看着他,瞪大了眼睛,笑容一点一点碎裂在脸上。
而乔野依然微微笑着,放大了音量:“所以,你想听的是这句吗?”
“…………………………”
午后的教室,除却蝉鸣,多出一声绵延不绝气壮山河的操。
①极大:流星雨规模最大、数量最密集的时期。
第二章
“操——”
在徐晚星气壮山河的呐喊声里,乔野……
乔野转身走了。
徐晚星以为他真要去罗学明那里告密,蹭的跳下桌子:“你站住,不准走!”
少年步履从容,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喂,叫你呢,听不见吗?”
“那谁,我知道刚才是你在办公室!”
“我告诉你,这年头打小报告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
在她一声比一声紧张却还故作凶狠的威胁之下,乔野已然走到门口。徐晚星终于按捺不住了,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以黄继光堵抢眼之势拦在大门口。
“你以为师爷会信你的话?”
“师爷——”乔野扯了扯嘴角,“罗老师?”
徐晚星眯眼望着他:“不然呢?”
乔野不为所动:“劳驾,让让。”
“不让。想去告密,先踏着我尸体出去!”徐晚星冷笑,开始撸袖子,“丑话说在前头,我跆拳道黑带。”
两人对峙片刻,一个仰头视死如归,一个低头面无表情。
最后是乔野伸手拨下她横在半空中的小细胳膊:“我去小卖部买瓶水,你瞎紧张什么?”
“……”
???
徐晚星一顿,霍地放下手:“谁紧张了?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亮亮拳头,打个招呼吗?她卡顿了。
于胖子带头,几个男生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徐晚星凶狠一瞪,又紧急刹车,不敢再笑。
这一回,乔野当真消失在大门口。
“什么情况?”徐晚星匪夷所思,下巴朝门外一努,“那家伙谁啊?”
于胖子伸手在她身后的课桌上一敲:“看这儿。”
徐晚星回头,目光落在于胖子的手指下,那叠刚才被她一屁股坐皱的纸上——
转学手续。
高二3班。
乔野。
资料的右上角还贴着他的一寸照,蓝底白衬衣,刘海干净细碎。少年不苟言笑,唇是三月枝头初绽的一抹浅红,眉是春燕尾上的利落弧度。
这种惊艳程度的证件照还真是……
徐晚星使劲拍了下自己,靠,中邪了吗这是?有的人,再好的皮囊也挡不住他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恶臭!
她眉头紧锁,飞快地翻着那叠资料,一目十行地看着,最后目光停在了获奖一栏里,不动了。
于胖子安慰她:“姐,这事儿吧,不怪你。谁让你上午缺课了呢?这位——”他用粗短的食指在纸上敲了两下,“上午来报道的时候,师爷就介绍过了。人家可是首都来的这个——”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竖起了胡萝卜似的大拇指。
徐晚星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也没忘推开他的手:“跟你说多少次了,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比划。那么粗的手,视线都给我挡完了。”
于胖子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有粗到这种地步?!”
“有。”一旁的麻友之一,春鸣跟着点头,补充说明,“下周一不是要换班委吗?我看罗老师那架势,估计这位已经是物理课代表的不二人选了。”
于胖子:“是啊,你早上没来,没听见他有多牛逼。师爷说他得过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特等奖,还有一堆这个奖那个奖的。好家伙,特等奖长什么样,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
春鸣中肯地说:“没事,你见过那么多记过处分,乔野不也没见过吗?扯平了。”
“???”于胖子开始撸袖子,“春鸣你皮痒痒?要不要我给你紧紧?”
两人插科打诨间,徐晚星一把合上了转学资料,一言不发往门外走。
春鸣摸不着头脑:“哎,星姐,上哪儿去啊?”
徐晚星头也不回,气势汹汹去厕所洗脸了。
教室里的几人还在继续——
“哎哎,她这是不高兴了?”
“废话,要你你能高兴?没见她额头上还有个红印儿呢?刚才那一撞,肯定磕狠了。”
“不对啊,我看她刚才看了乔野的资料之后,才货真价实的不高兴了。之前还好吧,只是日常恐吓同学。正常操作——”
于胖子哈哈大笑,一把捂住对方的嘴:“你小子不想活了?这么说徐晚星,让她听了不把你宰了?”
春鸣是这只麻将小分队里最有智慧的人,沉思片刻,拍案定论:“你们不觉得,她这是有威胁感了吗?”
于胖子目光一亮:“你是说,终于有新人敢跟恶霸对刚了?”
“……”春鸣鄙夷地瞥他一眼,摇头说,“不是对刚的问题。你忘了我们班理科遥遥领先、艳压群芳的是谁?这位——”
他再次翻开那叠资料,指尖停留在获奖记录那一栏。
“徐晚星这回,可能要被人全线碾压了。”
而另一边,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也陆陆续续来上班了。
上周的周考成绩都出来了,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各班状况,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提起了恶霸徐晚星。
罗学明一说起自己的数学课代表,就一个脑袋一百个大:“别提了,她今儿又旷了一上午的课。”
隔壁班班主任哈哈大笑:“哟,又打麻将去了?”
显然对这位麻将少女的行径早已了若指掌。
“这回不是打麻将。”罗学明牙齿咯咯响,“说是昨天晚上什么,什么狮子座流星雨特别大,看流星去了。”
3班的物理老师张永东,人称东哥,忍笑纠正了他:“是猎户座流星雨的极大。”
“我不管什么座,有多大,反正她又逃课了。”罗学明伸出三只指头,面无表情,“这个月已经第三次了。”
而今天才10月11日。
“打麻将逃课是不对,但是看流星的话,她不是一向喜欢这些东西?”东哥抽出她的物理卷子,递给罗学明,“又是满分。”
1班的物理老师开始头疼:“又是满分。我们班最高就93,还有十来个都没及格。我说你们班这徐晚星可真是个奇葩,老逃课打麻将就算了,怎么还老考满分!”
东哥哈哈笑,故作忧伤却难掩喜悦:“这我也纳闷啊。这回我和老张出题的时候,还特意挑了点难度系数比较大的题,就想锉锉大家的锐气,这不高二刚开头吗?得给大家紧紧弦,有点紧张感才行。谁知道这家伙,哎——”
最后一个哀伤的语气词,硬生生被他带出了喜气洋洋的感情色彩。
恰逢隔壁文科办公室的英语老师走了进来,把记分册往罗学明桌上一扔,哼了一声:“物理满分有什么用?看看她的英语成绩吧。”
罗学明低头一看,两眼发黑。
好家伙,42分。
张春月毫不心软,跟着又补充了句:“哦,我刚在隔壁听见陈老师说,她语文68。”
罗学明:“………………”
徐晚星此人,是真的奇葩。
从来生物学分析男女大脑构造时,都说男生偏理,女生偏文。可她偏偏不是这样。她的理科出奇的好,天赋过人,记忆力惊人。
高一那年刚入学时,罗学明为培养大家对数学的兴趣,随口说了圆周率的发现与历史发展过程,并且在黑板上写下了小数点后二十位数。
谁知道课间时,值日生不慎擦掉了一半。
罗学明自己也背不出二十位数,下节课开始时,凭借记忆补充了几位,就开始翻笔记,哪知道有人口齿清晰地报出了缺失的那五个数字。
他朝人群里看去,扬了扬手里的粉笔,表扬说:“很好,大家看看,有的同学习惯多好啊,还知道上课记笔记。”
虽然π的小数点后二十位,其实并没有什么记笔记的必要,他也是无心夸一句,想着和学生初次见面,多一点赞美总是好事。
哪知道在教室偏后的角落里,个子矮小的少女笑了笑,大大咧咧地接嘴说:“没有,也就上节课多看了两眼,一不小心记住了。”
罗学明一愣,抬眼看见了本尊:“你叫什么名字?”
角落里,少女穿了件大红色T恤,醒目而耀眼,露出两排小白牙嘻嘻一笑。
“徐晚星。”
那一天,罗学明以为这位新生在装逼,哪知道这位装逼少女竟在极短的时间里证明了自己过人的理科天赋,迅速成为他的得意门生。
当然,除了得意门生,也是最让他头疼的超级恶霸。
这家伙打架在行,嘴皮子利索,从小跟着父亲在夜市摸爬滚打卖抄手,愣是练出了一身市井气,不出半个学期就在六中混出了名堂。
身为班主任,罗学明管不了学生那么多,毕竟当老师的一向如此,只要孩子成绩好,其他的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容以待。只可惜徐晚星的数理化成绩的确没得说,然而双语也差劲得让另两位老师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