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星——容光
时间:2019-10-12 09:45:41

  她怀着最后的希望,回头不耐烦地说:“咱俩八字不合,没法独处。你快跟罗老师说你自己拿。”
  乔野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天然高出她一个头,以俯瞰的姿态对她微微一笑:“还是不了吧,没听说过八字不合会影响搬运工的操作。”
  徐晚星:“!!!”
  而台上的罗学明已然开始催促:“少推三阻四的,乐于助人不是你徐晚星最爱干的事儿?打架的时候有你,搬书的时候就不干了?”
  “……”
  徐晚星咬牙,跟在乔野身后出了门。
  从第一教学楼到第二教学楼,两人爬下了三楼,途径植物园,这才从艳阳下走进了一楼尽头的书库。
  一路无言,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沿途不少学生盯着乔野看。新面孔一向有这样的待遇,更何况乔野还是传闻中拿奖拿到手软、现实中又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少年?女生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指着乔野的背影笑个不停。
  徐晚星走在乔野身后,一边不耐烦地借他的影子躲太阳,一边暗地里想:“这他妈都瞎了吧?”
  抬头看了眼他的后脑勺。
  这不还是黑头发、黄皮肤,除了个子高了点,有哪点值得那些女生含羞带怯指指点点?
  校服是一样的校服,人是一样的人,除了眼前这位格外讨人厌,张口就是刻薄话,闭口还他妈会做压轴题……
  一想到昨天的物理压轴题,心痛得无法呼吸。
  乔野一路都没看见过徐晚星的正脸,只知道她牢牢跟在他身后。他快,她也快;他慢下来,她比他还慢。
  她的斑斑劣迹让他心生警惕,怕她又在背后搞什么花招。临近第二教学楼时,乔野回头瞥了一眼,脚下一顿。
  十月的蓉城暑热未消,秋老虎晒得人睁不开眼。烈日炎炎下,徐晚星正面色不耐地走在他的影子里,他左她也左,他右她也右,一点太阳都晒不得。
  也就在他停下的瞬间,她因来不及停步,一头撞上他的肩膀。
  “操!”从粗鲁的人口中蹦出了更加粗鲁的字眼,徐晚星捂着额头,怒目而视,“你停下来干嘛?”
  乔野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拿我当遮阳伞?”
  “有什么问题吗?”她丝毫没有半点愧疚,理直气壮反问,“这么大太阳,我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还助人为乐给你当活雷锋,你遮下太阳怎么了?”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弱女子——”乔野冷静地问,“你确定你说的是自己?”
  “不,我说的是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娘了吧唧。”徐晚星站在太阳下面,热得心情更糟糕了,拔腿走进教学楼,“你拿不拿书的?跟你多待一秒钟我都想打人,咱们速战速决吧。”
  乔野几乎想扯住她的马尾质问她,娘了吧唧是几个意思?!
  他咬牙深呼吸,在听见上课铃声后,一言不发往书库走。
  书库的老师从乔野手里拿过了领书单,核对完信息后,就进库房按单拿书了。
  门口,两人面对面等待着,俱是一脸冷漠。
  徐晚星嘲讽他:“对老师讲话倒是彬彬有礼的。真厉害,看不出还有两幅面孔呢,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乔野云淡风轻:“过奖。我从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
  她是在夸他吗?!
  徐晚星冷笑:“问你件事,你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乔野挑眉:“怎么,你连这么简单两个字都不会写?”
  下一刻,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对,68分的语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晚星简直要气炸了,碍于时间地点场合,也不能撸袖子直接动手,只能怒极反笑:“还忘了问,针对你抽烟一事,你爸妈心理承受能力还成吧?”
  “不劳你操心。”
  “你可别怪我检举揭发你,我这是太善良,好歹同学一场,希望你身体健康、肺功能健全,别英年早逝才好。”
  屁,最好死得早,越早越好。
  乔野也笑了,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劳你挂心,咱们想一块儿去了。”
  他是北京来的孩子,说普通话时带有一星半点的老北京味儿,儿化音自然又圆润。此刻这样温柔又和气地说起话来,倒叫徐晚星有点出神。
  可他下一句紧跟着就是:“我也不是故意告发你打麻将,可这毕竟违反校规校纪,还耽误前程。好歹同学一场,我也希望你早日戒掉恶习,好好学习,别影响了高考发挥。”
  一个钉子一个眼,这还有完没完?
  徐晚星指着他的鼻子直哆嗦,恨不能一拳砸下去,砸出个大窟窿。
  可书库的老师已然捧着厚厚一摞书出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见她手伸在半空,赶紧往她怀里一堆:“哟,这书还挺沉,赶紧拿回去吧。”
  徐晚星:“……”
  猝不及防被压了一摞书下来是怎么回事?
  她咬牙,把那堆书往乔野怀里一送:“自己拿!”
  两人并没能很好地衔接起来,她推了过去,乔野却没能接住。于是那堆厚重的书籍摇摇晃晃,咚的一声散落在地。
  徐晚星一愣,乔野也顿在原地。
  老师:“哎哎,干嘛呢?这是不要书了?”
  书库的门口有细小的尘灰扬起,窗外的日光照进来,照在那堆七零八落的课本上,崭新的封面也蒙了尘。
  乔野素来爱干净,也有好学生的通病:爱惜书本。
  他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新书,眼神骤然一暗,冷冷地剜过徐晚星。然后不发一言蹲下身去,一本一本捡起自己的书。
  反倒是徐晚星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前一秒的气性在这一刻陡然消失。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乔野很快捡起了书,一言不发撞过她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那句对不起就这样凝固在嘴边,她黑着脸跟了上去,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爱自己抱就自己抱,别他妈回头又跟师爷告状,说我不帮你当这狗屁搬运工!
  这梁子,当真是越结越大了。
 
 
第八章 
  晚自习前,持续四十分钟的大扫除时间。
  没了麻将,麻将小分队的大佬们只能百无聊赖站在走廊上放风,六双眼睛齐齐锁定教室里单出来的那个座。
  有人大扫除,有人在讨(复)论(制)作业,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零食、聊天。唯独教室最后那个座的主人手里拿了本书,坐在嘈杂的教室里入定似的看着,姿态闲适。
  于胖子:“看表象还真是岁月静好、少年美如画。哼,谁知道里面是个坏胚子,净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春鸣:“看起来也是个文化人啊,没瞧人手里还捧了本英文原著?”
  大刘:“他看得懂吗他?高二学生看原著,装逼呢吧?”
  一阵哄笑声。
  徐晚星表情很臭,没有说话。
  大家在这损人,只有坐在乔野前座的她知道,那厮是真看得懂。课间休息时,他去了趟厕所,她一回头就瞥见桌上摊开的书,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里,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批注。
  除了is am are,I you she he,剩下的单词长得跟火星文一样,又长又陌生。
  偏乔野从厕所回来时,她还在那不信邪地跟满篇的批注死磕。一二三四……不能再多了,她执着地试图找到自己认识的词,以证明自己不是文盲。
  直到后脑勺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多看两眼,不认识的就能认识了?”
  徐晚星石化,回头就对上那双略带嘲讽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仿佛粹了光——不,是淬了毒。
  她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了智,盯着他的书看个不停,导致被他抓住了马脚、嘲讽一顿。
  眼下,她和麻将小分队的成员们倚在走廊上,个个都带着有色眼镜抨击乔野。要是眼神能杀人,估计乔野已经被凌迟一百遍不带少的了。
  正当空气里的杀气肆意弥漫时——
  “徐晚星!”
  走廊另一边来了个人,声音带着与这杀气格格不入的欢欣雀跃。
  小分队整齐划一地扭过头去,所有人的杀气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原本戳向乔野的眼刀瞬间变成揶揄的笑意,投向一旁的徐晚星。
  “啧,卫老哥又来了。”
  “星姐,还不跑路吗?”
  “再不跑来不及了,那位哥的爱意已经从走廊那头都蔓延过来了。”
  “我仿佛闻见了空气里洋溢着爱的气息——”
  大刘话没说完,被徐晚星一巴掌排在后脑勺上,嗷呜一声叫了出来。
  眨眼间,这位卫老哥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五官浓眉大眼,尤其是那双气势如虹的剑眉,看上去有点凶巴巴的。
  可目光落在徐晚星面上,很凶的人霎时笑成了一朵霸王花。
  “徐晚星,在这儿乘凉啊?”他讨好地凑过来,笑得像条大狗子。
  徐晚星:“……找我有事吗?”
  “有个东西想送你。”他拍拍肩上鼓鼓囊囊的背包。
  怕他当众说出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的话,或者再掏出一束足以令她被耻笑一万年的玫瑰来,徐晚星用一个凶狠的眼神驱散了几个想看热闹的人。
  可卫冬这回似乎也有所长进,知道有的事当众不能干,干脆一把拉住徐晚星的手腕,朝楼顶走去。
  “你跟我来。”
  “干嘛啊?撒手,我自己走!”徐晚星急了。
  “行行行,我撒手,你来就知道了。”
  这个叫卫冬的,是徐晚星在球场风波里的“后遗症”。
  当初围观的群众不少,这位当时高二、如今高三的朋友,也是其中之一。球场那一架是高一新生蛋子与高三老油条的场地争夺战,而卫冬彼时是高二的社会哥,因此并未参与,但他全程看见了徐晚星的表现。
  几乎是在那一记漂亮的回旋踢后,卫冬的脑子里咔嚓一声,有天雷一闪。
  都说高中就很社会的混混们抽烟、喝酒、逃课、打架,兼谈恋爱,五毒俱全。可卫冬五毒占了前四,唯独最后一样不沾边。
  按理说他长得凶是凶了点,好歹是年级上的扛把子,校内校外趋之若鹜的女孩子都不少。可在谈恋爱这件事上,卫扛把子似乎一直缺了根筋,荷尔蒙迟迟不肯躁动起来。
  直到那一记回旋踢,荷尔蒙忽然就复苏了。
  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才不是他的菜,只有这样的金刚芭比才配得上他响当当的铁血真汉子!
  于是卫冬当天就抓住了年级上语文最好、作文长期得奖的好苗子:“空吗?想找你帮忙办件事。”
  好苗子瑟瑟发抖,脸都白了:“卫哥,你、你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冬挠挠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请你帮忙写个情书。”
  “?”
  好苗子瞪大了眼睛:“情书什么的,我也没写过啊——”
  被卫冬一记凶狠的眼神瞥过,他赶忙改口:“虽然没写过,但天下文章一大抄,我琢磨琢磨也就会了!”
  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第二天,迟到的徐晚星在走廊上做完下蹲,回到教室时,在桌上发现了这封情书——
  亲爱的晚星,
  见字如晤。自球场上惊鸿一见,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那一记回旋踢虽是踢在李戈身上,却宛若击中了我的心脏。你那曼妙的身姿,优雅的气势,像是春天的一阵风,吹进了我干涸已久的心窝。
  ……
  以上省略五百字。
  可想而知,这样一封精致细腻、柔情万种的文科式情书,对于糙到语文向来不及格的徐晚星有多大的震慑。她看信的时候,手抖得跟筛子似的,表情精彩纷呈。
  亏得早上吃的不多,就这样胃部都传来一阵一阵的痉挛。
  徐晚星一把捏住那张纸,揉成团,往抽屉里死命一塞。
  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操,有人在耍她吗?
  当天课间时,走廊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春鸣叫她,下巴往窗外一努,徐晚星疑惑地侧头望去。
  窗外,有人趴在大开的窗户上,一张凶巴巴的脸上泛起了柔情万种的爱意,露出一口大白牙,冲她笑得惨不忍睹。
  徐晚星:“………………”
  即便素未谋面,她也顿悟了。下一秒,她气势汹汹地冲出了教室,一把拎住那人的衣领:“卫冬?”
  卫冬又惊又喜,这这这,难道是情书写得太动人了?心上人竟然直接投怀送抱了,还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更加温柔地点头,娇羞得仿佛新过门的小媳妇,声若蚊蚋:“对,对,我是卫冬……”
  话音刚落,徐晚星一个过肩摔,硬生生把这个比她重了三十斤的汉子给放倒在地。
  “你!”她火冒三丈地一脚踩住卫冬的衣摆,不让他爬起来,“下次再搞我,我他妈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手一抬,不偏不倚,正好指着三楼的走廊外。
  全场寂静。
  万小福:“……”
  于胖子:“……”
  大刘:“……”
  躺在地上的卫冬:“……”
  最后是春鸣战战兢兢拉了拉徐晚星:“晚、晚星啊,这,这这这这,好像是高二的扛把子……”
  徐晚星气吞山河,指着地上的人:“扛把子现在都他妈这么闲吗?不是拿篮球砸人脑袋,就是写些娘了吧唧的信来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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