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魏良年有四十,比青韶大近二十岁,青韶年轻貌美,驭男的手段虽不强,可孙魏良起初爱极了她这幅柔柔软软的样子,刚娶过门时像捧着眼珠子一般地疼着。
不过老牛吃嫩草也有个疲惫期,青韶不争不抢,渐渐地,老牛最初的激情退散,再加上更嫩的草一茬接着一茬,它扭头又去惦记其他草了。
池瑾在听到青韶的遭遇时,忍不住暗暗狠狠唾弃了一番老牛的喜新厌旧。
青韶见她满脸恼愤,却一直在笑:“阿月你还小,等你大点了,就知道男人都这样。”
青韶的嗓音纤细,柔柔弱弱,谈及男人的劣根性丝毫不带负面情绪,俨然把这事当成普遍现象。
池瑾大力灌下一口茶,对此不以为同。
男人有劣根性不假,可这种性格却是能被框住、制衡的。
在男子为天的封建社会,男人的本性若丝毫没被束缚,有钱有权他们当然能为所欲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社会大格局也催促着他们这么做。
可为什么即使这样的环境,依然有人保持一夫一妻?放弃一大片花园,独爱一朵小娇花,那男人傻吗?
不,那是有坚守。
若没有自制、没有标准,一个人在情感上一定是有问题的。
当然,池瑾没办法把自己的这套理论和青韶分享,这个时代女子的理念本来就是被禁.锢的,再加上青韶显然能接受这种女子为男人附属物、不能僭越的理念,池瑾又何必自添烦恼。
青韶知道池瑾和徐潜的事情,也只是笑笑,当池瑾是不认同,却也不反驳。
青韶是个性子温和的人,说话做事都尽量将圆润的一面展现在人前,或许是池瑾的尚且年幼,又和她同样来自普通大环境,青韶对池瑾有一份天然的亲近感。
两人在一起除了聊聊天,吃吃东西喝喝茶,青韶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要帮池瑾打扮。
池瑾对穿古装衣服,戴漂亮首饰还是很乐意,可想到人设,她还是纠结了一会儿才同意。
池瑾在这个世界的衣着,除了灰扑扑的补丁男装,就是寡淡的补丁女装,池瑾知道曹月的模样生的不错,可只是换了身装扮,她还是被镜中人给惊艳到了。
“阿月这模样,想必是男人,就会忍不住驻足。”青韶贴在她的耳边,打趣地调笑着。
池瑾被夸得面色微红,只见镜中的自己眉眼微弯,眼波流转之际,魅惑横生。
啊,她怎么能这么好看!
青韶轻笑,在她肩头轻轻推了一把:“好啦,时间不早,阿月妹妹你早些回去,说不定已经有人在等你了。”
池瑾闻言,心间一定。
她这么好看,当然要趁机多刷一把徐潜的关注度啊!
第38章 断腿小乞丐(十八)
徐潜步伐沉重地往回走。
秋风瑟瑟,金色的夕阳打在他的肩头、发梢,他此刻心情却很难生出一丝暖意。
徐家的事已经进展到后半程,有关徐家骗爵的言论被人有意挑起,消息迅速在京都肆虐,本来徐家承袭的爵位是先皇赐下,于当今皇帝而言,即使知道内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毕竟权位上尔虞我诈纠葛深重,不可能一一理清。
偏偏,徐家成了导火线,朝廷内部两派之战因此全盘挑开,便是皇帝也不能视若无睹。
徐家毫无疑问会成为最先被舍弃的棋子,从前的派别会毫不犹豫将它撇开,再加上骗爵的罪名,徐家再难翻身。
徐潜在归服孙魏良时,一早想到了这个结果,他当时气愤徐家、恼怒徐承逍居然丝毫不念亲情,欲将他赶尽杀绝。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念旧。
可如今,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他又有些不忍。
徐家毕竟养育了他十五年,徐潜一直不懂,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徐承逍选择杀死他,找个傀儡徐泉生代替他承袭爵位,徐潜虽和徐承逍关系不亲近,但他在念及父亲的身份,也不会过于忤逆徐承逍。
他想不通,为什么徐承逍要这么对他……
徐潜满腹心事地走到院中,在经过池瑾房门前,他脚步顿了顿,抬手想敲响她的房门,可手伸到半空,终究没有落下。
他想见她,却又不想把自己过于消极的状态传染给她。
徐潜抬步继续往前,走到自己的门前,却发现房门居然是虚掩的。
徐潜放在门帷上的指尖一紧,推门的动作停下,他屏息,借着半开的房门,只见屋内坐着一个一身水红色衣裙的女人。
是谁?
屋内的池瑾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她明明听系统说徐潜已经到门口了,对方居然警惕地就是不进门,池瑾咬了咬牙,又等了半分钟,没办法,只能首先破功。
“潜哥哥,你怎么还不进来!”池瑾一拂衣袖,赌气地旋过身子,正面迎向他。
徐潜猜测会是孙魏良派来刺探他,或是诱.惑他的女人,
却没想到,桌前的人是池瑾。
可即便如此,在池瑾转过来的瞬间,他的眼里还是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光芒。
“阿月,我还以为……”徐潜看着池瑾黑掉一半的脸,生存欲极强地咽下后半句话。
“怎么,你以为是谁?”池瑾顾忌着一身淑女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以一种妻子质问花心大萝卜的语气说道。
徐潜面色囧了囧,因池瑾突然到来打岔,他彻底忘记了之前的忧郁。
他半跪在池瑾的凳子前,视线和她平齐地,去牵住她的双手,声音饱含惊喜地哄她:“对不起,阿月,我没想到你会打扮成这样……特地等我回来。”
池瑾见他认错这么积极,怒火浇灭一大半,勾唇慢慢笑起来:“那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徐潜毫不犹豫点头,眼神还带着点不真切地飘忽:“好看。”
池瑾很满意,高傲地抬起下颌:“那好吧,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徐潜应言站起来,却没放开拉着她的双手,视线也粘在她身上不放,突然说:“阿月,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池瑾轻笑,徐潜生搬硬套霸总言论,可惜,气势不足。
她扬出一个笑,调皮地抽出自己的手,也站了起来,仰头看他:“那可惜了,已经有好多人已经看到我了,潜哥哥,你说怎么办呢?”
池瑾这句话里无形施压。
徐潜视线追随着她面上生动的表情,慢慢勾起唇角,说:“那不如,就把阿月变成我一个人的好了。”
池瑾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话里的深意,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灼热的唇,贴上她的。
徐潜的这个吻很生涩且紧张,明明是他大放言论,结果真正实践起来,他却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感受着她唇面的柔软,唇上淡淡的清甜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徐潜抱着她的后腰,小心地探出舌尖,却只在她的唇面上轻轻舔了一下,便迅速抽回,撇过脸剧烈喘息。
而此刻,池瑾的脸已经红透半边天。
这、这特么还是她的初吻。
可惜此时的徐潜比她还羞涩,还愣头青,他紧紧抱住她,隔着衣料,池瑾都能
发现他身上灼热地快要烧开的温度。
“阿月。”徐潜呼吸稍微平复,声音沉沉地喊出她的名字,“等徐家的事情结束,我和你一起回去找曹哥好不好,我让他和李姨为我们证婚,让我会风光迎娶你,好不好?”
池瑾闷闷地点头,一说到曹明,她心头就是一酸。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哥哥啊,可惜,她根本没机会再和他见面。
徐潜发觉她的低落,将她抱得更紧,似是要嵌进骨子里:“阿月别担心,我虽然现在做的事和徐家有关,可实际,这事最大的利益者还是孙魏良这一边,我们各取所需,等事情结束,我答应他不再到京都,我们去找曹哥,这一切都会结束。”
池瑾面上答应他,可心里,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徐潜现在还没法成为反派的最大原因,不仅是因为他身后没势力,最重要地,他还抱着一份天真。
他相信孙魏良会放过他,就是大错特错。
***
徐家骗爵一事很快落下帷幕,判处结果,徐承逍、徐泉生官位爵位全部免除,全部家财收归国库,徐家牵扯到的所有人发配边疆。
与此同时,有关徐家旁系徐正延走.私贩卖珠宝一时,朝廷给予严惩,收缴全部钱财,徐正延关入大牢,容后再审,并责令其上下五代不得再从商。
徐家一众人的惩罚虽未涉及生命,可却给予了最沉重的一击。
在徐承逍等人被官兵拷住,离开京都当日,徐潜带着池瑾,给徐承逍送了最后一程。
“你、你个贱种,我就知道是你!”双手脖子带着枷锁的徐承逍头发散乱、满身颓唐,他在看清徐潜的一瞬间,双眼霎时充血,嘶吼咆哮着要冲过来,却被旁边的士兵一脚踢到腿弯。
徐承逍哀嚎,重重跪倒在地面上,惊起一片尘土。
徐潜有孙魏良的后台加持,官兵对他极为客气,得知徐潜想见徐承逍,官兵特地将其他人遣到一边,只留了一人在旁边看着徐承逍,给徐潜一定的空间。
池瑾站在徐潜的身边,和他单手相握,徐潜面上无丝毫表情,对待徐承逍甚至可以说是刻薄无情,可池瑾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轻微的颤抖。
“为什么?”徐潜看着无
力匍匐在地面上的男人,他做到这一步,其实只想亲耳得到一个答案。
徐承逍嘴角有血,闻言竟觉得可笑万分。
他冷笑一声,狼藉的脸上凄厉阴狠:“为什么,徐潜你个贱种害我至此,居然还想问我要答案,哈哈,真是可笑!”
一旁的士兵见徐承逍发狂,抬脚便要踩到他脸上,却被徐潜拦了下来。
徐潜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有着令人心脏紧缩的颤,他沉声,只问了一句:“我是你的孩子吗?”
虎毒不食子,如果他们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徐承逍为什么能狠下心杀他。
池瑾握紧徐潜的手,突然不忍再听后面的回答。
徐潜是徐承逍的孩子吗?当然是的,可徐潜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徐承逍却把他当成人生的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
“徐潜,你他X就是个婊.子的种!”徐承逍疯狂地叫喊,被士兵狠狠踢了一脚声音放小,却抱着胸口边喘边笑起来,目光淫.邪,“你真以为你娘是病死的吗,呵,我告诉你吧,她是我亲手杀死的,她不过是个青楼的贱人,竟然敢拿药害我,简直找死!徐潜你个贱种给我等好了,我既然能杀了你娘,我有一天也能杀死你!”
徐潜的生母,不过是烟花之地一名妓.女,身份低贱,却极有心机。
她不愿意一辈子在烟花之地被人践踏,做人下人,于是她设计让当时不过少年的徐承逍迷恋上他,并且,在几度云雨后,成功怀上了他的孩子。
徐家主母徐刘氏看不上徐承逍,在京都是公开的秘密,徐承逍没法继承爵位,唯一有可能地就是他的儿子。
徐潜生母深知其中厉害,在确定怀上孩子后,便躲藏起来,待徐潜生下,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阴毒地给徐承逍下了药。
烟花之地,调教妓.女小倌的秘药数不胜数,徐承逍在发觉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时勃然大怒,即使徐潜生母拿出尚在襁褓的徐潜做挡箭牌,也没能阻止徐承逍将她杀死。
徐潜生母死了,徐承逍只恨不得将徐潜立即杀死,可徐刘氏却拦住他。
徐刘氏将徐潜带回去,亲自抚养,目的是继承徐家的香火。
徐承逍虽怒,到底抵不过徐刘氏的威严,再加上徐潜是他的种,他没有让祖宗不宁的心思,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遇上徐潜便用物质随便打发。
原本这样徐承逍不过是把徐潜当成个不在意的种,然而,徐刘氏承诺将爵位传给徐潜,打翻了一切……
徐承逍的污言秽语还在不断往外喷,官兵控制不住自己满身暴戾,对他拳脚相加,徐潜默默地看着,眼中对徐承逍的最后一丝温情,也化成了冷漠。
“阿月,我们走吧。”徐潜的声音飘飘荡荡地好似找不到着力点,他唯有用力握住她的手,潜心去感受她指尖的温暖,好似才能找到支撑他继续活着的动力。
池瑾被他握得生疼,可她没有让系统帮她屏蔽痛感,也没受不住地抽回手。
她由着他握着,静静地分享他的悲伤。
因为,能这样被他寄托希望的次数,已经所剩不多了。
第39章 断腿小乞丐(十九)
徐家的事画上句点,徐潜明了事情的真相,没了继续留在孙魏良身边的打算。
徐潜和孙魏良各取所需,但在初始,徐潜与他定下承诺,徐家事情结束,孙魏良要放他和池瑾走,相对地徐潜,他的余生将不会再踏入京都。
君子协议,讲究的是订立双方的自身守规,没有其他硬性的限制。
可看当时情形,徐潜唯一能做的,只能和孙魏良达成协定。
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徐承逍要杀他,他又想给池瑾一个暂时庇护地,他身上唯一的价值,只剩徐家嫡子的身份。
如今事情终了,两人的利益牵扯断清楚,孙魏良会不会出尔反尔,反倒成了未知数。
徐潜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和池瑾迅速回到孙府,开始收拾东西离开,偏偏这时候孙魏良命人将徐潜请过去。
说是请,侍卫指抵剑鞘的动作根本就是威胁。
“潜哥哥。”池瑾担忧地拉着徐潜的衣袖。
孙魏良此人,表面正气,实则性格乖谬阴险,放虎归山的事,岂是他能做出来的?
可徐潜能不去吗?长刀马上就要架上脖子了,他哪有能力反抗。
徐潜也察觉出来者不善,但他还是拍拍她的手,说了句安慰的话:“放心,我去去就回。”
池瑾带看着人被带走,她为徐潜哀默了一声。
***
正堂里,屋门紧闭,孙魏良坐在高堂之上,手执茶盏,嘴角含笑。若不是屋内气氛过于沉凝,他那模样只当是要与人促膝长谈。
“孙大人此番叫我来,所为何意?”徐潜视线瞥过伫立在两侧的侍卫,言语仍十分客气。
孙魏良浅啜一口清茶,抬眼来瞧他,直接说明本意:“徐家一事,我十分看重徐潜贤侄的能力,如今朝堂事务纷杂,不知贤侄可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