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十载?”程凭眉目微动。
“对啊对啊,小公子的身体状况二位想必已经清楚,说句不好听的,小公子若不进行补救措施,恐怕最多撑五年。”
程凭今年正好十五岁,五年后,便是命格中大限的年头。
池瑾见程凭眉心惆怅难以化开,连带地脸色愈见苍白,脑中警铃大作:“那老先生你说说这长生果需要多少银子?”
长生果效用是真是假尚且不知,先探探虚实再说。
“这个嘛。”小老头放下捋胡子的手,故作高深地摇头晃脑,一直窝在旁边的两药童一听提到银子,身板皆是一震,抖擞起来。
“诚人不说诳语,老头我这里没有长生果。”小老头小表情嘚瑟了好几秒,甩出一句令众人无语的话。
“……”池瑾默念尊老尊老,拉住程凭的手腕,“既然如此,阿绍,我们走吧。”
小老头却急了,肥羊还没下刀,精打细算的小老头怎么愿意放人:“哎,两位等等。医馆虽没有长生果,但镇上有,永无镇上有,两位先坐下,我给你们叙述下它的样貌?”
池瑾早认定老头是个混吃等死的NPC,心里有点不耐烦,转过身朝小老头抬了抬下颌,强压下烦躁:“你说?”
小老头扫过居高临下站着的两人,搓搓手,客气道:“提到这个,不如我们先谈论一下诊金如何?”
谈你个大头鬼!
池瑾只恨不得一个巴掌拍到老头沟壑遍布的脸上,小老头看出池瑾眼底的凶狠,麻杆身体一颤,缩着脖子装可怜:“二位知道永无镇的诊费不一般,我难得问一次诊,要价自然不能低了去,否则岂不是扫了同行的面子?这样,我看两位也不容易,此次的诊费一百两银子足矣。”
如果眼神能削死人,小老头恐怕此刻已经一命呜呼。
“一百两?您老把坑人当游戏玩呢吧,您可是就说了句连我都知道的病情和不知真伪的长生果,就让我们付一百两?”池瑾音量提高,说话的同时给程凭抛去一个“这事老娘能处理”的眼神。
小老头本来就是个萎掉的竹子,强撑起竹竿模样也很凄惨,再加上永无镇本就规则分明,规则管不了了卖完东西就跑路的临时摊贩,对医馆这样的却是先天性克制。
小老头心虚地垂下头,将诊金从闪瞎眼的一百两砍到一半,最后在池瑾丝毫不退步的逼迫下,锐减到十两白银。
看着桌面上白锃锃的一整锭银子,池瑾有点肉疼。
白花十两银子走一个旁系任务分支,还不知道值不值得呢?
……
从小老头口中套出长生果的消息,池瑾搀着程凭离开了医馆。
“阿绍你身体怎么样,我们是现在去集市还是先回客栈休息下再去?”池瑾看着程凭在日光里接近透明的脸庞,神情怔愣。
她不认为小老头在骗他们。
小老头和两徒弟明显过着得过且过的咸鱼人生。小老头戏虽多了点,对人没恶意,并且他应该有些真实的本领。
就如池瑾最初的判定,能在永无镇开设唯一的医馆,小老头不可能只是半桶水,至于医馆为何流落到开始用霸王病人谋生,除了他们师徒三人的咸鱼本性,很大程度还是永无镇的内部条件所致。
医者为人,来永无镇求医者,大部分会认定普通医馆无用,小老头的医馆自然鲜少人问津。而医馆看似不融于永无镇,从小老头身上,池瑾却能看出他们和镇中的环境丝丝巷口。
小老头看出程凭的病情,能看出通过灵芝救治过带程凭便是身体有所恢复也熬不过二十之限,小老头提出长生果的续命效果,表面看并无用处,实则程凭的身体药石无法治愈。
他所需要的,是焕然重生。
“秋儿?”程凭连唤两声,面前人眼神才重现光芒,他拉着她的手,朝着刚来的方向走去。
“阿绍我们这是先回客栈?”池瑾走出了两步,才意识到目的地方位。
程凭无声无息注意着她,见她时常心不在焉,一颗心不由地一点点往下坠。
他状似疲惫地闭了闭眼,低应了一声:“嗯,我有点累了。”
池瑾不疑有他,搀着他的臂膀往客栈走。
永无镇虽和他们之前居住的村子属一国,温度上却差了几个度,昨日他们在上一个镇子上还披着裘衣毛毯,这里只用着件中厚的外衫便不觉得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结界的保护。
池瑾和程凭走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到达客栈,未免再次发生今早的情况,池瑾在客栈柜台让小二待会儿送上午饭,顺便另订了个房间。
上了楼,池瑾去程凭的屋子里拿自己的衣服顺道等午饭,为了方便,她直接让小二把两人餐送到程凭屋子里。
“阿绍,你怎么了,不开心?”池瑾坐在桌边,和程凭隔了点距离看着他面色淡淡,正坐在窗外看天。
窗扇只开了一半,池瑾的角度依稀能看到一小片湛蓝,窗外的阳光极盛,如细小的荧光碎砾般洒在他无瑕疵的五官上,衬地他愈发不像真人,同时,也将他身上沉郁的气息无法这样地暴露出来。
池瑾不算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从前上学的时候就有朋友说她性子迟钝,可要说她笨,池瑾抖起机灵来比谁都牛,就是在情感领会上慢一步。
就比如现在,来回医馆的路上程凭的状态已经有征兆,可她丝毫未察,等两人干坐在有限的空间里,尴尬的气氛无孔不入,池瑾才确认问题。
“阿绍难道你今天不想去医馆吗?还是说,我们下午在客栈休息,明天再去集市?”池瑾瞄他,一边舔着他的美颜默默流口水,一边挖心挖肺地找症结。
程凭听到她低柔的询问,瞳孔里挥散的光芒一点点聚拢。
他慢慢转头,被阳光留下印记的面容慢慢出现在光影的背后,喉头动了动,他出口:“秋儿,我记得我曾问你是否想要离开,如果你有天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和我说。”
程凭说完,垂目不再看她。
他并不想给她压力,从一开始,他选择让她留在身边,本就是不该有的奢望。
他逾越了界限,理应做好准备她随时可能反悔的准备,只是……程凭藏于袖中的手一点点凝结成拳,越箍越紧,人的欲念会不受控制地越扩越大,得到的越多,想要抓住地就越紧。
程凭不是圣人,他同样没法抑制不时溢出的控制欲。在面对她时,他表面上表现地好似平静,内心却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生出联想。
他能确定自己的心,却没法确定她的心意。
“你为什么这么说?”池瑾瞪大眼,心头突现危机感。
“我喜欢阿绍的啊,阿绍为什么总想推开我?”池瑾哀惋地咬住唇,泪光在眼中打着转,她望向他用力摇头,脆弱又无依,“如果连阿绍也不喜欢我,也不想让我留下,那我……”
程凭心头猛地一空,如溺水濒死的最后一刻,他猛然才窗边站起:“不,秋儿,不是的!”
程凭说的急,失了以往的稳重,脸上惊慌忙乱,他快步想要走到她身边,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却因为步子太急,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池瑾顾不上脸上的戏,伸手去抱人。
软香入怀,池瑾内心非常满足,程凭内心非常急躁。
他顾不上两人还坐在地上,伸手慌乱擦她脸上掉出来的泪,池瑾配合地小声嘤嘤,泪珠子更是随便一挤就掉落一大串。
泪水太多,程凭实在来不及擦,只得低叹一声,改变策略把池瑾娇小的身体埋入怀中,他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懊恼:“对不起秋儿,我不该说这种话。”
池瑾哭唧唧地瘪瘪唇,伸手扒拉住他两根细长的指头:“那你以后不能再让我离开了。”
程凭被她握住的指头动了动,沉吟后点头:“好。”
池瑾雨后放晴来得飞快,两人达成口头协定,她拍拍程凭示意两人起身,万一坐在地上把病美人又整病了她要哭!
“好了,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吧?”池瑾和程凭分坐桌子两侧,她给程凭倒了一杯温水,问他。
事情解决是一回事,她得找到问题的根源呀。
程凭不暇她还会重提,犹豫了两秒,被池瑾强烈不屈的拍桌子声响打断,缓缓说:“可能是我想错了。”
程凭躲开视线,对于自己以为池瑾心生他念一时蓦地生出心虚,池瑾地“啪啪”拍桌子,反正程秋儿的人设在这段时间被她篡改的不是一星半点,再多一点暴力,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什么叫想岔了,阿绍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问我吗?非要生出了误会才后悔吗?”
池瑾性子坦率,也习惯了有问题直接说,藏着掖着不仅自己难受,别人可能也不舒服。
程凭理亏地弯唇笑得谦逊,只那抹笑里多了丝真诚的人气,池瑾哼了一声:“算了,这事就过去了,以后阿绍如若再有事情想不通,一定要和我说,询问也好,倾诉也好,我都和你分担。”
虽说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但理性倾诉是一个好习惯,池瑾想让他逐渐养成。
程凭勾唇朝她颔首,眼底裹挟的情绪深浓。
***
吃完午饭,池瑾和程凭说好一个时辰后和他一道去集市,回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统统,那老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只剩下自己,池瑾在脑海中敲响系统。
为了不在人前出现端倪,有人在系统一般保持沉默。
被池瑾一唤,系统满血复活:“真的倒是真的,不过长生果对我们的任务根本没用处!”
养成反派可要趁早,不仅讲究时机,还要讲究实效的!拖个几十年,一步步引导反派黑化那可不是系统的作风!
池瑾:“这么说长生果真能给程凭续命?”
“是啊,不过没那个老头说那么神,一颗长生果最多帮程凭续五年的命,累加使用都不管用。”系统说得异常公式化,像是已经详细计算过的。
池瑾哦了一声,系统立马神经一跳:“宿主你想做什么?不会想花冤枉钱去买长生果吧?”
买完长生果,然后给程凭续五年命,他们再在这个世界蹉跎五年时光,池瑾就能多刷五年程凭的颜……系统要被自己的设想吓哭了。
池瑾猜出它的想法,狡黠一笑:“怎么,统统你不想多陪我五年吗?”
系统委屈唧唧:“……愿意,愿意的。”
宿主要真想那么做,它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全然纵容啊,呜呜QAQ
池瑾在脑海里哈哈大笑,翻身倒在床上:“逗你的,这个世界的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是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吗?”
系统:“……”
问完长生果的事,池瑾一边酝酿睡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系统聊天,系统觉察出她开始犯困,声音逐渐压低,小声哼哼哄她睡觉。
池瑾脑海中回荡着系统的奶音,惬意地弯着嘴角开启美梦,不料——
“你以为长生果真的能救好他吗?”偏中性妖冶的男声陡然炸响在池瑾的脑海中。
池瑾脑中的睡意被人一轰而散,系统的摇篮曲也被迫中断。
“他丫谁素质这么差吵人睡觉!”池瑾拥着被子一把坐起来,满脸起床气。
藏在暗处的某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池瑾(霸气脸):上一个吵我睡觉的人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你知不知道?
藏匿的某人:说好的娇软可欺呢??
(o(╯□╰)o满篇错字……
刚写完的我:哇,一眼望去都很通顺,好啦好啦,今天的我棒棒的!
发完:特么谁给我添加这么多错字!!)
第13章 病美人(十三)
“你想救好他吗?”
男声顿了顿,继续回荡在房间内。
池瑾揉了把烦躁到炸毛的长发,阴森森的脸上写满了“我不开心,我很愤怒”。
“你不想救他吗?”辨不清方位的男声锲而不舍,可声音里的气势明显一降再降。
池瑾拿手抹了把脸,把心头一腔郁闷躁动统统压下去,出声说:“永无镇可有规则在,别偷偷摸摸藏头露尾,真有事就当面和我说!”
对方是谁,无非是个稍微有点戏份的酱油党。池瑾早从系统处得知他的出现,却不料会是这种出场方式。
“碰!”池瑾话音刚落,窗户骤然被强风撞开。
床边的帷帐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慎生死异地地紧贴在床边横木上,池瑾正保持半坐在床上的姿势,被强劲的风一吹,她急忙撸被子遮脸盖身,心口暗骂“装逼狂!”……
风吹了六七秒才停,池瑾心里骂骂咧咧起身,视线却在落入屋内多出来的人时,陡然定格。
凤舞蓝眸轻抬,妖异的瞳仁上华光一闪而过,他摆正姿态,冷漠地看向床上的少女。
“你这样出门都没被人当异类抓起来的?”池瑾睁大眼,目光在凤舞额心上深蓝色火苗印记上停了两秒,掠过攀岩在他侧脸的淡色花纹,又转而去看他浅蓝色如海般清澈的双眸。
“??”那双淡漠的眼眸里暴露出惊诧和点点被戳穿的不安。
凤舞把双手拉到背后,不自在地拧巴着,开口说:“我平时出现不是这幅模样的。”
池瑾哦一声,点头:“所以你为了吓我才这幅样子?”
凤舞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张妖冶和生涩诡异融合的脸竟瞬间憋红了。
按照人族年龄的划分,凤舞的年龄如今只至少年,而且他虽然在人界停留好几年,因为自身的某种能力,他和其他族种之间交往并不深。
“要不我还是换个样子吧。”凤舞囧着脸慢吞吞说完,见池瑾没阻止,一缕青烟在他身上拂过,烟雾散去,他脸上属于异族的花纹散去,眼瞳的颜色也恢复成普遍的深黑色。
乍看之下,不过是位十四五岁容貌清秀的白皙小少年。
妖冶和清秀交换自如,池瑾被他的变脸术惊了一下:“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