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
这一桌都是顾家的年轻人,彼此都熟识,其他人好几次都好奇地看过来,暗暗打量。
刘喜一下子见了这么多她的亲戚,其实也很紧张。他很想跟顾沁搭话,但被这些诧异的目光一看,又没有勇气多说什么,只在入座时小声地喊了声“沁沁”。
满月酒气氛热烈又嘈杂,顾沁恰好没听见,继续吃菜。
刘喜挠挠头,也只好低着头吃菜,只是时不时偷偷瞥顾沁一眼,见她一直不睬自己,暂时没再说话了。
气氛愈发尴尬,两人心跳都微快。
顾沁是个女孩子,两个人也没有熟到那种甜腻腻小情侣的样子,自从上次昆明离别后,剩下的时间也就是打打电话、发短信,也不频繁,处于一种微妙又暧昧的关系。她见刘喜不主动跟自己搭话,当着亲戚的面,也没有说话,心里却不大乐意。
“咦,小哥哥,你是?”
从卫生间回来的夏莎莎刚好坐在对面,一来就注意到这个气质不同的男孩子,看了好几眼,眼睛眨呀眨,兴致勃勃地问。
“您好,我是陆中队的下属。”
顾沁的亲戚,刘喜答得分外客气,答案也没毛病,他参加满月酒是以陆焱的战友名义过来的,不是以顾沁的男朋友——他也不算她男朋友。
夏莎莎又上下打量他一眼,甜甜地说:“噢,原来你是兵哥哥啊,我就说嘛,全桌人就你气质最好。”
这话夏莎莎不是乱说的,夏家人相貌都不错,在场的几个表兄表弟五官也挺帅,但是不是瘦弱无力,就是有点松垮发福,坐也是那么松松垮垮一坐,普普通通。
唯独刘喜跟旁人却是不同,他是当兵当到骨子里了,参加个宴席都是直挺挺地坐着,腰背笔直如松,下颌收着,两腿微微分开,很年轻,很标准,也很硬气。
这大半年他又晒黑了些,理着贴着头皮的青茬,身材壮实不少,气势就是不一样。
夏莎莎手肘撑在餐桌上,支着下巴打量,真是越看越心动,“你在他们部队干什么啊?班长?排长?还是?”
“不是的,我在中队里就是一大头兵。”刘喜一板一眼说,察觉顾沁微微皱起眉,他才明白过来,怕给她丢人,忙说:“现在在读军校。”
夏莎莎爱慕的目光随之前一句收敛,又随着军校二字放肆起来,笑说:“呀,军校很难考的吧,你真厉害。”
刘喜摇头,语气出于客气的礼貌:“没什么的,陆中队带我的。”
夏莎莎继续顺着说:“我听他们说陆少在的部队特别厉害,你这么年轻,以后一定会更厉害!”
刘喜目光跟着顾沁,看出她不高兴了,不想接话,但是还回复了一句:“谢谢。”
夏莎莎察觉出一点不对劲,也看向顾沁,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顾沁过于漂亮吸引了刘喜,目光落在她侧脸上那道浅粉色的伤疤,故意停了两秒,一手理了理头发,露出可爱的侧颜。
顾沁看都不看她,翻了个白眼。
夏莎莎脆脆地笑,刚要再开口——
顾沁蓦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凤尾虾,转过头,自然地说:“张嘴。”
“啊?”
刘喜一愣。
夏莎莎也一愣,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不明所以。
“张嘴——”顾沁语气慢一些,声音很好听。
刘喜耳尖有些红,看着女人上挑的妩媚潋滟的眉眼,立刻乖乖张开嘴。
顾沁笑了笑,眼角泄露出得意,轻哼一声,说:“你不是说不知道南城才什么样么,这就是正宗的南城菜。”
刘喜眼睛里满满的爱意,也没再顾忌旁人眼光,一口将凤尾虾整个吞下去,抬高声音笑答:“嗯!是比上次咱们吃的好吃!!”
第七十五章
“哼, 真没见识。”
顾沁这话是小声说的, 声音不大不小,只有她和刘喜能听到,语气也甜, 没有什么讽刺挖苦的意思。
刘喜被这么喂, 心情好极了, 嘴角都咧到后脑勺, 诚恳道:“真的好吃。”
“你也多吃一点吧, 我刚才看你都没怎么吃。”
顾沁转过头, 眼底眉梢都是喜色:“你一直在看我?”
“嗯。”男孩子这下脸更是红透了。
顾沁本来只是故意气气夏莎莎的,现在听他这么说,心情大好, 说:“你再尝尝这个。”
彼此都是有情的, 只是都不好意思,这么一打破,眉梢间的意思就出来了,夏莎莎也慢慢看出来——原来这俩人早就认识呵。刚才是闹了个大笑话,现在这一顿饭,是愈发吃不下去了。
几次丢脸,她也不想再待下去, 只强忍着尴尬玩手机,一边默默扒着嘴里的干饭,只等着一会离开这里。
“这是什么,这个也好吃。”顾沁又给他夹了一块, 刘喜奇怪地问。
白色瓷盘里,鸭胰一块一块,配上青绿冬笋,鸡丝、冬菇、鲜美异常。这和他寻常吃的香味浓郁豪放的西北菜不太一样,只感觉精致、细腻、鲜嫩爽口。
“你猜猜。”顾沁笑说。
“猜不出来。”
“美人肝。”顾沁说:“是鸭胰炒鸡丝,用鸭油炒的,好吃吧?”
刘喜点了点头,“名字也好听。”
“你也多吃一点吧。”刘喜想了想,也给她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以前在昆明那家店订外卖时,顾沁说这道菜不地道,但是吃得比较多的也是这个,应该也好吃。
夹菜时两人目光不禁对上,这一次没有那么仓皇移开,其实彼此都想和对方说话、沟通,但是各种原因坐了大半天才说出这一句。
现在,视线终于对上,更是一阵火花心跳,顾沁之前的那点怨言,还有刘喜的担忧紧张,都没有了。
两个人不自觉都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沁沁,原来你们认识啊?”
桌上的一位表哥开口道。
“嗯。”
“哟呵,难怪呢,什么关系啊?很熟是不是?”表哥笑呵呵地,“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你有男朋友吗?就是这位吧?”
“有吗?”
开席以前,夏莎莎提到陆少时,顾沁好像确实是这么说的。
顾沁咽下那块鱼肉,转头瞟一眼刘喜。
刘喜正在吃米饭呢,听见这句话,也倏然抬眸看向顾沁,眼睛明显亮了亮。
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眼神炙热,又紧张又激动。
这幅无比期待被承认的表情,十足逗乐了她。
顾沁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头偏了偏,拿起果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偏偏头不再说话。
刘喜等了一会,就像一只等待主人亲呢的大狗狗似的,可是见她始终不说话,乌黑的眼睛暗了暗,表情难掩失落,但是想想也是,顾沁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只好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
“喂。”
就在这时,胳膊肘被人戳了戳。
刘喜头埋得很低,“嗯。”
“你还不赶紧介绍下你自己?”
刘喜愣了几秒,这才如梦初醒,只感觉一会是地狱,一会是天堂,被顾沁弄得神魂颠倒,但是颠倒之后,心里又有炙热的狂喜——
他是她的男朋友?
她真的愿意承认?
这些日子,刘喜不是没有在电话里提过,他也确定顾沁一定知道自己的意思,但是每一次,顾沁都是哼笑一声过去,或者说“等你考上军校再说吧”,后来又变成了“看你表现好了”。
刘喜也觉得自己不太够格。
他在顾家人面前更紧张了,按捺着强烈的兴奋与欢喜:“大家好,我是顾沁的男朋友,我叫刘喜,刘就是刘,喜悦的喜。”
*
这一顿满月酒办得热热闹闹,饭吃得差不多,陆夫人还请来了管弦乐团和舞蹈演员,弄得是喜气洋洋。
这种节目中年人都喜欢,夏翠萍光顾着看节目,倒也没有注意到顾沁那一桌的异常。
“湘湘表叔母!”
“湘湘表叔母!”
顾湘和陆焱边看表演,边照顾着陆湄,突然听见有人叫他们。
顾湘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个称呼是叫自己,她诧异地回过头,看见一个很是英挺的少年,一手背在身后,正朝他们礼貌地笑道。。
陆焱也跟着回过头,看着这个少年,惊诧说:“哟,麟麟都这么大了,上初中了吧?”
“是啊,我都初二了。”男孩子点了点头,看了看可爱的陆湄,又看向顾湘,“湘湘表叔母好。”
陆焱回头看一眼小妻子,小妻子手肘撑在桌上,好像在算着什么,微微皱眉,手指点着太阳穴。
陆焱笑了笑,就知道顾湘算辈分算不清楚,介绍道:“这是我表弟的儿子,叫李麟,你跟着叫麟麟就行。”
陆焱结婚太晚了,他表弟只比他一岁,孩子已经是十三四岁了。
顾湘“哦”了一声,温和道:“麟麟好。”
表弟的儿子,她辈分什么的都搞不清楚,也只好这么叫。
陆焱对这个小表侄是很喜欢的,上下打量一番,大手钳住他的肩膀,笑说:“真是越长越结实了,怎么样,再过两年就是高中生了,有没有想过考哪个大学啊?”
“还没呢,表叔,哪能想这么远啊。”
“这有什么远的,要是考军校的话,体能要求严格,要早早开始锻炼身体的啊。”陆焱说着,眯起眼睛,“你现在身体如何?我可以帮你制定个计划表,你按照这个计划——”
“表叔——”李麟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表叔,我不考军校的。”
“好男儿志在军营,不当兵会后悔一辈子的!”
顾湘看着陆焱,莫名想笑。
想到打□□那一回,他真是见谁都要挖去当兵啊。
“是啊,表叔,我有打算大学毕业去当三年义务兵,为国效力,也历练历练。”李麟看着陆焱的表情,明显对当兵“历练”两字持不同意见,赶紧说:“表叔,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不在军营。”
他转过头,用一种钦佩的看向顾湘,“我的志向和表叔母一样。”
“我?”顾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啊。”
男孩子这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
顾湘看着他手上的画册,脸有些红了。
“表叔母,给我签个名吧。”
“你、你怎么会有我的画册?”顾湘惊奇,她性格内敛文静,不是张扬的人,特别对于出书这种事情,总有点不好意思。
还签名什么的……
“表叔母,我之前就想去看您,但是他们说您刚生完宝宝不方便,所以这次满月酒我就专门带着画册来了!”
男孩子看一眼陆焱,说:“表叔,当兵是很好,但我的志向是——像表叔母一样当一个游遍世界的大画家!”
“我也没有游遍世界,连中国都没有呢。”顾湘谦逊道。
陆焱点了点太阳穴,喉结微动,看了看自己的小妻子,自己非常看好的新兵蛋子就这么被人抢了,偏偏还是自己家小妻子抢的。
他敲敲太阳穴,有些憋闷,听着他们说起画画的知识,也插不进话去,最后干脆弯下腰,有些落寞地逗着陆湄。
难受。
顾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中性笔,签下一个名。
“湘湘表叔母您不用这么不好意思啊,上次我去姑母家,姑母把您的画册展示给我们所有人看过!我爸也觉得您是大才女呢!”男孩子佩服说:“我也看过,你画得超级好,我也特别想去敦煌!”
“……”
顾湘:“……”
她愈发不好意思了。
她知道陆夫人当时支持她出画册,所以买了有几十本,但是其他的这些,就真的不知道了。
李麟捧着画册,非常高兴地离开。
而顾湘更不知道的是,她早就不是南城人口中那个因为父辈关系幸运嫁进陆家的小姑娘了。随之时间慢慢改变,她也愈发成长,渐渐展露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那些曾经看不上她,一直喜欢顾沁,觉得顾沁比较适合嫁进陆家的陆家亲人,也早就改变了看法。
此刻,她已经渐渐成了小有名气的年轻画家,大方得体、气质上乘,和名校毕业、出国留学的顾沁不相上下,各有各的优点。
……
“咱们就这么跑出来,不回去没关系吗?”
酒席到了尾声,酒店的后花园,刘喜担忧地问。
临近过年,天气寒冷,往日茂密葳蕤的绿植都枯萎了,路灯光晕淡淡,映照着只剩下枝干的梧桐树,有一种萧索又宁静的美丽,客人都选在室内游泳池,室外游泳池显得格外安宁,水流缓缓。
他们没有再往前,而是坐到附近空无一人的咖啡桌边。
顾沁说:“没关系啊,你不觉得里面很无聊吗?”
刘喜挠挠头,“是有一点。”
陆中队和顾湘带着孩子,当然不觉得无聊,对于他们这种年轻的小情侣,看着那一个个中年人热爱的节目,就显得分外无聊了。
“不过这里好冷啊。”顾沁搓了搓手,她出来时穿了杏色大衣,但是为了美,里面就一件单裙,大衣根本也不保暖。
“那要不我们还是进去吧?”刘喜说:“或者我送你回去,这里太冷了,不要冻病了。”
顾沁瞪了他一眼。
真是榆木脑袋。
“我不回去,里面闷死了,闷得我头疼。”
“那怎么办?”刘喜愣了半秒,看见自己厚厚的羽绒外套,明白一点,立刻脱下外套,帮她走来披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