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化成浅浅的一叹。
他终究没有留下,陪她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
五月十一,阳韵关传回消息,苏煜扬第一回 进山剿匪,败了。麾下伤残七十九人。
朝中要求换帅的折子雪片般飞上龙案。
黄德飞心里也有不解。皇上自苏贵人一进宫,种种形态做得未免太过了。
处处显得对她格外偏怜。为了后宫宁和,保苏皇后不错,可没道理偏宠成这般。
黄德飞想到这回南苑办宴的形制,就忍不住想劝几句。
话到嘴边,见赵誉脸色冰寒,没敢说出口。
赵誉低头看着奏疏,御笔朱批了三个字“知道了”,眼睛并不看黄德飞,却道:“南苑那边近来可有消息?”
黄德飞躬身道:“回禀皇上,有几件事,都是小事,未敢惊扰皇上。”
赵誉又取了新的奏疏摊开来看,“说。”
黄德飞道:“南苑闹鼠患,惊动了几个主子娘娘,陆元陆大人已带人解决了。再有就是齐嫔近来身体不适……”
赵誉蹙了眉:“鼠患?可是光华去后开始的?”
黄德飞缩了缩脖子,躬身道:“是……”
赵誉“哼”了一声,“只怕只是春宜轩闹了鼠患吧?”
黄德飞苦涩一笑:“是……”
赵誉叹了口气。扔下手里的奏疏仰靠在椅背上。他伸手揉了揉眉心,默了许久,方道:
“她吓着不曾?”
黄德飞笑了:“回皇上,没有。据闻,苏贵人自个儿还捉了两只……”
赵誉闻言坐直了身子,眸子一闪笑了出来:“什么?”
黄德飞笑道:“贵人毕竟是乡里头大的,许是不怕蛇鼠什么的……”
赵誉笑了片刻。回过神来,指头轻轻敲了敲桌案。
“光华大了,身边那些服侍的,是该换一换了……”
这话黄德飞未敢接,赵誉揉了揉眉心,又重新看他的奏疏去了。
五月十七,阳韵关传来第二道加急密信。
赵誉在紫宸宫打开信函。
两日前,苏煜扬未带兵马,独自进了北山。
至今未有消息传回军中。
副手王铭来折奏请,是否直攻入内寻回主帅。
赵誉抿了抿嘴唇,就着烛火将信烧了。
黄德飞迟疑问道:“皇上,苏大人没有领兵的经验,这回误入山中,多半凶险……要不要……增兵前去支援?”
赵誉轻嗤一声:“不必了。”
黄德飞猜不出他这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一时未敢多说。
五月二十九,赵誉傍晚抽空去了趟南苑。
此番前来轻车简从,事先未曾知会南苑接驾。赵誉穿了骑装,扈从不过百余,从宫里驰了出来。
至南苑时,时已亥末,太后早已歇下。黄德飞猜度赵誉心思,多半不想惊动凤驾,吩咐将消息瞒了下来。
赵誉只带了黄兴宝,提着长柄灯笼,快步从白玉石桥穿过,到了春宜轩,彩衣慌忙行礼接驾,来不及通知福姐儿,赵誉径直掀帘走入里间。
福姐儿刚沐浴过,头发披散着就着床头小灯做针线。
赵誉刻意咳了声。
福姐儿吓了一跳,直起身来,惊讶地看向赵誉。
曼瑶从回廊走过来,手里捧着刚换的新茶,见彩衣和黄兴宝立在门口,登时心中一紧。
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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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的酒菜已经凉了,杯盏倒了,里头琼浆玉液横流满案。
赵誉抱着福姐儿,轻轻将她置于帐内。
他没有离开,俯身下来,爱怜地亲着她的嘴角。
破碎的声音从福姐儿嘴里溢出。
从桌边到帐上,赵誉缠了她很久了……裙子早就凌乱得不成样子,衣襟上头沾了酒污。
赵誉特地来给她过生辰。明日朝中政务缠身,生辰宴他是不能来的。趁夜纵马疾驰,自己也说不清为着什么。
不知何时,仿若就着了魔。
他再自持,也终只能叹声美人关难过。
到了这个年岁,在外越强硬,看到的不堪越多,越向往那纯粹简单的人和东西。
福姐儿许就是其中一个……
赵誉呼吸早乱了,沉沉的,急促的。
把她的双臂拉上去,指头一勾,就把细细的肚兜儿带子扯了……
福姐儿眼里有水光,茫然而恐惧。
赵誉似乎忘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要等她慢慢长大的话,她虽不是很明白,但也隐隐有感知。
赵誉热气喷薄的呼吸在耳畔,灼烧得她浑身发热。
就在慌乱无措的瑟缩中,疼痛叫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赵誉掐住她的下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凝了泪珠的眸子仰望着帐顶垂挂的明珠,就在躲不开的疼里成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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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誉清晨就走了。
太后听到风声时,已是第二天午后。
福姐儿的生辰宴陈设奢华,可到底是在宫外,参宴的人少,显得有些冷清。
流水价儿的贺礼送上来,也有宫里头苏皇后和几个妃子从宫里送来的赏赐。
听堂会,瞧歌舞,这一天也不过就这么过了。
至傍晚,宫里才迟迟传来赵誉的赏赐,伴着一道明黄帛卷的圣旨,撕开了长久以来压抑的平和。
“苏氏婉柔,淑慎温良,贤德内章,……奉皇太后懿旨,晋为嫔位,赐号谨……”
如一石掀起千层浪,不仅是太后不曾得到过消息,就连福姐儿自己也搞不清如何他就突然晋了位份。
齐嫔脸色发青,自己进宫三年,才终于爬上这个位置,苏婉柔竟然进宫两三个月就和自己平起平坐。
于此同时,原该两个多月后才发作的徐贵人,在这天夜动了胎。
太后得到消息,当夜就再也坐不住了,吩咐奏报回宫,明日便行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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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堪堪亮起来,细雨中就有一队仪仗穿过了街巷。
太后扶着窦嬷嬷的手下了轿子,直奔集芳阁而去。
前朝事脱不开身。赵誉一早就去朝中议事了。
太医在集芳阁侧殿前跪了一排,正在商议对策。
太后身后跟着齐嫔、郑玉屏和福姐儿,一进宫门,温淑妃就快步迎了上来。双目赤红,明显是哭过,匆匆和太后行了礼,秉道:“太后,昨夜徐贵人就发作起来了,如今已足足疼了八个时辰,还没生下来。稳婆瞧了,说是胎位不正,身子打横……”
太后沉了脸,道:“太医可有对策?”
那沈院判跪着膝行上前:“禀太后,有些凶险……徐贵人气力不继,再耽下去,只怕龙胎……”
太后冷笑一声:“龙胎紧要,难道还容得犹豫下去么?”
沈院判悚然跪了下去:“太后这……皇上未有吩咐,微臣……微臣……”
太后道:“有本宫做主,你怕什么?皇上若要问罪,自有本宫担待!”
就在瞬息间,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决定了徐贵人的命运。
福姐儿心里的惊恐已到极限。
那般备受呵护的一个人,就为了保住她肚子里的那个,太后不惜牺牲她来换……
太后的意思,就是要太医想法子,硬生生将孩子拿出来吧?
福姐儿忍不住小腿都打起颤来。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些什么人啊?
人命如草芥,便算那人是赵誉枕畔耳鬓厮磨过的女人,便算她曾孕育了赵誉的骨肉……
太后一句话,她不死也得死……
福姐儿腿一软,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身后有一双宽大的手,将她稳稳接住了。
耳畔一个温润的声音,徐徐道:“母后,再等等吧……”
福姐儿尚未回过神来,就见一个小宫人喜滋滋地从里头跑了出来。
“生了!生了!贵人生了!恭喜皇上!!”
似乎为了印证她这句话,悲戚戚的内殿陡然传出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夏贤妃浑身是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怀里抱着个绿色百子戏纹样的襁褓,从阶上走了下来。
“恭喜皇上!”
在场的众人齐齐拜了下去。
第43章 暖阳3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周遭震天响的道喜声。
赵誉胸中溢满欣喜,呼吸都屏住了,走上前来垂头去瞧那襁褓中嘤嘤啼哭的小人儿。
太后也不自觉凑近了几分。
夏贤妃笑盈盈道:“恭喜皇上,心凝诞下一位公主。”
太后的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郑玉屏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偷觑赵誉的反应。
赵誉负手立在那,声音里头听不出任何起伏,他问:“徐贵人如何?”
夏贤妃道:“心凝太累了,孩子一降生,就昏睡过去。”
赵誉点点头,回头朝太后拱了拱手:“母后舟车劳顿,这边有贤妃淑妃照料,儿子送您回宫。”
太后没有说话,挑眉又看了眼夏贤妃怀里抱着的婴孩,失望积攒在眼底,几乎就要迸发。毕竟深宫里头打滚多年,当着众人的面儿,她只字不语。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赵誉身上朝服还未换下来,金线团龙明晃晃耀着人眼。福姐儿垂低的目光只看到他一双玄色金龙靴子,和明黄朝服一角,未曾停顿地从她面前快速闪过。
众人都站起身来,凑近了围着夏贤妃瞧她手里抱的孩子,婴孩不足八月,七月半早产而出。瘦小得像只奶猫,眼睛未曾睁开,张口不住地啼哭着。
温淑妃面色变幻莫测,伸出手,长长的指甲贴在那小小婴孩娇嫩的脸上。
“又是个公主啊……”
声音里有怅然,有失意,不知如何,福姐儿却从里头听出了一抹松了口气般的庆幸。
众人在外头关切了徐贵人的情形。徐贵人还不知自己在豁出命去诞育孩子的时候,有人险些就提前结束了她的生命。福姐儿想到那个走路也需人扶着,说话儿细声细气的柔弱美人,心里替她不值。进了这宫,命如草芥。他们这些人,不过就是给皇家孕嗣的棋子,是生是死都轮不到自己做主。
福姐儿双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一瞬间,是那么的惶恐。
进宫数月了,一心只想保住自己,拼命在赵誉跟前卖弄着清纯懵懂的少女形象,心里隐隐觉得他似乎也甚为满意自己这般。可在这一瞬间,她陡然意识到再多的宠爱都是虚幻的。徐贵人何尝不受宠?赵誉恨不得将天上月亮也摘下来捧给了她,到头来,也不过得了一句“皇嗣紧要……”
徐贵人门前热闹了一夜一晨,皇女诞生后,集芳阁门前就冷落了下来。
宫里翘首期盼着的、人人踮脚观望着的那个皇子,终是没能落地。
慈敬宫窗下,太后疲惫地倚在榻上,保养得宜的手覆在赵誉的手背上,沉声劝道:“皇上前朝事忙,不常至后宫,如今子嗣犹空,不得不郑重待之。国之无继,旁人岂会没有想头?”
赵誉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从案上取了天青釉茶盏抿了,眼也未抬地道:“母后所言甚是。”
太后摇了摇头:“皇上,您偏爱苏氏,本宫能懂。芳华无匹,娇艳怡人,本宫不是想阻拦皇上。只是年纪到底太轻了,前头两个苏氏的身子骨儿什么样儿?苏皇后又是什么样?皇上您心里都知道,本宫相信您是有成算的。皇上不喜欢青珣,本宫没有强迫皇上,她年纪如今也长了,皇上若真为后嗣着想,徐嫔与郑常在、周常在那边,也该雨露均沾。”33小说首发 https://www.33xs.com https://m.33xs.com
赵誉没有应答,撂了茶盏站起身来,朝太后含糊地行了礼:“母后今日辛劳,不若早早歇了吧。儿子还想去瞧瞧心凝,她孕育有功,还未曾赏……”
太后脸色微僵,心情复杂地瞧了眼赵誉。
赵誉面容平静无波,没有半点被人指点房中事的尴尬和不悦。似乎才想起什么,轻声道:“母后觉着慎这个字如何?”
太后心中已了然,苦涩一笑摆了摆手:“皇上所想,自是再好不过了。本宫确是累了,皇上去吧。”
声音到最后,已渐渐没了气力。
赵誉直起身,面无表情地从慈敬宫走了出来。
晴朗的天际不知何时卷起了重云。黄德飞快步上前,道:“皇上,要落雨了。这会儿是回御书房,还是紫宸宫?”
赵誉瞧了瞧天色,深浓的眸子似乎也蕴了重云,朦朦重重,复杂得分辨不清。
黄德飞不敢再催问,躬身候立在一边。
久久方听赵誉叹了声:“去集芳阁,朕,去瞧瞧孩儿……”
黄德飞眉头一松,扶着赵誉上了车辇。
集芳阁宫前冷清清的,早不是早上那般人头齐聚。似乎怕吵了徐贵人和孩子,宫人的行动都比从前小心翼翼。
赵誉摆手叫内侍不必跟着,自行走进去,立在檐下。
宫人垂头行礼,夏贤妃听到请安的声音,连忙从里迎了出来。
帘子一撩,赵誉走了进去。
徐贵人已从产房抬了出来,如今歇在东暖阁里。
门窗关得紧密,屋里有股闷重的药味。
乳娘怀里抱着熟睡的婴孩,跪在一旁给赵誉行礼。
赵誉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了下孩子的脸颊。
睡梦里的小家伙扁了扁嘴巴,似乎不大高兴被打扰,偏过头紧贴在乳娘柔软的怀中继续睡着。
赵誉嘴角弯起,露出个十分浅淡的笑容。
夏贤妃一直偷觑他神色,当即松了口气,轻声道:“皇上,小家伙虽是早产,倒没什么大的不妥,就是瘦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