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无力地笑了笑。
“你是我爸爸。我还是了解你的。”
“那个时候她们只是言语侮辱我,撕我的作业本,还没开始动手打我。从你待人接物和做事风格我就知道你是老好人,妈妈以前也这么说,你以和为贵,如果对方家长出面诚恳地道歉,你一定会接受的,你会像对方父母,老师,警察他们一样!认为是李思巧她们还小还不懂事,她们还可以救!”
“她们或许还可以救,但你们怎么救我?”
林初眼角终是滑下一滴泪。
“后来她们开始动手,那些同学不仅不帮我,还看我笑话,看我摔在地上满身泥水,还说我丢人,我也是要自尊,我就反抗,但我打不过,然后我就被打得更惨……所以有一天,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跟你说,爸爸,有人欺负我……但是你没听到……”
“我又想,你听到又能怎么样,李思巧家那么有钱,没用的!怎么都没用的,这边也没有好学校了,你和姑姑的钱都用来买这个房子和馄饨店了,我告诉你们又能怎么样?!”
林趋仿佛被注了水泥,整个人没有了动静,睁着眼震惊地看着她。
林初好像找到了发泄口,像抖垃圾一样。
“再后来她们见我拿她们没折,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在粗糙的操场地上她们不止一次推倒我,夏季校服是裙裤,我每次都直接跪在地上,我的膝盖,我的小腿好多都是她们弄的疤,所以即使是夏天我也只穿九分裤!”
“再后来我忍不住了,我找不到人帮我,我只能找你,但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你在苦恼自己的事。”
“然后我就想着自救,我就设计她们,测好角度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诬陷她们推我。她们去了警察局,但是还是没有被抓!她妈妈说只是同学打闹时候的误伤,警察看她们家庭教养好,又是未成年,就让我们私下调节,然后姑姑也相信她们不屑欺负我……”
林初举起自己的手,哽咽说:“她们没有事,但是爸爸,我好倒霉啊,我的手腕留了后遗症,每次下雨都痛,那次被徐逸他们绑架,我的手腕被绳子勒破,骨头一直扭着,现在到了晚上就会疼,一只手的确拿不了什么重物……”
“你觉不觉得我很惨?”林初嗤笑了声,喃喃:“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就这么倒霉了……”
“爸爸,真的很可笑,没一个人帮我。”
“你信么?所有人被校园暴力时都会期盼有人救自己,所有人被校园暴力没人救时,都会恨那些冷眼旁观的人!所有人!每个人!但就是这样,我们学校没一个人肯帮我……”
林初抹掉泪,抬了抬眉,讽刺说:“我为什么去那个KTV,因为我要学坏啊,我要惩罚一些人。但我太倒霉了,居然差点被强.奸了,以后不会去了,你可以放心了。只希望你别再问我以前的事。”
“实际上,你帮不了我什么了。我也长大了,不需要你帮了。”
林初双手用力抹了几下脸往卧室走,徒留林趋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
……
夜步入沉寂,林初起伏的情绪终于安稳,只是落入了沼泽,沉闷地无法翻腾跳动。
她坐在床上,屈膝垫着下巴,神情涣散,窗外的路灯碎在她眼底也失了光彩。
不知多久,她打开手机,白色的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
她没有停顿,直接拨打李思巧的电话。
电话没再响个一两下就被挂断,大概过了十几秒,终于被接通。
一道困倦的声音传来,语气烦躁,“谁啊?这个点打过来?!”
林初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三十七。她在床上坐着发了几个小时的呆,她在那边进入梦乡。
“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李思巧听出她的声音,咀嚼了一番她的话冷笑,“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这么晚,我靠,凌晨两点多了,你有病吗?嗤,坐立不安到现在?”
林初另一只手抓着床单来回地挠,“怎么样才肯删了那些照片?”
李思巧笑出声,“你求我啊,不过你也猜得到,照片不会那么容易删的,我会好好折磨你!比如让你给我下跪,给我擦鞋,自己抽自己,啧啧,想起来我就浑身舒畅!”
林初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睛因为疲惫和愤怒已经被红血丝布满,瞪大眼时看着格外渗人。
“小雯那里也有一份,她可是恨你恨得不轻,拍照片的主意还是她提出来的,而且拍的角度也比我好。你呢,也不用准备去上学的事了,因为小雯的要求就是你必须退学,以后跟她一样再也不上学。”
林初感觉嘴里呼出来的气都能冷到自己。
“我会报警。”
李思巧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嚣张跋扈。
“报警?你觉得警察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他们我手上根本没有你的照片,寄过去的照片上都是网上的图,我只是做做恶作剧吓吓你,你觉得警察叔叔能把我怎么样呢?”
“而你,如果真的告诉了警察,我手上的照片就会毫不犹豫发出去,而且是通过外网发出去,我想标题如果是“暄城大学新生的裸.照”,一定会有人替我转到国内。到时候我估计你自己都没脸上学,因为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林初了,还是因为床照,哈哈哈,说不准有些看上你的男生还会把那些照片保存,天天对着照片撸呢。”
“还有哦,如果你跟陈执想对我们做什么,万一我们出事了,这些照片也会被发出去。我死了,也会让你生不如死到自杀,到时候你可以真的去跳楼,不用只是想想了呢!”
“我要睡美容觉了,别再来烦我!”
李思巧不等林初说一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初举着手机缩成一团,黑白分明的眸像裹着冰的琉璃,一滴滴地落出晶莹冰寒的水,那些水却洗不干净她破了皮的手心,只会让她更痛,也无法释放她体内所有的情绪。
恨。
林初咬烂了嘴里的肉,一口血腥。
怎么办?
她咬住手,逼自己冷静下来。
照片不能在她们手上。
她们会拿那些照片永远威胁她,威胁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最后她都做了,她们觉得玩够她了,肯定还是会发出去。
找警察?
不行……警察凭借什么抓她们,她们可以咬口说没照片,即使交出来了,谁知道有没有备份?
指关节被咬破,温热的血沾在唇上,林初舔了舔,目光愈发锐利。
她想拿回她们手上的裸.照……她也可以抓住她们的弱点,威胁她们交出来。
林初眼睛一亮,抬眸看向路灯,那抹橘色终于让她暖了几分。
她也可以拍她们的裸.照,她们可以交换……
林初继续往下想,忽然又摇头。
不行,她仍然不能确定她们有没有备份照片。
要是哪一天她们得了绝症,或者永远定居国外,她们肯定不会放过她,会把她的照片都发出去。
林初抓住头发,用指甲不断地扣头皮,想让自己想出一个好办法。
没有办法确认她们手上有没有备份照片,她们可以一辈子握着她的把柄……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明明都毕业了,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一定要她死吗?是想她死吗?!凭什么!凭什么是她死!
明明是她们该死!
明明该去死的是她们!像她们那种恶毒又恶心的垃圾凭什么活着?!
她们才该死!
找警察不行,威胁她们不行,杀了她们也不行,照片都会被发出去……
找警察可能很快就会被发出去。
拿她们的裸.照威胁,她们会留有备份,总有一天会发出去。
或许她刚跟大学同学玩在一起,或许刚毕业,或许刚刚在一个公司稳定,或许刚刚结婚,或许孩子刚刚出生……然后那些照片出现了……毁了她的人生。
她们堵上了她所有的活路,让她拿她们没办法。
总有一天,她的人生会被她们毁了。
那就毁了吧!
她们堵了她所有的活路,她会让她们明白这也是在堵她们自己的活路!
她的人生被毁了,她们也要付出代价!
拍裸.照什么的也都太便宜她们了。
她们活该死。
照片早晚会被发出去,那不如直接送她们去死。
她要她们死。
第86章
她要她们死。
林初脑海里不断播放这一句。
这句话将她浑身的血液打通,她不知何处安放的身体终于可以在某处放置。
她跳下床,拉开椅子,打开台灯,拿出纸笔,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林初拿着黑色记号笔,跟她们一样的黑色记号笔,在A4纸上写下两个字:
死法
她要她们死,但她当然不想坐牢。
所以一定不能留下证据。没有证据警察就没办法抓她。
怎么让她们死?
逼她们自杀?
林初冷笑,她们那种蝼蚁当然不敢自杀。
黑吃黑。
林初颤了颤睫毛。
可以借别人的手杀了她,比如秦勤。
把秦勤搞得破产或者搞进牢里,最好是让他坐牢,然后诬陷给李思巧,李思巧整秦勤的借口太多了。
那个流掉的孩子就会让秦勤相信是李思巧害的他,他一定会报复李思巧,他要坐十几年二十几年牢,肯定会找人搞死李思巧……还有杜雯,一个都不能落下。
林初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纸上写下所有步骤。她的思绪高度集中,所有的想法一条条铺展开。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初捏着笔,从上往下逐步看过去,神经渐渐松懈,她趴在桌子上,一遍遍地看,刻在脑子里。
……
再次睁开眼,天色微微的亮,太阳还没有踪迹,只是来回游走的云。
林初眨了眨眼,从桌子上起来,窗外的梧桐树无休止地飘荡,鸟儿偶尔飞来一两只却不鸣叫,风是清晨特有的清冽。
林初爬上桌子,手撑着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整条街道不同傍晚的宁静,此刻路上没有车辆,只有几个路人,冷冷清清。有的店铺已经开门,斜对角的包子店前有一个人在买包子,老板给他装了三个,又继续倒腾茶叶蛋。
林初膝盖垫着桌面有些疼,脖子也开始酸,她又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街道,爬下桌子。
有纸张破碎的声音,她低头看去,入眼两个字:【死法】
林初颤了颤,将被腿扯成两半的纸张拼在一起。
从上往下。
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挺完美的计划。
林初在心里评价。
什么时候这么做呢?
今天吗?
她机械地转转脑袋,拿起手机。
8月23号。
来得及,在她去暄城之前,事情可以解决。
林初从文具盒里掏出胶带,将那张纸重新粘好。文具盒被推回墙边,不小心撞到台灯,她反应过来台灯还没关。
关上后自然而然看到露出一半的便利贴。
她将台灯整个移开,看到便利贴上的一行字:
过了这个野,你就是胜者。
林初抿了抿唇,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她缓慢地支住额头,一滴眼泪莫名地砸下,接着又一滴,而后再也停不下。
泪水将黑色的字迹模糊。
林初低低哭出声,哭得一塌糊涂。哭到嗓子痛得发不出声,一呼吸就像刀割一样的疼她才停下。
她换掉睡衣,洗漱完,将那张纸折起来塞进口袋。
凌晨五点多,林趋和林曲还没醒。她拉开卧室门走出去,一只脚从拖鞋里抬起来就要塞到板鞋里,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她如惊弓之鸟看去。
林趋的房门开着一条缝。
她一下忘了呼吸,紧紧看着那条缝,但是过了好几分钟仍没人出来,也再没动静。她轻手轻脚过去,小心翼翼将房门推开一点,透过门缝她看到躺在床上的林趋。
轻微的打鼾声一下又一下,节奏一致。
林初又站了会,将门缝拉成刚刚的宽度。
走出家门,林初背过身倒着走,街上没什么人,她不担心撞到别人或者被人看到。
她一路倒走到公交站,没有看到林趋跟上来的身影。
他应该是忘了关卧室门。她这样想,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还有二十分钟公交车第一班车才会来。
林初坐在公共椅上等待。
街道上的人逐渐多起来,但仍旧算少,太阳慢慢升起,穿过梧桐枝丫落在林初脸上。
林初光明正大地看着它。不刺眼,温柔的,初升的新鲜太阳。
她想见他。非常想。
林初不想再等,快步往他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小跑起来,路过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她停下在门口站着,直到药师问她,“想要买什么?”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去他家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林初最终花了二十分钟出头赶到。
她往后又看了几眼,确认没人跟着迅速打开大门。
走进屋子里,林初的心跳迅速缓下来。
他不在客厅,她抽张纸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打开他的卧室门。
同样的没人。
林初一怔,又去看浴室,但还是没找到他。她心跳咚咚咚,不好的猜想将她扯进黑雾,她慌里慌张地跑到窗户那,终于看到坐在石桌上的他。
林初卸了一口气,跨过门框,陈执听到动静看去,掐灭手里的烟。
他眸光闪了闪,嗓音被烟熏得沙哑粗糙,“怎么这么早?”
院子里是风吹不散的烟味,啤酒罐在石桌上躺倒一片,甚至没有她可以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