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纵澜
时间:2019-10-16 07:32:29

  他一晚都在这。
  林初走到他面前,干涩地说:“我想见你。”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她不知道他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她知道,她需要见到他。
  林初弯腰抱住他,陈执手指颤了下,抬手将她搂住,没一会,说:“这里烟味太重,我们进去。”
  陈执进去后洗了个澡,等他出来时林初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蹲在沙发边慢动作抹去她眼角的湿润。
  林初游走在梦里的暄城大学。
  她曾多次在网上搜寻暄城大学的校园图片,梦里所看到的建筑十分真实。
  真实得让林初深陷其中,无法呼吸。
  她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走到图书馆,身边的同学立马避开她好像她是什么瘟疫,她摸过的书没人要,无论她坐到哪,那一桌的人都会走光。
  女生们对她指指点点或者嫌弃,男生对她吹口哨,塞钱给她要她陪.睡。
  她回到宿舍,室友将她关在门外,她穿着睡衣蹲在走廊上,路过的学生都会嫌恶地白她一眼。
  教室里的人都不愿意跟她坐在一起,没人愿意跟她说话,老师也不管不问,甚至也不愿意理她。
  这是她的大学生活……
  她熬了一年多,她拼尽全力,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大学,居然变成了这样。
  这里也没有阳光。
  四年。
  她还要熬四年。
  她熬不动了……她熬不动了……她熬不动了……
  她爬上主席台楼顶,在风中颤抖。
  楼下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大声议论谈笑,他们指着她朝她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都脏了就去死吧!恶心!”
  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他们齐齐这么喊出来,惊飞了所有的鸟儿。
  林初闭上眼,张开双臂,化作了一只鸟。
  下降感让她心脏骤缩,地面只有几厘米,鼻子即将砸到地上,尘土飞进呼吸,她睁大眼,失声叫出来,眼前的地面登时化作白色的墙。
  林初呼吸急促,浑身的冷汗往下流,将她的发打湿,突然她被人紧紧地抱住,那个味道让她安稳,她将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
  陈执搂着她,闭着眼牙齿咬得很紧,好像要把牙咬碎了。
  不知多久,林初逐渐平缓下来,但仍在抽噎,身子一颤一颤的,伸手要拿纸,陈执轻轻将她松开。
  她低着头用纸擦脸,一声咳嗽牵动着嗓子咳嗽个不停,差点吐出来。
  她苍白的唇张了张,最终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陈执接过,展开后看到上方写的【死法】二字,微愣了下。
  林初盯着那张纸,“……今天早上我醒来……看到这张纸……我昨天晚上写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执看完纸上的内容,把纸折起来,再抬眼时眸子猩红,他捧起她的脸,每个字坚定地落下,敲在她的心上。
  “我有别的办法。”
  “那些照片会永远消失,并且我们不会受到影响。”
  她呆呆的神情,“……什么办法?”
  他的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你信不信我?”
  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一点也不回避她的目光,声音少见的温柔,“你信不信我?”
  林初失神地看着他,思绪被左右拉扯。
  她为什么迫不及待来这里?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想,如果见到他,她就知道了。
  如果他为了保护她,想杀了李思巧她们,她会担忧害怕,她不愿意他做那种事,会劝他放手,也在劝自己。
  又或许,她不会担忧害怕,会觉得有他在一切都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
  没有问题的。
  她相信他。
  她掀了掀睫毛,点头,“我信你。”
  他的手绕过她的肩膀抱住她的身体,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朵上。
  “那就都不要问。”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我会解决一切。”
  她摇头,想直起身子,“我……”
  他搂紧她打断她的话,语气低沉冷静,“我一个人可以,只需要我一个人。你要相信我。”
  他蹭了蹭她的发,视线落在窗外已彻底亮起的天。
  “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他会让所有伤害她的人消失。
  她颤着手回抱住他,两副躯体温度相触纠缠在一起,仿佛成了一体。
  菜板上的鱼弓着身子往下砸,悬在黑暗空中的菜板不受控制下坠。
  一起下去吧。
  下去吧。
  底下会是一片海,她和他会获得新生,而那些白爪会死得无影无踪。
  ……
  昨天的午饭仍在桌子上,已经臭了。陈执又点了一份跟昨天一模一样的。
  林初趴在鱼缸边,胳膊下垂,手在水里没有牵制地荡来荡去。
  鱼儿偶尔游来,鱼尾巴扫过她的手,痒痒的。
  吃了午饭,林初昏昏欲睡,就要睡着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上是“爸爸”两个字。
  她麻木地看着,不知道第几通电话打来,她终于动了动手接通。
  “小初,我想去看看你妈妈,你跟我一起吧。”
  ……
  林初在附近的超市门口等林趋,林趋的头发一夜好像白了许多,胡子长了,下巴底下还有几根白色的胡子。
  他没有问她去了哪,没有问她为什么电话响了那么多遍才接,替她拉开车门就往墓园驶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林初靠着椅背,窗户大开,她视线没有离开过窗外,对车内的氛围无心情去感受。
  墓园没有什么人。
  林趋快速停好车子,从车后箱拿出一束白玫瑰,林初接过,他又背上一个背包。
  步骤跟过去的一样。
  林趋低沉的情绪在见到墓碑上的人开始失控。
  林初将背包里妈妈喜欢的点心一个个摆放出来。
  林趋坐在地上,闷闷地哭出声。他开始说话,说对不起林初,向林初道歉,说自己不是好父亲,他责备自己,一直责备……
  他快将脚下的整片地哭湿,他摸了摸照片上的人。
  “阿染,我没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对不起……对不起……”
  “阿染,你不会怪我的吧。你不会怪我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的。”
  林初蹲在地上,照片上的人浅浅地笑着,五官柔和,气质清丽。还是记忆里的妈妈。
  ——小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远远飘来。
  林初对着照片弯了弯唇,回以笑容。
  妈妈,你不会怪我吧。
  你不会怪我的。
 
 
第87章 
  林初当晚无梦,睡得格外安稳,但实际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四点多醒来后,她没让自己继续睡,简单收拾了一下去往陈执家。
  小笼包店刚刚开门,老板招呼她坐在椅子上等会,还给了她一杯豆浆。
  结账时林初本来想付豆浆的钱,被老板拦下。
  “不用这么客气,你上次给了我一整箱的啤酒,我给你一杯豆浆怎么了?”
  林初努力弯了弯嘴角,朝他道谢,拎着早餐离开。
  客厅里没人,她将早餐放下,轻轻推开卧室门,依旧没人。林初站在门口,掌心贴着微凉的门把,好一会又去卫生间。
  都没有人,就像昨天一样。
  她一步一步走到窗台,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没人。
  石桌干干净净,陈执没像昨天那样坐在上面。
  林初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认陈执不在家。
  六点不到……他去哪了……
  林初靠着石桌,神智恍惚。一动不动保持了半个多小时,她开始坐立不安。
  她打陈执的电话,但是没人接。一遍又一遍地打都没有人接。
  夏日八点的太阳已经开始散发热温,她从院子往屋里走。走到窗户那忽然停下,一条本要跨过去的腿悬在半空。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屋内。简单的沙发茶几,书桌鱼缸,盆栽饮水机,偌大的客厅静静放置着这几样东西……
  林初跨进去站到客厅中央,仰着脖子凝视天花板,呼吸渐渐沉痛。
  她将手机举到耳畔,拨打李思巧和杜雯的电话。同样没人接。
  林初蹲到地上抱住脑袋。
  他是去找李思巧她们了吧。
  他是去找她们了……
  他真的去了。
  他说他会解决……
  林初全身颤抖。
  已经动手了吗?
  已经杀死了?
  她们现在已经死了?
  林初霍地站起来,因为贫血视线眩晕,她跌跌撞撞奔向门口,眼前的世界翻转了几圈才正常。
  她握上门把,转动半圈又停下。
  她要去阻止,但是她不知道他在哪,他的电话打不通,她该去哪找他?
  霖城这么大……去李思巧家?
  不行,警察会不会因为她去找过李思巧调查她,然后再查到陈执?
  还能去哪找他……贸然行动的话会不会扰乱他的计划?本来不会留下证据的,因为她的出现露出马脚,留下证据怎么办?
  林初握着门把的手收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不知多久无力滑落。
  所以她要在这里等他杀完人回来?
  林初荒唐地摇头。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林初滑坐到地上,眼圈通红。昨天他的话在耳畔回荡。
  她没想过置身事外,但他更没想过要她参与其中。
  林初扶着门板起来,盯着那个门把,最后踩着拖鞋慢慢吞吞回到沙发。她缩在沙发的边上,视线没有焦距,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桌面上的早餐。
  小笼包里的汤汁早就凝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主动问她明天来不来。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他专门带她去吃灌汤小笼包……
  林初烧开饮水机的水,去浴室拿了个盆,将热水倒进去,又将小笼包连着餐盒放进去,等到水变温了,她才将小笼包拿出来。
  她拆开外面的塑料袋,又拆了一双筷子。小笼包隐约散出热气,她夹了一个塞到嘴里,汤汁溅出来,笔直地像支箭从桌子中央发射到桌子左上角。
  林初机械地咀嚼,吞下后,抽张纸擦擦嘴巴,又慢吞吞地擦掉桌上的汤汁。
  ……
  中午十一点,陈执还没回来。
  林初心乱如麻,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身上的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的,已经将她的碎发打湿。
  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在,在处理尸体吗?
  林初一下定住脚步,低着头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不对,不能这么想。
  他可能是去找以前的朋友了,他根本就没去找李思巧!
  林初捂住脸。
  证据……
  会留下证据吗?
  真的不会留下证据吗?
  到底是什么计划?
  不利用秦勤,那还能利用谁杀了她们,不借刀杀人,他还有什么办法解决掉她们并且不会牵扯到自己?
  一滴汗落进眼里,她闭上眼揉了揉,揉的眼睛更红。
  肯定不会留下证据。
  他那么厉害,他肯定有办法,她要相信他。
  他不会有事的。
  他绝对不会有事。
  林初不断地在心底默念这几句话,念到她确信他一定会成功脱身,但她心里的苦涩丝毫没有消失,反而无法抑制地扩散。
  她觉得很不安,很难受。肚子里的内脏难受得好像放的都不是位置。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他不会留下证据他不会有任何事,可她依然难受,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
  屋里的空气让她觉得呼吸不过来,她将窗户开到最大。后门的钥匙被陈执放在茶几下的抽屉里,她找出来打开门,放回钥匙的时候她想到什么。
  林初走到储物间门前,轻动作打开门,屋内的情况落入眼中,她背崩得直直的,手心的汗沾湿了把手。
  那次她看到了。
  他把自行车拿出去的那次,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纸箱,箱子口没有封着,所以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个相框。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小男孩,在海边照的。
  这个房间里装满了他的过去。
  进去看看吧。
  看看他的过去,看看他曾经多么优秀,优秀到所有人看到他不学无术都觉得惋惜。
  他本来已经往阳光里走了,现在因为她……因为她坠进了深渊。
  灰尘飞扬,地板上留下几个灰脚印。
  林初挪动脚尖僵硬地走进去,她蹲到一个纸箱前,缓慢打开。
  还是那次看到的那张照片,落了层灰。
  林初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仔细擦掉玻璃上的灰,看清照片中间的小男孩,睫毛瞬间湿润。
  他没怎么变,跟小时候很像,不过是褪去了稚气。最大的变化,应该是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现在很少笑。
  他跟妈妈长得像,但是跟爸爸长得也像。他爸爸看起来就是个正直的人。
  下面还有许多相框和相册集。林初一张张看过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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