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地处偏远,女生宿舍的位置更是偏僻。
超市在最后一栋宿舍楼旁,但那栋宿舍楼住着的大四学姐,月初就已搬走大部分人。
徐星眠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抹黑影,看身材不像女生。她想起顾梨讲的半夜出没偷女生内衣的痴汉,不会那么倒霉让她撞上了吧。
黑影越走越近。
不像是偷内衣的,更像专门尾随她。
徐星眠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的瑞士军刀,稳住心神走向超市。
如果真的是尾随,最好将人引到光亮的地方,这样容易看清对方的脸,而且易于出手。
进入超市。
靠在收银台打盹的老板睡得很死,店内没有其他顾客,最里面卖洗化用品的区域甚至没亮灯。
徐星眠脚步停顿半秒,余光瞥见身后的黑影猛地低下头,也停住步伐。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的东西,轻车熟路拐进放置卫生巾的货架。
借着物品堆放的空隙,能清楚看见穿灰绿色T恤的男人进到超市,正在第一个货架旁逗留。他的肩膀不停晃动,左顾右盼的神色异常可疑。
徐星眠掏出手机想要联系顾梨,谁知信号太弱,几秒钟后左上角显示:无服务。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神经突然被收紧。
无法联系其他人,那就只能在这和他耗时间,然后等老板醒来向他求助。
小腹处的坠痛越发剧烈。
徐星眠不得已蹲下缓解疼痛,单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隔着瑞士军刀撑住地面。
黯淡的光线从天花板垂落,将她的影子拉长印刻在并不干净的大理石瓷板上。
忽而,身后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停在不远的地方。
一道影子覆盖上来,遮掩住她的视线。
徐星眠咬住嘴唇,单手撑着地面想起身,但蹲的时间太久,小腿止不住发麻。
正要起身的前一秒,身后的人踩着轻快的步子上前。
来人故意扬起尾音,“找到你了。”
徐星眠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
霍承骁半俯身,揽着女孩的肩膀帮她站起来,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别怕,人已经走了。”
深绿色的人影急匆匆离开货架,离开前还悻悻然望了眼最里侧的无光区。
徐星眠紧绷的肩线慢慢松懈,开口时声音颤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霍承骁:“你朋友说的。”
徐星眠膝盖打软,扶住他的手臂不敢松手,“我有点站不稳。”
下一句请求没说出口,霍承骁便自顾自回答:“需要我抱你出去吗?”
徐星眠连忙摇头,“不用的,让我……扶一下就好。”
缓了大概两分钟,她松开男人的手臂,转身去拿要买的东西。忽然想起什么,小幅度偏头悄悄看了眼霍承骁的神情。
冷静平淡,看她拿卫生巾的眼神就像看菜市场上的阿姨买豆腐。
尴尬的气氛因为他不出声稍微好转一丢丢。
霍承骁后退一步,懒洋洋抄着口袋,打破她刚营造好“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挑选卫生巾”的心理建设,“你手里拿的什么?”
徐星眠:……
她一噎,磕磕绊绊解释:“卫,卫生巾。”
霍承骁歪头笑出声,“我说另一只手。”
徐星眠怔愣半秒,讷讷开口:“瑞士军刀,防身用的。”
她边说,边打开攥紧的手指,刀柄镂刻着一只西方的祥瑞兽,裹在其上的刀鞘有些磨损,看得出是珍藏品。
霍承骁端详几秒,这把刀他当成礼物送给了徐斯燃,没想到一来二去辗转到她手中。
“收起来吧。”他淡声道。
-
霍承骁把人安全送回宿舍楼。
等在楼下的顾梨长时间不见徐星眠回来急得跳脚,打电话也不接,远远看见两道人影由远及近,连忙跑下台阶:“怎么去了那么久?”
霍承骁先开口:“我走了,下次记得注意。”
顾梨滴溜溜转了转眼珠,“霍老板,星星后天有辩论赛,你要不要来看?”
霍承骁目光落在徐星眠身上许久,表情变得意兴盎然。
印象中的辩论赛是一群擅长言辞的人聚在一起唇枪舌剑,这姑娘看起来不是伶牙俐齿的那一类,上场后温温软软的性格不得被捅成筛子。
顾梨:“你别小瞧我们星星,她可是我们院的最佳辩手。”
霍承骁翘起唇角,转身朝向徐星眠那,“欢不欢迎我?”
顾梨识趣地跳上台阶,留下一句“我回屋等你”快速闪人消失。
徐星眠含笑回视他,刚才遭遇痴汉尾随的后怕终于消退下去。
“欢迎呀。”
女孩脸颊两侧漾开小小的漩。
徐星眠往上迈了两个台阶,裙摆在空中荡了荡,“后天下午四点钟,地点是第一报告厅。”
霍承骁静静点头。
“哦对了,你知道第一报告厅在哪吗?”
霍承骁转身,身形轮廓被夜色笼罩削弱了原本的凌厉感,他走出一步抬手随意挥动两下,漫不经心拖长音调:“——后天见。”
陈珩和饮品店里的兼职女学生聊天聊得格外畅快。
余光捕捉到店门口经过的身影:“妹妹加个微信,咱以后再约。”
霍承骁有意放慢脚步。
半分钟后陈珩从店里慢悠悠走出来,丢给他瓶矿泉水,“都说了你会白跑一趟。”
“没白跑。”
霍承骁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凉凉睨他一眼,“再晚去几分钟就得出大事。”
陈珩:“卧槽,还真有痴汉?”
正好是下晚自习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从教学楼回宿舍,街上比刚才热闹许多。这条路上路灯稀稀疏疏,根本起不到照亮的作用。
陈珩打趣:“霍少爷,您该不会是想发善心给A大捐十栋女生宿舍楼吧?”
话中代表性别的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霍承骁倦怠地垂下眼,“没钱,你想太多。”
两人一路闲谈晃回面馆,谈着谈着整局谈话突然崩掉了。
陈珩扯着嗓子嚷嚷:“我好心劝劝你,有时间搁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操闲心,不如回公司帮霍爷爷处理事情。你知不知道这个月你家被别人抢了多少块地皮?”
霍氏嘉汇是国内餐饮业龙头,旗下无数酒店在全国各地开设。同行竞争激烈,不少新兴公司盯着霍氏意欲将其拉下神坛。
霍承骁舌尖抵住腮帮,“我爷爷有他儿子,还轮不到我上前当先锋。”
陈珩张了张嘴,浑身的气瘪了,“行吧,你继续当你的老板,别再打扰我撩妹就行。”
叨念一晚上,总算说了句真心话。
霍承骁上楼后,关上窗帘,坐在桌前沉思半晌。随后睁开眼,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连WiFi,登录霍氏的主页。
近期想要投资建设的三家酒店,物色好的地皮全被同行抢走。
而且全是用高出一个点的价格收购。
公司内部明显出了内鬼。
霍承骁看向展示栏循环展示着公司高层的照片。
第一张是霍氏现任总裁,中年男人眉目冷厉,处理事情的手段更是狠辣。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流连于温柔乡时的表情是多么醉生梦死。
夜色深沉,风携带着隔壁甜品店的甜腻味一寸寸挤进来。
霍承骁靠着桌沿,抬手捏了捏脖颈后的骨头,闻到这股味道他无端想起徐星眠,声音软软说欢迎他去看比赛时,长睫低垂,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和当年在留学生宿舍中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时候,徐斯燃无意放了外放,女生软着嗓子说:“哥哥我想你了。”
霍承骁眼皮一跳,这他妈太可爱了。
然后。
每次徐斯燃和他妹妹聊天,他都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偷偷摸摸地经过旁边。
这种隐秘的小动作没持续多久,被徐斯燃发现:
“喂,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
霍承骁屈指蹭了蹭嘴唇,昏黄色的灯光给他寡淡的五官釉上一层温柔的光晕,额前的碎发也泛着柔和的暖色。
他弯唇无声笑了下。
第8章 撒娇
08.
夏天是湛蓝色,不知不觉到了六月末,气温高得惊人。
第一报告厅门前,辅导员不嫌啰嗦再一次交代注意事项。
不要与队友的陈词出现重复,不要前后语自相矛盾,最重要的是不能脱离辩论主题随心所欲。
顾梨凑过来聊小话:“她说第几遍了,也不嫌烦。”
徐星眠仔细回忆:“大概是第四遍。”
顾梨“哎”了一声,“你看那是不是霍老板和他小弟?”
徐星眠的视线越过层层遮掩的人群投向不远处,霍承骁今天穿得很随性,休闲款白衬衫,九分黑色西装裤,衣袖挽至手肘处,身后跟着一个慢吞吞的陈珩牌小尾巴。
他们两个人皮相好,一路走来引得无数少女纷纷侧目。可能是衣着不像在校大学生,让不少人误以为是哪个学院请来的嘉宾。
最近不都流行邀请优秀毕业生回校做演讲么,吹上一发彩虹屁鼓励学弟学妹努力学习奋发向上。
离比赛开始剩三十分钟,场内除了比赛选手和学生会的工作人员,提前到场的观众寥寥。
徐星眠入座后开始整理自己的发言卡,旁边坐着文院的学生。
“霍汀师姐什么时候到,我们还给她留个位置吗?”
“她是主持人,应该有指定的坐席吧。”
徐星眠手下动作一顿,抬起头时恰好与刚进门的女生视线撞上。
旁边两个女同学招手示意霍汀,“师姐。”
徐星眠避无可避,低头的一瞬间调整好表情。她打心里不喜欢霍汀,不喜欢她的逢场作戏,不喜欢她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觉得别人都要迎合她。
因为徐斯燃喜欢霍汀,一旦刨去她和哥哥的关系,她们之间根本毫无情分可言。
“……星眠?”
霍汀话语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真的是你啊,我以为看错了。”
徐星眠垂着眼,良久没有动静。
室内白炽灯给她平静的侧脸釉上一层冷然的光,等她抬起眼,漆黑清亮的眸子更是冷淡。这份不可名状的情绪落在霍汀眼底,莫名被她眼中的冷意震住。
徐星眠起身,对旁边的同学说:“麻烦让一让。”
被无视的竟然是文院的“现·镇院之宝”霍汀。
同学懵了两秒。
两秒后身体做出本能的反应,起身让开一条道路。
霍承骁在最后一排清楚地将所发生的事情收入眼底。
女孩紧绷的侧脸不失清秀,她不适合生气,一生气就变成冬日的白杨,又冷又硬,不近人情。
和两年前他在徐斯燃的葬礼上看见她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倔强地让人心疼。
陈珩:“汀姐和徐星眠说啥了?感觉两人不太合啊。”
霍承骁冷淡收回视线,平静回应:“你见几个女生和霍汀合过?”
经院与文院进行第一轮较量,比赛围绕“具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是否具备人格权”展开辩论。文院是正方,徐星眠一队代表反方。
比赛进行到一半,陈珩困得要命,低着头光明正大睡觉。
走廊上负责拍摄照片的工作人员默默转移镜头移向另一侧。
台上,徐星眠憋了一股劲儿将正方二辩怼得哑口无言,看起来仿佛游走在怼人灭口边缘的忍者。
话题被对方扯到人的生理构造上。
徐星眠抓住漏洞轻松应答:“人工智能终归是和人不一样的。你把一堆机器人安排在一起教他‘爸爸的爸爸叫爷爷’,教他尊重长辈,这些事情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他们不具备这种生理。”
对方三辩眼镜男继续诡辩:“为什么不可以?我们能将程序导入AI,明确告诉他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叫爷爷。”
掷地有声的一句“爷爷”把场内的气氛炒热。
顾梨懒洋洋转着笔:“欸,谢谢大孙子。”
现场的收音功能太过强大,顾梨故意压低的声音经由场内三百六十度回旋音响传出,被放大无数分贝卷入观众耳中。
报告厅一静,瞬间爆发出哄笑。
顾梨捂住脸,完全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名。她委屈巴巴看向一旁,朝徐星眠比了个“我好难”的口型。
主席最后判定经院胜出,作为文院辩论队指导兼主持人的霍汀宣布结果时脸色很难看。
双方鞠躬下台,顾梨被新认的大孙子缠住无法脱身。
大孙子戴一副黑框眼镜,标准理工男打扮却读起中国现代文学专业,一口“之乎者也”教训顾梨的口气让人听了很不爽。
陈珩慢悠悠晃过来,“喂,她不是给你道歉了么?大男人纠缠一小姑娘害不害臊。”
“别是看人长得漂亮,趁机要个联系方式吧。”
徐星眠想上前调解,但被人轻拉住手腕,“交给他就好。”
他们一行人站在通往后台的门口,吹来的风有些沉闷。男人低沉的声音裹在风里添上丝丝暖意,不像平时那样冷硬。
霍承骁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你不开心,何必去自讨没趣。”
徐星眠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木制香,这股清冽的气息让她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明开来。
她动了动嘴唇,“没有不开心。”
霍承骁俯身,伸出一根手指落在女孩皱起的眉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