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娇杨心里其实挺开心的。
至于陈润之老先生替她挡了那些人这件事,苏娇杨压根没放在心上。
陈润之老先生就这性格,当初她刚来报道的时候,陈润之老先生就嘚瑟地差点把物理系和化学系的两位老教授给气死,后来化学系的系主任挖她去化学系做助教,陈润之老先生险些去刨了人家的祖坟。
现在别的高校过来挖人,陈润之老先生没有堵上人家大学的门去骂人,这已经十分克制了。
想想那些高校,想挖的人没有挖到,却被陈润之老先生给反挖了墙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娇杨有些心疼那些高校,还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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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苏娇杨就寻摸到了地矿系。
地矿系同数学系、化学系这种纯粹的理科院系不同,地矿系忒接地气了,明明是个四层小楼,里面的装修却还不如数学系的大平层。
从地矿系的大门进去,门口就摆了两排奇奇怪怪的石头,有黑的有红的,还有灰的白的,有些石头看着粗糙,有些石头看着光滑,最后两边的石头黑漆漆的,看着像是冬天烧的煤炭。
苏娇杨见煤块石头旁边的墙上都贴着标签,便凑过头去看。
“石英砂岩:产出于须家河组,风化面呈灰色,新鲜面呈灰白色,砂状结构,块状构造。主要矿物成分为石英。石英:灰白-无色透明,粒状,粒径为0.1-0.25mm,占总体含量的97%左右。胶结物主要为硅质,碎屑矿物间为基地(空隙)式胶结。”
苏娇杨看了好一会儿,嘴里憋出四个字来——“啥玩意儿?”
真是隔行如隔山啊,这么丑不拉几的一块石头,苏娇杨没想到地矿系的人居然研究得这么细致。
莫非这丑不拉几的石头还是一种矿?
苏娇杨又看了几块石头,见到了些‘灰岩’、‘角砾岩’、‘片麻岩’之类的石头,还有几块化石……除了最后面那两块煤之外,其余的石头苏娇杨一块都不认识,她脸上明晃晃地挂了四个字——不明觉厉。
虽然不知道地矿系的人是怎么研究这些石头的,但能够从这巴掌大的石头上看出这么多东西来,那就真的很牛逼了!
反正她是啥都看不出来。
地矿系的门卫见苏娇杨‘鬼鬼祟祟’地在地矿系大厅里转悠,疑惑地走了出来,问,“你是哪里来的?跑地矿系来找谁?”
地矿系的大厅空荡荡的,自打苏娇杨进来之后,一直都没人出现,乍一下冒出一个这么雄浑的声音来,吓得苏娇杨还以为化石张嘴说话了。
惊魂不定地转过身,见来人穿着门卫服,苏娇杨赶紧道:“我是数学系的学……老师,我们系主任说地矿系有些问题需要数学系来配合,让我来地矿系找孙主任。能麻烦问您一下,孙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儿吗?”
苏娇杨身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黑瘦黑瘦的老头儿从门里探出个头来,‘咦’了一声,同苏娇杨道:“老陈把你给派过来了,还真是舍得,你进来吧,我先带你熟悉熟悉资料,然后再把活儿转交给你。”
之前苏娇杨报道的时候,地矿系的孙主任是见过苏娇杨的,当时他还看了一场好戏,若不是地矿系不招女生,他都想亲自下场争一争这个人才。
孙主任同苏娇杨说,“仰仗你才能解决的活儿有些多,我们地矿系不差钱,也不会让你白做。你安心在地矿系这边解决问题,我们地矿系给你单独做补助,一天一百八,这个补助价格是地矿系的人去十万大山跑无人区才能拿到的补助,不过因为这些活儿数学功底差的人根本解决不了,所以你拿这钱也应当。”
“小苏同志,既然来了,你就好好做,石油工业部那边催着要打钻井,最迟明年二月份,我们必须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用我们纯地质的理论做出来的判定效果不太理想,我们打算尝试着用你们那些高端的数学方法来试试。所以从现在到明年二月中,你可能都需要待在地矿系这边。”
苏娇杨愣住,“什么?陈主任和我说的是,过来帮几天忙就可以啊!”
孙主任也愣住了,“啥?老陈同我说的是,派一个数学系的得力干将给我,帮我把整个项目都跟下来。我们这项目这么大,从地质选区到地质分析到钻进工艺再到抽采石油,几天就能忙完?”
别看孙主任年纪不小了,但许是常年出野外的原因,孙主任的身手矫健得很,爬上爬下忙活一通,摞在苏娇杨面前的资料就有了一大摞。
“小苏同志啊,这些都是我们研究那个地质区块的基础资料,你先熟悉熟悉,然后去我们系的资料室查一查书,里面有详细讲地层的东西,还有将油藏储集层的,储量计算的……各种各样的书都有,你在熟悉这些资料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查书。”
苏娇杨一脸懵逼,“孙主任,我不是来帮忙做一下储量计算吗?您把参数给我,公式给我,我给你们算就好了啊……怎么还让我学上地质了?我一个学数学的,学啥地质呀!”
孙主任强词夺理,“你是来做数学和地质交叉研究的,如果说要给这个方向命名的话,叫数学地质!你们搞数学的人不是常说么?宇宙的本质是数学,时空的本质也是数学。现在咱脚底下有这么棒的一个例子等你去研究,你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先别扯宇宙的本质是数学,时空的本质是数学了,你先把地球的本质给搞清楚,看地球的本质是不是数学。多么好的一个样本啊……我们地矿系有着丰富的地质资料,石油工业部那边也可以提供很多资料,你先熟悉一下地质的基本理论,然后把我们面临的这个难题解决掉。”
苏娇杨:“可是……”
孙主任强行打断,“你哪来那么多可是?我把这个‘可是’替你说了,要是我们数学功底好,我们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问题是我们搞地质的人中,没一个数学好的,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让学地质的学数学,一条是让学数学的学地质,比起数学来,地质再简单不过了,你看看就能明白。”
“把我们这些地质工作者难秃头的公式,放在你们眼里都是小儿科,你稍微动一动脑子,将前人的公式改进一下,就是重大突破!”
“小苏啊,你知道为了解决这个富油地块的问题,中央财政投入了多少钱进去把?投入了一千多万,目的是要从这富油地块中抽出商业价值超过八十亿的石油来。可这个富油地块的地质条件复杂得很,要是我们的地质工作做不好,别说是抽八十亿的石油,八百万的石油都不一定能够抽出来啊!”
“一个国家的石油储备,关乎国计民生,多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地质研究这块落到了我们国防科大地矿系,京城地质大、石油大和矿业大那些高校都快眼馋死了,可他们之前在这富油地块上做的研究都失败了,石油工业部让咱来继续研究。如果咱也研究失败的话,右面还有个西南石油在虎视眈眈呢,他们随时准备顶上来,把咱给取而代之!”
“地矿系也算是国防科大的招牌院系了,要是地矿系没了脸,那就是落了国防科大的脸啊!”
苏娇杨一脸冷漠,内心古井无波,十分淡定地看着孙主任的表演。等孙主任说完之后,她及时问了一句,“孙主任,我还有课题做了一半没做完呢,审稿工作也在进行中,不可能单独划分出三个月来专门学地质的,数学系的人才很多,要不我给您推荐几个,给您换个人来?”
孙主任脸色一僵,道:“行,换一个能在国际顶刊发表论文的人来,甭管是人是鬼,我都行!”
他说这话,自然是十分笃定的,别看数学系的人多,可在国际顶刊上发表文章的,只有苏娇杨一个,甚至说,放眼全国,在科学界刚刚复兴的时候就将文章发表在国际顶刊上的,苏娇杨也属于凤毛麟角之流。
苏娇杨:“……您不能用发表论文的成果来评判一个人的学术高低,数学水平和发表论文的数量是没有关系的。”
孙主任脸一扭,“连篇国际顶刊都没发出来,好意思说自己数学水平高?”
苏娇杨:“……”她竟然无话可说。
孙主任也软下语气来,“小苏啊,事有轻重缓急,石油工业部的这个项目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如果在这个富油地块上的石油开采能够取得突破,那我们国家的实力都能雄厚不少!”
“我们国家这个横卧在东方的巨龙能否腾飞,靠的就是工业发展这把火,而石油则是工业发展的命脉!要是没有充足的能源供应,我们拿什么发展?我们靠什么发展?”
苏娇杨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这样宣传,当初国家号召知识分子上山下乡建设农村的时候,也是这么宣传的,把她给吹得热血澎湃,家里人死命拦都没拦住。
这种热血澎湃的感觉已经许多年没出现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孙主任给再次吹了出来……苏娇杨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与根根竖起来的汗毛,咬牙道:“您别说了,我答应了就是。”
“不过我对你们地矿系不熟,还是麻烦孙主任找人把地矿系这边的各种教材系统地寻一套过来,还有就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得找人表述清楚,以及计算储量过程中需要的全部支撑材料,也都得准备好。”
“最重要的,我会全力以赴,但不能保证一定会做出成果来。”
孙主任脸上多云转晴,“好嘞,没问题,就这间屋子吧,原先是腾出来给我们系的学生做矿物岩石标本鉴定的,不过这门课程暂时还没开,就给你用了。你需要的资料,我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如果你觉得缺什么东西,也可以同我说,我一般都在能源地质研究室这边。”
苏娇杨目送孙主任哼着歌乐颠颠地走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圈套中。
在等孙主任让人把资料送过来的空档里,苏娇杨从包里拿出一本《数学纪年》来,掏出笔便开始评审论文。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虽然使劲儿挤都挤不出多少来,但总比一滴没有要强。
一边是数学,一边是经济学,另外一边是地质学,苏娇杨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儿,最多只能兼顾一门新学科一门旧学科,如果要同时兼顾两门新学科,她怕是会精神分裂。
所以,数学论文的审稿可以继续,但经济学与地质学中,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舍一留一。
苏娇杨再三犹豫,最终决定将与经济学相关的研究先暂停一下,宋忠堂教授课题组中有很多人在从事发展经济学的研究,缺她一个应该也不算缺,可地矿系这边的研究太紧急了,甭管她在这个课题中发挥的作用有没有孙主任说的那么大,既然她已经答应了下来,那她就不能掉链子。
另外一边,宋忠堂教授念叨着好久没见苏娇杨,拎着一罐新得的茶叶就去系主任办公室找苏娇杨去了。
宋忠堂教授边走边嘀咕,“小苏脑瓜子灵光,做研究快,经济学那点儿东西对没有数学基础的人来说,会觉得难,但对于数学基础好的人来说,经济学根本不难。不知道小苏最近将科研进度推进到了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苏娇杨:对不起,宋教授,您的小苏已经下线,石油铁娘子·苏正式上线!
第29章 工业复兴
宋忠堂教授揣着一肚子希望来到了苏娇杨所在的办公室,见苏娇杨的桌子空着,愣了一下,纳闷地问陈润之老先生:“老陈,娇杨同学呢?”
“还喊人家同学……之后就得喊小苏了,她今天上午办理得入职手续,往后就是我们数学系正式的一员了。地矿系那边有些事情需要做数学的人过去帮忙,我让小苏过去支援了。”陈润之老先生答道。
高考刚刚恢复,各大高校百废待兴,不同院系之间互相借人帮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苏娇杨所作的研究是应用数学,必须与不同的学科相结合,不然怎么应用?
宋忠堂教授挺支持苏娇杨去不同院系之间搞交流,他还赞许地点头说,“那挺好的。国家现在搞地质普查,矿产勘查,地矿系那边不愁没项目做。我这边的人脉没能打通地矿系那边,要是娇杨同学……哦不,小苏老师,这一时半会儿想要改口还挺难的。”
“要是小苏老师能够把地矿系的关系打通,别的不说,未来十年二十年里,她肯定不用愁钱的事儿。先是石油后是煤,听说地矿系那边还紧跟着美利坚搞起了天然气……小苏加把劲,争取把地矿系的项目拖到我们数学系来。”
陈润之老先生挑起眼皮看着宋忠堂教授,插了一刀:“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系里原本搞数理研究的人挺多,可你带着一大帮搞应数的人来,还和京大那边达成了合作,应数就成了咱们系的牛耳。”
“至于说数理和应数,哪个执牛耳,我无所谓,反正咱又不搞那一套山头派系,你们应数做的好,对咱国防科大数学系的名声也好。眼看当下应数已经发展了起来,咱就得出去争项目,更别提同数理比起来,你们应数本来就是赚大钱的方向。教育部、石油工业部、煤炭部、医疗卫生部的项目多,咱数学系得去争,但也不能说争了远的,舍了近的。”
“数学这东西,本来就是能将很多理论给升华的一个学科,尤其是应数方向,实用性太强了。你们这些搞应数的人多出去转转,把项目都拉回来,最起码得把整个国防科大所有理工院系中好数学相关的项目拿到手,好好干,把咱国防科大的招牌打出去。”
宋忠堂教授十分认同,“行,我回去就安排。”
陈润之老先生挑眉看了看宋忠堂教授,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大消息来,“地矿系的老孙说得让小苏跟着他们那边做几个月,起码得把石油工业部那边安排下来的任务给完成,你这边的项目暂时先停一停,等地矿系的任务完成之后,再让小苏回来。”
宋忠堂教授怀疑自己耳朵除了问题,“老陈,你同我说说,地矿系的老孙要把小苏借去多久?”
“几个月吧,我听说他那边的项目二月底就得提交报告。反正小苏这学期是没办法跟进你的项目了,你先找别人来顶上她的空缺,等开学之后再让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