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适才那句“娘,你为什么掐我”,虽然主要是酒醉迷糊了,但还真有那么一点借酒发挥的缘故。
等到甄家厨房里急忙忙的捧了醒酒汤上来时,甄停云其实也差不多醒酒了。但她还是乖乖的捧着那碗又酸又烫的醒酒汤喝了两口,小脸都被酸的皱了起来,可怜巴巴的模样。
因着她脸皮娇嫩,被这醒酒汤的热气一烘,颊边的两团红晕颜色更浓了。然后,她就把手里这碗醒酒汤给放下了,抬起手若揉了揉额角,小声道:“爹,娘,还有事吗?”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如果没事的话,她就回去洗洗睡睡了。
裴氏听着她这话,看她这模样便觉气不打一处来,只是顾着她与摄政王已经订了亲,此时还是不得不勉强忍了下来,稳住声调问道:“你和摄政王……”
不等裴氏问清楚甄停云和傅长熹今晚上的瓜葛,甄父忽然便拍了下桌案,打断了裴氏的话。
裴氏的红唇几番开合,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也没把话说话,只是僵硬的走在那里,脸色难看至极。
甄父却是状若无事,转目去看甄停云,笑了笑:“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说着,甄父又看了眼甄倚云和甄衡哲,接着道:“你们姐弟也是,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儿就是重阳了,今晚上不休息好,明儿一整天都精神不好,那可不行。”
甄停云眼下头还有些晕,乃是酒醉后的困倦,要不是碍着甄父和裴氏这对父母,早就抬步回自己房间去睡觉了。所以,此时听了甄父的话,她并没有多话,立时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动作迟钝的与甄父还有裴氏行了一礼,抬步就要走。
结果,她才转身,立刻就想起了傅长熹给送的一筐螃蟹。
甄停云立刻就有了一点精神,回头与甄父道:“对了,王爷听说祖母喜欢吃螃蟹,便叫我带了一筐回来。”虽然就算是给甄老娘的,最后肯定也是一家子吃,可甄停云忍不住就想说这么一句。
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似的——甄停云自嘲般的想着,酒醉带来的眩晕感到底还是令她把话说了出来,然后往裴氏和甄父的脸上看去。
裴氏的脸色原就难看的很,听甄停云此时提起甄老娘,脸上更是青了几分,紧绷绷的。连同她抓着椅柄的手指都下意识的收拢,仿佛随时都会忍不住这怒火,爆发出来。
然而,甄父却还是点头,他把手按在裴氏的手背上,仿佛是无声的抚慰,也打断了裴氏的爆发。
然后,甄父凝目看着幼女,笑道:“我已叫人送去你祖母院里了——这样的好东西,原就该先孝敬她老人家。”
说着,甄父又摆了摆手,笑道:“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早点回去休息。”
甄停云这才抬步走了出来,一边的甄倚云和甄衡哲忙跟着起身,上前去给父母行礼,然后抬步出门。
等三个孩子都出去了,裴氏方才把甄父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给甩开,目视着甄父,恼恨道:“难不成,我做娘的现在连问都不能问了?”
甄父伸手去揽她的肩却被推开,只好把双手一摊,温声安慰她:“这种事哪里能问的这样清楚——将心比心,难道摄政王就愿意叫你知道他和停云私下里那些事?”
裴氏一顿,到底还是有些畏惧摄政王的威势,只是仍旧强撑着道:“我那不还是因为摄政王今日脸色不对,担心停云惹了事,这才多嘴要问的吗?”
“沅君,你这可是钻牛角尖了啊!”甄父眉目舒展,仿佛想起了什么笑叹了一声,然后又与裴氏仔细解释,“这时候吃螃蟹,螃蟹性凉,为此多喝几杯酒原也没什么。再者,停云她在别院喝醉了,这种情况下,以王爷的身份,便是留停云在别院住一晚上,难道我们还能找上门去?还敢说什么?可王爷他却没有,反到是亲自坐着车,绕这么远的路,亲自把停云送回来。一直到把她交到我们手上才算放心,然后他连坐也不坐,连口水也没喝,立时就走了。”
“沅君,摄政王他虽位高,却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能做到如此地步,你觉得他和停云能有什么问题?”
甄父是说着说着就笑了:“我以往总担心停云这婚事——这门亲事,我们家实是高攀了,我之前是再没有想到的。只怕停云以后真要有什么事,我们做父母的连话都说不上。如今,看着摄政王如此待她,我做父亲的倒是能够放心了。”
裴氏脸上变了又变,过了一会儿才跟着叹气:“是我钻了牛角尖!”
说着,她也不觉苦笑,“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可是对着停云,我总觉得……”
“我明白。”甄父握着裴氏的手,捏了捏,又道,“有时候脾气上来就是这样,我们慢慢来。到底是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的?“
裴氏被他逗得一笑,随即又叹:“你也不必宽慰我了,停云如今只怕是早没把我这娘放在心上……”
“你想多了。”甄父温声安慰她。
夜色渐深,夫妻两人说着说着倒是又动了感情,不免便依偎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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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倚云本还想要留这儿听一听甄停云和摄政王发生了什么,谁知甄父什么也没问,反到是把他们几个都赶了回来。甄倚云心里难免有些不得劲,敷衍般的与甄衡哲说了几句,这就快步去追走在前头的甄停云。
一直到院门口,甄倚云才追上人,试探着问道:“二妹妹,你和摄政王没怎么样吧?我瞧王爷今晚上脸色不大好……”
甄停云心里极是不耐烦,也实在是懒得再和甄倚云装什么姐妹友爱的模样。所以,她回过头,挑高眉梢看着人,目光似有挑衅,语气近乎轻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刻,甄倚云脸上那面具一般的温柔似乎也被打碎了。片刻后,她又温柔的笑了笑,柔声道:“我是你姐姐,我这也是关心你啊。”顿了顿,她仿佛找到了理由,理直气壮的往下说道,“摄政王可不是一般人,我这也是怕你年轻不懂事,惹了人,咱们一家子都跟着受累。”
甄停云转目去看甄倚云,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忽然笑了:“是啊,我差点忘了我们还是一家人呢。要是哪天我不高兴了,我把他惹急了,到时候还有姐姐你们给我陪着一起死呢!”
甄倚云:“……”
甄倚云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你,你这是什么混话?!”
甄停云冷笑了一声,故意把声音压得轻轻的,一字一句却是极其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没办法把我当做亲妹妹,我也没办法将你看作亲姐姐——不讲姐妹情的也不只有你。所以,不要再端着这好姐姐的模样在我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要是下回我真生气了,回去找王爷告状,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有那么一刻,甄倚云甚至觉得甄停云的声音就像是轻薄的刀刃,紧紧的贴在她的脖颈处,令人汗毛竖起。她竭力稳住呼吸,勉强笑道:“停云,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是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姐妹,再亲没有,哪怕从小不能在一起,可我心里也是一直惦记你这个亲妹妹的……”
甄倚云绞尽脑汁的想着说辞,语声慌忙:“对了,你那匹马——那匹马就是我当初叫人给你送去的,要不是真惦记你,我又何必要叫人送马过去?”
甄停云却没有理她,甩开了她抓着自己的手,抬步入了院子。
甄倚云就像是柱子一般在原地站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又羞又恼的回了屋子。
跟在甄倚云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都不敢上前说话,只小心的跟在后头,没等她们跟着进屋,便见着甄倚云又转身回头,走回门边将门一关,冷声道:“都不许进来!我要安静一会儿!”
丫头婆子们心知这位大姑娘自燕王府回来后便一直有些气不顺,自然不敢与她逆着来,只得小心的守在门边。
甄倚云关门后一个人进了屋子,先是点了灯,然后又坐回了床边,悄悄的从自己枕头底下找出一个小纸包。
她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这个不足她一掌大的小纸包,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脑中则是不断回响起前几日找上她的那个太监的话——
“知道你是个有心气儿的,只是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些。燕王妃赏莲宴上请了你,满场那么多闺秀,只你一个作出那么一首艳惊四座的赏莲诗,也是燕王妃点了头给了赏,你才能够出去采莲花——那么多闺秀,只你一个能得此殊荣,可见燕王妃对你的看重。说不定,燕王妃当时就已经想好了要选你做燕王世子妃…………”
“可惜啊,你半路上遇着了那邹公子,为着下水救人丢了清白。这样的事,外人哪怕不知,可却瞒不过燕王妃的。您自然也再做不成燕王世子妃。真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时也命也。”
“当然,甄大姑娘你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毕竟事在人为,如今燕王世子妃的位置不还没定下来吗?”
“唯一比较可惜的是,你妹妹已与摄政王订了亲。总不能叔叔娶妹妹,侄子娶姐姐吧——虽然皇家不讲礼,可也不能连脸面都不要啊!”
………
太监那略显尖利的嗓音就像是刀片,扎在耳朵上,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直到如今回想起来,甄倚云依旧还记得耳膜摩擦的刺痛感,以及那种被道破心事的惶恐无措。她还记得自己曾经苍白着脸瞪着那人,竭力保持平静,冷声反问回去:“所以,公公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太监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声阴恻恻。但是,他脸上却又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和善,语重心长的道:“我说过了,甄大姑娘您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你二妹妹与摄政王只是订了亲,又不是已经嫁过去了。这人要是出了事,婚事自然也就做不得数。甄大姑娘和燕王世子的缘分可不就来了。”
不可否认,甄倚云当时听到太监那话时,有一瞬间的心动,当时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她还没傻,她和姓邹的在王府里出了事,哪怕没有甄停云和摄政王的事情,燕王妃也不可能会选她的!
太监似乎看出了甄倚云当时的脸色,意味深长的宽慰她:“世子的婚事,也不是燕王妃一人说了算的。总还要宫里点头赐婚才是。”
恍惚间,甄倚云只觉得自己仿佛走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随时都可能会掉进去。她下意识的咬住唇,反问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放心,总会叫姑娘你相信的,”那太监慢条斯理的道,“这样,我们先替甄大姑娘解决了那位令你心烦的邹公子。到时候,甄大姑娘想必也能相信我在这里说的话了。”
然后,那个太监塞了个纸包到甄倚云的手里:“姑娘且先拿着,等我们的好消息,再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
第93章 人皆为己
那太监的话确实是很令人心动,但甄倚云却不敢答应他。
说出来或许很可笑,但甄倚云她的确是有自己的底线——她从现代穿越过来,三观早就已经成型。所以,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故意把甄停云这个女主留在乡下,去抢女主的金手指,甚至时不时的在裴氏面前添油加火,挑拨离间……但她绝对没有想过杀人害命这样的事情。
毕竟前者只是道德上的问题,后者却是实实在在的犯罪。而甄倚云穿越这么多年,哪怕做过不少坏事,暗地里也使过坏,可她手里还真没沾过人血——哪怕在这里活了十多年,她也还是没办法如同那些权贵一样草芥人命。
所以,甄倚云看到纸包的时候,脸都白了,根本不敢接下来,反到是把太监硬塞到自己手里的小纸包又给推了回去。她甚至是怕的退后了几步,摇着头表示拒绝:“你找错了人了,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太监似乎有些讶异她的反应,抬头深深看她,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锋利的出奇,似乎能够一眼洞穿她的恐惧。
过了片刻,那太监状若无事的笑了笑,含笑补充了一句:“放心,这不是毒药。”
甄倚云闻言微怔,推拒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我们也不会让你去杀人。”太监压低声音,再次保证。
他的声调仍旧是尖利阴冷的,像是阴沟里老鼠用爪子抓着地面时放出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用那只略显干瘪的手握住了甄倚云的手腕,一点点的将那不足一掌大的纸包重新塞了过去。
甄倚云有些怔怔的,也忘了推拒那纸包,只下意识的接了下来。
太监看着她,目光里颇具赞许,甚至还有点“孺子可教”的欣慰。眼见着甄倚云接了那纸包,他才往下解释:“这是宫里的秘药,一般是用在不驯服的后妃身上的。这样的药,只要沾到一点就会从野猫变成家猫,柔顺无比,婉转承欢,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杀人很麻烦,也很容易让事情变得复杂;可若是令她**他人,那就是她自己不知廉耻,水/性/杨/花。摄政王总不可能娶这么个女人吧?这婚事自然也就能够了结了。”
“只要解决了令妹与摄政王的婚事,你与燕王世子的事也就再无阻碍。”
“到时候,我家主子必定可以使你得偿所愿。”
那个太监虽然并没直说背后的主子是什么人,可他并不避讳自己太监的身份,甚至也还要炫耀他拿出来的药是“宫里的秘药”。这一言一行都是在暗示他的主子是宫里的大人物,大到甚至可以越过燕王妃,替甄倚云圆上燕王世子妃的美梦。
听到这里,甄倚云已是有些心动:毕竟,这又不是杀人。只是……只是下个药而已。
甄倚云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可到底还是害怕的,甚至觉得手里的纸包就像是烫手的火炭,下意识的就像要丢开。
然而,那太监却抓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收拢握紧:“这药,甄大姑娘要是信不过,可以回头自己拿猫狗试一试。至于邹公子的事,过几日就能解决。到时候,我会再给甄姑娘传个消息的,告诉你要如何做的。”
甄倚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糊里糊涂的就被他说服了,收了药包下来。最后,她也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做不做都要看她自己的想法,先收下东西,考虑考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