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抵挡目的地。
儿童乐园的小花圃栽着夹竹桃,到处是彩色的碎石头铺陈的小路,零星的雨水打湿了秋千架、滑滑梯还有跷跷板……水汽蒸腾着,就和她梦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无数记忆涌上心头,徐心同再也支撑不住,轻轻地开口:“……姐姐,是你吗?”
未几,她听见自己说出的这句话,某种不可言喻的羞耻和气愤冒上心头,好像忍了许久、许久的眼泪,就这么突然掉了下来。
怎么可能在呢。
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为什么这么愚蠢,还跑来这种地方自言自语。
岳绾在她初三,要考高中的那一年,就从教学楼的顶楼,纵身而下。
徐心同无声地抹着眼泪,抹着抹着,就觉得双腿发软,她索性蹲下来,用雨伞遮住自己的身体。
她哽咽着,双肩不住地弓起,那种思念和难过交织成的庞大痛苦让人透不过气。
甚至,有一股不甘,压过了这两种情绪,像一座巨塔矗立在所有纷杂的心绪之上,叫人快要窒息。
徐心同在梦中不断地问对方——
姐姐你为什么离开。
你为什么要想不通呢。
就在这时候,徐心同听见一双皮鞋走近的轻响。
她抬起挂满雨珠的伞面,一缕柔柔的灯光落下来,正好照了满身。
徐心同看见那盏昏黄的路灯,也看见眼前站着的这个人。
男人垂眸看她,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看不太清整张脸,唯独眸子里含着那一点微弱的光,像极了三月里的阳春白雪,他眉峰微压,整身透出薄薄的寒意。
徐心同就蹲在他的面前,整个人缩成一个小团子,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伞柄,看起来竟然有点小可怜。
第一次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无往不胜的气势,而是小脸沾满泪水,神色有点呆滞。
而周晏北并不觉得意外。
徐心同不过双十年华,平时已经表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着,但她不管想要哭还是想要笑,都是应该的。
他更知道她的脾气很倔,轻易不会把心事说出口,情愿一个人闷着。
周晏北没有问她怎么了,只是执伞弯腰,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语气低沉:“哭出来是不是好一点了?”
她的眼泪还是在不住地往下掉,明亮湛清的眼睛通红,不知是冷还是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有些狼狈。
周晏北看了看,语气不太好:“你晚上一个人出来我先不说了,外套怎么还穿的这么薄?这样下去肯定会感冒。”
他想先将人扶起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徐心同也不想让这人继续看着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抽了抽鼻子,刚要起身,却因为蹲着的时间太久,双腿打颤,一不小心撞到他的怀里。
徐心同的伞垂在地上。
周晏北一手扶稳了她,另一只手握着长伞。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距离,随着她一起一伏的呼吸,胸口贴到他的身上。
周晏北不用多想,就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流通过两人的体温被烘得更热,雨和空气都是冷的,但人的肌肤是滚烫的。
不止是烫,还柔软,裹着一些淡淡的似西柚柠檬与花香混合的醉人香味。
小雨濡/湿了两人的衣料,它们严/密地贴/合在一起。
他眉头微蹙,也意识到哪里不合适。
正想要向后退几步,徐心同已经提前站好,捂着胃部,居然给了他一拳:“你顶的我好痛!”
语气带着点小暴躁,让周晏北一下子哭笑不得。
小姑娘显然是没料到自己这样的一面被人看见,闹了点脾气。
结果还被弄疼了,找到了一个宣泄掩饰的口子,他也可以理解。
“对不住啊,是你自己撞到我的伞柄了。”
徐心同刚想再说什么,周晏北压了压伞面,挡住两人大半个身子。
“嘘,有什么人过来了。”
他说完的下一秒,一对小情侣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就在这里吧,好不好,我忍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色啊,讨厌!不要摸啊,万一有人来……你顶到我了!”
“这么晚了又下雨,谁会过来啊,那个滑滑梯下面,可以的……”
听见他们对话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不是亲姐姐,其他不用不多说了,你们可以感受一下~
明晚三更合一?还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放出来吧,记得提前先买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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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偏爱(1)
徐心同从小到大没少吃狗粮。
家里那对,经常把他们兄妹当透明人一样秀恩爱,吃个早餐还要亲亲小嘴,拉拉小手,有时候旁若无人在客厅就搂着说情话了。
还有她的那些朋友,每次出门必然让她亮瞎眼。
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一对准备“野战”的小情侣就在不远处,自己还单独和另一个男人不小心抱到一起。
这个男人还是周晏北。
周、晏、北。
徐心同心跳的都快要炸了,她明显一脸被震惊的模样,僵在原地没有动。
今晚下着雨,儿童乐园的夜灯也不亮,周晏北和徐心同站在相对角落的地方,他又撑着一把黑伞,夜视不好的人几乎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那对小情侣□□焚身,根本也没把四周的情况看仔细,男生就带着女朋友闪到滑滑梯下面,就这么缠抱到一起。
夹杂着雨水的风,轻轻吹拂在现场另外两人的身上,树枝摇曳着,笼罩着迷蒙的月和星。
气氛在沉默中更显尴尬。
徐心同不断告诉自己,这人是学校的客座教授,是一心要她好好学习的老师,她的意识中不应该特别标明他的性别。
但这一刻的心悸,想要骗过自己是不可能的。
她也是女孩子,撞上这种情/色直播,总能感觉到无法言喻的暧昧。
徐心同的眼神有些闪躲,周晏北也发现了。
他伸出颀长食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趁着那边发出“嗯嗯啊啊”的低/喘声,拽着她外套的袖子,从侧边的一条小道闪了出去。
这里距离他留宿的教师公寓很近。
但周晏北不可能把人带回去。
刚才他从教学楼回公寓的路上,无意间发现这小姑娘竟然还在外面转悠。
即使夜里,周教授依然能从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是她。
都这么晚了,女孩子还独自跑出来,前些日子关于校园里女生被袭击的社会新闻又一直不断,他实在放心不下,就想跟着过来看看。
但周晏北确实没想到,会看到徐心同蹲在那里独自啜泣,哭的那狼狈,那么无助,当她的脸从胳膊里抬起来的瞬间,他的心脏重重一跳。
大概出于对“美”的事物那种无法抵抗的吸引。
他的心情也被催化了,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那句话——
“心都要碎了”。
两人找了一家学校附近的奶茶店,灯火通明隔绝了外面的水汽,落地玻璃上粘着一条又一条透明的划痕,也有一颗颗椭圆、半圆、长条状的雨珠分布着。
徐心同要了一杯拿铁加淡奶,周晏北点了一杯乌龙加奶。
女孩眼中的泪意已散,只眼眶还泛红,脸上又被烤的一丝丝微红,与往常的模样截然不同。
短暂的想了想,她抬头质问他:“你为什么在那里偷看?”
周晏北:“……”
周晏北:“不是‘偷看’,我不是正大光明上来叫你了?”
这男人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还理直气壮的。
徐心同一时语塞,但脸上写着不高兴。
周晏北的肤色在雨夜的小店里泛着冷白,当真是颜正条顺。
他轻笑出声,带出浅浅的气息:“没想到会被我撞到这种画面,还挺刺激。”
徐心同难得有点别扭,拿起奶茶猛吸一口,嚼着珍珠说:“我看那男的不行,才这么点空间都可以,太差了。”
所以你又懂了。
周晏北低头笑了笑,又移开视线,扯开了话题——或者说,他把重点放回了真正的问题。
“你在那里做什么呢,这么伤心?”
他说完,立刻补充:“我关心一下徐同学,你不想说没事。”
换做平时,徐心同也根本不可能开口。
今晚不知怎么的,许是被刺激过渡,许是雨天的气氛抑郁,又或者是所有条件都恰到好处。
她已经平复了情绪,嘴唇淡抿着,说:“我梦到一个去世的朋友,心里很闷就想出来走走。我懂事就认识这个姐姐了,她几年前……三年?差不多三年多、快四年吧,人就没了。”
周晏北抬起眼睛注视她。
女孩微湿的头发用纸巾擦拭过了,眼下被点点滴滴的灯光照得泛出光晕。
“你应该记得吧,我说过讨厌学校,讨厌老师,这个姐姐的事情应该算很重要的原因,怎么说呢,毕竟她也是从学校跳下来的。”
周晏北早就猜到她身边的人遇到过什么意外,对她产生了很严重的影响。
却没想到会是这么痛苦的经历。
一时之间,男人的心理活动也很复杂。
总觉得徐心同这样的女孩子,应该被世界温柔的抱紧。
谁都他妈的不能碰她一根手指。
徐心同断断续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思维也有些跳跃,但周晏北都能听懂。
“我会弹吉他,电吉他和木吉他都还不错吧,就是这个姐姐教我的,她念初中的时候自己搞了个乐队叫‘爆蓝’。我哥毕竟和我差了几岁,又是男孩子,所以我从小和她玩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说着说着,就像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她们经常窝在被子里一起过夜,看《海绵宝宝》、《猫和老鼠》,还有《史努比》……
她们聊最火的小说,刷最热的剧,还听国内外各个时代乐队的唱片。
包括说到男孩子。
但岳绾喜欢的不是同龄男生,而是她的数学补习班老师。
那位男老师教着学校的其他班级,但有私下开补习班,自从上了他的课,岳绾对他的依赖和好感日渐递增。
“我也是在她过世以后,才知道一些秘密。”
徐心同一直避免说到那两个字。
可事实就是如此。
岳绾是自杀的。
在她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中不难发现,她喜欢这位老师的事情被学校的几个同学发现了,他们还对她进行了羞辱和恶作剧。
“我不知道他们做到什么程度,但如果很过分,怎么谁都不知道。”
再说,岳绾的性格和现在的徐心同很相似,怎么会轻易被那些人影响。
周晏北瞬间懂了这话暗含的意思。
“所以你怀疑那个老师?”
徐心同咬了咬唇,目光往下,落在两人之间隔着的这张桌子上。
“如果他能对姐姐进行开导,能保护好她,是不是她就不会死?而且,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的口吻斩钉截铁,“一定是他害死的……是人是鬼都可以当老师了啊。”
曾经,周晏北在她面前说过,觉得自己没资格当老师。
却不知道比他要没资格千百倍的人,还在祸害人间。
周晏北感觉胸口压抑着,像一根刺扎到肺部,心情有点闷,喉间苦涩。
他想了一下,问:“后来怎么样,那个老师。”
“我了解到的情况是,他辞职离开S市了,然后就打听不到了。”
当时,徐心同年纪也不大,再加上目睹岳绾去世的事情让她备受打击,也没有办法集中精力追查那个人的下落。
周晏北看她神色间的忧愁,陡然蹙眉,猜测到了什么:“……你不会是看到了?”
徐心同抬眼与他对视,很快笑了一下。
“啊,我看到了。”
那一天,她还和岳绾约好要去看演唱会。
结果到了北二中的时候,徐心同看到的却是对方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体不断抽搐的画面。
周围有很多老师、校工和医护人员,120的救护车就停在门口。
徐心同不知是不敢相信她就是岳绾,还是自己都已经被惊住了,她怔怔地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
直到有陌生人跑过来,急忙一把死命地扯住了她。
“同学不要过去!别过去了!”
徐心同茫然地回答:“姐姐……我和我姐姐约好的呀,我要去的……”
“我们已经打120抢救了,你是岳绾的妹妹吗?你不要看了,听话。”
小女孩的眼睛被人用手捂住,她浑身发抖,拼命地挣脱着对方的双手,语无伦次地说:“不是的啊,不是的吧……”
又来了几个大人过来帮忙,有身上带着沁甜味道的女长辈,用温热的怀抱制止她的行为:“小朋友,你不要过去了,你过去也没用的,在这里等着,你姐姐……”
然后不知谁说的,岳绾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徐心同站在原地,爆发出嘶哑难听的哭喊,她对着他们大吼:“你们凭什么这样说!你们这些神经病!快救姐姐……你们去啊!!”
她死命地蹬着双腿,眼泪布满了双眸,然后整个人向前倾,重重地摔到地上,又捡起自己的书包,把它当做宣泄的物件,猛地扔出去。
后来的事情,徐心同也不可能记得全,但她记得被人送回家的时候,始终沉默着没吭声。
听着这话,周晏北再次下意识地看向她。
他沉默片刻,手指轻轻地摸索着纸杯,不知有多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