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完炒面刨冰等一堆乱七八糟的夏日祭食品之后,太宰治伸了个懒腰就眯着眼睛背靠在观景台的长椅之上,侃侃不绝地发着牢骚起来。
“……太宰先生并非是讨厌异能特务科,而是讨厌坂口安吾吧?”
三岛由冴把双手搁在栏杆之上,低垂着眸打量着神社下方逐渐布置起来的夏日祭会场,祭典外的途人也已经逐渐多了起来,推测不到一小时之后这里就会变得相当热闹了吧。
而也兴许是因为气氛的放松,让她毫无防备地把那样的话说了出来。
然后,也是说出口之后的瞬间,她明白了……
在这种气氛底下变得放松的,也就仅她一人罢了。
毕竟太宰治光是听见坂口安吾的名字,整个人的精神就旋即紧绷了起来,甚至让她也不禁为之战栗。
但她也没有要和太宰治在这种日子闹矛盾的想法,于是就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把视线落在那个留着一头棕色天然卷发的男人身上,再闭眼呼了口气:“……你生气什么?我作为情报贩来到横滨这么久了,难道我还会摸不清这里的过去吗?”
“说的也是啊,毕竟三岛氏…也一直是个谨慎的人。”
“你终于愿意讨厌我了?”
“不哦,反而越来越喜欢了呢。”
“……莫名其妙。”
三岛由冴无奈地轻啧一声,然后,又是心血来潮地迈着步伐走到太宰治横躺着的长椅边上,蹲下来平静地与他对视。
她的脸和他的脸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而她睁着澄澈的眼睛,又在近距离的观察之下把他的轮廓深深的扫描记录在心中。
许久,又维持着这个距离询问。
“太宰先生,到底为什么……会缠上我?”
她那双淡色眸子,是能够一眼到底清澈。
而太宰治维持着躺平的姿势仰视着三岛那张干净漂亮得不带一丝瑕疵的脸,正要开口,又听见祭典舞台附近的方向,竟忽然传来了“咻——”的巨响。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稀里哗啦的烟火爆炸声。
而本在与太宰治近距离对视着的三岛由冴,又在瞬间被烟火的声音吸引了去,再回眸看向空中那些开始散落的粉尘颜料与火/药。
那是祭典开始之前试着点燃的烟火,在这一波试用的烟火放完之后,祭典庙会就会正式开始了。
旧居外国的三岛由冴甚少看到这种日式的粉尘烟火,就不禁有些专注地看,而五光十色的光芒倒映在她一双漂亮的眸中,在这么绝佳的位置看着烟火,她只感觉烟火绽放的声音简直吵得足以震撼心灵,让她都忘了言语。
然后,在她专注的期间,她又感觉到那个就躺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忽然欺身接近了她,并且,把唇凑在她的耳廓旁边,维持着那个永远不直接接触的毫米距离,用低哑的声音开口。
“因为我急切地盼望着可以经历一场放纵的快乐,纵使巨大的悲哀将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
太宰治好听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在那一个瞬间,明明烟火的声音更该震撼,但他用慵懒的声音念诵的这一句工整的句子,反而不知为何直达她的心扉。
“这是什么话?是诗句吗?”三岛由冴回眸看他,澄澈的眼眸写着一丝好奇。
但太宰治知道,她眸中的一丝好奇也仅限那么一丝——毕竟她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倾注太多的好奇心或情感。
想到这里,他就没头没脑地对着她笑开:“三岛氏,你对着我不爱笑呢,明明对武装侦探社每一个人也很友善。”
“……对着你谁笑得出来啊。”少女的脸转瞬多了嫌弃。
“好过分,你这样说我很伤心啦~”太宰治眉眼弯弯地说着,又转而回头看向那已经什么都不剩的天穹,听着庙会的和式音乐缓缓奏起,就闭目解释:“刚才的句子,你不觉得很适合用来形容烟火吗?”
“……嗯,或许是吧。”三岛由冴瞄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在别人的耳边念诗之后,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貌似又回去躺下了,刚才他与她本来的话题无疾而终,想来又是被他用奇怪的方式溜掉了。
那就算了,她也懒得追问。
想到这里,三岛由冴就恶作剧地用右手唤起一阵强烈的风,先是将太宰治从长椅上吹下来,不管他的哀嚎声,待长椅变得干干净净了,就一屁股坐上去,安安静静地休息。
“痛痛痛…三岛氏,你还真狠心啊。”
“这可是佐藤大婶刚才告诉我的,她说你腰好不怕摔。”
“难道说你是生气了?”
“气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怎么会,我都懒得追问了。”
三岛由冴支着下巴,她不会刨根究底的。
……对,她懒得追问了。
毕竟本来在这世上,也有许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事物。
但太宰治却似是被三岛由冴那点干脆吓了一跳,又眨巴着眼睛问她:“三岛氏作为情报贩就这么点坚持吗?不刨根究底可得不到想要的情报哦。”
“这和情报没关系。”三岛由冴半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她眼窝上投下半圈阴影,良久,她又感觉无趣地勾起嘴角:“人的内心和情报贩能得到的情报可是差远了。”
对,就算她如何进行更多的情报搜集,知道横滨市与港口黑手党过去的全部,她也不可能摸着那些干巴巴的历史,知晓面前某个人心中的全部想法。
虽然纵横黑手党界多年,尤其是作为纯白之夜的能力者,她已经很擅长推测人类的行为与情感。但人类的行为又何曾拥有统一性?就算是意识也分成多种,那她又何必追问来自太宰治口中的,某一句不知道真伪的“语言”呢。
“……说到底我的意识,只不过是错乱的工具。而我的操作,也只不过是不确定的胡猜的估量罢了。”
她说的话渗入了许多的认真,而太宰治眨巴眼睛,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朝着她抛了个媚眼。
“三岛氏想要我的心的话,我能给你哦。”
“真的吗?但我不需要哦。”三岛由冴也对他调皮地笑:“感觉就像是吸烟十年的肺脏一样,你的心应该是纯黑色的吧?”
“不不不,我认为应该还有一点红色的哦。”
“没有没有。”
三岛由冴一本正经地否定,而太宰治眉眼依旧弯着,又再把后背慵懒地往长椅一靠,接着顺着椅背滑了下来。
“那好吧,既然三岛氏说没有,那我就安心睡一会了哟。”
他话音刚落,没一会甚至呼呼大睡了起来。
而三岛由冴怔了怔,接着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并且转头看着夏日庙会的盛况,看着在夕阳底下摊贩逐渐点燃起的一盏盏红色灯笼,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小吃香气。
聆听着迷你太鼓与三味线合奏,很快就发现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
另一边厢的太宰治还在用相当奇怪的姿势呼呼大睡着,睡脸无仪态得让三岛不得不相信他应该真的睡得很熟了。
不知道此刻的他到底在做怎样的梦?
三岛由冴支着下巴看着太宰治,思绪又情不自禁的想起好长一段时间之前,她在入侵武装侦探社之后,被太宰治发现接着不得已入侵的他的意识世界。
当时,她也实在不清楚到底是那个人的“人间失格”的关系,还是他本人就那么深不可测,那天晚上,她可是在纯白之夜里头迷路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太宰治梦境的入口。
她并不意外她能够找得到,因为每个人也应该存在梦境世界,换句话说,她倾向相信纯白之夜是绝对存在的意识世界——不管她本人存不存在。
而她的异能力就仅是让她进入那个世界而已。
所以只要太宰治的意识还在,她应该就能透过异能力找得到那个人的意识——即使他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在纯白之夜里也不会奏效,就像中也之前进入纯白之夜之后,他也无法把控那个世界分毫。
然后言归正传,三岛由冴相当记得自己当时进入太宰治的梦境世界时,哪里给她的印象。
那是一个相当奇怪的梦境,有点复杂,矛盾,孤独,黑暗而自暴自弃。
如果非要她使用言语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这些。
这不是她第一次走进这种梦境,她在意大利进行情报搜集的时候本就见过这类型复杂的梦境,而梦境的主人在表面上往往看起来相当光鲜,因而每回进去这种反差感很大的地方,都会让她有那么一点意外。
而随着太宰治一次又一次地怀疑她,而她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的梦境当中确认的时候,她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那就是她待在他的世界里头,居然有点舒适的事情。
那算什么?是代表她对那个世界有所同感吗?
她到底是一个这样的人?
三岛由冴不知道,毕竟她看过很多人的梦境,而她的“梦境”却从来都只是纯白而空无一物,所有在纯白之夜世界里头的东西,都是她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建筑起来的,她无法像一般女高中生那般,记录自己的潜意识梦境并且在杂志书上尝试解梦。
所以三岛由冴倘若要理解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就必须透过清醒时刻的不断思考,不断反复地思考,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是一个无法窥探自己潜意识与梦境的人。
虽然深深明白这两者可能在本质上毫无意义,她还是因对自己一无所知而感伤。
……而就在她感伤的时候,她居然在身边那个男人的梦境当中找到了舒适与熟悉感。
所以他的潜意识,会与她的潜意识相似嘛?
三岛由冴仔细地看着太宰治,她实在有点想知道,在太宰治真正的认知当中,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却又有一点害怕知道。
而就在她再一次陷入一个人的思考,并且感觉答案接近要呼之欲出的时候,她竟忽然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很快,是鸟兽慌张逃逸的声音以及枯木被粗暴踩断的声音。
她警惕得浑身寒毛直竖,然后又瞧见,那个被庙会橙黄灯光渲染得有点梦幻的祭典上空,一轮萤白的月竟逐渐变成呢血红的颜色。
她的心咯噔一跳,另外一个她并未想过的血腥人影在她的身后出现,而她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手来把昏睡的太宰治猛地吹走,紧接着,又在地上翻了个滚避开那个笑容可怖的女人的砍击。
“太宰快给我起来!裂口女来了!”
她的声音透着慌张,而月夜是一片血红。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说的那句话来自他的作品哈哈哈
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嗷
至于:我的意识,只不过是错乱的工具。我的操作,只不过是不确定的胡猜的估量罢了。
则是来自三岛由纪夫的作品
所以这话是两个文人的话(欸)
前几天我也在看三岛由纪夫的作品《女神》
里头突然提到了太宰治的殉情
我想了想觉得 嗯太宰果然是个麻烦鬼(欸
而在太宰说话的期间 偶尔我会加入书中的对白
要是我记得的话也会跟大家说一声的(等等!
第34章 月夜血红
……
月色血红。
裂口女忽然在三岛由冴的背后出现,可以说是毫无征兆得把她给吓了一跳,她在地上翻了个滚避开来自裂口女接二连三的攻击,约莫两下之后太宰也完全清醒了。
“三岛氏你救我啦,真是让我做梦都笑醒了呢~”
“我待会就杀了你,不用着急哦。”
三岛由冴抽了抽嘴角,在斗嘴期间还不忘与太宰治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让他到庙会下方进行人群疏散的工作、同时确认摊贩与参加者的安全。
而太宰治勾起嘴角,明白三岛由冴无声中的意思,又会意地从观景台的栏杆跨过跃下,用最快的速度滑到山脚位置。
至于三岛由冴,在确认太宰已经离开之后,又开始着手引导裂口女攻击着她,前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
“我长得…好看……吗?”
“我……好看…吗?”
那个浑身皮肤青黑,衣服血腥拿着一把开/山/刀的裂口女在黑暗中迈着步伐接近三岛由冴,夸张裂开又渗血的嘴角含糊不清地说着既定的对白,而三岛由冴蹲守在树上,眼看着裂口女那一刀把大树砍断的力量,估计她异能力的增幅,应该是来自于她手上砍刀的能力。
而她清晰记得,裂口女是与红色房间并列强度的异能怪谈,并不是她随便使用风的能力就能把她逮住的。
三岛由冴战斗起来就忍不住戴回自己的漆黑礼帽,纵使这已经把佐藤大婶给她编织的好看发型弄歪了也在所不惜——毕竟她知道,自己天生的一头雪白长发在黑暗中实在太显眼了,实在影响认真的战斗。
“可以的话真不想破坏这座神社……”三岛由冴瞄了眼身后的建筑物,假若她与裂口女在这里打起来分分钟就会毁掉一切,但楼梯下方却是民众。
而且这里太暗了,她实在难以看清楚周遭。
这样的话还是使用镰鼬的完全形态,将自己完全化为一阵风去逮住裂口女比较好——太宰就算完事回来大概也不怎么管用,他的人间失格无效化是很直接,但他要无伤接近裂口女还是个难题,所以,她得靠自己把裂口女歼灭。
“异能力,镰鼬!”
她高高跃起,很快整个身体都逐渐淡化成一阵锐利的风,而纯白的阵风俯冲下去拦住裂口女的所在,又紧紧的缠上裂口女的身体,直至折断她的手臂,让她的巨型大刀跌落在地上为止。
……可恶,这裂口女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三岛由冴蹙起眉头,又加快速度攥紧裂口女的身体,她已经折断她的手臂好几遍了,但裂口女还是能够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