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站直身体, 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然后舔了舔自己下唇渗出的血珠。
“太宰治。”
深雪站在靠近悬崖的一侧, 脸上残存着未干的泪痕。她抬头看向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我有点恨你了。”
“彼此彼此啊。”
太宰治说,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于是深雪沉默了几秒,突然换了个话题:“那么,现在互相坦白吧——就像那位酒井小姐说的,从三个月前开始, 你用‘津岛’这个名字接近我, 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绝不是什么凭空的猜忌,至少在太宰治的身上, 她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巧合或者缘分。
太宰治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望向深雪背后那篇空荡荡的山壁:“深雪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既然猜到了,又何必要得到回答?
深雪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干脆地点了点头:“你要找的‘那个人’在我家里, 准确地说,在我书房的那扇装饰门后。门后是个异能力开辟出的空间,但不经过我的允许,没人能看到它。”
如果这里有第三个人,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可能觉得一头雾水,但太宰治毫不意外的“嗯”了一声:“我尝试过找到门锁, 包括请专业人士进行检查,但得出的结论都是‘装饰品’。”
明明说着令人不细思也恐极的话,两个当事人却非常平静。
“那么,深雪一直在寻找医生,也是因为‘他’吗?”
沉默了片刻后,太宰治问。
“太宰先生,也在问你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啊。一样会感到害怕吗?”深雪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请人调查过他的身份,当然什么都没找到。现在看来,他的信息也被抹掉了吧——就像你一样。”
太宰治没有说话。
于是深雪看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么请先告诉我,那个大约在一年前被我带走的男人,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早在三个多月前,第一次在楼梯间见到太宰治的时候,深雪就从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身上,捕捉到了某种与外表相背离的东西。
还有他仿佛精心演练过的动作和台词,每一处都充满了微妙的既视感——就像每天早上醒来时,濑良垣深雪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而在碧岛第二次“巧遇”时,她就彻底确定了——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只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人”了。
“……所以,救人的代价是记忆?”面对深雪的问题,太宰治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才回答她,“他是织田作,一个小说家。”
“骗人。”深雪毫不犹豫地反驳。
于是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叫织田作之助,曾经是个杀手,后来想要成为一个小说家——在他差点死去之前,是我的友人。”
深雪仔细地看着他,确认这是真话。
“那么,深雪突然在这个时候和我摊牌,应该还做了什么吧?”
在对方提出新的问题之前,太宰治又一次开口。
“嗯?”
年轻的女人歪着头看他,仿佛没有听懂。
然而太宰治已经明白了。
他看到了诡异的红色纹路,仿佛某种软体动物的触肢,从脖颈的深处攀上女人的下巴。
这是他曾经非常熟悉的东西,也是他曾无数次亲眼见过的恐怖力量。他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也就更加无法理解——它出现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太宰治愣了一秒,然后反应了过来。
他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出手,用力抓住了深雪的胳膊。对方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只看着两人的皮肤彻底贴合在一起。
下一秒,她从黑发青年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才淡淡地说了一声:“没用的。”
“已经付出‘代价’后被交换出来的东西,因为偿付的代价无法折返,所以不可能被外力抹消掉。”
“不过,太宰先生似乎知道这是什么能力?能和我说说吗。”
认识这么久以来,深雪第一次见到了,男人脸上露出冷漠或者笑容之外、似乎是被触怒了的表情。但那似是而非的情绪很快消失不见,他笃定地看着她:
“你并不会因此而死,对吧。”
深雪认真地想了想,感觉到鲜红的纹路攀爬至脸颊,还在不断地向上蔓延。有股陌生的力量渐渐充斥了身体,躁动的情绪一点点膨胀开来:
“原来这个能力这么惨的吗?应该不会死,大概吧。毕竟我偿付的交换代价是,‘在不死的基础上,理论上的可接触范围内,最具破坏性的异能力’。”
也就是说,虽然“不会死”。但除此之外,没人知道有什么后果。
事实上,和大多数异能力者、甚至是所有的特殊能力者不同,濑良垣深雪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掌握自己的异能力。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它根本不存在“上限”——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阿努比斯的心脏」,这个被她取了个古怪名字的能力,其最简洁的解释,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
但何为等价?
这些年来,深雪进行过无数次尝试,最后发现成功与否除了玄学,想要百分之百的成功,则必须偿付一定的“代价”。
而具体需要付出什么……在“交换”被彻底完成之前,即使是作为能力者本人的她,也无法提前知晓。
但是,那绝不是什么能被轻易交换的存在。
她毕竟不是个热衷于作死的人,既然能感觉到偿付的“代价”并不美好,就从来没有真正去试验过。
或许只有一次例外,从她现存的记忆中推测,也有可能是两次………总之,在十一个月之前,她失去了整整三天的记忆。
或许不止是三天,不过其余的时间太过细碎和短暂,从相对完整的记忆中被抽取之后,就因为自发的模糊和修饰而消失了。
但是,真实存在于身边的人,是绝对无法造假的证据。
“既然能被称为‘友人’,他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深雪露出可以放心的表情,“这样的话,最后的困扰也没有了。”
“那么我呢?”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的眼神看着她,“你自己呢?”
他的话音消散在风中,远处隐隐传来少说百来人的动响。深雪转身远眺来时的方向,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的敏锐起来。
她甚至能听到属于不同的势力冲撞在一起,在短暂的僵持之后,展开了激烈交火的声音。
“果然是太宰先生的方式,不过这一次,跳崖什么的就算了吧。”
年轻的女人没有立刻回答,操纵起身体内部的力量,拎一袋米一样把太宰治挂在了肩膀上。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俯身蓄力,无视了下方几十米高的嶙峋山壁,纵身飞跃而下——
很快,他们落在了不远处的森林边缘。重力削减的缓冲之后,太宰治的双脚还没落地,就被压进了柔软的草地里。
太宰治:“……”
“抱歉,但是我也很生气。”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女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她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声音逐渐显出理智失控的前兆:“我不打算和你一起殉情了,就让太宰先生一个人活下去吧。”
“一定要,认真的活下去啊。”
黑发的青年仰面看着她,表情似乎看穿了一切,又好像透着隐约的茫然。深雪没有再耽误时间,径自起身,冲向不远处那片燃烧的交火带。
两方——或者是几方人马交战正酣,很快有人发现了新闯入的家伙。在大多数人反应过来之前,深雪已毫不犹豫地跃上了半空。
她悬浮在几十米的高处,目光扫过下方的人群。确认无误之后,任凭狂暴的力量吞噬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
在人群越发混乱的咆哮和呼喊声中,有零星的子弹扫射上来,又在瞬间被以同样的角度反射回去。暴雨般倾泻的子弹激起无数的哀嚎声,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抹耀眼的红光。
诡异的红色在上方聚集,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扭曲盘旋。直到某个瞬间,那双手猝然翻转,重重朝下——
“轰轰轰————!”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被人强行从壳里剥出来、本能想缩回去的人,再加上还没揭开的身世原因,深雪选择了看起来两败俱伤、但对她来说其实最“轻松”的方式解决问题。
——她开了(抄袭中也的)大招暴走,怼翻追上来的所有人、包括被太宰用时间差钓过来的其他势力人员,完事后直接躺平。
她知道自己并不会有什么事,最多因为某个不能剧透的原因会躺两年,但故意给了太宰似是而非的回答。至于对方会是啥反应,她本来就是想报复他嘛。
摊手。
不过并不是说太宰突然单箭头,事实上他是女主第一个连续对了两场戏的人(津岛和Jack)。虽然她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这份特殊,甚至觉得对戏美滋滋还想继续。
包括深雪最后说让太宰自己活下去……有一点微妙的“故意和你对着干”的幼稚心理,但“认真地活下去”绝对是真心话。
当然话她说了自己爽了,有用没用完全不care,非常任性自我的管杀不管埋的个人主义——感觉以太宰的情况,没这句话他的求生欲可能更强一点(x)。
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习惯了(笑)。
***
接下来是两章4500+的肥美番外。一章织田作的,一章太宰治的。
……话说看到这里,有人还没意识到“织田作没死”这件事吗?
我憋了快四十章,前面埋了一大堆伏笔,终于可以在这里揭开了——
是的,这篇文里织田作没死,还活着。
开心。
我记得27章就有妹子猜出来了,对此只想说:大佬牛逼!(震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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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з^)-☆
第39章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回忆杀】,内容是女主19-22岁之间的事。
但这段记忆此后也不会出现在正文中,因为它们已经被作为异能力交换的【代价】,永远的被取走了。
①源自三次元织田作之助先生《青春的悖论》
另,文中有少量内容出自《太宰治与黑暗时代》,为了不破坏气氛就不标出来了。
PS:
从小说来看,感觉织田作是个不仅敏锐而且内心戏也很丰富的男人,他在心里吐槽太宰做豆腐那块简直灵性。不过很多时候他的关注点就和他说出来的话一样,让人充满了二度吐槽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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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四年前, 横滨。
濑良垣深雪翻开菜单,看到第三页右侧的空白处, 十几行零零散散的字。
[呵, 这个无趣的世界。]
[某某君要和某某子永远在一起, 约好了啊。]
[上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调走?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老婆,对方已经找了两个小三, 还都是未成年的女高中生。]
……
……
[“青春”二字,蒙去上部,剩下日月,日月为明。只要有青春,就有光明①。果然还是辣的咖喱比较好吃。]
[这家店只有咖啡吧。]
[……]
诸如此类。
而最近的一条, 是一种深雪已经很熟悉的字体, 不长不短的一段话:
[尝试了您提出挠痒痒的方式,虽然他们并没有安分下来, 但至少不必使用棍棒教育了,实在松了一口气。]
深雪知道,这段话是回复她的。
这是她第一次来横滨,却已经是七次来这家咖啡店了。
“请给我一杯辛辣咖啡。”十九岁的女孩对店主说, 然后又问了一句,“另外,那支铅笔还在吗?”
五分钟后,深雪面前的桌子上,被放上了她提到的两样东西。
她先喝了一口咖啡,感受着那种微妙的口感在味蕾上消散, 然后留下因为刺痛而变得更加敏感的舌面上,属于咖啡的浓郁后味。
老实说,深雪对辣味并没有多大的执念,也并不觉得那种被染的通红的食物,究竟有多么好吃。
只是她经常有种很莫名的感觉——就好像在过去的很多年前,曾经有一过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那时的她因为某些并非主观的原因,每天都要吃下很多很辣的东西。
持续很多年之后,就算味蕾依然没法习惯这种东西,却也没法轻易戒掉了。
坚信自己只要没过二十岁,就勉强能被称为“少女”的女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她把杯子放到一边,捏起那根磨得很短的铅笔,开始在第三页的空白处写上回复。
在十九岁之前,濑良垣深雪从未踏足过横滨。
至少在她的记忆中没有,不过从记忆的角度来说,她也不像大多数人那么肯定——毕竟一个对外宣称十九岁的年轻人,实际上存在的真实记忆,只有短短的九年而已。
也就是说,在十岁被父母收养之前,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过去生活在哪里,又为什么失去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