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急垂下眼睛,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
他的气息却已来不及躲避了。
熟悉的幽暗冷香袭来,就像把一支火把掷入一池火油中一般,她听到脑袋里传来“轰”一声响,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蠢蠢欲动,想要扑到他的身上,和他疯狂到死。
肩膀被他抓住,他将她揽进怀中,低沉带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夫人,节制。”
林啾:“……”
她的呼吸又烫又快,全身仿佛都在散发出令人脸红的清甜芳香。
“你的血……”她艰难地说道。
魏凉带着笑,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把魂血分你一半,往后你大可以放心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林啾的脑子顿时清醒了好几分,抬眼看他,吃惊地张开了口。
“反正你一死,我便也死了。”魏凉淡淡地说道。
见她又想哭,他赶紧把她的脑袋摁进他的怀里。
“魏凉……”她的声音闷闷地飘出来,“你,你的血,怎么像春……咳,药似的。你不难受吗?”
他的胸腔一滞,然后低低地颤动起来,闷笑不止。
“嗯,只对你我生效。无事,习惯便好了。”
两个人终究还是没有节制。
……
晃眼便过去了两个季节。
与魏凉魂血双修之后,林啾很顺利就突破了大乘壁障。只可惜,时至今日,她仍然是感应不到最初级的剑意,除了莲技之外,她连一式花俏好看的招式都施展不出来。
在花农浅如玉的辛勤劳作下,业莲第四圈已彻底绽开,林啾得到了第四式莲技——“莲无”。
这一式莲技和前三式都不同。它是一式单体杀伤力极强的秘技,发动之时,幻莲化为虚无,林啾必须凭借直觉操纵它们,让它们在某一个点上凝聚成莲。
成莲的一刹,如同一个小型黑洞一般,将周遭一切吞噬殆尽。
只要找对了距离和角度释放幻莲,林啾可以直接灭杀大乘期的强者。
绝强杀招总是有它的局限性,施放莲无需要至少三息时间,这三息之内,林啾和目标都不能挪动位置,否则打击便会落空。
虽然有缺陷,但林啾还是觉得很满意。
她站在窗边,往外望去——
桃木偶人城中,许多店铺已闭了门,不再营业。往来的修士数量也开始锐减。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行走在城中,时时都能听到待产妇人的哀鸣。仿佛一夜之间,处处都在难产。
王传恩早早便用了药,将所有产妇的生产时辰调整一致。于是有些本该早些生产的,到了产期便开始腹痛。
林啾皱起了眉。
林秀木淡笑着安慰道:“无事。王传恩花下血本,用的都是绝好的保胎圣药,以确保万无一失。”
林啾点点头。她知道古代生孩子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王传恩从凡界捉来这么多孕妇,虽是利用她们来布阵,倒也算是给了她们一道绝强的保命符。
若是没有王传恩,这五千产妇必不可能全部母子平安。
仙家替人保胎,这话要传出去,也不需要王传恩捉人了,王氏的门槛几日便能被人踏平。
林啾四下观察,还是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把魏凉拉到一旁,避开了林秀木,悄悄问道:“眉双已被封印了,王传恩是在为谁做事呢?”
魏凉微眯着眼睛。
半晌,淡声道:“所谓‘尊主’,除了林秀木之外,还有何人?”
林啾讶然:“不会吧,我怎么看,也觉得林秀木不像是一个坏人啊!”
魏凉笑而不语。
半晌,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啾儿聪慧。”
林啾:“……”她有种错觉,他好像在把她当狗撸,还有,当狗敷衍。
她怀揣着疑人偷斧的心,继续观察林秀木,却仍然看不出任何异常。
罢了,无需几日,一切便要开始了。
到那个时候,任何潜在幕下的人,都不得不走到台前收割果实。
必定得露尾巴。
在机缘降临之前,林啾抽空跑了一趟东海。
坚冰之下,无数裂痕像枝杈一样,从冰层底下蔓延至那道淡淡的人影身上。
她看不见卓晋的样子,却知道他并没有半点颓丧,虽然被无数地狱之眼抽食生机,但他仍在缓缓恢复,气息一日比一日坚韧强悍。
这个封印,已困不了他太久了。
第94章 会错意
“高人,都是喜欢功成身退么?”
王卫之坐在卓晋院中的小槐树下,默默望着主屋的方向,拎起一只酒罐,一饮而尽。
“卓先生,数月不见,王佑然有点想您。”
自那一日,卓晋让他用自己的人替下几个孕妇,以时刻掌握王传恩的动向后,王卫之就与他失去了联系。
他并不认为卓先生会出事。
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他勾搭了魏凉的老婆,跑路了!
“功成身退,与佳人泛舟?”王卫之唇角浮起苦笑,又拎起一罐子酒饮尽,“可是先生,您还没教我,怎样找到清音的命劫,灭了那个命劫,取而代之?”
“我,可是答应了清音,要做她的命劫呢……”
饮光了手中的酒,王卫之叹了口气,站起来。
“罢了罢了,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家主了,也不能事事都要劳烦先生。”
他把剩余的几罐酒搬到卓晋居住的主屋,然后长长作了几个揖,这才离开。
桃木城将有大机缘的消息,王卫之已传递给了柳清音。
这一日,便是他们两个人约定好见面的日子。
他本以为柳清音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把秦云奚也带过来。谁知,这次她竟是独自前来,还打扮得……
怎么说呢?以往,她的装扮都是清纯那一挂,仙气飘飘,如同芙蕖。但今日,柳清音竟是穿了一件深黄色、纹绣着金丝图案的厚重宫装,乌发盘成了飞云髻,发间簪了金牡丹,眉心也点了一枚黄金花钿。
“仙家富贵花。”王卫之拍手称赞。
柳清音浅淡一笑:“佑然,今日若得大机缘,我会亲手剜下他身上的刻生骨,与他一刀两断。”
“唔。”王卫之眯着眼笑。
怎么,如今她连伪装也懒得伪装了么?
当真是吃定了自己啊……
二人踏入桃木偶人城。
王氏毕竟是修真第一世家,在王卫之有意无意的操纵引导之下,这座城几乎已成了一座空城,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只闻周遭处处是产妇的痛苦呻吟。
柳清音面无表情,平视前方。
“佑然,机缘会在哪里?”
王卫之扯唇一笑:“清音真是猴急,你只安心躺平等着便好,其余的事,都该由我这个男人来主动。”
言语之间已颇为露骨,但今日柳清音丝毫也懒得敷衍,没将气血聚于面颊做出羞红的姿态,也没有拿眼嗔他。
“他很快就会发现我独自下山。我来得匆忙,来不及隐匿气息。”柳清音道。
“理他作甚!”王卫之道,“他若敢公然抢夺你的机缘,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自大。”柳清音偏头看他,唇角勾起一抹媚人笑意,“佑然,我若有缘飞升,也不会离开这个世间。我会留下来为苍生做事,等你一起走。”
王卫之自然不会看不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他也懒得与她虚以委蛇,便道:“清音,你这么说我就很不高兴了。我若是有半分将这机缘据为己有的意思,便不会邀你过来。既然将你叫了过来,我又怎可能让你失望。”
柳清音只笑了笑,没接话。
若只是普通的机缘,她相信王卫之必定会让给她。但,若这机缘当真强大到足够让人平地飞升呢?他当真愿意眼睁睁看着她甩下他踏天而去?
二人绕城一周。
王卫之看了看天,道:“时辰就要到了。南北两个门,都有可能是机缘降临之地,你我各占一处吧。有任何情况,便扔这个。”
他将一枚讯烟递给了她。
“你守哪一边?”柳清音问。
“随便。”王卫之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去南边吧。”
“我去。”柳清音接过他手中的讯烟,“你往北。”
王卫之咧唇笑了笑:“好。”
怎么办呢?就是这么个女人,他却不得不痴爱。
真是个笑话。
王卫之悠悠哉哉向北行去。
其实守哪一边真的无所谓,机缘降临时,总会有些异兆,大乘修士穿行南北,不过是一两息的功夫。
王卫之挑眉叹息。
何必?
……
林啾与魏凉此刻正双双蹲在南门的城楼上。
两朵蘑菇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已渐渐习惯了魏凉的魂血。除了在某些时刻,它们让她更加疯狂地迷恋他的身体之外,其余的时候它们都会很安静地蛰伏,不动声色地替她调养身躯。
此刻,她随着风的频率,轻轻地一下一下碰撞他。
障菇虽然不是最好的隐匿身形的法宝,但林啾特别偏爱它。
她最喜欢蹲在他的身旁,用蘑菇帽子撞他的杆杆,或者他的帽沿。
碰得狠了,他就会弯下身,用自己的大帽子把她整个罩起来,禁止她乱动。
每到这个时刻,她就会心满意足地窝在他宽大的怀抱里,懒懒地打盹。
快到正午时,黄灿灿的柳清音出现在视野中。
林啾看得一愣。
她凑到魏凉身上,与他窃窃私语:“为什么这些人黑化的时候,都要换上平时不穿的衣裳,化上平时不化的妆容呢?这也太明显了啊,简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
魏凉轻轻晃着蘑菇帽,表示他在笑。
柳清音伤势痊愈之后,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已是大乘中期的剑君,这得益于这段日子她不加节制地采补秦云奚。
而秦云奚甘之如饴,恨不能让这变身妖精的道侣把自己的骨髓都吸干。
今日,柳清音便是把秦云奚倒饬得腿软,然后勒令他闭关补足精元,她正好悄悄溜了出来,独占机缘。
不过她却小看了自己在秦云奚心中的份量。他如今迷恋她迷恋得紧,看漏一眼便坐立难安,发现她下山,他第一时间就跟了下来。
此刻,秦云奚隐匿了气息,就跟在柳清音的身后。
林啾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十分奇怪。
若是眼前发生的种种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为何秦云奚的记忆中,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就出现过魏凉和自己的身影呢?难道今日,魏凉根本没打算出手抢夺机缘吗?
她疑惑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歪着脑袋。
此刻她没有脑袋,便见圆圆的蘑菇头偏偏偏偏……偏向一边。
魏凉心中好笑,叹息着,把这朵异于寻常的蘑菇拢回了正轨。
林啾蹲得高,从高处望下去,就像是监考老师在台上俯视着准备作弊的学生一般,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和动作都一览无余。
柳清音并不知道秦云奚就跟在身后,她走走停停,满眼都是算计。
柳清音这个人,其实很好懂。她的心思简单极了,就是爱自己远胜于爱旁人。她屡次为秦云奚受伤,说穿了不过是些情感筹码罢了,那时他强她弱,她必须不停给自己加码,才能确保牢牢拴住他的心。
到了两个人都能飞升的紧要关头,真实的心思便彻底暴露——此刻,她已将秦云奚、王卫之这些人都当成竞争敌手了。
秦云奚的“背叛”,让柳清音更加心安理得。
而秦云奚……这些年,他已被柳清音成功误导,以为她此刻在做的事情和往常一样,都是偷偷背着他,为他涉险,为他谋利益。
他已显出了身形,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视线落在柳清音的背影上,又是痴迷,又是感动。
柳清音踱到城门下,见到机缘还未出现,便转了个身。
瞬间对上了秦云奚的视线!
她倒抽一口气,抿紧了唇,盯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只见秦云奚一掠而至,将她重重揽入怀中,垂首吻她额间花钿,道:“清音……清音……你真傻!”
柳清音:“……”你更傻谢谢。
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对她起疑,不禁放下了心中高悬的巨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怎么来了?”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担忧,“王卫之说这里很危险,你问心劫未渡,实在是不该来的!”
秦云奚了然叹息:“我就知道,你故意让我闭关,是想为我涉险。清音,你太傻了。”
柳清音垂眸望着他的喉结,也不知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秦云奚还想再说上几句温存话,忽然感觉到一股诡异波动袭来,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响起了婴啼之声,仿佛魔音灌耳!
“来了!”柳清音站到了秦云奚身前。
他更加动容,伸出长臂把她揽到身后:“你有伤,让我来。”
柳清音眸光剧闪,面露挣扎。
秦云奚会错意,宠溺地笑起来,道:“我再不让你为我犯险。清音,你为我做得太多了。”
柳清音银牙紧咬,面色逐渐狰狞。
为他?为他?听这话音,他便是要把机缘据为己有了!
林啾在城楼上冷眼瞧着,心中也是十分明白——秦云奚潜意识里并不希望柳清音的实力超过自己。占据主导地位的大男人么。
她忍不住用蘑菇帽撞了撞魏凉。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魏凉不会这样,无论有什么好的,他必定是用最强势的态度塞给她,不容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