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这么说,徐宝却知道,有了这次事件,他们家必然被全村人拉进黑名单,毕竟这场斗/殴事件,他们家是始作俑者。要想让村里人解除对他们家的怨恨误会,除非
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徐宝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欢乐的往大坝跑去,进行参战。
反正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没用,既然她已经想到办法补救,不如趁此机会狠狠收拾老徐家一家子,让他们以后也不敢在自家面前作妖!
……
这场混战,最终以徐宝一家人取得全面胜利,他们一家子平时吃得比较好,身子比一般的人家结实,又团结一心,谁扑上来就灭谁,打起架来,凶得连他们自己害怕。
老徐家一家子本就吃穿不饱,力气不大,打起架来怂怂哒。徐老婆子便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都被彪悍的方如凤撕烂了,话都说不出来,躺在地上直喘气儿。
徐光荣更惨,直接被他哥和他三个大侄子摁在土地里,拳打脚踢的没有一有一处好皮子,被打成猪头脸,打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得。
事后李建国气急败坏的把两家人训了一番,然后象征性的扣了两家人一个月的扣分,重点处罚了引起事端的徐老婆子和徐二狗两祖孙。罚他们怄半年的肥搁着,如果怄得不够冬种,他们老徐家就再扣一月工分,直到他们怄够为止!
那怄肥儿的活儿又累又臭,除了每天要到养猪养牛的圈里掏猪屎牛粪,还得每天割草合着人的排泄物啥的一起在粪坑里怄着。
等怄上两三天,臭得要命的时候,又得挖许多蚯蚓进去,让它们吃肥拉屎,蚯蚓屎就会让怄肥更加肥沃,浇在土地里,庄稼会长得更好。
可村里成千上万亩地儿,要怄这么多地儿的肥料,这是要累死人啊!
且不管徐老婆子太孙俩如何绝望,徐家一家子回到家里后,方如凤关上门,搂着徐宝又是心肝肉的叫一通,听得老徐到嘴要呵斥徐宝的话,变成了,“你奶到底有没有打你。”
徐宝刚想承认没打,就听墩子昂着头,响亮的回答:“打了!打得可重了!”
老徐虽然和老院分了家,可心里还是向着老娘着的,这点就从每年逢年过节,背着方如凤给老院送吃喝和钱儿的事就能看出来。
墩子知道他爷的心思,生怕他姑承认没打,平白招他爷打骂,心生怨恨,不等徐宝开口,就死死咬住徐老婆子打了她的事儿。
第20章
“是吗?”老徐有些狐疑, 但没往心里去, 问了徐宝几句疼不疼之类的话,就回屋子里郁闷去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互相检查了一番,除了有些掐伤抓伤, 别的大伤痕却是没有,方如凤拿来专门治外伤的红药水儿, 给大家都擦了擦,便让大家回屋, 该洗的洗,该睡得睡。
第二天早上, 一家子还没起床,却被一阵香甜的味道香醒。
吃货刚子率先起床,连衣裳都没穿,就穿个裤衩寻着香味到了堂屋。看见桌上摆了十几个大碗, 每个碗里都有一个白生生流黄的鸡蛋,漂在热气腾腾的喷香红糖水里,顿时喜得蹭蹭跑回屋大喊:“爹、娘!快起来!今天有红糖鸡蛋吃!”
田金花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红肿眼睛, 打了哈欠说他,“大清早做啥白日梦呢, 咱啥时候吃过红糖鸡蛋水, 那都是给你姑吃的”
话音刚落, 就听见堂屋传来大嫂那惊喜到变了声气儿的小小欢呼声,田金花一愣, 闻着鼻子里比往常徐宝吃糖水鸡蛋时,浓郁十倍以上的鸡蛋红糖香味,当下瞪大了眼睛,头不梳脸不洗,衣裳随便一套,就往堂屋里冲。
那里,全家老小都端着一碗红糖鸡蛋吃得正欢,瞧见她进来,方如凤把一碗红糖鸡蛋水递到她手里,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吃吧,老二家的。刚冲的,热乎着呢。”
田金花呆呆的接过碗,有点不敢相信平时总是对她色厉内荏的婆婆,今天居然这么温柔,没像往常一样给她脸色看,还把她嫁进徐家一直心心念念,却一直没上的红糖鸡蛋水递给她。
心里一时复杂不已,有些奇怪,有些疑惑,又有些怀疑,偏头看两个妯娌,都带着忐忑的神情吃着红糖鸡蛋。
感觉到她的目光,三人对视一眼,无声的笑了笑,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意思,婆婆今天突然这么好,别又想做什么幺蛾子吧?
“好吃吗?”待众人吃完,一直沉默的方如凤突然问了句。
大家知道她有事要说,都应了声好吃,一同把碗放在桌子上,规矩的坐着,等着她开口。
“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们。”方如凤笑了笑,笑容是无比的无奈苍凉。
她环视众人一圈,瞧着儿子媳妇儿、孙子孙女儿脸上都挂了彩,心里有些难受的开口:“老大、老二、老三家的,往年我疏忽了你们,对你们不好,委屈你们了,实在对不住。”
冯春红最会说话,听着婆婆认错,心里诧异之时,连忙拍马屁,“哪的话,娘对我们可好了。别人家吃穿不饱,婆婆还会苛待折腾死媳妇儿。咱们不但能吃饱饭,婆婆还让咱们做足月子,也不折腾我们当媳妇儿的。有您这么好的婆婆,是我当媳妇儿的福气!”
田金花和李红艳嘴角一同抽了抽,虽然她说得是事实,但听在她们的耳朵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方如凤看了冯春红一眼,神情一言难尽。叹了口气,她也不拐弯抹角,直入正题:“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的,从昨儿你们为宝儿的出头的事儿我就看出来了。这么些年来,是我亏待、对不住你们,所以昨儿我想了一夜,和你们爹商讨了一晚上,决定让你们分家。”
众人吃了一惊,顾万成率先发话:“娘,你咋会这么想,我们从未想过分家啊!咱们是一家人,干活儿吃住都在一块儿,甭提多热闹了,您咋会想着把我们分家出去呢。”
“就是啊!我们都习惯住在一起了,您让我们分家,我们哪对的起你们老人家。”
其他人纷纷点头,这时代讲究儿孙满堂,如果不是家里不和睦,或者孩子太多地方不够住,一般人家都不会分家。
虽然人多口杂,住在一起是非众多,可却能相互帮助,有事一起担当。在家境和睦的情况下,很多人家是不愿意分家的。
“行了,等我把话说完。”方如凤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让他们打住,自己继续道:“这件事儿,其实从你们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娃开始,我就有了这个想法。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们的太奶,死活不分家,偏心眼招你们心生怨恨妒忌。所以昨夜我想了一宿,还是觉得分家好。”
说到这儿,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和你爹都想好了,家里所有物件儿分成四份,你们仨一人一份,我和你们爹一份,宝儿跟着我们。工分和粮食以后单独算,我会去找大队会计给你们分开记。以后你们干多少活儿,就吃多少粮食,每年孝敬点粮食和钱儿给我们老两口就成。至于我手头里的钱,我实话告诉你们,当初我们分家时就没有一分钱在手,因为你们太奶根本就没给过我们一个子儿!这么多年我虽然攒了点,但统共只有十来块,分给你们仨一人两块钱。至于其他的大钱儿,那不是我的!是宝儿的。宝儿不是我亲生女儿,这钱是人家亲妈给她的抚养费,我没权瞎用,你们也别指望要到一分钱。”
此话一出,堂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徐宝不是方如凤的亲生女儿,方如凤瞒着不让说,当年她亲生女儿死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也都不知晓。
那时候方如凤在坐月子,谁没事儿去人家月母子的屋里看小孩儿呢。等到三天后换成了已经满月的徐宝,那些跟方如凤交好的妇人来探望她和孩子,看到大一圈的徐宝,还只当孩子一天一变,方如凤奶水好,娃才会长得壮,也没起疑。
这么多年来,大家只知道方如凤有个好妹子,十四年前去了北京进厂,从此以后每月寄很多大钱儿给她用,徐家日子也渐渐变好,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
墩子想通其中的关键,头一个发问:“所以,方如兰姨奶奶是姑姑的亲妈吗?”
方如凤轻轻的点点头,转头眼泪婆娑的望着徐宝哭:“宝啊,是娘对不住你!其实你六岁的时候,你妈妈写了一封信,让我把你带去北京来着。我舍不得你,自私的跟你妈妈说,你恨她,不想去北京,还不让她来见你。你妈妈伤了心,这么多年只有寄钱给你,依言没来看过你。昨儿瞧见你晕倒,我心里难受的要命,想着你要真醒不过来,你妈妈却没见上你最后一面,我就成千古罪人,一辈子内疚自责死啊!娘知道自己做得太过,也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一辈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其他都不重要了。娘把钱都给你,昨儿晚上又让李队长帮忙写了一封信,邮寄去了北京。到时候你妈妈来接你,你就跟着她走吧,不要怨娘让你们娘俩分隔多年,让你在乡下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徐宝万没想到,原身竟然还有如此坎坷的身世,更没想到一向疼爱原身的方如凤,竟然作出如此自私的事!
虽然当年方如兰未婚生子,得知一同怀孕,却小她一个月份的姐姐方如凤没了女儿,想着自己偷偷摸摸生孩子的事儿要是被人发现,到时候各种谣言满天飞,她肯定没脸儿在村子里继续生活。就把刚满月的女儿抱给方如凤养,后来在北京立住脚,又想把女儿要回去的事儿很奇葩。
可方如凤把原身当成亲生女儿疼爱了六年,如何舍得把她送走。待回绝了方如兰后,方如凤或许是觉得亏欠了原身徐宝,加倍的对原身好,这才养成了原身好吃懒做的毛病。
不过到底方如凤是真心对原身好,这么多年来,虽然没给原身城里人那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在吃穿上面从未亏待过她。
瞧着方如凤哭得伤心,徐宝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用手背擦拭她脸上的眼泪,道:“娘,别哭了,我不恨您,真的不恨您。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对我掏心掏肺的好,我又不是木头人,我当然感受得到您是真心疼我的。您永远都是我亲最爱的娘,我不会去北京,至少暂时不会。我还要考上高中,找份好工作,分套房子,接您去城里享福呢,你可不要赶我走呀。”
她不知道原身是怎么想的,至少在她眼里,养育恩大于生育恩。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自己好,她心里当然清楚。虽说跟着亲妈在北京可能会有更大的发展,可在饥/荒,还有即将到来的破四旧、十年大动荡,北京并不安全。
相反,她呆在乡下,种种地,做做活儿,头顶贫农的帽子,她还能安稳的渡过那些动荡的岁月。就算以后如言考上高中去城里上班,有方凤和徐家一大家子做依靠,遇上什么事儿,她也不用怕,有个商量的人多好。
方如凤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眶里的泪水如泉喷涌,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放声大哭。
心里隐藏着多年难以启齿的秘密,原本以为女儿知道会恨她,从此弃她离去。万没想到女儿根本不怨她,还说要自己上班分房接她去城里享福。这样贴心,这样好的女儿,她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得来的啊!她一定会好好的疼她爱她一辈子!
第21章
麦场打完架后, 众人就算心有诸多怨恨, 身上都带着伤,可秋收是大事儿,容不得拖延。便一同暂时放下各家恩怨,先把麦子收完再说。
一时第五大队忙得热火朝天, 麦子收完后,第五大队的稻谷眼瞅着也泛黄可以收了。
往年第五大队的稻谷向来要到八月中才熟, 今年却不知道咋回事儿,提早了近一个月。
李建国站在村头, 瞧着村外的水田大片大片的金黄,风一吹就跟黄金地毯一样随风飘动, 惹人喜爱,琢磨了一会儿,让全队社员休息了一天,继续开镰割稻。
社员们本因为麦收, 累的昏天暗地,骨头都散架似的,连吃饭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每天干完活儿就往床上一躺,啥事儿都不想做。
现在忽然要连着收稻谷, 收完还得种一茬冬麦和晚玉米, 整个生产大队哀嚎一片, 但谁都不敢耽误干活儿。
秋收是大事儿,只要把粮食收下来入仓, 上交公粮后,剩下的粮食就是大家一年的口粮。一想到即将有饱饭吃,大家也不觉得累了,精神抖擞的拿上镰刀,下地就开干!
之后十来天,整个生产大队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些人累脱了皮,再就是天气太热,很多人吃不消中了暑,依旧咬着头皮继续干活儿。
等稻谷收割完,在大坝脱粒晒干后,合着麦子一起入了仓,秋收才算结束。
李建国见全队人累得不轻,就让大家歇个三四天,等大家都休息好了,有力气了,再继续下地忙活冬种。自己则骑着自行车,去了公社,打听今年交公粮的情况。
由于整个榨鼓市,乃至整个川南、川北地区都受到干旱天灾的影响,今年很多地区都颗粒无收,没有什么粮食,自然上交公粮就成问题。
李建国时常游走县城,对国家时时信息比较注意,经常买报纸关心国家最新动态。早在去年,他从报纸就得知北方旱灾,农民都快饿死了,公粮交不上,国家就南粮北调,派救济粮下来分给受灾地区。
李建国长了一个心眼儿,不像往年一样,晒完麦子稻谷就把要交的公粮装好,直接抬去公社,让公社集体交粮。今年他打算先去打探一番,看看是不是如报纸上所说,受灾地区不用交公家粮食,再做决定。
大队的人并不关心李建国去干啥,反正公社和县城时常开会,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儿就爱骑着他的大红旗到处转悠。大家伙儿睡了一上午,便神清气爽的东家串门,西家唠嗑,悠闲自在的很。
万没想到,吃过午饭,大家悠悠地往家里走,正准备睡个下午觉的时候,好好的天儿,突然飘来一朵朵厚厚的乌云,夹杂狂风阵阵,雷火闪电,这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大家伙儿被雷电震的心口发颤,却都没有回家,反倒不约而同地往粮仓跑。
粮食就是大家的命根子,虽然每年秋收之时,粮仓都会被村里人加固,避免下大雨时,雨水漏雨或是大风把墙吹倒,粮食洗白。
但在隔壁几个大队都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他们下意识地想护住自己大队的粮食,一粒麦子都不能少!
等大家跑到粮仓时,那里已经有站了不少人,正在大队刘支书的带领下,搬来无数的长形木头抵住仓墙。大家二话不说,赶紧过去帮忙,除了要加固墙,还得拿稻草把屋顶重新加固修葺,粮仓后面的排水沟也得挖通,避免雨水太多聚集成洪,冲垮粮仓。
一时之间众人忙活不已,待雨点下来之前,大家已经把粮仓加固完毕,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徐宝坐在堂屋里,一边帮方如凤纳鞋底,一边瞧着外面瓢泼大雨下个不停,电闪雷鸣跟炮仗一样,光听着声儿就得抖三抖,便不由自主的靠紧了方如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