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道灵没有再发问，安静地听他讲述了起来。
“我们偷偷策划着，想在最后给她一个惊喜，告诉她我们没有人讨厌她。然而……”欧陆语速并不快，显然已陷入了回忆之，“然而她看到我和其一个女孩子商议着什么，当时就变了脸，又哭又闹，让我猝不及防。其实当时并不止我们两人，其余的朋友也在，我们努力地解释，可她怎么都不相信。后来……”
“后来，她死了。”欧陆的声音渐渐带上了恐惧，“她想不开，便从这栋教学楼的顶楼跳了下去。然后她又回来了，杀死了所有人……”
欧陆的声音越来越低，情绪也不大稳定，显得有些崩溃。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钟道灵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淡淡地问着，像个一个没有同情心的恶毒旁观者。
欧陆则说道：“我也不要求很多，只希望你们能够控制住她，让她不要再作恶了。她是个好姑娘，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钟道灵听到这里，突然问道：“你爱她吗？”
欧陆一愣，随即说道：“当然。”
“就算她杀了你所有的朋友？”钟道灵的问题很犀利，也很尖锐。
欧陆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爱她，但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会过去了。”
他的表情显得很难过：“我们之间有太多条人命了，我们也无法原谅彼此。可我更不想看她一错再错，不想看她害人害己。”
“啪！啪！啪！”钟道灵突然鼓起掌来。
他这么一弄，把所有人都干愣了。
“你的故事挺动听的。”钟道灵微微勾起唇角，显得有些薄凉，他的眼神满是嘲讽，“如果你真是一个人类的话，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欧陆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快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钟道灵瞥了他一眼，突然抄起激光/枪给了欧陆一梭子。
“大佬！”段修吓得叫了出来。
我的妈呀，上来就打，这么刺激的吗？
然而让所有人吃惊的事，原本应该是个人类的欧陆，在胸口被贯穿了一个大洞之后，并没有流出血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大洞，片刻后，它又慢慢愈合了起来，重新化为了人身。
“我的意识是，你鬼话连篇，实在不像是个人。”钟道灵把枪扛在了肩膀上，冷笑道，“当然了，你也确实不是。”
“你！”欧陆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恶狠狠地瞪着钟道灵，但表情仍显现出意思困惑，似乎并不明白钟道灵到底为什么能看出他不是人类，又为什么觉得他说的是谎话。
“你的话实在是漏洞百出，就像个刚学会说谎的孩子，连基本的逻辑都没有。”钟道灵翻了个白眼，似乎觉得这样低级的谎言，实在没必要让他劳心劳力。
钟道灵没再看欧陆，而是转向了另一头。
他冲着空荡荡的脚落里说了一句“出来吧”。
只见一大股黑烟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很快凝结成一个人形，正是先前那个神秘女子！
第99章 如虚似幻（十一）
神秘女子身着一身黑衣,她的妆依然很浓烈,在那样一张干净的脸上,用这样浓重的妆实在显得不大合拍。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站在角落里,注视着这一切。
“好了,罗小姐，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到了,是时候，给你回馈了。”钟道灵双臂一用力,就坐到了窗台上。
事实上,钟道灵一直觉得这一切有些奇怪，发现神秘女子、发现其黑化背景,这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了。
他第一眼见到欧陆，那种违和感便又加深了。
除了和他们一样的探索者或者影子、军事，留下来的都是同面人和异化物,那么这个唯一的人类的存在就太奇怪了。
欧陆之前一直在配合神秘女子演出“钟道灵”这个角色,可也没见男人表现出什么不满或者反抗，直到他劫持男人为止,他才表现出无辜之色。
这明显是他演上了瘾，想塑造一个更能博取同情的角色。
那句“人类才会流血”之类的话,只是钟道灵的一种试探而已。
男人果然流血了,但钟道灵那一下，其实根本没用力，这种程度的触碰,本不可能流血。
钟道灵的做法，在欧陆的角度是看不到的，而神秘女子却可以看个正着。
同一时间，两个一样想知道真相的人，一拍即合。
这才有了这样一出戏。
他挑眉看着欧陆，像一个高傲的局外人，在冷静地评审这一切。
而被他注视着的欧陆的表情却突然阴沉了下来。
“既然你将事件委托给我了，就证明你已不再信任你身边的这位欧陆先生了。”钟道灵将视线重新投向神秘女子，说道，“罗小姐，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对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充满了怀疑，尤其是对这位欧陆先生。你的怀疑没有错，他并不是您的爱人。”
神秘女子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迷茫的神色：“不是……吗？那……欧陆……真的存在吗？”
“这您不用担心，我在档案上调查过了，您的爱人当然是真实存在过的。他是个很好的人，善良、温柔，最重要的，是他很爱您。”钟道灵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娓娓道来，“不过他从来没有如这位虚假的先生说的一般懦弱，更没有背叛过您，当然，您也没有失杀过任何一名帮助过您的伙伴。”
“至于你……”钟道灵将视线转向了“欧陆”，“你当然不是欧陆，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你的谎言真让我为你的智商感到着急。”
“我猜你根本没有爱过什么人，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又怎么会如此不体谅她的一切呢？至少你是没有爱过罗小姐的。在你的谎言里，你对她没有任何维护，只是将所有的黑锅都甩给她。尽管你说的很委婉，但在推理界有一条准则，那就是嫌疑人的行为才是判断的标准。是行为，不是语言。”
“欧陆”盯着钟道灵，眼神阴鸷，却并没有开口反驳。
钟道灵从窗台上跳下来，继续说道：“我刚才问过你几个问题，你的回答漏洞百出。”
“首先，我问你黑板上的人都去哪儿了，你说他们已经死了。这里，你回答地非常肯定，显然你觉得这个答案并不会影响你的计划。”钟道灵提起了他在听男人说故事之前问的两个问题，“但是当我问到这里是不是墓地的时候，你却明显犹豫了起来。哦，你当然会犹豫，因为你并不想让人发现这里是墓地，至少，你并不想让罗小姐知道。”
“你说这里是墓地？！”神秘女子突然插话道，“这么说，这不是学校？！”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欧陆”，说道：“你告诉我我是枉死在学校里的，因为这里是圣洁的学校，所以像我这种有缺陷的灵魂才会被困在这里！”
“哦，罗小姐，你怎么会相信这样低劣的谎言？”钟道灵笑了起来，他的态度明确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份谎言的鄙视，“要知道，您的灵魂可是一份高贵而圣洁的灵魂，至少对于您旁边这位骗子先生来说，非常有用。”
神秘女子的脸上又一次呈现出迷惑，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钟道灵却继续说道：“你的灵魂纯洁又珍贵，这也是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将你强行困在这里的原因，我说的对吗？”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了“欧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又或者，叫你梦魔，比较恰当？”
“梦魔？亏你能想出这样低劣的烂俗名字。”“欧陆”的脸色十分阴沉，似是对这称呼十分不满。
他冷笑了两声，阴测测地说道：“我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小子，你坏了我的事儿，想好了用什么来陪了吗？！”
这句话一出，“欧陆”周身便开始四散出黑气来。
很快，黑气就将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并开始不断向其体内涌去。
谢砚盯着“欧陆”吸入黑气的场面，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恍惚，她看到了许多相似的场景。
黑气、道符……
她原本混沌的大脑一下子被点亮了，往事种种宛如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被封存的战斗记忆。
“如梦似幻第阶段——散雾，已打成。”
“已为探索者打开解封天赋道具，请探索者继续努力。”
谢砚的出现了一根长棍一样的东西，她只觉得脑枷锁渐渐消融，随即单一转，那原本是一根棍装的物品便成为了一把长伞。伞边还坠着许多符箓，伞面上隐隐流动着金色的符，给人一种华贵之感。
“盘魂幡”个字猛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许许多多战斗招式也都一并回到了她的脑海里。虽然还是不知自己究竟来自何方，但这份独特的战斗记忆却已经重新回归了。
谢砚开始从“欧陆”身上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栖息，这种气息让她很不舒服，这是钟道灵、段修等人所没有的，甚至在同样周身环绕着黑气的神秘女子身上，也感觉不到。
欧陆的身体快速融合着黑气，顷刻间便已化作一个人形的妖怪。
黑气笼罩着他的全身，看不清楚脸，只有黑气能勉强构成一个身躯。他悬浮在半空，不是很大，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强，很强。
这是谢砚的第一直觉，来自于骨子里的战斗意识的判断。
“欧陆”所化的黑气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接着，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虽然你坏了我的好事，不过这对我来说，只是一点小麻烦罢了。在我送你下地狱之前，我会让你多活一会儿。”
“哦？”钟道灵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畏惧，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么让我猜猜你的需求。”
他缓步走回了谢砚等人的身边，说道：“你想问我，我是怎么看穿你的。我说的对吗？”
“啧，你真让人感到不愉快。”“欧陆”的口气算不上好，却也听不出什么怒气，“行了，说吧，如果你的故事说得有一些，或许能让你多活一阵。”
说罢，他便不再动弹了，黑气透出两只血红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钟道灵也不以为意，只说道：“怀疑你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这一切过于顺理成章了，好像只要我们按照这个顺序破解下去，就能够得到答案，这顺利得让人迷惑。”
“别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原因，如果是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欧陆”伸出一只黑色雾气组成的巨爪，直直地朝着钟道灵抓了过来。
然而钟道灵却仍然面部改色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自负使你过分追求推理过程的完美，却因此而漏掉了许多细节。”
“那就是说，你觉得我的关卡设计得还不够完美的意思咯？”“欧陆”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快。
“不不，你的关卡很完美。”钟道灵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惋惜，“不完美的不是你，是她。”
钟道灵猛地一伸，指向了站在一旁发呆的神秘女子。
他说道：“就像一个钟表走得时间长了，就会因为一些不可抗力而变得不再准时一样，她便是那座钟表的核心，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对于一个复杂的系统来说，一丁点的改变也会像蝴蝶扇动的翅膀一样，带来不可测的结局。”
“你是说……这块表，老化了？”“欧陆”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可以这么说。”钟道灵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块表的老化，并不能怪做钟表的匠人，不是吗？”
“欧陆”对钟道灵的回答很满意，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嘿，小子，我开始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很对我胃口。”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神秘女子突然插话道。
她周身的黑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淡，身体之隐隐散发着一股金色的光泽。
“欧陆”见状，“嘿嘿”冷笑了几声，说道：“作为一个零件，你的话也太多了。”
只见他大一挥，一大股黑气包围了那女子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将她包裹严实，化作了一个黑茧。
那股金色的光芒很快被掩盖了下去，神秘女子也失去了意识。
“好了，现在可以继续我们有的话题了。”“欧陆”颇为愉快地看向了钟道灵，黑暗，一双红色的眼睛格外明亮，也格外胸狠，“比刚才说，我漏掉了一些细节？”
钟道灵瞥了一眼被控制住的神秘女子，说道：“是的，就比如这位罗小姐的爱情。”
“人类的感情和潜能总是很复杂的，就像我会凭着原有的感觉做出判断一样，罗小姐在这样一个虚构的故事，自然会从熟悉的场景进行联想，进而回忆起一些融在灵魂深处的感觉。这是无论你的幻象制造得多么合理，都无法避免的事情。”
“这时候，一丁点的马虎，都会造成对方记忆的恢复。”
“你能够很轻易地封印所有，却很难读完一个人脑所有的信息，因为只要看到，那些东西就会以某种形式储存在脑，这其不乏一些无用的信息，这便是人类的脑容量。”
“即便你了她所有的记忆，也很难完全体会她的心情。一个人面对同样的故事会做出怎样的判断，这是一个很难被预知的事情，你无法保证百分百预测成功。”钟道灵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专属笑容，“当然了，我理解你保留这个变数的用意，因为这也是这个失忆游戏，最让你快乐的地方。”
第100章 如虚似幻（十二）
“欧陆”听罢,沉默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天啊,我早该将你弄进来，你实在让我感到很快乐。”
“这个失忆游戏,确实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过也确实如你所说，这些变化,才是乐。”他慢慢从半空降落了下来，说道,“因为在绝对实力的面前,我确实懒得去思考这么多。”
钟道灵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眼神却突然变了：“你要‘格式化’她？”
“一个损坏了的零件,不想被丢掉的最好办法，就是回收并且修理，不是吗？”“欧陆”如此说道。
黑雾传来的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理所当然,让谢砚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