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心里郁闷,时常来找他喝酒,问他如何让女子不善妒。
他慢慢抿着酒,道:“不爱你时,自然不会妒忌。”
他不在意钟婉爱的人永远是丁璜,钟婉想着给他纳妾,彼此不相爱,是夫妻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
曹操喝了一口酒,幽幽道:“那我还是过现在的生活。”
“你是不知道,璇妹可好了,不吃醋的时候有多招人疼,她俏生生地往那一站,我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月色皎皎,夏侯惇看到丁璇叉腰立在月光下,面上蒙着一层寒霜,冲曹操道:“曹阿瞒,你又喝酒!”
曹操连忙放下酒,一路小跑去找丁璇。
因为喝了太多酒,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甚是狼狈。
然而他不管什么狼狈不狼狈,跑到丁璇身边便是一顿猛亲,嘟囔道:“我不喝了,我最听你的话。”
丁璇揪着曹操的耳朵,看着一脸漠然的夏侯惇,道:“元让哥,你也真是的,就不能劝着点不让他喝酒吗?”
夏侯惇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凶巴巴的女人,再怎么有着一张艳惊四座的脸也是不好看的。
但没过几年,他便被自己狠狠打脸了。
星河如洗,一身盔甲的女子长发高高竖起,眉梢轻挑,眼波流转,像极了开刃的剑,满张着的弓,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危险。
曹操好色险些她视之如命的儿子曹昂,她与曹操的鸡飞狗跳的情意彻底一刀两断,浴火中重生。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长这么好看。
可惜,再怎么好看,她也不属于他。
过去的她属于曹操,现在的她属于自己。
从头至尾,她都不会属于他。
那夜星光灿烂,她眼底的笑意比星光更甚,照得他周身的黑暗无所遁形。
她说乱世终究会终结,她说百姓们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她说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她说,她懂他的万丈雄心。
她说,元让啊,你且看着吧,你想要的,终究会实现。
他静立在星光下,看着她不说话。
他想要的天下会实现,那么,她呢?
官渡之战,他纵马守在她身边,将射/向她的弩/箭全部拦下,看着她的那张脸,他突然就明白曹操当然与他说过的话——元让啊,你是不知道,璇妹有多招人疼。
是的,真的很招人疼,招人疼到从未做过后悔事的他,竟然有些后悔当年救下她的不是他。
可是转念又一想,那时候的他对她并无情愫,不过是以妹妹相待。
他喜欢的,倾心的,从来是现在这个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丁怀玉。
世间从无回头路可走,有些人的目光注定不会在你身上停留。
张郃送来她写的信,是力透纸背的杀伐之意,他轻轻握在手里,听着山间的清风不说话。
他想起她说过的话,且看着吧,他想要的,终究会实现。
马超骤然起兵,八/九日便攻破了潼关,曹操面对马超的西凉铁骑束手无策,信使星夜疾驰将丁璇请回。
北地常年大雪,白茫茫的一片甚是晃眼。
他看到她只身而出,极远处的雪原似乎立着一个人,一身锦衣立在雪地里,衣服上有着暗光流动。
锦衣的男子将她拦在怀中,她没有推开。
清冷的月光似碎了一地的玉屑,夏侯惇收回目光,背靠着瞭望台,吹着埙。
丁璇曾说过,他吹埙的样子很好看,与赵云的萧,周瑜的琴,合称当时三绝。
北地的雪落了一层又一层,马超绕过丁璇布的疑兵,南下直取许昌,丁璇得到消息,只带了五千士兵便去支援。
旁人都在担忧丁璇的安危,只有夏侯惇双手环胸,静默不语。
西凉锦马超,西凉神威天将军,兼资文武,有信布之勇,羌人甚惧之。
世人说锦马超乃当时枭雄,他却不以为然。
马超是英雄,英雄,从来过不了美人关的。
后来的马超果然降了,有人说马超被丁璇三擒三纵,也有人说二人立下不可见人的约定,只待曹操一死,他们二人便去快活过日子。
众说纷纭,夏侯惇选择不信。
马超是何等骄傲自负的一个人,他若是想和丁璇在一起,又何须等到曹□□后?
夏侯惇返回许昌,在许昌城中,再次见到谬论旋涡中的丁璇。
她依旧艳惊四座,冠绝天下。
她带着她的女儿清儿,似乎在挑选着什么。
清儿说是她的女儿,更不如说是她陪嫁侍女的女儿,陪嫁侍女死后,清儿与曹昂一同养在她的膝下。
算一算年龄,清儿如今也十五了。
夏侯渊从身后拍了一下夏侯惇的肩膀,好奇道:“哥,你咋不走了?”
阳光落下来,洒在他银质的眼罩上,他收回目光,道:“楙儿一十有六,该娶妻了。”
夏侯楙与曹清也算一起长大的人,二人小时候的关系颇为亲密,越长大,便越疏远。
夏侯惇问起原因,夏侯楙别别扭扭道:“清妹说她不在乎好看不好看,只喜欢有才华的人,我没甚才华,还往她身边凑做什么?”
外面飘起鹅毛大雪,夏侯惇看着窗外雪景,淡淡道:“若喜欢,便求娶,莫等到她嫁了人,你又悔不当初。”
夏侯楙终究鼓足了勇气娶曹清。
夏侯惇看着一身新装的夏侯楙和曹清,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丁璇。
史学家总是吝啬笔墨,赫赫战功的武将,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家族,威加四海八方宾服的朝代,不过短短几页便揭过。
王朝更迭,万民流离,于史书是一笔带过的轻描淡写。
个人的荣辱与补不齐的遗憾,是万丈星河里不起眼的尘埃。
多年后,将星陨落,九州同悲,天子扶灵送忠魂。
最后一捧土埋上,一片黑暗中,似乎有微风掠过,抚平棺木中人的皱纹与白发。
英武的将军起身,铜镜中,佳人对镜理红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梦魂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夏侯惇瞳孔微微收缩,紧蹙的眉间舒展开来。
第59章 大结局
白门楼的大起大落,让只凭着个人武力横冲直撞的吕布懂得了许多。
最直接的便是与死亡擦身而过,吕布知道害怕了,也知道生而为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任的。
有了这种思想的吕布,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他是汉献帝亲封的温候,位比三司,普天之下最大的官了,彼时的曹操还只是九卿的司空呢。
以武力来论,他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又岂是一句空话?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武力很高,官职也很大,为什么还是险些被一个宦官之后的曹操所擒杀?
是他打不过曹操,还是曹操有仙人相助?
都不是,曹操那个小矮子,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仙人相助?更不可能。
那他为什么会输给曹操?
吕布带着这个问题,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直到某一日,曹操宴请百官,吹嘘自己的功绩,刚吹嘘完,下面便有一人站了起来,对曹操鞠了个躬,笑眯眯道:“司空用兵有如神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乃天子之幸,万民之福。”
这马屁拍得曹操通体舒畅,便叫伺候自己的侍从给那人亲斟了一杯酒,明知故问道:“哦?先生倒是说说,孤都有何功绩?”
那人接了侍从的酒,一饮而尽,潇洒放下酒樽,合着周围的悦耳琴音,目光划过吕布张绣,最后落在曹操身上,万分诚恳道:“司空濮阳攻吕布,宛城战张绣,潼关逢马超——”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脸色皆变。
那人看着曹操,不紧不慢说完:“——此等战役,皆闻名天下耳。试问当时英豪,谁能与司空相较一二?”
吕布险些笑出声,闷头饮了一杯酒,压了压想取消曹操的心。
饮完酒后,又有些同情曹操。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儿了,这是众目睽睽下被人落了面子,用丁璇的话来讲,就是装逼不成反遭打脸。
这种事情如果搁在他身上,必然二话不说,先提着方天画戟将那人的脑袋削掉。
他如此,曹操大抵也如此。
想到这,吕布瞧了一眼当众打脸曹操的文臣。
衣着寒酸得很,浑身上下透露着一个穷字,怕是连个上好的棺木都买不起,被曹操的侍卫杀后,草席一裹,扔在乱葬岗便了事。
吕布这般想着,盘算着等会侍卫动手杀人的时候,他稍微避避,别被溅了一身血。
自他归降丁璇后,他那女儿便对他管东管西甚是啰嗦,再不许他胡乱杀人,身上若是沾了血,只怕又要被女儿一通埋怨。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曹操并没有杀人,只是略说几句,便把这件事情揭过。
他离曹操离得近,还能看到曹操被气得眼皮直跳的脸,和紧紧握着酒樽的手指。
气成这样还不杀人?
他不懂。
酒宴散后他回家,颇为不解地与女儿说起此事。
女儿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爹爹以为所有人都跟爹爹一样,做事全凭心情好坏?”
吕布道:“不凭心情做事,那凭什么?”
女儿软软的手指戳着他的额头,道:“凭王道,凭仁义,凭人心所向。 ”
吕布觉得这思想有坑,反驳道:“就为这些?把自己气死也不能杀那人?”
女儿道:“自然是为这些。正是因为爹爹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肆意鞭打诸将,所以才会被诸将背叛,失了徐州,降了丁夫人。”
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事实的确如此。
于是吕布终于悟了——他输给曹操的,其实就是曹操比他能忍而已,能忍,就能收买人心。
他忍不了丁原对他呼来喝去不当人看,所以他杀了丁原投靠董卓,他忍不了自己看上的人被董卓强占,所以杀了董卓跟王允走一路,虽然到最后他知道貂蝉之事是王允使的连环计,就是用来让他杀董卓的。
但王允对他不错,比丁原和董卓对他好多了,丁原把他当做看门狗,董卓生气便提着剑来杀他,王允不会,王允把他当人看,他就跟王允一条心。
后来董卓的叛军重新杀回长安,他还回城带着王允一起走,可惜王允死活不跟他走,以身殉国。
他为自己不加掩饰的脾气成了三姓家奴,人人喊打,纵然再勇猛,再是乱世中的第一人,也要被曹操所擒,若非丁璇相救,只怕他这会儿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他能改吗?
他宁愿不去争天下,也不要像曹操那样憋屈地忍着,再说了,他现在的官职是天下第一大,汉献帝之下便是他,他的女儿还颇受曹昂的青睐,只待俩人一成年,他女儿就是曹昂的正妻,下个朝代的皇后,他的外孙,就是下下任的天子。
这种情况下,他还打打杀杀做什么?
以后的帝王身上都流着他吕布的血了,他还用得着再跟之前一样,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吗?
果断不能。
所以当探子来报吕布,说马超绕过丁璇布下的疑兵,一路南下,准备攻取许昌的时候,吕布二话不说,便让探子去找丁璇,让丁璇连忙回援许昌。
身后的荀文若拉都拉不住他。
探子走了之后,荀彧看着吕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温候武艺世间无双,怎会怕一个马超?”
“我怕他?”
吕布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道:“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是武夫。”
他都快当上天子的岳父了,还去战场上拼杀个什么劲?
意思意思得了,他要留着命来享受人生。
探子飞马奔入远在潼关的丁璇的营帐,丁璇手指攥了攥书信,挥手让探子下去,又让侍从去请诸位将军。
哨卫鸣金收兵,张飞意犹未尽地纵马还营,看到丁璇,问道:“今天怎么收兵这么早?我都快擒住马超了。”
丁璇扬了扬手里的信,道:“跟你打得那个,不是马超,真正的马超,已经绕过我们南下攻打许昌了。”
张飞睁大了眼睛,第一反应便是这不可能。
马超若是走了,天天顶着漂亮到不行的狮盔跟他打的是什么人?
但转念又一想,他作为疑兵,每日并不敢与马超硬碰硬,总是点到为止,而“马超”呢,也不很追,悠悠哉哉地让他走,他原本以为是马超贵公子的脾气在作祟,现在再瞧瞧,哪是因为马超的脾气,而是因为那盔甲里面已经换了人。
马超的盔甲极其华美,雕成狮子形状的头盔带在头上,只露着两只眼睛,直至今日,他都没瞧见过马超的真面具,若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里面换了人他肯定能感觉得出来的,可他只是疑兵,没有用尽全力,心思也只在应付一场是一场上,故而并没有留意“马超”的路子不对。
张飞恨恨地把丈八蛇矛攥在手里,道:“马超这厮太奸猾!我说他这几日怎么没有前几日那么难打了,原来是换了人!”
夏侯渊在外面驻防,警惕马超随时来攻打,听到营帐里的急促传唤,还以为马超绕过他袭击了大营,马不停蹄赶回来,见士兵们都在收拾营帐,有些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丁璇道:“马超识破了我们的疑兵,绕过我们打许昌了。”
夏侯渊瞳孔微微收缩,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武器,道:“瑛妹还在许昌!”
张飞听此打了个哆嗦:“还有宝儿,守许昌的人是三姓家奴吕布……”
无论是历史上的吕布,还是演义中的吕布,都是武力爆表,名声却一塌涂地。
在后人看来,吕布短视到令人发指,为了点蝇头小利,扭脸就能捅盟友一刀。
杀丁原投董卓,杀董卓投王允,走投无路时被刘备收买,却在刘备与袁术时,反手便抢了刘备的城池。
吕布做的这些事情,后人尚且看不过去,更别提生于这个时代,被吕布坑过的张飞了。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三姓家奴,见利忘义,张飞能信任吕布才有了鬼。
不仅是张飞不信任吕布,提起吕布守许昌,夏侯渊也忍不住打哆嗦。
——他的妻儿老小可都在许昌城,若是吕布这厮降了,那夏侯满门便知剩下他和大哥夏侯惇了。
夏侯渊回头冲士兵大吼:“麻利点,星夜赶回许昌!”
张飞与夏侯渊慌得不行,丁璇见此道:“别自乱阵脚,吕奉先能撑一阵子的。”
张飞道:“夫人,你是不不了解吕布,那厮武功虽高,人品差得很,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我和大哥没少被他坑。”
丁璇挑挑眉,道:“我说他能守住,他便守得住。”
“再说了,你觉得我们这点兵力,回去又能做什么?”
张飞夏侯渊一怔,气急败坏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