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他们这点兵,纵然回援许昌,也做不了什么。
马超于潼关起兵二十万,与曹操几场帐打下来,都是摧枯拉朽式的胜利,根本没怎么损伤实力。
马超摔重兵南下,以他们这点兵力,支援许昌也是千里送人头,不顶用。
张飞道:“那就眼睁睁看着许昌被马超拿下?我们什么都不做?”
丁璇道:“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了?”
“翼德,你还在此地与庞德互为疑兵,等表哥在关外捉了马腾后,你与表哥一起,直接西行入川支援两位军师和玄德公。”
张飞没有认出来狮盔后的“马超”已经换了人,一方面是因为马超的盔甲特殊的缘故,另一方面,是因为狮盔后的人的武功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故而他并没有察觉。
武功仅在马超之下的人,又能让张飞觉察不出狮盔后换了人的人,马超麾下的武将,只有庞德能做到。
张飞迟疑了一会儿,道:“许昌那里……”
“许昌的事情自有我和秒才。”
丁璇拍了拍张飞的肩膀,笑着道:“放心去吧,万事有我呢。”
有的人天生就带了忠诚的属性,比如张飞赵云诸葛亮这帮人,有的人的忠诚需要某些事情才能触发,比如张绣这类人,还有一种人,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在生死边缘徘徊一番,不知道忠诚为何物。
当然,纵然在生死之间游荡一圈了,也未必能激活忠诚的属性,这个时候,便需要给上一些小小的帮助。
曹昂对吕布的女儿甚是倾心,吕布还等着做未来天子的老丈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投降马超。
除非他脑袋进了水,或者被驴给踢了。
丁璇点了五千兵马,与夏侯渊星夜往回许昌。
守着许昌的吕布再怎么不会投降,可留守许昌的士兵不多,赵云远在江东,关羽在荆州,支援许昌的可能性并不大,马超若是长时间围困许昌,城内兵困马乏,纵然吕布为了女儿能顺利嫁曹昂,死战不降,许昌城也会失守。
许昌城是国都,意义重大,一旦失守,人心不稳不说,马超放孙权周瑜,夺荆州江东,学着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联合川蜀之力,消灭曹操的势力不在话下。
此时的许昌城下,马岱挺枪纵马,在城下叫阵。
荀彧站在城楼上,看了看叫阵的马岱。
一身银甲,甚是威武。
荀彧再瞧瞧自己身边的吕布。
吕布连战甲都没换,穿得还是侯爷的锦衣,吕布又生得眉清目秀,立在他身边,不像个厮杀疆场的武将,更像一个俊秀的文臣。
荀彧扶了扶额,推了一下立在自己身边双手环胸的吕布,道:“同为关外之人,温候不下去比试一场?”
吕布摇摇头,道:“他又不是马超,比试什么?咱们城里的士兵不多,坚守不出就是了,何苦出城与他打消耗?”
荀彧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吕布的温候虽然位比三司,但是个虚职,曹操还在许昌时,并没有给他多少实权,故而吕布在朝堂之上也不曾掀起什么风浪。
每日下了朝,便早早地回家,平时也不与文臣武将们来往,安静地像是许昌城里没有这个人一般。
曹操领兵去潼关对战马超,带走了大部分的武将,无人镇守许昌,经丁璇提醒,才想起自己麾下还有这吕布这位猛将。
丁原董卓的事情在前,曹操对吕布不放心得很,丁璇再三担保,曹操才不情不愿地把吕布点做守城将领。
让吕布守城归守城,曹操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把将令给了荀彧,吕布只是一个单纯的冲锋陷阵的将军,并无调动军队的权利。
曹操对于吕布的防备,荀彧表示很是理解。
但见吕布今日的作为,荀彧又有一种曹操白浪费心思安排一切的错觉——现在的吕布,在经历了白门楼的濒死之后,性格大变,对于权利的追求低到令人发指,也不像以前那般逞凶斗狠了,老实得像是圈养在圈里的羊。
当然,吕布肯定不是羊,是一个随时都能把人撕得粉碎的鬼神修罗。
他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模样,完全是因为南征北战差点丢了性命,才发现自己其实不需要那么拼,换条思路他完全可以躺赢。
所以,能享受着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吕布就是这种心态。
荀彧想起自己一串的儿子,默默地叹了口气。
马岱叫阵无人理会,许昌城上高挂免战牌。
三国虽然是一个礼乐崩坏、不大讲究的时代,但马超作为累世公侯的世子爷,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见城上挂了免战牌,便让士兵围着城楼安营扎寨,并不攻打城楼。
马岱见此,忍不住问马超:“哥,这免战牌……”
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司机了,知道免战牌这种东西,不是挂给敌军看的,是给自己人看的——免战牌都挂了,言战者斩。
为什么是给自己人看的呢,是因为免战牌这种东西,谁信谁脑袋有坑。
再者,许昌城里的人拖得起,他们拖不起,曹操的大军去了关外攻打他们的老巢,他们南下攻打许昌,正是敌我双方互拼火力的时间,哪一方先拿下对方的老巢,哪一方便是这场横跨了整个北方战役的胜利者。
所以当马超不下令攻打许昌,只让西凉军安营扎寨时,马岱深深地觉得,自己这个兄长,自出了潼关后,脑袋好像不大灵光了,所有的英明神武,都丢在关外没有一同带过来。
马岱斟酌着用词,道:“……不可尽信,需知兵者诡道也。曹阿瞒深入关中,若我们在许昌耽搁太久,只怕叔父危矣。”
马岱苦口婆心说了一大串,马超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北方,轻眯着的眼睛掠过草长莺飞的春景,看得极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哥在等人?”马岱问道。
“不错。”
马超终于开了口,声色淡淡:“不出十日,她便会到了。”
许昌城里的荀彧见马超不来攻城,便开始让吕布操练士兵。
吕布好奇道:“他又不站,练兵作甚?”
荀彧道:“快则五日,慢则十日,丁夫人便会赶回,到那时,我们打开城门,与夫人前后夹击马超。”
吕布哦了一声,回家换了战甲。
换战甲的时候,免不了被女儿一顿啰嗦。
经历了女儿的一番□□后,吕布再出门,脸上便蒙上了一层寒霜。
吕布虽久不问军中之事,但威名仍在,又加上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惹我者死,士兵们无不小心翼翼应对,生怕自己惹怒了这位修罗。
马超之所以能把曹操打得节节败退,除却闻名天下的西凉铁骑外,还有一支非常克制步兵的特殊部队——掷矛军。
掷矛军选自西凉军最为精锐的士兵,臂力过人,使用长矛,两军对战时,掷矛军为先锋,每个士兵佩戴多支长矛,掷向敌军。
他们力气极大,长矛的伤害力远在弩/箭之上,甚至就连步兵的盾牌也能穿透。
寻常的步兵遇到掷矛军便溃不成军,纵然是以步兵独步天下的曹操,也在这上面吃了不少苦头。
同为关外人,吕布知晓掷矛军的厉害,面对掷矛军时,盔甲护盾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能靠自身的反应能力去躲避。
躲避了掷矛军,后面紧跟而来的是能踏平一切的西凉铁骑。
两者合一,是马超战无不胜的独门法宝。
吕布踢了一下姿势不稳的士兵,士兵栽了一个跟头,又连忙站起来摆好迎战姿势。
吕布默然道:“身体再弯点,西凉军来了砍马腿,砍不中马腿你就死了。”
许昌城里的训练如火如荼,城外的丁璇终于到达。
为了彰显自己是带了很多兵马前来支援许昌的,丁璇让士兵在马尾巴上绑上了树枝。
战马嘶鸣,树枝扫在地上,尘沙满天,声势极其浩大。
马超看到丁璇的兵马缓缓而来,眯眼看了一会儿后,将指挥权交给马岱,自己点了五百兵,如能劈开混沌的利刃一般,狠狠地插/入丁璇的“千军万马”中。
丁璇的兵马远道而来,只是看上去骁勇,实则早就疲惫不堪,根本不是马超以逸待劳的对手。
马超一路冲到丁璇面前,手里的□□横在丁璇的胸口的护心镜上。
两人的武力值相差太过悬殊,丁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此时暮春与初夏交接,城外绿荫为林,绿草莺莺,马超看着面前冲他浅笑的女子,手指稍稍用力,丁璇的护心镜便出现了裂纹。
马超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丁璇轻轻一笑,道:“别,我这人最有自知之明了。”
周围西凉军喊杀声震天,丁璇带来的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弱,夏侯渊被几个将领围困,想冲过来救丁璇却怎么都冲不过来。
马超道:“若是其他人围困许昌,你敢只带五千人便回援吗?”
他虽然只与丁璇见过几面,但派了不少人搜集丁璇的消息,太了解丁璇的行事了。
因为了解,所以才更为不虞。
马超声音低哑,眼睛轻眯:“你所依仗的,不过是我喜欢你罢了。”
她觉得他喜欢她,所以不会杀她,只需拖住了他,他们之间的战役便成功了一半。
江山,还是美人,丁璇在逼着他选一个。
但,他从来不做选择题,他的世界,只有全部都要。
马超右手收枪,左手握着的马鞭紧跟而上,扫过丁璇的头盔。
丁璇的头盔骨碌碌地落在地上,长发扬在风里,马超软鞭缠在丁璇的腰间,手指回力,将丁璇带在他马前。
微风拂面,丁璇身上特有的清香萦绕在他的呼吸之间。
耳畔似乎响起丁璇的一声轻笑,轻笑之后,是她身为俘虏却悠闲如旧的声音:“孟起,你的话,只对了一半。”
“因为是你,所以我敢只带这点兵便回援许昌。旁人瞧不出来我的虚张声势,见我回援,只会破釜沉舟加紧攻打许昌,而你,不会。”
“你太了解我,知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瞧得出来我的疑兵,你觉得我会仗着你的喜欢只身犯险,便前来捉我,待捉了我,再去攻打许昌仍是不迟。”
“可是孟起,我丁怀玉之所以能在这乱世纵横,靠的不是仗着旁人的喜欢,我会叫你心服口服追随我。”
丁璇微微侧脸,看着身后抿着唇角的马超,笑了一下,道:“我捉你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四次,直到你愿意归顺我为止。”
马超冷笑:“你,捉我?”
战马驰骋在刀剑相撞中,不断有鲜血溅在二人身上。
马超的盔甲是特质的,鲜血溅到便瞬间滑落,一点红色也不曾留下,仍是锦衣而行的少年郎。
对比马超的光鲜潇洒如旧,丁璇身上便有些惨不忍睹了,殷红的血迹从她身上划过,染红了身下的白马。
然身上再怎么狼狈,她仍是光艳照人的。
丁璇扬眉一笑,粲然道:“怎么?不信?”
话音刚落,她手里夹着的银针迅速扎在马超盔甲交接的缝隙中。
银针入肉,眩晕感袭来,马超闭了闭眼:“你……”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仿佛听到了女子揶揄的笑声:“孟起读过兵书,当知兵者诡道也。”
马超再度醒来,映入眼眶的是丁璇灿烂的笑脸。
丁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道:“孟起,这是第一次了。”
夜照玉狮子被人前来,马超白如玉的脸像是化不开的墨。
许昌城门大开,吕布叫阵请战:“九原吕奉先在此,马儿速来受死!”
马超这辈子都没怕过谁。
亲卫递来银枪,马超瞧着赤兔马上的吕布。
吕布往来驰骋,英武不凡,马蹄荡起层层尘沙。
马超纵马,□□与画戟交接,身下的土地忽然一震,马超与吕布一同陷在深渊中。
吕布拿着戟,做了一个不打的姿势,道:“孟起,降了呗。”
马超冷笑,夜照玉狮子腾空而起,从深渊中跳出来,马蹄刚刚踏在土地上,土地又是一软,马超再度陷入深渊。
一张大网自天而降,将深渊罩得严严实实,吕布在上面挠着头,道:“别费力气了,你没来之前这些坑都挖好了,我要不是记住了这些坑的位置,只怕跟你一样,也掉进去了。”
马超:“……”
丁璇慢悠悠来看热闹,伸出两根手指:“孟起,第二次了。”
几次三番之后,马超冷声出口:“丁怀玉,你敢不敢让你的人与我正面交战?”
丁璇看了看他,静默片刻,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孟起,你可以毫无顾忌冲阵,过关斩将所向睥睨,肆意屠杀我的士兵,但我,不想与你一样,视人命如草芥。”
“我们两个人能够解决的事情,没必要拉着别人去送死。”
此时微风乍起,丁璇的发随着微风起舞,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招进来,光线变得斑驳细碎。
马超忽而觉得,眼前这个人,身上有着万丈霞光,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他身边,将他身上带有的黑暗,照得无处遁形。
马超想起那年的他抱着母亲的头颅大哭不已,声嘶力竭地质问着父亲:“你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单独解决?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我娘?我娘做错了什么?”
父亲蹲下来,抚着他的发,哑声道:“超儿,这是乱世,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有生而为人便是原罪。你娘最大的错,便是生在乱世,又嫁给了我。”
“乱世什么时候会结束?”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会更久。”
那年小小的他在母亲的坟前发誓:“娘,我一定会终结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再也不会让你这种无辜的女子,死在战乱之中。”
马超闭了闭眼,耳畔是丁璇极轻极轻的声音:“孟起,这个乱世,太久太久了。”
三月的桃花已过,只剩下枝繁叶茂在努力生长,马超睁开眼,看着丁璇,半晌后,他道:“我在西凉等你。”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不如怜取,眼前人。
……
多年后,四夷宾服,海晏河清,少年的天子泰山封禅,英武的将军,儒雅的文臣,云层中的第一缕霞光落下,转眼之间又过了多少个春秋。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霍小玉————————
霍小玉
三月暖阳,桃花铺满地。
霍小玉踏在桃花地上,流仙裙被桃花染成浅浅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