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瞬,她回:“我不知道。”
“混账东西!”
向晚意整个身子俯在地面,字正腔圆的说:“伤我的人法力在我之上,我根本没有来得及察觉他便被他所伤,而救我的人以布蒙面,我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他也从未告诉我他的身份。”
“一字一句,均属实?”
“没错。”
帝君冷哼一声,从椅子上面走了下来,走到她的面前停下,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蹲了下来,用着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那你告诉我,火灵珠去哪了?”
心下一惊,她额头抵在地面,双目圆瞪,一颗心跳个不停,按在地上的指尖用力得发白。
他怎么会知道?这火灵珠是凤族历代秘密相传的圣物,只有历代族长才会知道,他虽然贵为天界之主,但按道理来说,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
心里生出几分疑惑。
“我看着你长大,对你的气息什么的都熟悉得很,刚才我探过你的气息,你体内的火气息足足弱了大半,除去你本身的伤,能瞬间减掉大半的,就只能一种可能。”
“你把火灵珠给弄丢了。”
帝君的身子又低了一点,小声地问:“告诉我,谁拿走了?”
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告诉他,这是纪镜吟做的。
虽然她恨他,恨他不管不顾地生生抢走了凤族的圣物,恨他伤了自己,但是如今他成了妖界的新主,若她说出实情,天界便有借口向妖界起兵,到时候,死的人数则会是成千上万。
她知道,帝君想向妖界起兵已经很久了,奈何没有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
更何况火灵珠已毁,根本就找不回来,这只是她凤族和纪镜吟之间的恩怨,不能把两界的百姓牵扯在内。
“帝君,若我没有记错,这火灵珠是我凤族之物,不属于天界的管理范围之内,我把它放在哪了,帝君应该是无权过问的吧。”
听到她的回答,帝君站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长翅膀了,女大不中用,好,这事我先不跟你算,你告诉我,你跟妖界的人是怎样勾结的?是谁救了你。”
“按照天界的规矩,三族不相交不往来不结亲,你在我天界范围内受的伤,怎么跑去了妖界医治,除去你在妖界早有内应之外,我还真的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而且那个人藏得还够深啊,若不是他的人误入我的阵法,我也不会察觉到妖界之人的气息。”
“而且他们要传的信可藏得真隐密啊,居然藏在皮肤之下,害我扒他们皮时,费了不少功夫啊。”
缓了缓,他又继续说话:“救了你还帮你传消息,若是没有交情的话,你猜我会相信?不过若你还有理由的话,也不妨说给我听听。”
等了好一会儿,向晚意都没有说话,他忍不住催促道:“怎么样?还有理由吗?”
“晚意绝无二心,请帝君明察。”
帝君声音用了几分神力,突然而来的压力逼得她刚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体内气息翻涌,指尖微颤。
“我给你两条路走。”不待她接话,他便自个儿开口:“第一条路:私下解决,你供出是谁救了的你,我给你五千天兵,你去把他的人头给我取回来,念在往昔情份,我权且当你忠于天界,绝无二心,此事本君替你压下,第二:以死明志,你连同凤族上下老少,本君一概处死。”
愣愣的抬头看他,她突然发现面前这人是天界的主,是那个算无遗策的王,而不是记忆中那个会哄她睡觉,教她写字的慈详的老爷爷。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想好了吗?”
“活着和死去,你要选哪一个?”
第27章
“我......”
帝君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说:“自尽这条路你就别想了,你若自尽,我便让整个凤族给你陪葬。放在你面前的这两条路,二者择其一。”
“这个地方距离天庭甚远,累积下来的文件估计都能堆满一桌子了,三天后,要不你就提着他的脑袋到南天门求见,要不你就以整族的鲜血祭献天界吧。”
“帝君——”
帝君再次打断她的话,他说:“出于私心,我希望,你能选择第一个,你现在身上流动着的气息有七八成都是妖气,身为仙界的人体内却拥有妖气,若传了出去,不用我动手,天界那群老东西为了维护天界的盛名,必然会下追杀令,听我说的准没有错,你把他的人头带回来后,一来我也好交代,二来我会替你重造筋脉,把你身上所有的妖气净化,你自己想想吧。”
语音刚落,帝君一挥衣袖,门应声而开。
慢慢坐直身来,扭头望向门外的方向,阳光落在她的眼里,忽然生出几分刺痛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盛天急急跑了进来,将她扶起。
从小到大,向晚意的眼神都是充满自信,神采飞扬的,如今看来,却有几分沧然的感觉。
将她扶到椅边坐下,蹲在她的身边,抬着头,语气平缓:“帝君说什么了?”
愣愣的低下头来,望着盛天的脸,第一次,生出想要哭的冲动。
抿着唇,倏然抬头望天,让眼泪死死的不流下来。
这么多年来,她的日子一直是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天界上人人敬她三分,在各界威名彪炳,何时到了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简单地将帝君跟她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低头看着盛天,等着他的反应。
“没事,无论你身上流的是妖气还是仙气,又或者是个普通人,你还是我的乖孩子。”
声音染上几分沙哑,红着眼眶,“他对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对不对?”
盛天附和道:“自然,无论他是谁,只要救了你,不仅是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乃至整个凤族的恩人,恩将仇报这等事我们是死也不能做,我们整个凤族的命都是你的,一死又有何妨。”
“不。”向晚意打断了她,伸手给自己拭去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眼时,语气坚定,“我们凤族,一个人都不能死。”
盛天疑惑地看她,问:“你不杀你的救命恩人,又不让凤族的人死,哪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答非所问,她说:“我们一族为他们拼搏这么多年,除了梧桐之地之外,我们得到过什么?”
不待盛天说话,她又说:“我们得到的是猜疑,是被逼到绝路时的窘迫,我快死的时候,天界有任何一个人出过手吗?你要知道,任何仙君殒落前,天象都会有异动,我出事后天界不闻不问,最后还是一个被我们视为外族的人救的。”
重重的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若冰霜,“今日的事,在帝君的心里早就成了一根倒刺,或者说,我这根刺一直都在,就算过了今日这关,我们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越听她的话,盛天眼里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深,他颤抖着唇瓣,“你是想——”
“嘘。”等了半响,她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活下去。”
“你有什么打算?或者说你想去三界夹心处的思齐山?”
“思齐山是不可能的,被三界所围,万一有什么事的话,我们根本无退路可走。”
盛天垂眸细思,又说:“除去仙界,就只剩魔界和妖界了。”
薄唇轻启,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
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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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砾跟她离别时,曾交给她一个湛蓝色的水滴型吊坠项链,里面泛着蓝色光点的液体微微流动着,除了好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说若有急事找他,只需要把水滴捏碎,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她的面前。
到了半夜,她独自一人离开了凤族,她的反侦查能力可谓是天界中的上上乘,即使如今法力只恢复了几分,用来对付帝君的眼线还是绰绰有余的。
寻了个杂草丛生之地,长得约有一人半高的杂草正好成了她的最佳隐藏地,指尖用力,把水滴弄碎。
点点蓝光从指缝间升起,转眼消失,倒是一个好画面。
蹲在地上,秋风瑟瑟,吹过身旁的草时发出一阵阵簌簌声,在这荒郊野外,听着倒有几分恐怖的感觉。
大概半个时辰后,向晚意耳梢微动,身边的草自然而然地分出一道路来,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在当中掠过,转眼到了她的面前。
扯下面巾,蹲在她的身边,眼里眉梢都挂着几分笑意,“晚意,是不是想我了?”
翻了个白眼,她说:“谁想你了?”
听到她的回答,他面上的笑意不但没有减去,反而多了一分,他别过了脸,故作要站起身来那样,“那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他那点小心思,她怎么可能没有看懂,连忙拉着他的衣?,“行了行了,差不多就得,别走了。”
容砾偷偷弯了弯嘴唇,然后蹲回她的身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她。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深吸一口气,不急不缓的说:“容砾,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可以。”
瞥了他一眼,她有点小生气:“我都还没有说什么事来着,你就这样轻易答应我,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容跞笑眯眯,语气还带有几分小兴奋:“好啊,那你把我给卖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逗她生气,为的就是把气氛搞得活跃一点,他能看出,今天晚上她的心情很是不好。
虽然,他刚说的确是真心话。
手伸了出去,犹豫了一会儿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下,“说吧,你想让我怎样帮你?”
“帝君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杀了你,二是让我举族覆灭。”
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抖,他眼里的笑意慢慢凝固,声音里多了抹不明的情绪,“你是想要杀我?”
翻了他一个特大的白眼,她说:“不可能,这辈子,我拼了命也会护着你的。”
闻言,他脸上喜色再现,不管不顾地凑到她的身边,头枕在她的肩上,语气欢快的说:“就知道晚意对我最好了。”
一把将那个碍眼的头推开。
容砾脸上笑意半分没减,他说:“那我猜到了,你是想找我庇护你吧。”
被人戳中心事,向晚意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来,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看她不说话,容砾又自个儿说道:“我坦白跟你说,当初救你时,我就有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刻。放你回去是因为我知道以你这个一条筋的性子,若不亲自回去一趟你是不会死心的。”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你当初的伤太重,若要救活你,我只能用我的妖力来修复你体内受损的筋脉,我也怕过你会怪我,但是,比起让你死去,我宁愿你活着怪我。”
“给你留下这个项链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其实,若你要的是我的命,我也是可以给你的,反正我这一生,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父亲不喜欢我,妖界的人也不全喜欢我,大家表面上敬我,背地里却说我是仗着出身好,靠着好资源才有今天这一切,就算是敬我的人,也是看在父亲的面上,因为我是他的儿子,爱屋及乌,他们才愿意效力于我。”
“这么久以来,我一切都知道,只是我还是得装,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尽力做着我的本份,但无论我怎么做,还是会有人挑刺,会有人弹劾我。”
向晚意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他,突然发现,面前的人,好像真的是长大了。
她抿了抿唇,说:“其实当初你救我的时候,你搭上的也不只是你本人而已,你赌上你的命,你的家人甚至是整个妖界,如此这般,我怎么可以让你赌输。”
“所以,既然天界容不下我,那么我何必自取其辱,不如换一个能容我整个族人生存的地方,我知道这些年来,你的父亲极力拉拢天界的各小族,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如果现在凤族主动投归妖界,百鸟朝凤,你说那些小族又该如何?”
容砾慢慢理顺了她的想法,他问:“你是想要,叛变?”
他本来以为她是想要躲藏,但转念一想,这才是她,活得招摇,永不服输。
“没错。”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既然如此,不如另寻出路。
天界的人对她有恩,但这些年来她的忠心想必也还得个七七八八,为了她的族人都能活着,她只能出此下策。
凭什么她的面前就只能有两条路?不撞南墙心不死,就算撞了南墙,她也要把南墙给拆掉,生生劈出一条新的路来。
“好,我帮你,我以我的名义向现任妖君举荐,即便他会怀疑你的目的,但按照利益来说,他必定会答应,到时候你成了妖界的人,帝君虽然不满,但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虽然不想承认,现任的妖君手段比我的父亲厉害数十倍,他接管妖界也才不过二十天左右,但已经几乎把所有的权力独揽其身,关于妖界易君之事,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天界和魔界毫无察觉,我相信有他坐镇妖界,就算帝君想出兵,胜算也无多少,最后,出于私心,我也希望你我同族。”
日后相见,也方便得多。
他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说:“我这就回去求见妖君,求取他的同意。”
不远处突然轻飘飘的一声,声音不大,甚至连方向都无法辨别,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他们的耳中:“是谁想要进我妖界之门啊?”
耳边风声阵阵,面前的草草头分别往左□□去,缓缓分出一条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仿佛踏月而來,一步步的慢慢朝他们走来。
“容砾,你别以为你这些天以来的举动能瞒得了本君,我只是懒得理你觉得你孩子心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你别得寸进尺,我妖界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来的吗?”
似乎受到了压力,容砾直着的身子猛然一颤,他单膝跪在地上。
“容砾。”急急走到容砾的身边扶着他,片刻,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
宽肩窄腰、挺拔的身材、修长笔直的长腿、好看的桃花眼、淡粉色的薄唇,还有那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无不和记忆重叠。
是他。
第28章
纪镜吟的目光落在容砾的身上,视线半点没移,似笑非笑地说:“本君的真容是谁都可以看的吗?”
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向晚意连忙低下了头。
随手摘断了身侧的一根草,拿在指间把玩,他漫不经心的道:“你刚说她是什么族来着?”
容砾看了向晚意一眼,示意她放心,他才继续说道:“凤族,百鸟朝凤,群鸟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