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前从未有的冷静,即便说着自己的命运也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没有半点为自己感到悲凉的心情。
纪镜吟忽然觉得心里很痛,痛得发酸。
“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装不认识我?”
察觉到气氛的严肃,向晚意心里还是挺无语的,她已经很努力地让气氛活跃起来,但是这纪镜吟总是有办法把气氛一下子拉回原点。
想着他的这个问题,她叹了口气,眉间多了一分得意的神态,语气欢快:“难道就准你忘了我,不许我忘了你吗?”
末了,向晚意笑着看他,眼里还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纪镜吟看着她的那双眼睛,突然摇摇头,他说:“还有原因的。”
向晚意眼里的笑意一顿,四目交接,彼此的眸底都荡漾着不同的情绪,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向晚意收回了笑意,语重心长:“你是妖君,不可能和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
“我可以把妖界所有的人都搬过来。”
向晚意瞥了他一眼,震惊地说道:“你把人都搬过来,这是想和我抢灵气的节奏吗?”
“不是——”他刚开口,向晚意又打断了他的话,摆摆手示意他别想了,她的语气轻松欢快:“而且不同的气息太多的话,就会破坏此地的灵气的构成,到时候,我就真的只能魂魄散尽了。”
顿了顿,她似乎觉得有些累了,盘腿坐了下来,又说:“正常人的话根本进不来,除非是此处原生的动植物,又或者和里面的人有关联,好像我的小白狐和我立下了血契,牠便可以自由出入。至于你,只因你是龙族,是天地的主,所以这地方破天荒地让你进出两次,如果你这次出去了,你还能回来一次,但如果你再出去了,待再回来时,你就会被结界所隔,要想要进来的话,就要打破结界,即打破这里的灵气布局,到时候,你进来了,但是看到的只会是一片废墟。”
“至于我,怕也是废墟里面的一砖一瓦。
就连最后一句话,她都是带着笑意说的。
她不想,让他的心里有负罪感。
向晚意不知道她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她只知道,他的身上肩负着一个妖界,他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轻易扔下妖界所有的人,更何况妖界里面还有她的族人等着他照顾。
所以说,她不能自私地将他留下,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刚刚好了,不能再牵连更多的人。
也不能再恶化一步了。
一开始她装忘记他,确实存在着一丝抱复的心态,毕竟她曾经也因着他的遗忘遭受了不少苦头,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想用她的冷淡逼得他离去,只要离开两遍,这样就再也进不来,到时候,一切的麻烦都没有了。
空气中沉默了下来。
如果说到这里,纪镜吟还不懂她的意思的话,他这个脑子就白长了。
向晚意觉得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过了会儿,她故作轻松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大步往着家的方向走去,“我先走了,你要坐的话自己坐着吧。”
纪镜吟被她的举动闹得回过了神,急急忙忙地走了过去,跟在她的身后,“那我也走。“
向晚意扭头瞪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说:“跟屁虫。”
“那也只跟你的。”
看着她的背影,纪镜吟现在还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
向晚意瞥了他一眼,脚步骤爒往左挪去,身后的人也急忙往左挪去,她往右,他又急急往右。
“我现在可是只剩一缕魂魄喔,就比鬼好一点而已。”向晚意提醒道。
“我就要跟。”
向晚意迈着大步,看着身边长长的影子,她又问:“跟着我活在深山里头有什么好的。”
纪镜吟固执地说:“不管在深山,还是深海,都跟。”
向晚意似乎打定主意想看他这个乖顺的模样能撑多久,她又问道:“你不怕别人笑话你,说你这一界之主跟着一抹残魂后面吗?”
“我乐意,更何况这里又没有别人。”
向晚意停下脚步,张开双手,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回过头来,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说:“你看,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有灵性,勉强来说,它们也是植物界里的人。”
纪镜吟长眸微垂,脸上线条绷紧,似乎在认真思考着她的话,半晌,他说:“反正就要跟着。”
半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等一下,你怎么能跟着我呢?”
纪镜吟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脸上还有几分委屈,“我不跟着你,我还能去哪?”
“去收拾垃圾啊。”向晚意理直气壮地说,使唤他道。
把一切说开后,她也不用装了,自然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
“垃圾?”纪镜吟讶异地看着她,思考着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向晚意点点头,一脸坦然:“刚刚那些花灯和烟火,你还没有收拾吧,万一弄出火灾怎么办?把这里都烧光了,那我靠什么灵气活着?”
纪镜吟微张着唇,眼前闪过一丝惑然,半晌,乖乖地点点头,急忙扭头跑去,“我这就去。”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纪镜吟转眼就跑得没影。
向晚意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又迷糊。
现在这样,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眨了眨眼睛,眼里多了一分柔情。
说实话,她还是挺想他留下的。
第97章 番外一(11)
一个时辰后,向晚意已经和衣躺下,面朝着墙壁,眼睛半睁半合,睡意渐渐涌上头来。
今晚把所有事情都说清了,之后就不用再装了。
把眼睛阖上,正欲投入梦乡时,突然耳梢轻动,一声突兀的“吱”的声音传到耳边。
她知道,是纪镜吟回来了。
一下把被子蒙上了头,把所有外界的气息都隔绝在被窝外面。
但是,没过多久,藏在被窝里的耳朵还是忍不住悄悄地竖了起来,听着他的动静。
身侧的床突然一沉。
向晚意眉头一挑,唰地一下把被子掀翻,猛地翻身往一旁看去——
对上了某个抱个被子枕头的人。
见她看来,他也愣了愣,面上闪过错愕的神情,“你还没睡?”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刚迈了一条腿的动作,如今不上不下,还被她捉了现行,好不尴尬,她唇瓣微开:“你干嘛?”
纪镜吟也学着她的动作,眨了眨眼睛,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睡觉。”
向晚意又扫了他一眼,说:“我知道啊。”顿了顿,见某人的腿又想往她这伸,她立马坐了起来,指着他的腿,严肃地说:“腿给我缩回去,昨晚睡哪的,今儿也给我睡哪去。”
纪镜吟抿了抿唇,长眸闪过几分委屈的神情,腿还是不肯收回,他声音比平常的要软上些许,听着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地上冷,我怕冷。”
“你怕冷?”向晚意听着止不住嘴角一抽,嘀咕道:“你哪里怕冷了?”你自身属火好不好?
迎着她讶异的眼神,纪镜吟眼珠子机灵地转了一圈,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上了她的床,嘴角往下耸拉着,抢在向晚意开口前的一瞬说:“我刚刚收拾了大半个时辰的垃圾,我还扫了院子,今天还给小白狐洗了澡,我累累,要睡床床。”
我累累,要睡床床?!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让人噁心呢?还带叠字的。
“纪镜吟!”
被点名的某人骤然坐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桃花眼里夹杂点点星光,脸上挂着一两分笑意,眯着眼睛朝她笑着,就差在龙尾在身后晃了。
“在。”他乖乖应了声。
向晚意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一圈她的床,她反问道:“你看我这床就是个一人份的,怎么可能挤得下你这么大个人?”默了两瞬,她突然软下声音来,带着几分哄骗的感觉:“你给我下去,明儿我给你多造一张床,别打扰我睡觉。”
语音刚落,她只觉身旁的被子被人一掀,一阵凉风趁机窜了进来,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身侧的床微微下沉,接着一具温暖的身体就钻了进来,长臂一捞,把她坐着的身子往后一拉——
她毫无防备地又躺了回去。
扭头看去,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像是一泉清潭,映着她的倒影。
他的手像是蛇上身一般,灵活得很,自个儿紧紧抱着她的左手,低声说:“乖,盖一张被子的话,就能睡下了。”
向晚意微微张着唇,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他像是早有所觉,又急忙多抱紧了一点,“不放。”
“那是我的手,不是你的。”向晚意无奈地说。
纪镜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睛里现出几分狡黠之色,他说:“抱到就是我的了。”
见她不说话,纪镜吟又说:“你再不睡觉的话,我就抱你了。”
闻言,向晚意下意识地把眼皮子一翻,阖上眼帘,一副“我已睡死”的模样。
他身上的暖意一点点传到她的身上,直抵心间似的,在胸腔前燃起了一簇小火苗,暖意洋洋。
纪镜吟偷偷看了她一眼,嘴里轻轻吹了一阵风,点点金光从中溢出,空气里瞬间充满点点枙子花的香味,没过多久,一旁的女子眉眼慢慢舒展开去,脸上尽是酣睡的神色。
他蹭了蹭,在她的身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慢把她的小脑袋放在自己的臂上,侧眸看着她的侧颜,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眶,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弦,用着气声说:“没事儿,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只要人回来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指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感受着这久违的触感,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剩下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不用担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会想到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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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打破清晨独有的静谧,晶莹的露水挂在叶梢欲滴不滴,薄雾四散,像是在大地上面披上一层层白纱。
向晚意缓慢地睁开眼睛,茫然的眼神看着房顶,反应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瞳孔蓦地发亮,伸手往一旁摸去——
触手处微凉。
扭头看去,没有纪镜吟的身影。
坐起身来,看了屋内一圈,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翻身下床,把门推开,便看到一具人影蹲在地上,背对着她似乎在弄着些什么。
“纪镜吟?”她试探地问。
人影手上动作一顿,愣愣地回头看她。
这一看,向晚意就愣了,空气沉默了几秒。
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清脆的笑声从女子的嘴里出来:“哈哈哈哈纪镜吟你在干嘛啊?脸上怎么黑一道灰一道的?”
蹲着的某人慢慢站了起来,听她这么说,乌黑的眼珠闪过几分茫然的情绪,看了看自己的手,都是泥巴,想擦都不知道该怎么擦,朝她投来求救的眼神,“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向晚意回屋拿了块抹布后走到他的面前,很是嫌弃,动作也不算温柔地给他擦去脸上的灰土,“你到底在干嘛?”
脸上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还有几分傻气:“我在种花。”
她忍不住吐嘈道:“一大早的,你种什么花?”
“我觉得这个鱼池的旁边太空了,你不是喜欢花吗?正好在这边种点,我刚在松土。”
向晚意“喔”了一声,纪镜吟用手肘轻轻顶着她的后背,示意她回到屋里头坐着,“一会儿太阳大,你回去坐会儿,好了我叫你。”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是以为她晒不得太阳,敢情一晒就灰飞烟灭的那种吗?
“没事儿,我又不是鬼,晒晒太阳还对身体好。”
最终在纪镜吟的坚持下,她只能坐在门边,托着腮帮子静静看着他在那里松土。
身边是他准备好的果子,她爱酸,他便专摘那些快熟未熟的给她,一口咬下去,那个酸爽,让她又怕又爱。
看着他在干活,她却什么都不用干,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还真的是挺好的。
腿边突然被某东西蹭了蹭,向晚意垂眸一看,发现自家小狐狸一身灰头土脸的,脸里似乎含着些什么,在发着亮光,狐狸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尾巴晃个不停。
她伸出手来,“你嘴里含着些什么啊?”
小狐狸乖巧地把嘴里的夜明珠吐了出来,看了看纪镜吟,又看了看她,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地把自己卷成一团睡去了。
向晚意盯着那个背影,又盯着手里这颗有拳头般大的夜明珠,眯了眯眼睛看,问道:“你让牠干嘛去了?”
纪镜吟手上动作不改,说:“东海的夜明珠长好了,我便让牠去替我取了颗回来。”顿了顿,他补充道:“送给你的。”
心下了然,这里距离东海来回也得小半天的路程,加上取的时间,牠晚上肯定没有睡过。
小声吐嘈道:“你可真会压榨别人。”
接连十几天,纪镜吟几乎每天都让小狐狸从不知道哪里叼来一些奇珍异宝,有时是一串翡翠、有时是一块冰玉......反正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她家里放不下了,他索性给她造了个柜子,让她把东西放里头。
她让他别再送了,他总是摇摇头,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然后坚持己见,继续送着。
鬼知道他肚子里在想什么坏点子。
慢慢的,她也就随他了,反正就是放着而已,只不过可怜了她的小毛团,几乎每天白天都睡得四脚朝天,露出肚皮。
夜幕低垂,夜浓重得像一团花不开的墨,月朗星稀,今夜的天格外的宁静,凉风在身边拂过,带来几分惬意的感觉。
她坐在椅子上面,目光穿过窗棂,看着某个在外头还在劳动着的人,据他说,他要给她建个秋千,让她闲着的时候可以晃晃。
嫩芽在黝黑的泥土冒了头。
品种是什么他也不说,说反正她喜欢,让她到时候看着就好了。
目光不由得一柔。
指尖放在桌内轻敲,发出一阵有节奏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蔓延开去。
小白狐一下子窜到了桌上,把嘴里的东西扔下就跑,今夜的牠似乎跑得有点快,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似的。
向晚意也没放在心上,她瞥了一眼牠拿来的东西,正欲和往常一般放在柜子里头时,她突然发现今晚的礼物有些不同。
是一本小本子,看起来有翻阅过的痕迹,封面没有写字,不像是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