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靠过来,小七默默往后退两步,假笑道,"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乱猜。"
"这么说来,吴家还是看不上我。"给莫长孟就是妻妾同嫁,打发他到是简单的很,若非出了意外,她眼下怕已经是莫长孟的内人了吧?
"没影儿的事,都是你自己乱想。"推开他放在她下巴上的手,却没办法拽掉后腰上的另一只手。
"没去莫家,后悔么?"莫长孟他见过,温润如玉的贵公子,的确比他适合当夫婿。
"胡说什么,按规矩我得叫他姐——"不对,好像他也一样。
因为姐夫这个词,两人都有些尴尬,是啊,平时不去多想,其实本质上他们就是这种关系。
"莫长孟不适合你。"不想纠结在姐夫这个词儿上,转开话题。
"……"你似乎也不适合,"他跟少君过得挺好的,本来就没有我的事。”她没去成的确算是幸运,不然夹在他们夫妻之间,日子可怎么过?
"我们也挺好。"想到吴家印前日来报喜,说是少君那边似乎遇喜了,看看怀里的小人儿,"睡觉吧。"
"你还没洗完呢。"在他怀里挣扎。
不过没用,北齐五万大军在他面前,他眼皮都不带眨的,会怕个小女人的拳头?
这一夜,因他的求胜心切,让小七吃了不少苦头。
这人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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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奔丧,路上却走得一点也不着急,据说去世的根本就是同宗一个远房叔叔,他压根没见过那人,拖家带口急匆匆的,不过是做给外人看而已。离开羊城范围,车队便恢复了正常速度。
出行的第五天下午,车队在一处驿站停驻,从早上启程时,小七便恹恹的,到了中午,更是连饭都不愿吃了,下午启程没多久,趴在凉席上连眼皮都不愿意动,红拂赶紧喊小厮到前头通知李楚,于是车队就在附近一个军用驿站停泊下来。
都以为小七是中了暑气,一众丫鬟婆子又扇风又擦脸的,闹腾了好一阵儿,人是稍微清醒了些,精神仍是恹恹的,荒山野岭的又找不见大夫,只能让周城他们几个骑马往附近的几个村镇碰碰运气。
其实小七自己心里是有点数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怀孕了,但只是猜测,本身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不敢乱说,万一不是岂不让大家白欢喜一场。
休息了一下午,到了晚饭时,精神好了许多,就是闻不得饭味儿,红拂给她镇了一小碗水葡萄,倒是吃着极受用,林妈妈看着那么酸的葡萄,她吃起来眼皮都不带眨的,不禁喃喃道:怕不是有了吧?
青莲和梅香年纪尚小,没听懂林妈妈的话,异口同声的问她,"有什么?”
林妈妈看她俩一眼,觉得这两个丫头不是能聊天的人,赶紧招来红拂,小声在她耳边问了几句。
红拂先是愣一下,不过想一下后还是认真答了,只见林妈妈一拍大腿,"坏了,得赶紧告诉将军,这山高路远的,别再闹出事儿来。"
李楚安排完车马,正跟驿站守官询问附近的军队驻扎情况,见林妈妈大喇喇进来,心下还觉得她没规矩,口气不太好道,"什么事?"
林妈妈看一眼旁边的守官,后者知道自己碍事了,赶紧拱手先告辞。
见守官出了门,林妈妈这才开口,"头前看娘子那个样子,我就有些疑心,刚又见她吃了一碗酸葡萄,心下就更怀疑了,问了红拂姑娘,才知娘子月事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像是有喜了。"
李楚的表情很长一段时间没什么变化,因为他没听懂,等消化完她话里的意思后,眉头倏然松开,突的站起来,然后纠结于到底是该往左还是往右走。
"将军,这边走。"知道他是太高兴,一时找不着方向,林妈妈好心提醒一句。
只听一阵霹雳扑通乱响,地上的凳子到了一地,门板也被撞的来回摇曳,林妈妈被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时,眼前连个鬼影子都没了。
"倒像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莽莽撞撞的。"林妈妈弯身扶起地上的凳子,叹口气,二十多年了,老宅终于又要热闹了,嬷嬷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当年是嬷嬷牵着他跨出了那扇大门,如今回去的却是一家人了。
这厢林妈妈正无限感慨,那厢小七却被泼了半碗酸梅汁在脸上,幸亏是凉的,否则脸肯定毁了。
"先别这么激奋,还不知道是不是呢。"想劝慰他镇定一下,可哪里还能劝住,对于一个快而立之年,膝下没半个子嗣的男人来说,还有比妻妾怀孕更值得高兴的事?小七不禁暗暗感叹,原来他对子嗣的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随遇而安啊。
一边帮她擦掉脸颊上的酸梅汁,一边狠狠在她额上亲一下,这是他第二次这么亲她,从力道就能感觉出他的欢喜,"我就知道不会输。"
输?输什么?"你不会还记着上回的浑话吧?"小拳头在他肩上捶一下,"都说了没那回事。"莫长孟那事是不是过不去了!
他头一回笑的这么贼兮兮的。
看他笑的样子,总觉得他心里在想着某个龌龊心思,"以后别再提莫家了,我都没见过他们,让人听到还以为怎么样了。"
"听你的。"把她贴在胸前,偏头亲一下她脖颈,"多给我生几个吧。"最好能把那栋老宅子填满,让它看起来不再像空荡荡的鬼宅,小时候他一度很怕那栋宅子,总觉得黑洞洞的,有什么东西想把他一口吞掉。
她又不是兔子,没办法一窝一窝的生,何况将来他还要娶正妻,有的人给他生,但是这么好的气氛,实在不忍开口破坏,算了,随他去吧。
"这趟回秦川,你得认真点。"亲昵完,抱着她一同坐到床上,小儿女的事闹腾完了,得说正经事了。
"自进了李宅,我可有疏漏的地方?"她自认为工作一直很认真负责。
没疏漏,但也绝对没尽心,以前无所谓,往后可不行了,"这次回去,娶亲的事怕是躲不过了,与其兵来将挡,不如先发制人,我去找叔爷谈谈,把你的宗妇之名先定下来,入宗谱的事再慢慢来。"两件一起来,阻力太大,先过了叔爷那关再说。
"……"不能怪她惊讶,实在是从没想过要当他的正室,所以有那么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他们能答应么况且……吴家到底根基不稳,再说我也不是他们家正经女儿,将来……对你也不太好。"凭他的能力和出身,找个有能耐的老泰山,对将来的仕途应该更有益助,她能给他什么?
笑笑,"若非为了缓解李、莫两家矛盾,我的妻室大约也就是梅、赵这些人,真是那样,如今应该也跟大哥三哥差不多,整日看着这些人为了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还没办法插手。"父亲当年的死,就跟这些人有莫大的干系,对这些人,他从小就深恶痛绝,却又没办法斩断跟他们的联系,"好在我不是叔爷的嫡亲子孙,他们对我也并不是志在必得,只要方法得当,也不是不能将他们隔在身外。"摸摸她的小腹,"这事可关系到这小东西能否顺利出世,不能等闲视之。"虽有唬她之嫌,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大哥三哥的后院可都有骨肉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情况,虽看上去因果分明,但真实情况如何,大约只有那些人心里清楚了,"我不会让我的骨肉受同样的胁迫。"
"……"听完他的话,眼皮陡然一跳,突然想到樊姨娘跟她说过的话,樊姨娘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尚未出世便没了性命,想至此,双手悄然护到小腹上,"说吧,我该做什么?"虽然他俩感情尚不稳定,但利益已经融合到了肚子里这个小东西身上,再困难她也得去尝试.
"先把饭吃了。"他道。
"……"这个就有点难办了,她是真的吃不下,闻到味都受不了,"我吃过了。"
一小碗葡萄也叫吃?"快当娘的人了,不能再小孩子脾气。"
"那容我缓缓再吃行么?"
眉头一皱,自然是不行,中午就没吃,晚饭还不吃,别说她现在是两个人,就是一个人也受不住这么折腾。
冲他哼一声,她是看出来了,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中午不吃就没事,晚上多说一句就跟她瞪眼,什么宗妇正室,压根就是为了他的骨肉,她仍是丫鬟小妾的命!
第28章 二十八 祖宅
因小七有孕在身,李楚本打算掉头回羊城,仔细算了算路程,发现还是秦川更近些,路也更平稳,于是仍按原计划去往秦川,只是每天的路程不足原先一半,原本五天就能到,最后硬生生走了十二天,到秦川时已经快进七月。
李楚的祖父是秦川嫡系长子,原本他们这房应该住在千叶峰的老宅,后因李楚祖父早逝,由兄弟继承祖业,便搬出老宅住到山下别院,此后别院便成了李楚这一房的老宅,老宅原叫枫石院,后被李家人简作石院。
小七第一脚踏进石院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他说这花是祖上传下来的,院子里到处都有,之前他嫌味道太浓郁,让人拔了一些,若她觉着不舒服,干脆都拔掉算了。
小七连忙摇头,她还从未见过那么高大的栀子花树,拔下来做什么,多好闻。
住进石院头一晚,主宅便派人过来请他们上山,因为小七身子有异,李楚便没让她跟过去,秦川这边的事既繁琐,又冗长,养好了再应付也不迟,自己换了身衣服单独赴宴。
到老宅后,李楚先去祠堂拜过祖宗后才往后堂来。
叔爷和大伯父还没到,只有几个同辈的兄弟在,寒暄几句后,李贺、李旭兄弟俩将他拉到耳房,询问这次羊城大捷和攻占边城的始末,得知真相后,兄弟俩一拍桌子。
“欺我李家无人不成!”李贺身为秦川长孙最为生气,他可是刚在京城才打点完,回头就闹李家这么一个没脸。
李旭也是冷哼几声,“万幕钧就算了,到底是内廷的人,何应乾、马其文之流居然也敢跟我们抢功劳。”
李楚到是一脸无所谓,除了他本身受点影响,属下的战功都保住了,已经是十分不容易。
“老五,这回在家多待几天,既然他们想抢功劳,就让他们去。”李旭眉目中含着一丝狠厉,今次他跟大哥到京城“活动”,本来兄弟俩挺自信已把诸事办妥,在祖父和父亲跟前还有些洋洋得意,谁知竟遭了这么一记闷棍,羊城大捷、攻占边城,李家兵将居功至伟,最后竟落的个平平无奇,士可杀不可辱啊。
“祖父他老人家怎么说?”知道这兄弟俩只是私下发发牢骚,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背后的李家老祖。
李贺摇摇头,李旭也耸耸眉,可见老爷子仍旧在修炼他的十全大忍术。
悻悻了一阵儿,知道再同仇敌忾也没用,三人干脆转移话题。
李贺问李楚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干脆趁今次把婚事办了吧?”梅氏天天在他跟前啰嗦,都快被烦死了,“也就办个酒宴的事,实在不喜欢,把人搁石院放着,带吴家那丫头照样回你的羊城。”听燕子居那个说,吴家那小丫头到挺得这小子的欢心。
见李楚没应声,一旁的李旭放下茶碗,“早娶晚娶都得娶,娶谁都一样。”不管姓梅的,还是姓赵的,换汤不换药,“老大现在是快熬出升天了,不行你跟他学学。”没有子嗣想搞鬼也搞不出来,哪像他,早年不得志,被赵家拿的牢牢的,这几年才挪出一条腿出来。
李楚叹口气,拾起一旁的茶杯喝上一口,“这事先按一阵儿再说。”
“贺家那事儿是你故意纵容的吧?”李贺刚从京城回来,自然知道贺家被梅家下面子的事,“你小子也真是,何必闹这个不清净,梅、贺两家对掐起来,将来还不是你自己受罪,总要在里边帮着调和?”
李旭也忍不住坏笑,“你小子也够损的,贺宏易刚升了中书省参政没几年,正得意的时候,偏你让梅家那么败坏人家名声。”
“跟我没关系,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李楚指正两位兄长的“诬赖”。
“行行行,你厉害,杀人于无形行了吧?”李贺道,“梅家这门亲事,我母亲那边可已经顶不住了,马上就到父亲跟前了,到时候这事可就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赶紧准备准备当新郎官吧。”既是警告,又是幸灾乐祸,兄弟仨人,末了一个也逃不掉。
“帮我跟大伯母说说,让她帮忙再顶两天。”把茶杯放到桌上。
李贺疑惑的看他一眼。
李楚清清嗓子,“吴家那丫头刚查出有身孕。”
李贺和李旭眼神都微微一闪。
“行,我明白。”李贺摆摆手,不想再谈这事。
接下来,三兄弟又聊了聊京城的局势,正聊到诸皇子谁有可能继承大位时,李家两位当家人推门进来。
为首的这人身形瘦削,头发和胡须已然花白,却目光矍铄。紧随其后的那个,形容较为年轻,只两鬓斑白,长相与前边这位到有七八分相似。这二人便是秦川眼下的当家人,前者是眼下秦川的幕后掌舵人-李镇道,后者是其子李让,秦川的名义家主。
见二人进来,三兄弟赶紧起身、低眉,一副恭敬有礼的模样。
“看上去,聊得挺开心。”李政道的视线在三人脸上逐个看过去。
三人霎时觉得后背有些汗津津,进宫面圣都没这种感觉,每回见祖父他老人家就有一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焦灼感。
“你们俩先陪你父亲出去见见长辈。”对李贺、李旭吩咐道,“延初跟我到书房。”
李贺、李旭以眼神同情一下李楚,引着李让往正堂见族中长辈去了。
李楚只得跟上老爷子。
二人从耳房出来,穿过一道垂花门,往里便是老爷子平时的起居之所,地方不大,也没有明确的客厅、寝卧的分割,所有房间全部一种布局:摆满书架,只在每间房的角落里设一张小床,床上的铺盖也十分简单,看上去像是庙里修行者的居所。
这方小院是林宅的禁忌之所,平时只有一个小厮在打扫,其余人,包括李家子孙,没有允许不得擅入。
“这回羊城的事做得不太利索,那么大规模的会战,你们的准备可不怎么充分啊。”老爷子走得很慢,话说的也很慢。
李楚低眉应道,“是我的责任,判断失误,原以为还要再等一两个月两军才会碰上,前方调动虽已完成,后方补给却没有完善。”事后他的确反省了好一阵儿。
“去岁春上,北齐南方大旱,加上内部朝局不稳,如此大规模的长线会战,即便是王寒那样的老将,也无法掌控始末,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由,你却认为他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战机,从这一点来说,你已经输给他了。”老爷子缓道。
“是。”李楚被说的有点自惭形秽。
“好在你能在战中及时纠正方向,并一举拿下边城,坏了他王寒在北齐王心中的信任,此后,他再想拉开这么大规模的会战,怕是难了,勉强算你功过相抵。”批评过后是一定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