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背地里肯定要说陆淮飘了,人红了,有卫导撑腰了,整个人都变了。他们还会说,也许陆淮是故意曝光自己的身份,间接叫你们看脸色行事,别找红三代的麻烦。
他们说他们说,他们道听途说,肆意胡说。
根本不记得,陆淮顶着压力救场,电影才不至于半途而废,白烧资金无数。而这中间但凡有丁点差错,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个没有经验的新人导演。
他们不记得,她记得的。
她知道他那么好。
林晚巴巴望着他,两只杏眼温软清黑。纤长的睫毛起起伏伏,忽然小声叫了句:“老公。”
很小声很小声,像幼崽细弱的呼叫。
“你不要饿肚子。”
她又细弱地劝。
陆淮手指停顿良久,牵起她冰冰凉凉的手。
两人并肩走进搭建的休息帐篷内,坐在板凳上,林晚取出饭盒,揭开盖子,“你看你看,很多肉。”
“尽管吃别客气!”
她满脸骄傲,双眼晶莹,等待着夸奖。
陆淮对那群人的反应毫无兴趣,只是早上接到老管家的电话,得知老头最近胃口急转直下,因此心情不好。
他随意咀嚼两口,说好吃。
林晚定定看着他,眼睛深深的,好像望见他深深的眼睛里去,“你敷衍我。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她什么时候也有了如此洞彻人心的眼神?
不过说了也没用。
陆淮了解老头的脾气,那老家伙要强,越是虚弱越不见人。谁敢在这时候犯忌讳,日后绝没有好果子吃。
林晚脾气也厉害。
她长这么大还是天真,还是难以接受生死之间的距离。被她知道老头的现状,说不定会翻墙钻狗洞,死皮赖脸都要混进老宅去,笑盈盈的坐在老头身边照顾。
两个厉害脾气冲撞,以毒克毒或两败俱伤。陆淮估摸着后者可能性更高,所以不想说。
他挪开眼神,竟然有点怀疑,自己会在林晚的眼前输得一塌糊涂,然后把一切和盘托出。
“不看我,肯定有鬼。”
林晚哼哼,双手盘在桌上,跪在椅子上,倾身拉近距离,脑袋钻到眼前,“看着我。”
小孩子气。
陆淮往左偏头;
她往左,“看我看我。”
再往右偏;
她也往右:“快点看着我!”
几个回合下来,林晚看出陆淮在逗她玩,生气了。
双手啪嗒摁住他的脸,她越来越近,晶莹的眉眼也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触碰,她严肃道:“赶快老实交代,不然晚上回家让你跪键盘!”
陆淮嘴角松动,“这是威胁?”
“是陈述句,对客观事实的正确描述。”
林晚捏捏脸,“说不说?”
陆淮摇头。
“那你别想拍了,今天晚上你就这么呆着。”
林晚不肯松手,两人就这么近距离看着。
看呀。
看呀。
林晚眨眨眼睛,忽然开口:“有一天,动物里的麋鹿在森林里迷路了,然后它打电话给朋友长颈鹿说,喂,我迷路啦。你知道长颈鹿说什么吗?”
她已经开始憋笑了。
给低笑点的陆太太一个差评,陆淮回:“不知道。”
“它说——”
双眼弯了。
“喂,我是长颈鹿啦。”
林晚说完就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傻了吧唧莫名其妙。因为她笑得太无厘头太灿烂,以至于,像病毒传染那样。
他忍不住也笑了。
*
小两口笑得傻,特别傻,身前身后还环绕着浓重的粉红泡泡,以至于张助理和旺旺都不忍直视。
张助理低头看着旺旺,“你就是林望?”
“姐姐好。”
“林总和陆先生周末有拍摄活动,你呆我家。”
旺旺点头,伸手,“麻烦您了。”
张助理对着那只小胖手看了两秒,伸手握住:“工作而已。”
两人对视,同时说出请多指教四个字。
回归沉默。
旺旺手里抱着课本,张助理问:“几年级的?”
“五年级的数学。”
旺旺翻着课本说:“好像不是很难。”
张助理面无表情:“不错。”
不丑不吵不邋遢,看起来非常聪明的样子。
她喜欢这种省心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拍综艺去
第82章 番外7
周末,新婚综艺正式开始录制,林晚刚下车便发现等待已久的摄像组。工作人员小跑上前,手里拿着精致的对折卡片,封面还有她和陆淮的Q版头像,中间联结小小的爱心。
是陆淮画的。
因为头像圆圆滚滚的,额角碎发间,还藏着小小的疤。
打开卡片,赫然瞧见黑体加粗的标题:Hi,我是寂寞的小木屋。好久不见,现在的我处于休眠状态,请让我重新启动吧「爱心」~ !
林晚:?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木屋没有空调电脑等现代设施,房屋角落里装着很多摄像头。为了让他们适应这一点,节目组之前安排他们‘试住’过一周,顺便截取片段当预告。
现在隔了一个月,估计里头积了不少灰。她实在难以想象,大冬天穿着臃肿的羽绒服,就着冷水,清扫这个五脏俱全的小木屋。
想撕掉这个爱心!
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工作人员提示她读出来。
“节目组为你们准备了两个公平正义的方式,来决定清扫工作的分工。”
“一:猜丁壳。”
“二:百米赛跑。”
猜丁壳海内外通用,百米赛跑是什么诡异的方式阿喂!
因为区区家务的负担,在百米赛道上争得头破血流,节目组你们确定这是观众想要看的新婚生活吗?
结婚率会加速下降的哦!
工作人员对此微微一笑,“您可以再看看背面。”
翻面,蚂蚁大小的字体写着:假如节目组准备的方式不合心意,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内部分工。
林晚哭笑不得,“我们这是正经的新婚综艺没错吧?”
“您还有额外任务。”
工作人员再递来一张便利贴。
四四方方的便利贴,边角有点破;潦草的两行字,字里行间充满敷衍的味道。
单人任务和双人任务的通知方式,差别是不是太大了点??
“请在今晚十二点之前,成功让陆淮说出‘很喜欢’。”
“注意:任务进行中,你不能以任何形式使用这三个字。”
林晚瞅一眼,正在后备箱搬行李的陆淮,很谨慎地问:“没完成任务会怎样?”
“用十国语言说我爱你。并且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对陆淮进行半个小时、不低于两千字的深情告白。”
林晚:……
“现在退出录制还来得及吗?”
*
从未见过如此沙雕的节目组,与如此恶魔级别的任务,林晚讨价还价老半天,只争取到友情提供热水,和隔热手套。
陆太太心里苦,陆太太进门没瞧见陆先生,张口有气无力地喊:“陆淮——”
“我在。”
听声音辨方位,应该在卧室中。
“过来一下可以吗?”
“好。”
林晚打开灯,发现屋里真的灰扑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厨台上放着厨房专用的抹布,林晚拿着冲了两把水,把矮茶几周围擦了一圈。
陆淮则是过了两分钟才出来。
大大小小的三个行李箱,怎么推进去的,还得怎么推出来。
林晚坐在茶几边,郑重其事地抱胳膊,“我们必须面度,结婚以来第一个重要的难题了。”
“什么?”
陆淮坐在对面,看了看任务卡片。
“家务分配。”林晚严肃脸:“我仔细想了想,家里有阿姨帮忙,我们好像没有讨论过,关于这方面的问题。”
这档节目的导演赫赫有名,神仙爱情,或者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狗粮综艺,都不是他的目标。
他想要探讨的是,结婚之后两种个性的磨合,要如何解决其中的矛盾与冲突。
当初林晚觉得,她和陆淮婚后一帆风顺,似乎没什么问题?
此时除去所有金手指,重归于菜米油盐,家务分工之类的问题渐渐浮上水面。林晚忽然在想:生活在日常琐碎中他们,会怎么样?
相互抱怨渐行渐远?
还是努力包容携手共进?
危机与好奇同时现身。
“我家以前的话,家务活基本是我妈的事。”
林晚说的是穿书前的家庭,观众应该听不出端倪,所以直说也没关系。
“比如我妈出去——不管工作还是出去休息放松,家里的活基本摆着。有一次我妈打电话回来,叫我爸帮忙烧两盘菜,不然赶不上饭点。”
“我爸瘫在沙发上不动,一个劲儿说等我妈回来,等她回来让她弄。”
“然后晚上又抱怨我妈没心没肺,在外面玩得不顾时间,害得全家人等她回家做饭。”
陆淮感受到认真讨论的氛围,不过在他成长的环境里,钱的作用无所不在。
他们俩忙,半个月真正下厨的次数只手可数,大部分时候用钱省时间。
没来参加综艺的话,大概会继续这么过下去。有朝一日吃腻外头的东西,花钱雇佣厨师即可。
家务对他而言,算是爱做不做微不足道的事情,以前没有正眼看过。
“你怎么想?”
陆淮抬眼问,心想,他爸年轻时候声称爱他妈死去活来,也没有帮忙做过家务。顺手扔垃圾便是‘体贴’,八百年做顿饭可谓‘自降身份’。
大男子主义的司令员,绝不可能帮忙扫地拖地,遑论洗衣刷鞋。
“我不喜欢这样。”
林晚与母亲关系不和,但不影响她的立场,“好像所有家务天生是女生那边的义务,我会觉得不公平。”
“不是有两种情况么?女方有工作或者没工作。前者的话,我认为和男方所起的‘赚钱养家’作用是一样的,就算工资不同,也没有‘谁承担的更多’的说法。”
“还有女方没有工作,留在家里做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换算成工作,家务占工作内容很大一部分。承担更多的家务,无可厚非,但男方应该……稍微尊重点?”
“别太理所当然吧,不然就让人很不爽。感觉不是家庭主妇,更像是不收钱的卑微女仆。”
发觉陆淮始终,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林晚不自在地挠挠耳朵根,像是喃喃自语:“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太狂妄了或者怎么的?”
“我觉得……”
陆淮慵懒的语调慢慢地,“陆太太说得都对。”
切。
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小论文,都做好开启辩论赛的准备了。
林晚玩闹地打他胳膊,“我和你说认真的!”
陆淮捉住她的手,“陆太太想怎么分配任务?”
这么识时务?
她岂不是白说这么多?
林晚眼里带着怀疑:你在家连袜子都不收拾,东一只西一只丢在角落里,清洁阿姨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告状好多次了。
连头发都懒得吹的家伙,真打算乖乖服从安排?
陆淮似笑非笑的挑眉:谁敢不听林总的话呢?
眼神交流都在不言中。
林晚很怀疑,他干活不到两分钟,便会想方设法的偷懒。但还是拿出纸笔,画出房屋的简单分布图:“进门,厨房和餐桌算小房间,卧室和小客厅算大房间,然后还有小储藏室和卫生间。那你负责大房间,厨房零零碎碎的东西多,我来弄。”
话音刚落便是:“不要。”
看吧看吧。
陆淮听话才有鬼。
“你想怎么弄?”
翻转分布图,推到陆淮眼前,他却看都不看。
“先打扫大房间,再储藏室再卫生间,然后这里。最后擦玻璃,门外的雪清理掉,晚上吃烤肉。”
安排的井井有条哦!
连体力劳动之后,必须吃肉都考虑好了哦!
林晚只有一个质疑,“两只粉色熊,挤在同一个房间里打扫?”
陆淮点头。
“不觉得手脚活动不便?”
“不觉得。”
“非要一起?”
“一起。”
行吧。
谁又能反驳,任性的陆先生呢?
反正林晚没成功过。
脱掉复古定制版粉色大棉袄,林晚和陆淮里头穿得,都是耐脏的黑色卫衣和裤子。
笨重的桌柜一一搬开,木质地板墙壁擦了又擦,榻榻米上得以重新铺下被褥。林晚吸吸鼻子,被灰尘呛得打喷嚏。
“我帮这期节目想个主题,那就是:新婚夫妇惨遭□□:昔日女总沦落至此,为了生活竟然变成这样?!”
她揉着鼻尖,对着摄像头笑出一口灿烂大白牙:“我保证收视率超高!”
一只陆淮从旁边经过,顺走傻了吧唧的陆太太。
整个打扫过程概括起来很简单,就是:
林晚搬桌子,陆淮抢桌子;
林晚去烧水,陆淮要等着;
林晚进卫生间,陆淮不好挤进去,也要靠在门边看她洗抹布。
“这期节目播出你就完了,全国观众都知道你的德行。”
“以后你就叫做粘人陆。”
湿漉漉的手指点上陆淮的鼻尖,他礼尚往来:“你叫傻笑林。”
“粘人陆。”
“傻笑林。”
“粘人陆。”
“傻笑林。”
谁都不服谁,不甘示弱地叫着叫着,整个房间便打扫干净了。
擦玻璃的时候,陆淮站在外头,林晚在屋里。以他们的身高差,她的视线平线过去,连陆淮的锁骨都瞧不到。
林晚踩着小板凳站起来,勉强对视。
她伸出指头摁在玻璃上,陆淮假装看不到,仰头去擦最顶上的玻璃。擦呀擦,擦得干干净净闪闪发光。
“陆淮陆淮。”
“陆淮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