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母亲！”屋内仿佛被按下了开关键，瞬间变得一片混乱，而贾母握着的龙头拐杖，则孤单单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阵空洞的声响。
——
贾赦到现在都没有能够回过神来。
他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下，看着已经供奉在桌案上的圣旨，贾赦觉得这一切恍如在梦中一般。
但是供奉圣旨的香火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到底有没有想清楚？”贾母坐在旁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为什么陛下会突然，选你去出征？”
贾赦很是恼怒，和贾母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不太好：“我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突然点我？这……这也太不正常了。”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道他大老爷本就是个富贵闲人，年轻的时候可能学过武艺，然而现在隔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荒废了，让他出征，还不如让贾琏出征，说不定可能性更大一点。
贾母也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事情蹊跷的很，只是如今圣旨以下，你怎么都没有可能拒绝了。”
贾赦也知道这个问题，听贾母这么一说，显得更加悲伤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啊！我去荒北大漠，就是一个死字！”
贾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贾赦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要跳脚。然而就在他将将站起来的时候，外头有人来禀报了：“老太太，大老爷，有……有个人递了帖子，说要见大老爷和老太太。”
“不见不见！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这是招待客人的时候吗！”贾赦胡乱地挥着手，显得很不耐烦，“去把他给我赶走！”
“慢着！”贾母出声道，“把那帖子拿来，给我看看。”
丫鬟立马将帖子递了过来，贾母打开来看了看，瞬间瞪大了眼睛：“快！快把那人请进来！”
贾赦有些奇怪：“母亲，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说！”贾母将帖子扔到了贾赦的身上，“你自己看！”
贾赦嘟嘟囔囔地从地上捡起了帖子，刚刚看了一眼，瞬间也懵了。他抖着双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这……”
“还不去把衣裳给换了！”贾母按捺着自己的怒火，“不能在贵人面前丢了身份！”
——
荣国府的门前，站着两个青年，其中一个身着玄色衣裳，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身体似乎不太好。
“荣国府这石狮子，看起来倒是亲切。”玄衣男子看着那两个石狮子，轻声说道，“我年幼的时候，似乎是见识过的。”
旁边的男子蹙着眉头，没有吱声。
倒是那青年笑了：“你这般严肃做什么？”
“我是在想，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感叹石狮子，”男子低声道，“你似乎很镇定。”
青年脸上笑容不变，张口刚想说什么，荣国府的人已经出来了，毕恭毕敬地邀请他们两个人进去。
青年人便顺势闭上了嘴，和男子并肩进了荣国府。在跨进门内的那一瞬间，青年人轻声说道：“不镇定，难不成还慌不择路吗？”
贾母和贾赦坐在厅堂里，脸色肃穆地等待着。哪怕是一向显得吊儿郎当的赦大老爷，此刻也是一点儿都不敢放松。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也全都低着头，站的笔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两个男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篇肃穆的场景。领头的那个青年人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这般安静。”
贾母先是喝退了下人，接着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要向眼前的这个青年人行礼。青年人赶紧上前，将贾母扶了起来：“可千万别，您这一拜，可是叫我折寿的。”
“可是……”贾母显得还有些犹豫，青年人已经在旁边坐了下来：“无妨，朕这回也是微服出巡，您年纪已经大了，倒也无需多礼。”
贾母依旧犹疑，不过还是坐了下来。皇帝则坐在对面，笑着指着另外一个男子说道：“这次，朕将西宁郡王带过来，让你们见一面。”
西宁郡王何君谦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贾母听到这话，心里头的疑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陛下，且莫怪老身多嘴，只是陛下，老身这长子，虽说挂着一个将军的职位，但是……”
“但是武艺稀疏，更不要说是上战场打仗了，”皇帝轻飘飘地说道，“而且还贪生怕死，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富贵闲人。”
贾赦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皇帝说的是对的，但是听到皇帝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总觉得脸上臊得慌。
只是他并没有权利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能够忍着。
“只是朕要的，也不是他的武艺，更不是他的文韬武略。”皇帝笑了，“老太太，我要的，是他荣国府长子的身份。”
贾母的老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她握着手里的龙头拐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陛下需要我儿的身份，那陛下的人选，是不是已经挑好了？”
“这不是给你们带过来了？”皇帝笑的平静，“西宁郡王可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何君谦笑了笑，忍住了自己暴打皇帝头的冲动。
贾母打量了一下西宁郡王，然后转向了皇帝说道：“陛下，这……西宁郡王和老身的长子，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就不是老太太需要担心的了，”皇帝说道，“朕自然已经安排好了。”
贾赦在一边听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皇帝在打什么哑谜。他有心想要问一问，然而却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贾母和皇帝一来一去，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将事情给说了清楚。中间何君谦不时地插上两句话，而贾赦则坐在一边，全程神游。
他不太明白事情会怎么发展，但是听了一个下午，他也听出点意思来——难不成，西宁郡王要替代他上战场吗？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窗外，一只鸟儿就这样飞走了。
第88章 八珍米糊
鹩哥一路飞，翅膀扑扇着, 没有多长时间便飞回到了林黛玉的院子里。
林黛玉正和薛宝钗并排坐着看书, 房间里头点着香, 一片馥郁。荔枝则坐在一边，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绣一个新的帕子。
鹩哥直接就从门口飞了进来, 吓了雪雁一跳。雪雁轻声叫了一下，尽管音量不大，但还是引起了林黛玉的注意。
林黛玉一抬头, 只见一只黑漆漆的大鹩哥就这样飞了过来。鹩哥落在了林黛玉面前的桌子上, 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显得十分精神。
林黛玉看着鹩哥笑了，她伸出手指, 轻轻摸了摸鹩哥的脑袋。薛宝钗也笑道：“这鸟儿似乎很机灵呢, 妹妹养的真好。”
“鹩哥儿说话也利索, 比鹦哥儿要聪明些。”林黛玉说道, “来，鹩哥儿, 说两句？”
鹩哥歪了歪脑袋, 盯着林黛玉看了两眼, 突然直着嗓子说道：“李代桃僵！李代桃僵！”
薛宝钗很是惊喜：“呀，这鸟儿还会说成语呢。”
林黛玉很高兴，便剥了两枚松子喂鹩哥吃。鹩哥得了好吃的, 更加高兴了。它一边在桌子上踱步一边说道：“贾赦！西宁郡王！换人换人！安排好啦！”
这下，林黛玉不笑了, 她脸上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薛宝钗则当机立断：“雪雁，荔枝，将房门窗子关上！”
荔枝在旁边听到鹩哥说的话，差点没用绣花针把自己的手指头戳出个洞来。不等薛宝钗说完，荔枝便自己起身将房门给关好，而雪雁也一脸懵逼地关上了窗子——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薛宝钗沉着一张俏脸，看着眼前的鹩哥，眉头微蹙：“你方才还学了什么？继续说出来吧。”
林黛玉一惊：“宝姐姐……”
“玉儿，这不是谈论与礼不合的时候。”薛宝钗按着林黛玉的手，“这鹩哥儿既然学了来，我们就还是听一听吧。”
林黛玉抿了抿嘴巴，最后还是默认了。
薛宝钗又给鹩哥喂了两颗松子，鹩哥得了鼓励，更加来劲儿了，它说道：“安排好啦！安排好啦！要个身份！不要别的！”
林黛玉和薛宝钗面面相觑，两个人良久没有吱声。两个女子都是顶尖的聪明人物，鹩哥虽然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但是二人已然听明白了。
“……宝姐姐，这……”林黛玉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方才听说，老太太院子里来了客人。”
薛宝钗干咳了一声：“嗯，想来也是为了……为了这事儿来的。”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倒是荔枝站在一边，心里头将这事儿给盘算了个差不多。
——看来让贾赦上战场，不过是个借口。看来是要西宁郡王顶上，只是不知道西宁郡王有什么问题，不能够明面上走，只能够偷偷摸摸的。
……哎？等一下，西宁郡王不是……
“昭昭的哥哥？”林黛玉也想到了，“昭昭的哥哥就是西宁郡王啊。”
薛宝钗看着林黛玉，表情有些诧异：“这……倒也是凑巧了……”
“罢了，宝姐姐，今儿这事儿，你知我知，”林黛玉握着薛宝钗的手，小声地说道，“咱们明儿给昭昭递一张帖子，心里头有什么猜测，不如当面问问。”
薛宝钗幽幽地叹了口气，一阵心烦意乱，只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只能点了点头。
薛宝钗平稳了情绪，这才有空看向屋子里的三个丫鬟——荔枝低着头看着帕子，仿佛上头有什么花纹很吸引她似的。雪雁则安静地站在一边伺候林黛玉，莺儿一句话不说，生怕主子注意到自己。
……到底还是林家会调教人，两个丫鬟都有眼力见儿。
薛宝钗在心中默默地感叹了一句，不过面上却没有带着笑。她看着那三个丫鬟，沉声道：“今儿的事情，你们也听到了，若是在外头走漏了风声，你们应当晓得，这关于荒北大漠的机要大事，被搞砸了的话，不止是你们，连带着我们都要一起遭殃。”
“可千万莫要多嘴。”
薛宝钗的语气平平的，但是荔枝硬是从里头听出了威胁的意思。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第一个说道：“瞧宝姑娘说的，咱们都在伺候姑娘们读书呢，什么都没听见。”
荔枝一开口，雪雁和莺儿也纷纷点头：“什么都没听见。”
薛宝钗也是威吓一番，她自认和林黛玉手里头都握着丫鬟们的卖身契，自然是可以信任。见丫鬟们表态了，宝姑娘便也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那既然如此，荔枝，我觉着有些饿了，你不如去小厨房为我和玉儿妹妹做些吃食来？雪雁和莺儿去泡壶茶吧。”
荔枝知道这是要把她们全都支开，也并不在意，应了一声便跑出去了。
她当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小厨房里，荔枝第一次站在灶台前，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无意间从鹩哥儿得知了这样的一个消息，现在心里头七上八下，她与外头没有联系，困在这府里，唯一能够得到消息的渠道，便只有柳湘莲一个人。
因此，荔枝在临了进小厨房的时候，顺手把大鹦鹉也给带来了。鹩哥困在林黛玉的房中不能随意外出，只能够让大鹦鹉上阵。
大鹦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看起来愣头愣脑的，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大鹦鹉的羽毛都鲜艳了几分。
……这也太惹眼了，当初是怎么从众人的眼下来传纸条的啊？
荔枝忍住了吐槽的想法，将匆匆用炉灰写好的纸条绑在了大鹦鹉的爪子上。她生怕鹦鹉不知道要去哪儿，还对着大鹦鹉说道：“柳湘莲，柳湘莲！”
大鹦鹉不安地跳了跳：“吃饭！”
荔枝笑了：“没错没错，就是吃饭的人。”
说完，荔枝便将大鹦鹉给放飞了出去。大鹦鹉在空中盘了一圈，这才飞走了。
荔枝回头看向了灶台，挠了挠脑袋——方才耗费了些时候，现在倒是有了想法，给两个姑娘做些养生的吃食吧。
荔枝取来红豆、莲子、芡实、麦芽、薏仁、甜杏仁、怀山药、山楂和茯苓，凑成了八珍。
荔枝将铁锅烧热，分别将食材下锅翻炒，好叫食材褪去寒性。待分别炒好了之后，荔枝将八种食材一起放进了石臼当中，又拿了几粒冰糖，接着便用石杵开始研磨。
石臼当中的食材渐渐地变成了粉末，混合在了一起，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同时还有一丝丝冰糖的甜味，闻起来着实令人口舌生津。
荔枝将所有的食材都研磨成了粉末之后，这才又将它们倒入了筛网中，筛去一些杂质后，留下的便只有细腻的粉末了。
粉末放在一边，荔枝又开始煮新鲜的牛乳。这是上好的水牛乳，看起来一片纯白。荔枝往里头加了一些水，又略微撒了些盐，好去除牛奶的腥味。
等牛奶煮沸，荔枝从锅中舀了两勺牛奶，倒入了准备好的碗中。热腾腾的牛奶将刚刚磨好的粉末瞬间冲化，粮食的香气混合着牛奶的鲜甜气味，尽管闻起来味道极淡，却叫人无法忽视。
荔枝准备好了两碗八珍米糊，将它们放进了食盒当中，叫了个小丫鬟来，给林黛玉送去了。
她自己则坐在小厨房里，独自等着大鹦鹉的归来。
——
荣国府的园子里，林黛玉和薛宝钗正在走着。
无意间得知了消息，二人在商讨过后，决定闭口不谈。荒北大漠的战事和她们两个深闺女儿家着实有些搭不上边界，薛宝钗就算是担心薛蟠，如今却也什么都做不得。
一切得等见过了何昭昭再说。
薛宝钗心中烦闷，便干脆拽着林黛玉出来逛园子。二人走了一段路，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宝姐姐，莫要担心了，”林黛玉安慰她，“宝姐姐，我前几日刚得了一条小狗，不若带它来玩玩好散散心？”
薛宝钗也很喜欢松火，自然是点头答应。很快，松火便被送来了，小黄狗看到林黛玉和薛宝钗，还记得她们的气味，闻了两下之后便开始疯狂地摇起了尾巴。
二女和小黄狗玩的开心，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人往这边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