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快笑死了,然而大家闺秀的规矩束缚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放肆大笑,只能够捂着嘴巴,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就在屋子里头乱哄哄的时候,外头有小丫鬟来通报了:“姑娘!小公子来啦!”
“快让潇哥儿进来。”林黛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
一边的薛宝钗心头一跳,想要说话却因为打嗝儿说不出来,只能够连连摆手,向林黛玉示意自己想要避一避。
然而林黛玉并没有当回事:“宝姐姐,这到不必避嫌。潇哥儿你也是见过的,咱们当初三个人经常一起吃饭,如今潇哥儿也要唤你一声姐姐,不用避开。”
说着,外头的小丫鬟已经将林潇给带进来了,薛宝钗躲闪不及,只能够满脸无奈地在位置上坐着。
林潇进了屋子,半大少年已经有了日后玉树临风的几分风采。他乖巧地和林黛玉行了礼,在和薛宝钗见礼的时候,薛宝钗突然打了个嗝。
瞬间,屋子里的气氛都凝滞了。林黛玉想要笑又觉得这样不好,而薛宝钗则满脸通红,她羞臊地低下头去,一时半会儿不敢抬头。
林潇浑然不觉,依旧和薛宝钗见了礼,薛宝钗羞的方寸大乱,努力地想要抑制住打嗝的冲动,然而越心急越是无法止住,薛宝钗又臊又急,眼角甚至飘出了泪花。
“宝姐姐。”蓦地,薛宝钗的面前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里还捧着一杯茶,“喝杯茶吧。”
薛宝钗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林潇。林潇对着薛宝钗笑了笑,将手里的茶碗慢慢地放在了薛宝钗的面前,然后又去给自己的姐姐倒茶。薛宝钗见林潇走开了,便小心地啜饮了一口茶水,说来也奇怪,不过是两三口,便将打嗝的冲动也压制了下去,薛宝钗暗地里松了口气,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林潇看着薛宝钗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嘴角。
林黛玉并没有察觉到林潇的小动作,她和林潇闲聊了两句,又说了林潇最近的学业。林潇也没有多打扰,只是吃了两块糕点之后便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林潇对林黛玉笑道:“姐姐,我前几日得了些上好的扇子,回头给姐姐送两柄来。”
林黛玉点头答应,林潇自离去不提。出门前,他十分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荔枝看见了他的动作,没有吱声,只是眨了眨眼睛。
傍晚,两个人便在小厨房成功接头了。
荔枝很大方地给林潇煮了些牛奶:“来,上好的水牛奶,没放糖。”
林潇有些嫌弃地接过了杯子,微微喝了一口:“你把我当小孩子看吗?”
“你不就是个小孩子?”荔枝哈哈乐,“哪怕你内里的灵魂再怎么成熟,你现在就是个小孩子。”
林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从我姐姐手里头拿到了身契,不害怕了?”
荔枝坐了下来,将一盘糕点摆在了两个人的中间:“那当然,你是小公子,你不知道我这种做丫鬟的,朝不保夕,天天晚上睡觉都恨不得睁着眼睛,生怕出什么错。”
林潇看着荔枝大口啃着点心的模样,不由得对她刚刚的话表示了怀疑:“……那是在贾宝玉的身边,你在我姐姐身边当丫鬟,我瞧着你都长胖了两圈。”
荔枝瞪了林潇一眼,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肉,最后还是将手里的糕点放了下来:“你今儿找我是什么事儿?”
林潇干咳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前几日在国子监里见到了皇帝。”
荔枝眼睛都瞪圆了:“……你说什么?”
“还是柳湘莲给我引荐的。”林潇很淡定,“他带了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来,然后我们说了几句话,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今圣上。”
林潇是知道荔枝和柳湘莲之间的那点小秘密的,只是林潇根本没当回事。
荔枝都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柳湘莲都干了什么?!”
“不过是引荐了一下,你倒是不必如此惊慌。”林潇看着荔枝跳脚的模样,突然笑了,“这个皇帝和我想象当中的不太一样。”
荔枝已经从震惊转到了接受,听到林潇这话,自己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的:“……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仔细点,别把自己给玩儿进去。”
林潇点点头,没有吭声。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后,荔枝突然说道:“你今天盯着薛宝钗看了好久。”
这下轮到林潇开始疯狂咳嗽了,他颤抖着手放下了杯子,用衣袖拭去了嘴角的牛乳:“……你看错了吧?”
“我眼神挺好的,”荔枝盯着他,“你在想什么呢?”
林潇的眼神有些飘忽:“你刚刚也说了,我还是个小孩子。”
荔枝:……
“随你吧,”荔枝耸了耸肩,“只是我要提醒你,薛宝钗比你的姐姐还要大两岁,你姐姐如今已经到了快要定亲的年纪了,你猜薛家什么时候会给薛宝钗定亲呢?”
林潇的手猛地握紧了一下,接着又渐渐地松开。他思忖了片刻后,缓缓地摇摇头:“我会想办法的。”
——
边陲小镇里,一个狭小的屋子当中,三个男人正三足鼎立地坐着。
薛蟠满脸茫然,贾宝玉直翻白眼,而陈月堂则看不出喜怒。
“……薛大哥哥,”贾宝玉还是先开了口,“咱们已经快没有粮食了。”
薛蟠点点头:“嗯。”
贾宝玉使劲儿瞪着薛蟠:“没有粮食要饿肚子的。”
“让那个外族的小娘子再送些来呗,”薛蟠十分无所谓,“这样不就有吃的了?”
贾宝玉被噎的没话说,陈月堂嗤笑了一声:“朽木不可雕也。”
薛蟠虽然人驽钝了些,但是也是读过点书的,这句话还是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勃然大怒,冲着陈月堂扬了扬拳头:“老头儿!你信不信我先把你打成朽木!”
“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你薛家怕是活不了三个月。”陈月堂冷笑道,“老夫虽说不在朝堂之上,但是学生还是很多的。”
薛蟠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我把你打死在这镇子上,你不就没有办法告诉你的那些学生了?”
陈月堂:???
老头儿伸出手来指着贾宝玉:“我这儿还有个学生呢,老夫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宝玉定会替我报仇的。”
薛蟠不甘示弱:“宝兄弟和我乃是自家亲戚,若是我真把你打死了,宝兄弟必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说着,两个人同时看向了贾宝玉,想要向他寻求一点认同。
贾宝玉:……
“现在是说这个时候吗?”一向好脾气的贾宝玉,此时也忍不住生气了,“我们如今的境况你们是当真不知道?外头大军压境,镇子上荒无人烟,家中粮食水快要断绝,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儿吵架?”
陈月堂不吱声,薛蟠被贾宝玉一吼,也有些期期艾艾的:“那……那宝兄弟你拿个主意?”
贾宝玉按捺下心中的火气,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了。穆娜这么长时间没来,必定是被什么给绊住了,若是我们不主动出击,怕是只会活活困死在这院子里。”
说着,贾宝玉看向薛蟠,诱哄道:“薛大哥哥,你家中还有母亲和妹妹,如今薛家就你一个顶梁柱,你不想将性命白白葬送在这不知名的镇子上吧?”
贾宝玉不提也罢,提了之后,薛蟠倒也被勾起了几分对家人的思念之情。大胖子满脸沮丧地坐在那儿,仿佛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过了半晌后,薛蟠嘟囔道:“……宝兄弟说便是了,哥哥我照做,必然没有半分怨言。”
贾宝玉瞥了他一眼:“那既然如此,咱们收拾一下。今儿晚上便出发吧。”
第96章 铁观音
第二日,贾宝玉和薛蟠两个人换上了自己最破旧的衣裳, 同时还用院子里的泥巴和着水, 往身上脸上抹了不少。看起来和那路边的乞丐别无二样。
薛蟠一开始还有些不愿意, 最后被失去了耐心的贾宝玉一把按着头,将脸都给按到了装泥巴的碗里。
“咱们没有时间耗下去!”贾宝玉咬牙切齿, “薛蟠,你不想活命我可是还想的!”
薛蟠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脑袋给抬了起来,这才老实地不吭声了。
贾宝玉不仅没有放过薛蟠和自己, 也没有放过陈月堂, 准确地说, 在给陈月堂打扮的时候,贾宝玉反而更加快活一些。这种快乐已经表现的十分明确了, 连陈月堂都有点忍不住:“你小子差不多就行了, 莫要得寸进尺。”
“瞧师傅说的, 我怎么会得寸进尺呢。”顶着满脸的灰黑和泥巴, 贾宝玉笑的十分纯良。只是这纯良的外表下安的是什么心思,就没有人知道了。
忙活了好大一阵子, 三个人才算是打扮完毕了。此刻的他们哪儿还有京城贵公子的模样?看起来一个比一个邋遢而且肮脏, 仔细闻闻似乎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薛蟠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宝兄弟, 你用的什么和的泥巴?”
贾宝玉面色不改:“放了三天的茶水。”
薛蟠差点没吐出来。
“薛大哥哥,你把我师傅背上,”贾宝玉才不管薛蟠心里面在想什么,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拿着东西。”
薛蟠有些不情愿:“为什么不是你背着这老头子?我来拿东西?”
贾宝玉瞥了他一眼, 冷笑道:“我怕你这个脑子,把我们随身的盘缠全都丢在路上。”
薛蟠:……
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宝兄弟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耐烦的亚子。
薛蟠不敢再和贾宝玉顶嘴,他乖乖地背起了陈月堂。大胖子背着个瘦老头子,看起来更像是逃难的了。
贾宝玉则将手头上银票折了折,最后藏在了自己破烂衣裳的内袖里,贴着胸口放着,手里头还抓着一根长杖,看起来似模似样。
“……我们走吧。”贾宝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又一次打开了许久都未曾打开的大门。
如今的房子外头已经是一片萧条,原先还十分热闹的街道上,此刻空无一人。本应当是一天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刻,但是如今的边陲小镇,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很难看到些人影。
所有的人都蜷缩在家里面,战战兢兢的不敢出来。淳朴的老百姓被战争吓破了胆,他们最为原始也最为有效果的方法,便是将自己藏好。
街道上唯一有的人,便是巡逻的卫兵和无处安身的乞丐。
贾宝玉等三人看准了时间,从巷子口闪现了出来,直接就混进了乞丐的队伍里。脏臭的氛围围绕着他们,贾宝玉还努力地低着头,直接就融入进了乞丐群体当中。
就这样,他们在七拐八拐的行动下,慢慢地接近了小镇的城门。
——
荣国府中,林黛玉正在写字。
案头摆了一线香,淡淡的烟笔直的网上飘着,屋子里头盈满了香气。
林黛玉的精神很集中,手底下的字也十分好看。她写了一手漂亮的瘦金体,此刻正在写一首七言诗,却是苏东坡的。
旁边的荔枝伺候着笔墨,眼睛尖,就看到林黛玉写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荔枝:???
“写好了,”林黛玉写完了最后一划,收起了毛笔,“荔枝,你来看看,我这字写的如何?”
荔枝凑过去,仔细认真地看了看:“……姑娘,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针对我?”
林黛玉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手都有些抖。荔枝明白过来了,林黛玉确实是在拿她寻开心,她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对林黛玉说道:“罢了罢了,只要姑娘开心,我又算什么呢?”
主仆两个闹了一会儿,雪雁从外头进来了,笑道:“荔枝,你和姑娘在说什么呢?我从外头都能听着你在笑。”
荔枝将林黛玉写的字给雪雁看:“姑娘想要吃了我哩!”
雪雁也忍不住笑了:“我瞧着不是姑娘想要吃了你,你有什么好吃的,你浑身上下,也就那点手艺还算出众。”
说着,雪雁又从怀里面拿出来一封信:“姑娘,老爷的信到了。”
林黛玉眼睛一亮:“快些给我!”
林黛玉自从住到贾府之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林如海通信。不仅自己写上厚厚的一摞,还要拉着林潇一起写。林如海虽然远在扬州,但是不时地还能够收到自己两个孩子的来信,从信中能够得知他们的近况,也是老怀甚慰。
今儿正好是林如海的信寄到的日子,林黛玉迫不及待地从雪雁的手中接过了父亲的信,拆开来看了起来。
荔枝在旁边侍弄了一会儿花草,突然发觉林黛玉今儿看了信之后没有了动静。她有些奇怪地抬起了头,看向了林黛玉:“姑娘,怎的了?”
林黛玉的手有些发抖,她握着信纸,荔枝追问了几遍之后,林黛玉才抬起头来,看向了荔枝:“……荔枝,你来看看。”
荔枝皱着眉头凑了过去,生怕信里面有什么不好的内容。结果接过来一看,却发现这次的信只有薄薄的一张,上面言简意赅地写了一句话——即将调任来京城。
荔枝的手也开始发抖了。她惊讶地看着信纸,又抬头看了看林黛玉,两个人全都陷入了沉默,倒是让一边的雪雁着急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荔枝满脸做梦的表情,她缓缓地看向了雪雁,嘴唇颤抖着:“……老爷要调任上京城了。”
这下雪雁也懵逼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黛玉先反应了过来。一向贤淑安静的林黛玉难得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激动,她一把从荔枝的手中夺回了林如海的信,尽管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但是看起来却十分的令人激动。
“爹……爹爹要上京城来了!”林黛玉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荔枝也为林黛玉高兴,原本以为要和自己的父亲分隔两地,如今林如海调任,却是方便了林黛玉。只是林黛玉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有办法回到家中和林如海相聚,只能够继续由贾母教养。
但是就算是如此,林如海和林黛玉的距离也已经缩小了很多了。
“也不知道外祖母可知道这个消息,”林黛玉高兴过后,便重新恢复了理智,“我要去拜见一下外祖母,将这个消息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