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握杯的手一顿,抬起头,冷冷清清的目光一扫,大家忙不迭收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举杯碰杯,一时间又是热闹非凡。
“生娃娃?”醺醺然的楠艾低头瞧了眼肚子,伸手摸了摸:“对哦,夫妻得生娃娃的,那要怎么样才能有动静呢?”
她声音不大,淹没在大家的嘻闹声中。但老祖耳尖,听了个清楚。
听她疑惑的口吻,想来并不懂这事吧?难道以为这肚子不需要做点什么就能有动静不成?
这般想来,老祖心下生愁,仰头闷了一口酒。要如何让她明白此间事?
听到她话的还有洛霜,她笑着拍拍楠艾覆在肚子上的手,小声与她说道:“要行了夫妻之实,这肚子才会有动静。”
“夫妻之实?”楠艾醉得晕乎的脑袋更迷糊了。
她与老祖不就是夫妻吗?实实在在的夫妻,每晚被他抱着,睡前还会亲亲,这般实在的夫妻,还有何不实?
洛霜见她疑惑不解的神色,又是掩唇一笑。她猜测不错,楠艾复生没多久,兴许老祖不愿强迫她,便在等她开窍。
洛霜想了想,而后凑在她耳边悄语:“明日你醒来便过来找我,我再同你好好细说。”
即便醉意深,但楠艾却将这话记在心上。跟老祖生娃娃啊!这可是大事。
而当晚,一直惦记这事的楠艾,在睡前无意识含糊一句:“明日我得去学生娃娃。”
正抱着她的老祖听言,挑着眉问道:“你去跟谁学生娃娃?”
楠艾嘟哝了两声,便呼呼睡去。
老祖没听清她口中的话,拍拍她脸:“说清楚,你跟谁学生娃娃?”
楠艾嘟嘴皱眉,翻转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去,醉得不轻,哪管谁在问话,睡觉要紧。
老祖彻底没辙,总不能不依不饶地真将她拍醒,他也不忍心。
楠艾如今对许多事心生好奇,更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有些事甚至可说是一窍不通。
听得她方才那惊人的话,老祖生怕她做出什么匪夷所思之事,愣是一宿未眠,睁眼到天亮。
*
清晨,楠艾悠悠转醒之时,见老祖正靠坐在床头,视线落在窗外,曦光透过窗台洒在他脸庞,宁静而闲适。
平日晨间醒来,她都躺在他怀中,睁眼就能看着他柔和的笑,低沉地说:“醒了?”
今日怎对着窗外发呆?
楠艾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昨晚酒喝多了,委实不大舒服。她缓缓坐起身,问道:“老祖很早就醒了吗?”
老祖微微侧头看向她,未开口回话,目光几分探究。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任她揣度不出他心思。
楠艾被他盯得几分莫名又心底发寒。他温和时与面无表情时,可真是判若两人......
“你今日有事?”老祖忽问。
“啊?”楠艾愣了下,随即想到昨晚洛霜的话,便点头承认:“嗯,是有事。”
果真有事,不是醉话?老祖最终甚也没问,直接下了床,只道自己去书房坐坐,就离开了屋子。
楠艾一头雾水,挠了挠酸胀的头顶,费解不已:这大清早的,老祖是怎么了?
但今日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便暂将没顾老祖的异样。穿上衣裳,离开木屋直奔归墟殿去找洛霜。
楠艾一心惦记昨晚洛霜说的事,路上也想着,并未留意到上空有一只乌鸦正跟着。
这乌鸦是老祖的化身。本不愿做跟踪这等事的老祖,在书房挣扎许久,还是幻作乌鸦跟了过来,一探究竟。
当楠艾抵达洛霜的屋中,上空的老祖却才恍然,楠艾是来请教洛霜关于昨晚说的生娃娃之事?
她昨晚所言原来是这样?
转念细想,洛霜已生育一女,倘若楠艾想学个什么男女经验,倒是最佳人选。如此,她也可懂得夫妻间的一些事,无需他再烦忧该如何让她接受。
思及此,老祖心中顿然宽慰,循序渐进了几个月,两人总该得深入夫妻关系了。
他振动翅膀,欣然地掉头飞了回去。
***
“伊伊呢?”楠次问道,伊伊正是洛霜和桀云二十年前生育的女孩。
洛霜笑着招呼她进来:“又去找她舅舅了,小丫头黏舅舅,不爱黏我们。”
“哈!”楠艾调侃:“看来洛澄倒有几分带娃的本事。”
洛霜接着话:“可不是?他喜欢娃娃,我与桀云便劝他赶紧在族里寻个好姑娘成婚,生几个自己带多好。他偏不愿意,说带别人的娃才好玩,也不知他怎想的。”
楠艾笑道:“既然这么喜欢带别人的娃娃,往后让他也帮我带吧!”
洛霜掩唇一笑,反问她:“老祖会让别人带自己的娃?指不定整日抱在怀里半刻也不舍得放下。”
楠艾听着,幻想了一下老祖抱着娃娃不松手的场景,不禁有些好笑,但心里暖融融,他会是一个宠娃的好父亲吧。
*
洛霜将楠艾带到自己房间,将门一关,从衣柜底下抽出一块用布裹好的物什,方方正正的。
坐在桌旁的楠艾伸长脖子好奇瞅了眼,什么东西神神秘秘地,非得特意包起来压在柜底?
洛霜坐在她旁边,将东西放在桌上,解开布带,里面包着的是一块方形的木板。
洛霜一边解开木板的表层包木,一边说道:“这在我们海精族称作鸳鸯谱,每一个家族都有,也可说是代代传下。但凡有成婚者,父母便会将其传下来,你先看看。”
楠艾接过洛霜递来的木板,打开表层包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被镶嵌在木板内的方形白玉石,玉石质地莹润绵白,约莫半尺长宽。
就在这书页般大小的玉上,雕刻着密密麻麻各种图案。仔细看,图案虽多,却分列有序,不杂乱。且图案为彩绘,画笔清晰流畅、人物栩栩如生。
楠艾先是呆呆不明,而后两眼惊愣瞪大,再然后面红耳赤,指着那上面的图案:“这、这....”
男女光溜溜的这样那样.....
楠艾磕磕巴巴地,羞得没好意思说出口。
所谓的鸳鸯谱,便是通常所说的夫妻秘.事图。谱中图案呈九九对称,纵向九幅图,横向九幅图。
从左往右,是每一套动作的具体图解,从两人贴面亲昵,直至衣裳散尽、双躯交缠。由上往下,便是不同的秘戏动作,有互拥的、贴背的、蜷抱的,甚至还有......站立的!
对楠艾来说,可谓是大开眼界,见所未见!
洛霜看着图片也难免红了脸,同她解释:“这是夫妻间的情.事,未婚少女不谙夫妻之事,遂不大明白夫妻生活,却才有这鸳鸯谱。你与老祖结为夫妻,又怎能避开?”
楠艾是羞得不行,可视线又不由自主瞟向鸳鸯谱里的男女。
原来夫妻不只是躺在床上抱抱睡?还要光着身子做这么多的体力活......
洛霜见她羞红脸盯着玉谱,似在思考,又劝道:“此事可促进夫妻和谐,且能愉悦身心,你当不要被这繁琐的图吓退,放松些自然些。图中有些夸张,也不是所有都得照做,更无需刻意,只是个参照。主要还是你与老祖情投意合、水到渠成,方能体会期间乐趣。”
她稍稍一顿,拍拍楠艾的手,强调道:“这可是生娃的关键。”
楠艾一听,精神为之一振,顷刻将那点羞涩埋进肚子里,忙不迭同她请教。
***
当夜,靠在老祖怀中的楠艾,心跳乱得很。洛霜说她可寻找时机主动些,稍微给予暗示,老祖便知道该如何做。
可眼下,什么时辰是好时机?
老祖察觉她身子有些僵,尤其两腿绷得笔直。想着她今日应当学习了些夫妻事,该不会害羞得紧张了吧?
本着要助力一把的老祖开了口:“有点热。”
楠艾默了下,点头:“是有些热。”
老祖又道:“那我褪下衣裳吧?这样舒服些。”
“好。”
楠艾以为他只褪自己衣裳,谁知他一个施法,把两人衣裳瞬间褪了个罄尽。
这下好了,肌肤相亲,直接省略了图里前四个阶段,一步到位......
楠艾想着洛霜说的暗示,琢磨了一下,她学着鸳鸯谱,抬起腿,缓缓靠近他腰侧,勾住!
老祖霎时屏息,忍了忍,默等她下一步动作。
然而,等了许久,她再没动作。
僵着身子抱着的两人心思各异。
楠艾十分不解:我都这般暗示了,老祖他没一丝半点的兴致?抱着一动不动是个甚么意思?
老祖则犯愁:今日不是去学习生娃吗?怎就一点反应也没了?她到底去学了个什么?
第八十五章
归墟山谷。
楠艾坐在草地,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又捶了捶僵硬的大腿,哈欠连天。
昨夜可真是活受罪!
一整晚就僵着身子被老祖抱在怀里,她的腿都不知道挂在他腰上蹭了几个来回,他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究竟是她的暗示还不够明显?亦或老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结果她肌肉麻木,骨头僵硬地煎熬一整晚。直到天亮,她轻手轻脚挪动身子,抬头看去,老祖竟睡着了,安然平静,呼吸和缓。
她顿时气馁不已,索性转过身子背对他。
她熬了一晚上等他做点什么,矜持啊羞涩啊都抛诸脑后了。就像洛霜说的,夫妻之间需得亲密无间,厚点脸皮更有利于夫妻和谐。
她觉得自己昨晚脸皮挺厚的,在老祖身子上又蹭又摩地……
他倒好,睡得香!全然没有半点兴致和回应,甚至压住她腿不让她动弹。
许是一整夜绷着身子和神思,转过身后她没多久就沉沉睡去。待醒来已过晌午,老祖早离开了屋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唉!”楠艾扯着地上的草,长吁短叹。这生娃娃得两个人努力才行,老祖不愿意,她也没辙。
想着想着,她又是一叹,越发沮丧:老祖不愿与她行夫妻事啊?那就生不了娃娃咯。
“丫头怎的了?唉声叹气地,大老远就听到了。”
楠艾抬头寻声望去,就见一身褐色长裳的楠树从林里踏步而出,想来又是去栽树了。
楠树乃楠木成精幻化,如今修得仙体,可从体内分离木枝进行栽种,再施以仙法,便可生根发枝。归墟岛恰没有楠树,他遂在山林里的一片空旷处栽种。
他的想法挺简单,楠木泡水晒干之后,质韧难朽,散发奇香,更可驱虫净气,往后可用来给老祖和楠艾建一栋楠木房屋,家具也皆用楠木打造。再往后,他们有了孩子,还可以给孩子建造新屋和供把玩的木器。
他却不知,楠艾此时正因孩子的事叹气发愁。
楠树背对阳光,楠艾眯了眯眼,同老祖一般的颀长身姿,只不过没有老祖那般高大和迫人的威压,眉宇间也少了那份清冷,多了几分和蔼。
明明是俊朗丰逸的青年模样,她曾经却一直唤他爷爷?不过如今唤习惯了,却也改不了口,倒是喊着亲切许多。
“爷爷今日栽了几棵树?”她仰头甜甜一笑。
楠树在她身旁坐下,想了想:“约莫有十棵。”
“啊!”楠艾一拍手,欢喜道:“那今日岂不是整整满了六十棵?过几日就能破百了。”
楠树笑道:“破了百棵便不再种了,只需用仙法养着那百棵树就好。待树壮大了,就可以给丫头的娃娃做木器了。”
此话一出,楠艾脸上笑意瞬间垮了下来,她怂着肩膀,怏怏咕哝一句:“不会有娃娃了。”
楠树讶异,这是个什么话?问:“丫头乱说什么,怎会没有娃娃,只是时日长短问题,莫要着急。”
楠艾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山林,愁着眉怅然道:“这与时日长短没关系,我其实也不大着急。只是听得大家说起孩子的事,才觉得有个孩子挺好的,原来自己也想同老祖有孩子。可我着实不大懂这些,就同洛霜请教。可老祖好似对夫妻之间的......”
楠艾顿了顿,微红了脸,不大好意思说太明细,委婉接道:“他好似对孩子不大有兴致,许是对我也没甚兴致?我也不知怎么说。”
楠艾视线一转,看向楠树,问道:“以前我同老祖之间感情如何?他对我.....对我很喜欢吗?”
老祖只同她大致说过两人相识到最后结为夫妻的过程,他们夫妻之间存有感情,她也确实与老祖情意互明,这不假。
可这喜欢也分深浅,是否对他而言,两人感情还未深到足以让他考虑要个孩子?
她没有过往的记忆,全然是听老祖口述,或是他人口中所言,并不能真切体会到曾经两人在一起的感情。
对她而言,这是种缺失,以至于如今心里才会愈加没底。毕竟对她来说,只不过同老祖认识了数月。
数月之内的感情,怎抵得过过往千年积累的感情。老祖有回忆,她没有,是以她会忐忑,会不会在老祖潜意识中,如今的她多少令他失落吧?
尤其昨晚之事,更令她心生不安。
她怕过去老祖倘若对她并不十分喜欢,如今失了记忆的她,会否难得到他的心?洛霜说夫妻之间情投意合,便自然而然会行那事,她都刻意去暗示了,他却没回应。
看着楠艾投来的期盼目光,楠树从她话语里大概听出了症结所在,她所言的应当是指夫妻之礼。
这反倒令他诧异不已,以老祖对楠艾感情的深沉程度以及宠爱程度,怎可能不愿与她行夫妻之礼?
老祖的心思,除了对楠艾一心一意、情真意切,其他的他也琢磨不清。
楠树忖思些许,摸摸她发顶,说道:“丫头无需担忧,若说老祖对你究竟有多喜欢,我举几个例子,你便清楚了。”
楠艾一听,瞬间抖擞精神,跪坐起身,竖起耳朵听他娓娓道来。
***
一个时辰后,楠艾漫步在归墟殿后的海棠林。
听楠树说老祖正在大殿与海精一族议会,商议在归墟岛的北面开辟空地,统一建造房屋,将分散的海精族人集合住在一处。如此一来,若是将来遇到险情,也好即刻行动,好过四处分散,耽误时间。
从大殿出来去往山谷会经过海棠林的外沿,楠艾便走到此处等老祖。
四下观望,她寻了一棵花开得茂盛的海棠树,飞跃而起,在粗壮些的树枝上落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繁花茂枝将她身形如数遮挡,若不仔细看,瞧不见树上有个人。
楠艾顺手摘下面前一朵海棠花,在手边转着把玩,一会儿又放在鼻端轻轻嗅闻。
清香扑鼻、沁心入肺。
楠树说这片海棠树是老祖特意为她种的。当初老祖因为她眼睛的伤势而将归墟从海底升上来,知道她喜欢海棠花,便让海精族去其他仙岛弄了些海棠树苗,再以神力催枝散叶,否则又怎开得这般快,且花朵四季不凋零。
他还说,她曾因中幻术喜欢上了天庭的三殿下,为去天庭而决然离开归墟。老祖心中愁苦,日夜待在海棠林醉酒,盼着她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