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芒——鹊上心头
时间:2019-10-22 09:16:40

  她自己心里清楚,却也没有阻止自己这一回。
  跟沈秋水是这么说的:“除了小时候的业余儿童比赛,我还没拿过真么正经比赛的冠军,这一次能把冠军拿下来,是对我自己的肯定,这一次无论要用多大力气,我都不能输。”
  沈秋水看她自己想都明白,也就松了口气。
  决赛那天是个周五,郝恬早早就起来,赶去了心灵空调总部。到了比赛现场,人家老总亲自过来握了握手,还说了话要了签名,看起来似乎是个老棋迷,对国手们如数家珍。
  老总看着郝恬,笑着说:“之前邀请您,您没确定时间,后来突然临时参加,就只能从预选开始了。”
  郝恬也笑:“您太客气了,能参加预选赛就很好,多谢你们举办这样的比赛。”
  说了几句话,王若竹就到了,老总最后说:“我知道您跟陆棋圣是师兄妹,请帮我传达对他的喜爱之情。”
  郝恬微微一顿,还是说:“一定一定。”
  这些会赞助围棋比赛的企业,大多数是因为企业高层有棋迷,围棋并不是主流竞技项目,许多大赛的直播收视率都不是特别好,能有人赞助比赛,已经算是行业良性发展。
  郝恬虽然年纪不算大,却也是老棋手,这一套场面话是说来就来,一点都不犯怵。
  寒暄完又过一个简短的赛前采访,郝恬跟王若竹猜先后,记者们就出了对局室。
  郝恬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眼睛盯着棋盘,目光专注。
  她一般开局都很稳健,布局也是早就构思好的,因此对于快棋的速度,倒是不怎么发憷。
  可能是因为做足了功课,对王若竹最喜欢用的定式她也都烂熟于心,整个开局非常顺利。
  此时正是九月时节,金秋灿灿。
  对局室外的枫叶红了一小半,累累挂枝头。
  重重光影从落地窗前照近来,映得一室璀璨。
  跟外面的秋热不同,对局室开着空调,倒是舒适宜人。
  郝恬原本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刚开局的时候觉得手脚冰凉,这会儿再去看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下,额头都有些薄汗。
  快棋赛比的就是速度,观众看得就是心跳。
  开局后王若竹后手执白,他在第116手时,突然在边角大跳。
  这一跳动作十分生硬,跟他前面的铺垫都无法相辅相成,郝恬短暂地抬头看向王若竹,只看到这个年轻的棋手垂眸不语。
  他十六岁定段,今年也不过十七岁。
  少年人身形消瘦,坐在沙发上腰背却挺得很直,只看他认真盯着棋盘,郝恬就知道这一步他不是乱下的。
  棋钟滴答,流逝着宝贵的时间。
  比赛开始后第五十分钟,郝恬第一次用了延时。
  快棋遇到状况,她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怎么慌张,只是闭着眼睛仔细计算。
  三十秒匆匆而过,郝恬猛地睁开眼睛,紧接着他的大跳扳了一手。
  这一次,换王若竹迟疑了。
  刚才那个大跳其实算是无理手,看似意味不明,但郝恬应对得也很巧妙,看起来也是无理手。
  无理对无理,后续接手就越发混乱。
  不仅郝恬提前看过王若竹的比赛,王若竹也看过郝恬的,知道她不如看起来那么平易近人,下起棋来可谓是锐气难当,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因此,他也还算心平气和,跟着郝恬的扳就尖了出去。
  郝恬微微挑眉,却也沉着应对。
  你来我往五十手过去,两个人的对距速度明显下降了。
  此时距离开局过去一个半小时,两位棋手的表情自是越发凝重,却也没那么坐立难安。
  郝恬落下一子,端起主办方准备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
  端着茶杯的手,一点都不抖。
  王若竹推了推眼镜,匆匆抬头看她,又低下头去。
  郝恬轻轻放下茶杯,心里微微一松。
  她刚才给王若竹送去一个大杀招,盘活自己中腹大龙的同时,断了王若竹左上和左下的联系,如果王若竹想要挣扎,须得耗费一番力气。
  果然,在三十秒过去之后,王若竹没有落子。
  他被迫延时了。
  这一手如果应对不当,左边之前所铺垫的三十几手就都白费了,最后的地可能连三分之一都不剩。
  王若竹没想到郝恬居然留了这么一手在后头,却也已经无心去思索了。
  对于他来说,这个冠军头衔一样重要。
  新定段的年轻人,还满怀朝气和希望,觉得以自己的成绩一定能创出一番事业。就算不如陆青森一般刚定段就能参加世界大赛,怎么也能赢得一两次国内赛事,把段位稳步提升上去。
  现实给了他很沉重的一击。
  就算他是以第一名的优势定段,在少年组时也是所向披靡,到了职业棋手的世界,也不过尔尔。
  先不说陆青森,就是郝恬这样一位不声不响的女棋手,也打得他满头是包,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王若竹深吸口气,一颗心略有些慌乱,最后却还是安稳下来。
  竞技比赛,输赢是常事。
  如果因为局面不好就失去平常心,比输棋更可怕。
  郝恬心里计算后面的落子,倒是没注意棋钟的时间,等到裁判提醒王若竹,她才发现已经过去六分钟了。
  此时此刻,郝恬依旧很冷静。
  既没有领先的喜悦,也没有即将赢得第一个冠军的兴奋,她异常淡定,只要这局棋没下完,一切都还未可知。
  这才是一个老将的职业素养。
  王若竹用了足足六分钟才落的子,只能说不功不过。
  他看似放弃了左边边角地,转而去争夺黑子中腹中的空隙,实则还是在跟左边呼应,再往远看,他还是没有放弃。
  郝恬若有所思喝了口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手起手落,直接中腹拔花。
  这一手不异于石破天惊,彻底炸碎了王若竹的希望。
  郝恬这个拔花的位置太隐蔽了,在快棋这种高速比赛制度下,王若竹还真就一点都没发现。
  他看郝恬这一手干脆利落,手里捏着的棋子一松,“啪嗒”一声落回棋盒中。
  王若竹坐在那发了会儿呆,最终他还是苍白着脸,投子认负:“我输了。”
  直到这一刻,郝恬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只觉得后背都汗涔涔的,腰也有股疼痛感。
  刚才太紧张,她整个人都绷着,现在松懈下来,自然浑身不舒服。
  但跟身体上的难受相比,她心里却是异常欢喜的。
  这是她赢得的第一个商业赛事冠军,不是单独的女子赛,也不是青少年组,就算是个小比赛,也是属于她的,头一份荣耀。
  突然一声鸟叫响起,她偏过头去,就看到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麻雀,站在红叶枝头鸣唱。
  郝恬眯着眼睛看过去,兴奋得不能自已的心,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深吸口气,紧紧攥着拳头。
  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就坐直身体,往王若竹看去。
  “王二段,多谢指教。”
  郝恬伸手,向他问好。
  王若竹苦笑地同她握手,说:“郝六段的快棋,真是出神入化。”
  郝恬笑了:“过奖了,过段时间,你也可以的。”
  她倒是很谦虚,把胜利归结于自己定段时间长,经验更丰富一些,但王若竹心里却很明白,这位郝六段能做陆棋圣的小师妹,其水平可见一斑。
  这一局棋下得很精彩,就连棋迷们看了也都交口称赞,郝恬跟王若竹没时间复盘,只能笑着迎接采访。
  她是今年下半年第一个得到常规比赛冠军的女棋手,媒体自然要吹捧一番。
  采访的时间很长,郝恬也很和气,等到颁奖拿到老总亲自颁来的奖杯,郝恬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这么多年,她终于得了冠军。
  忙完这一整天的决赛,郝恬拒绝了赞助商的晚宴,自己一个人出了大厦,准备坐地铁回家。
  这个时间的京城,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行色匆匆的人们穿梭在冰冷的水泥围墙之间,光影里,却看不出悲喜。
  郝恬刚往地铁走了几步,就听到街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鸣笛声。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郝恬顿住了脚步。
  她惊讶地扭头看过去,就见陆青森坐在街边车里,遥遥望着她。
  四目相对,自是思念丛生。
  :  陆大棋圣: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只能没脸没皮过来要求接送。
  恬恬:…………行吧。
第23章
  他们俩从一块学棋开始, 就一直在一起。
  那会儿郝恬还在上幼儿园, 等到要上小学的时候, 陆青森坚持郝恬跟他上了同一所。为了能时间统一,可以一起上下学,郝恬特地跳了一级,这样就能跟陆青森做同班同学。
  于是, 整个小学生涯,两个人就一起上学下学,下学后就一起去道场跟老师下棋,风雨无阻,寒暑不忌。
  后来上了初中,又升高中,乃至于考了大学, 两个人也一直都读同一所学校,显少分开。
  如果不是陆青森定段后满世界比赛, 他们几乎成天在一起,再不济, 一周也能见上一两面。
  突然像现在这样,小半个月没见还真是头一回。
  就连郝恬都不得不承认,她还挺想念陆青森的。
  原本郝恬忙着比赛,没空思量自己的小心思, 现在赢了冠军,浑身的劲儿一松,再突然看到陆青森, 这才发现已经许久未曾见他了。
  一个在车中,一个在路边。
  隔着重重路人,隔着热闹的车水马龙,郝恬远远望着,觉得他似乎是瘦了一些,再去细看就,却仿佛一点都没变。
  还是熟悉的师兄,她的陆哥哥。
  郝恬驻足远望,有些茫然,竟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陆青森坐在那看她,听到后面的车狂按喇叭,这才醒过神来,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第一次,郝恬没听见。
  刚比赛呢,手机都是静音,她还没来得及看。
  不过她倒是听到了鸣笛声。
  郝恬仿佛从梦中惊醒,这一回倒是没有犹豫,迈开步子往陆青森那边走去。
  不过几分钟的路,却似走了经年。
  等来到车边,陆青森侧过身去给她开车:“上来说,不能停太久。”
  郝恬默默上了车,系上安全带,陆青森这才打了转向,重新上路。
  车里面的空调不高不低,郝恬坐正正合适。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郝恬这才偷偷往他哪里瞄,发现他额头略有些出汗。
  这也是,车里这温度她觉得最舒服,放陆青森身上就有些热了。
  郝恬抿了抿嘴唇,还是没说话。
  陆青森也不在意,认真开车,却不是往学校去。
  郝恬忍了一会儿,才问:“去哪里?”
  陆青森等到了红灯前停下车,才扭头看她:“回家啊。”
  “回什么家?”
  陆青森看了看她,这次没回答。
  绿灯亮起,车子匀速驶出。
  郝恬坐在那,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奖杯奖状,心思却不在今天的这个冠军上。
  她满心里,都在想要跟陆青森说什么。
  毕竟他们在“闹别扭”呢,说什么都有点奇怪,可不说却更奇怪。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陆青森先开口了:“为了这个比赛,看着你有点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不知道为何,郝恬心里蓦地一暖。
  刚刚她看了一眼手机,朋友们都在恭喜她这个来之不易的冠军,却只有他,关心一句她的身体如何。
  因为这一句话,两个人之间莫名的尴尬便就消失不见,那种属于青梅竹马之间的默契,重新回到两人之中。
  郝恬看了他一眼,脸上略有了笑容。
  “我有好好吃饭的,秋水天天盯着我呢,不过熬了几天看棋谱,是不是气色不好?”
  陆青森一听她这个尾音,就知道她不生气了。
  这个小别扭,算是闹过去了吧?
  陆青森趁着红灯看向她,看她嘴角也有了可爱的弧度,这才放下心来。
  “所以今天咱们回家,你好好休息一个周末,不能再辛苦了。”陆青森说。
  郝恬这才意识到他是送她回自己家,想了想说:“晚上我请你跟奶奶吃饭吧?得了五万块奖金呢!”
  小比赛,奖金不是很高,但对于郝恬来说却也不少。
  她越说越高兴,脸上笑意盈盈的,如同刚熟的苹果。
  又红又漂亮。
  总觉得滋味也是酸酸甜甜的那一种。
  陆青森心里软成一片,也很为她高兴。
  “这个阶段的比赛,你进步得很快,看来快棋还是很锻炼人的,逼着你改掉了收尾马虎的毛病。”
  快棋就是不能分神,这个比赛又是单一淘汰赛,错一步就再也没机会了。
  短短半个月,郝恬受益良多,不仅仅最终得了冠军,对她的棋力却也大有助益。
  “我刚才看了看,下个月还有一个快棋赛,不过在咸安,也要比半个月的。”
  她说着,扭头看陆青森:“你说我去吗?”
  陆青森想了想:“我觉得你应该去。”
  定段之后郝恬参加常规赛比较多,倒是没想到在快棋赛上成绩亮眼,再去试一试也无不可。
  郝恬想了想课程安排,最终下定决心:“我问问李姐去。”
  陆青森顿了顿,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问:“你还是签了金陵?给的待遇怎么样?”
  郝恬看他一眼:“张哥是你们家私人律师,情况如何你会不知道?”
  陆青森下意识摸了摸鼻梁,有些不自在:“就……想亲口问问你。”
  头一次见他这样,郝恬倒是不如之前那么生气,反而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扭捏上了,这叫人怎么说他?
  “我签了金陵,待遇挺好的,大概有这个数,”郝恬比划了一下,“答应让我做首发,不过大概率是副将和快棋,主将有师姐在,她的胜率一直很稳定。”
  陆青森点点头:“挺好的。”
  郝恬凑过去看他表情,就要知道他是不是口是心非。
  “恬恬!”陆青森叫她,“别闹,开车呢。”
  郝恬看他倒是还算平静,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去紫星?明明金陵更适合我。”
  从小到大,陆青森只做对她有利的事,绝对不会坑害她。
  紫星是数一数二的俱乐部,但明眼人都知道,郝恬去了大概率坐冷板凳,能上场的机会不算太多。跟它相比,金陵就得天独厚,相当适合郝恬了。
  陆青森抿着嘴,刚有的笑容也压了回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郝恬知道他得想一想再说,于是就忙着手机上跟人寒暄去了,等到了郝恬家楼下,陆青森停下车,却没着急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