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消失在谢梓洲轻轻瞥来的视线下。
师茗看看她,又看看鱼淼和谢梓洲,茫然得像个在十字街头迷路的孩子。
鱼淼哼唧两声,陈炀确实没那么坏,怎么说他之前也帮过她……还是那么尴尬的一件事,而且他平时那些嘴欠,击在她身上都是不痛不痒。
但是她始终记得谢梓洲被他们欺负的模样。
想起来就生气!
她抬眸看着谢梓洲,一本正经道:“那你在宿舍要保护好自己哦,如果陈炀敢对你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谢梓洲唇角的弧度加深,轻轻点头:“嗯。”
林以珂:“……”
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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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儿,班主任来了。
二班班主任姓章,叫章正奇,三十多的模样,很年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架着眼镜板着脸往哪儿一站像尊冷面佛,说话也是一板一眼,非常无趣。
师茗往后靠,悄悄跟林以珂和鱼淼说悄悄话:“这个老师肯定是个假正经。”
鱼淼:“为啥?”
“你看他穿的衣服,没发现他领口扣子扣错了吗?还有裤脚,挽了一折没放下来,我估计是忘了。你再看他腰带扣,都是跑偏的。”
“……还真是。”
这位师茗推测中的假正经班主任先是把校规小册子发了下来,先给大家把校规立了一遍,接着挨个点名,每个被点到的同学都要站起来,然后他会仔细看个两秒,记住之后才会让人坐下。
座位暂时不调换,等正式开学再重新安排。
班会开完后又等了会儿,集合的广播音乐响起,章正奇领着他们去操场集合。
操场的塑胶跑道炙烤在烈阳之下,热意仿佛都能穿透鞋底,与头顶笼罩下来的温度汇合,毒辣得简直要把人烤焦。
军训前免不了又要听校领导啰嗦一通,校领导站在看台阴凉处,拿着话筒激情澎湃,唾沫横飞,说什么希望同学们是祖国的花朵祖国的未来,要在在军训中锻炼出自己意志、向坚毅的人民子弟兵们学习、在人生道路上保持坚定的信念,不怕苦不怕累……
说了上句就能猜到下句的套路话。
而祖国的花朵们,都快被太阳晒成花朵干儿了。
鱼淼站在女生队列最前头,很想翻白眼,又怕太明显,塌着肩膀大脑放空,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蒸发升仙了。
这个时候,她听见旁边有人声音很小地骂了句:“嘴炮这么厉害,你下来顶着太阳再哔哔老子算你他妈的牛逼。”
十分压抑的暴躁。
鱼淼:“……”
鱼淼缓慢抬头。
他们那位冷面佛班主任,此时伸手拽了两下自己领口,扯开扣子,动作十分不耐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戾气。
哪儿像个老师,更像个下一秒就要踹翻垃圾桶走人的……校霸。
校霸班主任察觉到鱼淼视线低头,脸色一僵,清咳一声,默默地……把领口扣子扣了回去。
背手,抬头,挺胸,专注严肃地望向看台,脸上戾气与严肃相杂掺半。
鱼淼:“……”
鱼淼:“章老师。”
章正奇面色淡定,好像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什么事?”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身子倾斜过去一点,悄声对他说:“你扣子扣错啦。”
章正奇脸色一变,摸了摸自己的领口。
“……”
他冷漠地看着鱼淼:“专心听演讲,让你站这儿是看我的吗?看校长!”
鱼淼:“……”
鱼淼:“哦。”
演讲完毕,校领导带着满面笑意把话筒给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接过来也不废话,迅速给各班分配完教官,军训总算真正拉开帷幕。
一帮刚从小学毕业的青春苗子们从没经历过军训的毒打,有些查过、打听过,更多对此一无所知,更有少数天真孩子,对军训充满期待。
正所谓现实教做人,那点儿期待,在经历了上午最基础的站军姿之后,就随着汗水一并蒸发掉了。
休息的时候一个个叫苦连天,崩溃得不行。
“教官,再休息十分钟行不行啊?”
“好累啊……”
“教官,我们等下就在这个树荫底下站行不行啊?”
教官看上去也十分年轻,皮肤晒得黑黝黝的,笑起来一口白牙显眼得不行,他蹲在台阶上,东北话豪爽:“这么会儿就受不了了啊,哎呀,到时候回部队,我看你们要不来俩人,跟我一块儿走。”
大伙儿顿时头摇得恨不得甩出去。
“哈哈,行了,别在那儿叽叽歪歪了,小孩子吃点儿苦能咋的,集合!”
鱼淼把脑袋后面拖得长长的马尾盘起来,边盘边往训练地点走,出的汗太多,她脸颊边的碎发都被汗打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皮肤上不舒服极了。
少女两颊被热气蒸得有些红,倒衬得皮肤更白了。
谢梓洲敛眸,压下.体内无声翻涌的负面情绪。
鱼淼从小就好看,他再清楚不过。
小时候粉雕玉琢,现在含苞待放,依然清秀明丽。
她从来都是这样美好。
没有阴霾,不像烈日那般灼人,却比山间的泉水更温暖。
从来都,和他不同。
“谢梓洲!”
他抬眸。
鱼淼不满地看着他:“我叫你好几声了。”
“对不起,”他抿了抿唇,“我没听见。”
“哦。你涂防晒了吗?”
“……没。”
鱼淼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知道。明天早上我拿给你!”
谢梓洲:“好。”
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只要是和他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眼里的谢梓洲:好冷一男的,不好惹。
鱼淼眼中的谢梓洲:他好柔弱,好可怜,他是个弟弟,我要保护他!
谢梓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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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懒的营养液
第27章 浮生朝露(5)
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后有两天的休息时间, 九月初才是正式开学。
军训晒了半个月, 纵使防晒工作做得再好,鱼淼还是不可避免地晒黑了,谢梓洲也没能逃过。
不过看到晒得更黑的、和当初的黑炭陈烺有得一拼的陈炀, 鱼淼心态平衡了。
两天的休息时间转眼即逝, 开学前一天晚上返校, 鱼淼该带的东西都已经放在学校了, 包里几乎没装什么东西。
鱼昌戎说送她和谢梓洲去, 被她拒绝了。
下楼的时候她看见挎着自行车的谢梓洲, 大为惊讶。
新奇地绕着车端详一圈,她问:“你哪儿来的自行车啊?好眼熟。”
小姑娘欢喜雀跃得像只小鸟儿,笑眼弯弯, 漾着璀璨星光, 显然惊喜极了。
谢梓洲冷凛的眼角稍有融化,说:“李阿姨给的。”
李阿姨就是胖婶儿。
“难怪,我就说看着眼熟,这不是李阿姨以前接送小勇时候骑的吗?”鱼淼坐上后座,后座以前坐的是小孩子,绑了一块皮质软垫,坐上去还挺舒服, “她怎么把车给你了,送你了吗?”
“我昨天去超市,看见她要扔,说坏了。”自行车平稳行驶, 谢梓洲的声音和着风拂耳而过,清浅平叙,“修一下还能用,她就干脆给我了,让我骑车去学校,带上你也方便。”
进入变声期后难得听他说这么长一串话,鱼淼有些欣慰,同时也注意到他话里的信息,拧眉不悦:“你去超市干什么?”
“……”
“说啊。”
谢梓洲声音轻了些,像是不太想告诉她:“……买了点儿泡面。”
“你怎么又去买泡面!”小姑娘果然炸了,“都说了你没吃的就来我家吃啊,吃什么泡面?我家不就是你家,又不是没来过,而且你自己也会做,干什么去买泡面,你搞什么啊?”
她生气地踢了踢两条腿。
车子随着她的动作歪了下,就听他立马说:“秒秒,别动。”
鱼淼眨眨眼,好似找着了新的游戏,弯眼咯咯笑开,恶作剧得逞似的,得寸进尺又晃了两下。
车子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很快被谢梓洲重新掌控。
少女清澈的笑声荡在还熬着一股热浪的风里,稳速行驶的自行车破开空气,撩起人柔软的发丝,昏昏沉沉的光线倾斜着迎面切下,谢梓洲坐在前面,替她挡掉了夺目的金色光芒。
交叠的身影在地面拉成长长的投影。
鱼淼玩儿上瘾了,边晃边恶狠狠地威胁他:“你要是再用泡面把饭应付过去,我就拆了你车子!”
她的关心总是这样,像个橡胶小棒槌似的,横冲直撞砸在人身上,根本不疼,带着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的奶气。
只对他这样。
谢梓洲轻轻勾唇。
其实他没有去买泡面,只是去买了袋儿面包,当做第二天的早餐。
他缓慢说:“秒秒,拆了车子,你也没得坐了。”
“……”
鱼淼忿忿,用力晃了下身子。
谢梓洲轻轻松开掌控车头的力道,此前有他控制着,她怎么晃都没什么大问题,这次脱离了控制,车身大力摇摆了两下,眼看就要倒。
鱼淼也没料到,惊呼一声,下意识扶住谢梓洲的腰。
少女掌心温暖,隔着衣料贴在衣服上,伴着浅浅的摩擦,想一块打火石,擦出点点星火。
少年似是一滞,立即握紧车把,脚下猛力一蹬,再次掌握控制权。
自行车化险为夷,停止了摇晃,恢复平衡。
鱼淼一手扶着谢梓洲的腰,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小小的坏心眼带来出乎意料的收获,谢梓洲眯了眯眼,眉目松缓,停下来,单脚撑地,侧头问:“怎么样?”
鱼淼摇摇头,还没注意到姿势哪里不对,“没事。”
谢梓洲“嗯”了声,“前面是个坡,你扶稳。”
“哦。”
鱼淼这才注意到自己两只手放在哪儿,一愣,感受到掌心贴着的温度和触感,烫到似的缩回手。
“嗯?”谢梓洲正要踩动车子,顿了顿,“扶稳了吗?”
“……啊。”鱼淼急忙抓住坐板,“扶稳了。”
“……”
谢梓洲抿了抿唇,方才上扬了一下的情绪回到起点。
半晌,仍是什么也没说。
有惊无险的小插曲随同傍晚的风儿远去,蜿蜒车道上,自行车轮滚动时搅动出扑簌簌的声音,仿佛纸风车不紧不慢地转动。
鱼淼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侧眸,少年的衣服被风吹鼓,带来一股清新的皂角香。
不听话的腰间的衣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她的小臂。
她抓在坐板上的手不自在地蹭了蹭软垫。
手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腰身的触感。
纤细的少年身形,劲瘦的腰身没有一点儿赘肉,却很结实,使力时硬邦邦地绷起,温热又滚烫。
是与女生,和小时候的他,全然不同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心脏的跳动不似往常规律,鱼淼产生了一丝茫然。
谢梓洲……原来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他是不是,已经不需要她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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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自行车来学校的学生不少,长葵对此没有规定,但一个月就回一次家,大家的自行车来了之后也注定要在停车棚里寂寞将近一个月。
即将正式开学,今天来学校的人和半个月前的人数不可同日而语,连车棚都快满位了。
谢梓洲边锁车边问鱼淼:“先去吃饭,还是先回宿舍?”
鱼淼有些心不在焉,反应了两秒才说:“啊,我回宿舍……师茗说今晚上宿舍一起吃,顺便聊聊天。”
谢梓洲盯着她看了几秒,点头:“嗯,我送你到楼下。”
一路上鱼淼没怎么说话,快到楼底下的时候想起什么,“啊”了声,对谢梓洲说:“我听陈烺哥说,学校之前都要求女生剪短发的。”
她的头发从下就没怎么剪过,顶多定期修一修发尾。留到现在,马尾已经拖到腰下,一头长发又黑又直,光泽柔顺。
谢梓洲一顿,视线掠过她长长的马尾,没说话。
察觉到他淡下去的情绪,鱼淼又说:“还不知道是不是呢,军训那么长时间,章老师都没说过这回事儿,万一从我们这届开始就不用剪了呢?”
“嗯,”谢梓洲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停步抬头,“到了。”
鱼淼转头一看,前面就是她宿舍楼。
宿管阿姨的死亡凝视太折磨人,鱼淼怕她哪天就上报给班主任,给谢梓洲套上个“妄图闯进女宿舍”的罪名,就让他送到这个地方,别再往前了。
“……那我,先上去了?”鱼淼小心试探。
“嗯。”
走出几步,小姑娘觉得浑身不舒服,转头又对谢梓洲说:“你别不高兴啊,这还不一定呢。”
“没有不高兴。”谢梓洲淡道,浅浅朝她弯了下嘴角,“上去吧。”
“……噢。”
鱼淼挠挠脸,转身跑上楼。
长长的柔软马尾在脑后甩动。
谢梓洲看着,上扬的唇角慢慢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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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宿舍楼向来比女生宿舍楼吵闹得多,谢梓洲还没走到宿舍门口,老远就听见502紧闭的宿舍门里传出来陈炀的鬼喊鬼叫。
听得谢梓洲一阵心烦,太阳穴隐隐跳动。
他打开宿舍门的一瞬间,陈炀顿时没声儿了。
就像被人点了穴似的。
他抓了唐晓尧过来,跟宿舍几个男生正在打扑克,高高扬起的手臂本来豪爽地要把牌拍桌上,这会儿挥到半路猛地一收力,温温柔柔地把牌放在了桌面上,小声说:“一对三。”
唐晓尧:“……”
几个男生:“……”
给你怂的。
谢梓洲根本没理他,把东西放到自己床上。
他的床位和鱼淼的一样,左边靠门那架床的下铺。
这个位置,本来是陈炀的。
陈炀心里也苦啊,他本来在那个床位呆得好好的,结果谢梓洲某天忽然过来说:“跟我换个床位。”